轉眼間,秋天要過了,這個秋天對趙小丫來說是段快樂又平順的日子。
劉彩鳳不敢對她動手,頂多罵個幾句,她權當耳邊風。
趙雪整個人益發沉默,看著她的眼神不再掩飾心頭的不屑與厭惡。
只是不管是劉彩鳳或趙雪,這切都傷害不了她。
趙小丫依然每日起得早,家里的活和竹樓的活,她樣樣都沒有落下,只是活多了,睡得更少,但是這對她而言並不算是事。
「我來吧。」周岳看到趙小丫的身影,立刻跑出小院,在門前將她身上的竹簍給拿在手上,里頭裝上了滿滿的木柴,重量不輕。
「謝謝。」趙小丫笑。
昨夜劉彩鳳怪聲怪氣的交代她把柴房裝滿木柴,不然她的皮就得繃緊點。
這本是在天寒前辦好就成,但劉彩鳳開口,她就知道劉彩鳳是尋個由頭要找她麻煩,她沒有反駁,只是今天起更早。
雖說她也想過不理會,但細細想又知不可行,村子內外的鄰里閑來無事就盯著別人家子,她需要柔順的名聲,直到趙雪嫁到李家去。
吃苦受罪多年,她不差這幾日。
只是累了大半日,她頭暈目眩,直冒冷汗,她知道這是中了暑氣,不由得無奈,都快秋末了竟還會中暑氣。
她到井邊打了桶水,往臉上潑了潑,冰涼的井水令她舒服的輕嘆,原本發重的腦子也清醒了些。
「公子呢?」趙小丫這才看向竹架,平時總會看到周屹天坐在那里,今日卻不是如此。
「昨兒個夜里老爺子帶著爺出門,說是家里的肉沒了,得趁著秋高氣爽上山去轉轉。」
周岳將竹簍放到角落,還不動聲色的照著周屹天的交代在里頭多添了些。
他們替趙小丫多做點,小丫頭就能做少點。這是周屹天的原話。
趙小丫沒注意到周岳的動作,只是望著遠方的山巒,眼底閃過擔憂,周屹天的腿才好些就隨著顧喬成進山,她雖覺不妥卻也莫可奈何。
「放心吧姑娘。」周岳辦妥主子交代的事後,這才走到趙小丫的身邊笑道︰「上次進城時大夫說了,爺的腿已經沒問題,現在多走些路,好了便跟以前沒兩樣。過幾日爺還得再去看趟大夫,姑娘不放心的話就起進城。」
趙小丫的心微動,但想到劉彩鳳頤指氣使的嘴臉,最後還是搖頭,「還是不了,下次有機會再去吧。爺爺他們模黑上山,身上可有帶吃的?」
「老爺子說進山便有吃的。」周岳沒說周屹天發了頓脾氣,說是要等趙小丫來做點耐放的吃食才要上山,最後顧喬成氣得上前扭著他的耳朵將他拉了出去。
趙小丫知道顧喬成的言下之意是他們不會空手而歸,她笑,忍著不適動手打掃庭院。
周岳見狀也在旁幫忙。
趙小丫打掃好,抬頭看到周岳已先將青草搬去喂毛驢。
周岳看了過來,「姑娘,今日就咱倆,你別忙了。我晚些時候也得上山去找老爺子他們,這幾日我們不在,你就別來了。」
趙小丫擦了擦手,腦子轉得飛快,說道︰「那我趕緊多做些饅頭,再烙些餅子。天氣漸漸涼了,可以放得久些,你們在山上餓了自個兒弄來吃也方便。」
周岳聞言感動,「還是姑娘心細。」
這對趙小丫而言不過就是舉手之勞,她進了灶房開始升火。
周岳跟了過去,接過升火的活兒,「姑娘,我來吧。」
趙小丫沒拒絕,今日她是真的身子不太舒爽,方才潑了涼水在臉上,明明好些的頭竟又開始發脹。
她打起精神打開旁邊的食櫃,盤算了下,從里頭拿東西。
周岳自知自己的斤兩,升好火就讓開位置站到旁。
趙小丫站在灶前,灶里的熱氣薰得人發暈,她擦了下額上的冷汗,伸手拿油罐子,手卻滑,物品落地破裂的聲音響起。
周岳連忙蹲了下來,「姑娘,你別動,我來收拾。」
趙小丫的身子晃了下,臉上難掩心疼,「里頭還有半罐子的豬油……」
周岳眼角余光看到周屹天的身影,正要出聲,就看到趙小丫直挺挺的倒了下去。
周屹天幾個大步大上前,趙小丫倒在他的胸前。
趙小丫還有意識,只是人難受,擠出抹笑,「回來了……」
周屹天低頭看著趙小丫,只見她臉色發白,呼吸急促,冒著冷汗,這是中了暑氣。
他眉頭皺,將人抱起。
周岳見狀臉心急,「爺,小的來吧,你這腿還不能負重。」
周屹天沒理會,徑自將人給抱進他房里,放在床上。
「我沒事。」趙小丫輕聲說道︰「只是有些難受。」
周屹天冷著臉沒有回應,接過周岳遞過來的杯子喂她喝水。
平時都是趙小丫伺侯人,她從沒被伺侯,不自在的想拒絕,但在他嚴肅的神情下,只能乖乖的就著他的手將水喝進肚子里。
盯著她喝完,周屹天才將空了的杯子交給周岳,簡短交代,「去打盆涼水來。」
周岳沒有二話,轉身出去。
周屹天將趙小丫放在床上,伸手直接解開她的衣服。
對于她這身衣服,他早就看不順眼了,偏偏他趁著看大夫進城時給她買的布料,她卻是說什麼也不收。他知她心中顧忌,所以雖惱,但也知道不該勉強。
趙小丫不舒服,對他扯開她的衣物沒有招架之力,只能道︰「別這樣。」
周屹天的手頓,「我不是要佔你便宜,我之前中暑氣,老頭子也是這麼做。」
他的語氣正氣凜然,趙小丫不好再多言,只能臉不自在的由著他。
周屹天在她的腳邊放了竹枕,听到房門口傳來聲響,上前接過周岳手中的水盆,「在這待著。」
周岳模了模鼻子,乖乖的守在門邊。
「我自個兒來吧。」
周屹天躲開了她的手,徑自拿出幾塊帕子泡進水盆後擰吧,放在她的額頭、頸後。
冰涼的感覺令她舒服的輕嘆了口氣。
周屹天看著她,只覺得好氣又好笑,殷勤的替她換上冰涼的帕子,直到她的臉色好轉,不再冒冷汗,才暗暗松口氣。
「多虧有哥哥在。」她還有些虛弱,但是已經好轉許多,看著他陰沉的表情,識趣的討好。
這次她的討好沒有換來他的好臉色,「身子不適便好好歇著,硬要逞能是自找罪受。」
「我知道。」趙小丫抬起手將額頭上的帕子拿下來。
以前她也不是沒中過暑氣,不過就是多喝水,休息會兒便成了,這是第次連站都站不穩,看來這陣子確實累著了。
突然陣微風襲來,她圓圓的眼難掩驚訝的看著周屹天,他竟拿著蒲扇對著她搧。
「知道你眼楮大,不用直盯著我。」被看得不自在,周屹天瞪了她眼,「閉上眼睡會兒。」
秋末的午間,天還熱,隨著動作而來的雖是涼風,但趙小丫的心很暖,「哥哥真好。」
「我本來就好。」他微揚了下嘴角,「瘦得沒幾兩肉,多吃點東西,不然道樣的身子骨怎麼伺候我?閉上眼,快睡。」
趙小丫听話的閉上眼。
周岳在門外看得臉驚奇。
周屹天就這樣給趙小丫打扇子,搧搧了快個時辰,也不知道手酸。
他低頭看著熟睡的趙小丫,她的睫毛很長、很卷,如果不去看她眼下浮現的青紫,他的心情應該會愉快不少。
空著的手輕輕踫了踫她的臉,依然是初見時的小乞丐,之前不覺得好看,現在卻怎麼看怎麼順眼,嘴唇小巧,十分可愛。
表使神差地……他彎下腰輕踫了下。
門外的周岳倒抽了口冷氣。
柔軟的觸感令周屹天回過神,坐起身時耳尖都紅了,他瞪向周岳,「不許說出去。」
周岳心跳如擂鼓,忙不迭的點頭。
這時院子響起了陣大吼,「死小子,給我滾出來!」
睡夢中的趙小丫驚了下,迷糊的睜開眼。
周屹天的眉頭皴,將手中的扇子放,大聲的回吼,「鬼吼鬼叫什麼?找我做什麼?」
「死小子。」顧喬成怒氣沖天的走進廳里,「才進山半天,我個不留神你就心耍我玩是嗎!」
「誰叫你突然叫我上山,我這不是還沒好嗎。」周屹天揉了下趙小丫的頭,這才起身走出房間,直接在廳中對上顧喬成,回得理直氣壯。
老頭子三更半夜把他從床上拉起,說要上山待上個把月,開什麼玩笑,他沒跟趙小丫說聲,就這麼莫名其妙的被帶走怎麼成?
所以沒半天,他就趁著老頭子去設陷阱時直接下了山,本來單純是想跟趙小丫說聲,順便讓她做點耐放的糧食,他再回山上去,誰知道回來就看到趙小丫暈了,霎時就把山上的老頭子給忘了。
「少胡說八道,之前你不是還挺逞強的,才幾天功夫就變嬌弱了不成?大夫已經說了,只要不負重,你能拿著木拐上山,小心點根本無大礙。」
「不管,反正為了我這雙腿,等五日後進城看過大夫,我再跟你上山。」周屹天的口氣沒得商量。
「你——」顧喬成原還想怒斥幾句,卻因看到從周屹天房里出來的趙小丫而聲音隱。
「爺爺。」趙小丫睡了覺,氣色好多了。
彼喬成微皺起眉頭,「你怎麼從這小子的房里出來?」
「她中了暑氣,在我房里歇了會兒。」周屹天坐在廳里的竹椅上,替她回答。
彼喬成上前低頭打量了下趙小丫,「現在可好?」
「好多了。」趙小丫笑,注意到外頭已是夕陽滿天,連忙說道︰「爺爺,我去弄吃的。」
「不用!」
「免了!」
周屹天和顧喬成異口同聲,兩人對視了眼,顧喬成才道︰「不用了,你身子不舒服,好好坐著,我隨意弄點吃的便成了。」
趙小丫拒絕,但是顧喬成和周屹天難得有共識,最終她只能坐在廳里等著吃。
做菜的活兒最終落在了周岳的身上,這不令人意外,雖說他廚藝不精,但比起顧喬成和周屹天卻是好上太多。
到了周屹天要進城看大夫的日子,趙小丫早早就爬了起來。
輕手輕腳的將家里的雞喂了,又煮好粥放在灶上溫著,她便出了家門。
因為中了暑氣,這幾日周屹天和顧喬成發話除了煮食外的事都不讓她做,至于劉彩鳳要撿柴、采野菜之類的,則全交代給了周岳。
她閑來無事就隨著周屹天上竹樓樓上,這才知道這座竹樓竟是別有洞天,樓上只有間房,里頭藏書不少。
她眼望去,覺得顧喬成總說自己是個粗人真是自謙了。
趙小丫原本只識得幾個大字,進了京,遇上的寡婦廚娘待她極好,小彪女學字時也讓她跟著學。
她的耳朵听不見,學得很吃力,但是母女倆心善,總慢慢的教。
她學東西快,最後認齊了千字文不說,還喜歡看書。只是書是名貴物,看來看去就是廚娘當時帶出來的幾本,其他的她就算有心,有沒有機會踫觸。
如今托顧喬成和周屹天的福,她現在無事就扎根在二樓,弄得周屹天私下取笑她是想要考女狀元。
她臉上帶著笑,腳步輕快的到竹樓時,天色還沒亮,但听到後院已有動靜,她知道他們都起身了。
有時候看著顧喬成帶著周屹天打拳,她都忍不住熱血沸騰,想著有機會學個幾招防身也好。
她沒打擾練功的幾人,進了灶房忙著烙餅子,打算讓他們帶著在進城的路上吃。
趙小丫拿著豬油膏在鍋子里擦了圈,再將和好的面團攤成餅子放進去。
彼喬成讓周屹天跟周岳再練套,先回到屋子里,想著灶房的柴好像不多便順手搬了點柴火進去。
趙小丫看到,連忙要過來幫把手。
他出聲拒絕,「別沾了手,我來便成了。你記著,你不是奴才,我這里可不興這套。」
「知道了。」趙小丫乖巧的點頭。
彼喬成無奈的看著她,明白她嘴上雖是這麼應,但是看到周屹天,她依然會殷勤的上前伺候,備水又備茶。
前幾日他還看到她給周屹天打扇,他實在不知周峻天怎麼有這麼厚的臉皮讓個小泵娘給他做牛做馬。
彼喬成听到身後動靜,將柴放好就立刻轉身走了出去,不想留在這里看著心塞。
周屹天拄著拐杖熟門熟路的在窗邊的凳上坐下。
其實他的腿早好了,只不過趙小丫不放心,要他別逞能,讓他多拿幾天拐杖,他也莫名听了她的話。
趙小丫立刻上前又是遞水,又是擰帕子。
周岳很有眼色的退出了灶房。
苞在周屹天身邊多年,他頭次覺得自個兒的爺很「嬌弱」,以前不需要人伺候,大冷天淋整桶冷水在身上,眉頭都不皺下,現在卻臉心滿意足的被趙小丫嬌養著。
趙小丫輕聲說道︰「今日爺爺說早便要出門,所以我做了餅,哥哥拿到車上吃。」
「知道了。」周屹天副不耐煩這點小事似的。
趙小丫早模清了他的脾氣,只是笑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