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才化,趙小丫便閑不住,跟著莊子里的奴才給菜園子松土。
奴才從原本的惶恐到最後接受,然後贊嘆——畢竟農村出身,趙小丫做來還比其他人俐落快速。
杏兒跟在趙小丫身後撒種子,眼中都冒著崇拜的光亮。
「姑娘,這世上還有什麼是你不會的?」杏兒忍不住開口,「姑娘不單識字,針線做得好,燒的飯菜美味勾人,泡的茶好喝,現在連農活都是能手,簡直是完美。」
趙小丫拿耙子的手一頓,轉身對她一笑,「我哪有你說的這麼好。」
一旁的夏嬤嬤听了笑道︰「姑娘確實是好。」又道︰「姑娘要動手,老奴管不了,但得注意天氣多變,乍暖還寒,姑娘別在外頭待得太久,免得受了寒氣。」
夏嬤嬤對趙小丫初來乍到病得躺在床上好幾日一事印象深刻,那陣子周屹天一張臉黑如鍋底,下人們都提著心在干活兒。
趙小丫脾氣好,但周屹天卻不是個好說話的主,若讓趙小丫有個不好,莊子上下的奴才皮就得繃緊了。
趙小丫明白夏嬤嬤心中的估計,便對她一笑,「我知道,我不會逞能的。」
夏嬤嬤看著趙小丫的笑臉,這才多久的時間,小泵娘長了點肉,白了不口一、兩分,倒有些美人胚子的模樣。
「嬤嬤。」手上的活兒沒停,趙小丫隨口問道︰「前些日子你提過爺在城里有間糧行,可收益只能勉強打平,如今管事的姓張,也是顧家留下的老人?」
夏嬤嬤點了點頭,「是啊,管事叫張豐,就一家四口人管著糧行。」她看了杏兒一眼,「杏兒訂下的親事就是張豐的大兒子張青。不是老奴替老張家說話,而是糧行收益不好跟張豐確實沒太大關系。」
「姑娘也是個會過日子的,所以應該清楚,糧行下鄉收糧總要現錢,但是爺向來不管這事兒,糧行沒足夠的現錢收糧,鋪里能賣的糧食不多,生意自然不好。頭幾年張豐還會找機會向侯府二夫人討,但二夫人總是三言兩語打發,爺又不上心,久了張豐也就不再多說,就這麼不上不下的耗著。」
趙小丫早從夏嬤嬤口中得知侯府水深,侯府中饋握在二房夫人的手里。
縱使學管家才沒多久,但她知道要拿錢不容易,就算周屹天出面,吃穿用度絕對不敢苛刻,但若是扶植周屹天的私產,跟她討要銀兩讓糧行賺個金銀滿滿,那是痴人說夢話。
她側了下頭,與其糾結二房行事,她在意的倒是周屹天的態度。
二房打壓,他不可能看不明白,卻總是听之任之……上輩子周屹天是個鐵面無私的大將軍,雖面如冠玉,卻手段凶殘,所以雖然不清楚二房後來的下場,但她知道曾經惹過他的人,結局總歸不是好的。
如今周屹天該是處于虎落平陽之時……趙小丫用力的松土,腦袋飛快的轉動,她不會讓周屹天為了銀錢向二房低頭,只是不當家不知柴米貴,不過個把月她便看出莊子里幾乎是自給自足,所以她得找個適合的營生。
只是她能找到什麼樣的營生?莊子的地不大,能種植的地不到五畝,留給莊子吃就已經差不多,也不用指望買賣,至于後院池子倒是可以等涼時養些魚蝦,但終歸不是長久之法。
她顧著思索,沒有留意到周遭驀然一靜,直到面前罩上了陰影,擋住了大半光亮,她才愣愣的抬起頭。
看到周屹天,她旋即露出一抹笑。
周屹天伸出手將她拉起來,看著她的手滿布泥土,不由得挑了下眉。
「你知道的,我本就沒法子當個閑人,如今日子過得太舒坦,只在房內窩著,我怕人都懶了。」
趙小丫給杏兒使個眼色,經過這段時間的相處,主僕倆不單親近了不少,還有了默契。
杏兒立刻備好水,上前讓趙小丫淨手。
周屹天松開她的手臂,看著她淨手,等她拿著帕子擦手時,轉身離去。
趙小丫見狀匆匆交代杏兒一句,「熱碗杏仁茶過來。」隨即跟在周屹天身後進屋。
周岳已經叫人抬了熱水進淨室,趙小丫沒有兩話的挽起衣袖伺侯他洗漱。
初次看他赤身,她也面紅耳赤,但最後習慣了倒也沒有任何不自在。
周屹天洗去今日在軍營與將士近身搏斗的疲累,套上了干淨的衣袍。
待他走出淨室,杏兒小心翼翼的上了碗杏仁茶,原要退下,卻多嘴了一句,「爺,這是姑娘特地給爺留的杏仁茶。爺雖然沒來,但姑娘日日都掛心著。」
周屹天聞言只是淡淡的輕應了一聲。
雖然依然面無表情,但杏兒能感覺周屹天的心情變好了些許,她暗暗的看了趙小丫一眼,就見趙小丫給了她贊賞的眼神。
杏兒俏皮一笑,主子心情好,奴才的心才能安。
「挺會收買人心的。」喝了口杏仁茶,周屹天沒有放過她們方才的小眼神。
趙小丫坐到他身旁低頭給他剝瓜子配茶喝,「我真的是日日掛心哥哥,難道你不信?」
周屹天的回答是輕捏了下她的臉。
趙小丫一笑,「幸好你是今日回來,明日我打算進城一趟,去看看糧行。我看了夏嬤嬤送來的帳本,糧行生意不太好。」
周屹天接過她遞過來的瓜子,糧行是他娘的嫁妝之一,但他從來都沒有放在心上,畢竟在他的眼中,不論是莊子或是糧行都是用來安置顧家的老人,他並不指望這些賺錢,他所圖的可不是這麼丁點銀兩。看出趙小丫有興趣,他沒多言,就由著她去。
「明天我去瞧瞧,若生意始終無起色……」趙小丫小心翼翼的看著他,「不如我們換個營生,你意下如何?」
周屹天不以為意,「你說好便成。」
趙小丫原以為得要費點唇舌,沒料到周屹天連句話都沒問就點頭同意。
看她呆愣的樣子,周屹天橫了她一眼,「怎麼?我點頭了還不滿意?」
滿意!太滿意了!她的雙眼發光,月兌口說道︰「我打算開酒樓。」
周屹天聞言皺起了眉頭,他雖知她的廚藝好,卻沒打算讓她去當廚娘,霎時後悔自己答應得太快。
他正要開口制止,趙小丫卻一臉興奮的道︰「哥哥放心,只要點時間,我一定讓這間酒樓成為京城第一大家,到時哥哥就有用不完的銀兩,要錢也不用看侯府二房的臉色。」
周屹天微愣,沒料到她想要做別的營生是為了他。
他從沒在乎過侯府中饋如今在柳氏的手中,這些年他爹這個敗家侯爺又建寺廟又布施,早把侯府的家產散了七七八八。
偏偏二房為了顏面,加上作著將來爵位會落到二房頭上的春秋大夢,所以咬著牙撐住了侯府的風光。
他一直以來都很享受看二房為侯府掏錢的心疼模樣,但趙小丫並不知這之中的點滴,一心只為他設想,他不得由心頭一暖,也沒急著否定她,多問了句,「你打算怎麼做?」
「重新將鋪面整修一番,還得請個廚子。」
最後一句說進了周屹天的心坎里,他本就不想讓趙小丫太累,听她打算情個廚子,他放下心。
「但廚子的事不急,先整修鋪面為先。」趙小丫算了時間,寡婦廚娘是在今年秋天進京。
她會記得是因為自己已在太白樓找了營生,就是個月銀十銅錢的雜工,那時寡婦廚娘前來投靠太白樓的當家,但當家不想認這門窮親戚,讓人在外頭站了一整天,最後人暈了,被人說了閑話,當家才勉為其難的讓她去把人給扶進門。
她不知道寡婦廚娘現在人在何處,但她打算先下手為強。
太白樓的當家無良,這輩子就別指望能像上輩子那麼風光。
「你心中已有章程?」
趙小丫興奮的點點頭,她心中確實有不少想法,只不過……
周屹天看她面露遲疑,不禁挑了下眉,「有話便說。」
「糧行的鋪面就算保存還成,但整修擺飾少不了,更別提若是不成的話,我還得另尋地方,只怕我還沒賺銀子就得花上大把銀子。」
周屹天輕拍了下她的頭,開口叫來門外的周岳,在他耳邊低語了幾句。
周岳點頭,轉身出去,沒多久拿來了個木盒。
周屹天接過手,看也沒看的轉手給了趙小丫。
趙小丫在他的目光示意下接過來打開,看到里頭的銀票,眼珠子都要掉下來。
「這……這麼多銀兩?」她活了兩輩子都沒見過。
周屹天好笑的看著趙小丫一副受寵若驚的樣子,大軍開征在及,他雖舍不得她,卻也知道不能兒女情長,如今但凡她開口,他都盡可能的給。
「看著多罷了,都是些小面額的銀票,改日我再給你。」
趙小丫連忙搖頭,她不願他開口向二房討要,一方面是不想他看二房臉色,另一方面則是事情還未成,她不想橫生枝節,誰知道二房會不會在得到消息後找酒樓麻煩。
重活一世,她不再像當初那麼單純無知。
「有這些便夠了。」趙小丫抱著木盒笑得甜蜜。
周屹天懷疑,但沒有爭辯,想著反正有夏嬤嬤在,到時讓她多留心,若有缺再補上就是。
趙小丫雀躍,沒有細數銀兩,就算不夠她也不怕,因為她腦子已有生錢的法子。
上次進城時听到旁人談論,她才想起今年朝廷將開恩科。放榜時她已經在京城,她記得此次恩科的狀元姓張,會如此印象深刻是因為這位狀元郎過些年會因貪贓枉法而下場淒涼,連帶的還扯出會元的名頭是收買當年主試禮部王尚書而來。
這個案子是周屹天一手所辦,最後不單狀元被拔官,就連王尚書一門都被流放,最後死在流放的途中。
這個狀元郎品性不端,但並不妨礙她用這個人賺銀兩。
京城有不少賭坊正要下注今年恩科三魁,她明明知道結果,卻苦于就算拿所有身家下注也不過只得皮毛,如今周屹天給的這一盒銀兩,她暗暗算了算,若是翻個幾倍,別說開間酒樓,開個十間都不成問題了。
看著她一副財迷樣子,周屹天覺得好笑,「不過一點銀兩,瞧你樂的。」
她甜甜一笑,不想瞞他,但據實以告又擔心他出聲阻擋,只好拉住了他的手,輕聲的問道︰「如果我做壞事,你可會氣我?」
周屹天嘲弄的上下打量了她幾下,不是他瞧不起她,而是她的樣子只怕也沒膽干出什麼了不起的壞事。
平心而論,在他心中,就算她殺人放火也不是事兒。
「只要別傷了自個兒,你做的事就不是壞事。」
趙小丫聞言一陣激動,心口一熱,忍不住上前親了下他的臉頰。
冷不防被親了一口,周屹天心頭一樂,但嘴上還是說了一句,「沒有規矩。」
趙小丫可沒想到有一天周屹天會跟她談規矩,聳了下肩,正要乖乖坐回去。
他一把捉過她,待她落入他的懷里便低下頭封住了她的唇。
她嘴角帶笑,軟軟的倒在他的懷里,任由他狠狠的吻著。
「我這一去漠北,短則三年,長則十年。」他的額頭靠著她的,「等我回來,我們就成親。」
趙小丫不怕等他三年或十年,她相信周屹天的真心,卻不奢求與他結為連理。
做為知道他將來前途一片光明的人,她清楚他需要的是有力的妻族而不是她,縱使她一心向上,但終究不過是個無父無母的村姑。
她想自私一次,但終究不舍他,所以沒有昏頭。
「對我而言,只要能陪在你身邊便已極好。」她想起了上輩子落水那日,遠遠望去,侯府張燈結彩,他未過門的妻室就是如今他所追隨的魏將軍的孫女。
那時他才隨皇上御駕親征歸京,正是風光無限,大好時分。
「又胡思亂想。」周屹天看出她躊躇,臉上不悅,「你該信我。」
他清楚為了將來,他該選擇的是對他有助益的妻族。
若沒遇上小丫,或許他會听之任之,但如今情況不同。
他向來自傲,若一個男人需要女人才能彰顯身分的話,那這樣的榮耀不要也罷。
趙小丫看他眼中帶著愛戀,很快的便不再糾結。
她坐在他的懷中,抬頭吻住了他的唇。
五年,她知道他此去至少得在漠北待上五年。
五年的時間,她相信光陰會給他們帶來一條更明朗的路,五年後她不會的寵愛卻一無是處的趙小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