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小丫抿了唇,還沒有動作,身後的杏兒已經上前便是一個掃堂腿,第一個沖上來的小廝硬生生被踢倒在地。
衛昭同臉色大變,就連趙小丫也難掩驚訝。
她知道莊子里的奴才都會些拳腳功夫,她也幾乎日日不落的跟著他們練拳,但是她會的是花拳繡腿,自然以為杏兒一個嬌嫡嫡的姑娘也跟她一樣,如今才知道自己看走了眼。
能讓周屹天放心留在她身邊的,怎麼也不可能簡單,看來她那套頭面還是送得少了。
杏兒又快又狠的用掌刀劈暈另一個小廝,秀氣的臉上帶著肅然,一拳打向衛昭同。
衛昭同險險閃過,原本護著他的家丁只能硬著頭皮上前跟杏兒動起手來。
衛昭同沒料到看起來那麼柔弱的幾人還有點功夫,驚訝之余卻有更多的憤怒,瞄到一旁一臉茫然的孫冬妍,伸手捉過來將她丟向杏兒。
杏兒一驚,連忙將人給接住,卻因此出現空隙,被家丁狠狠一拳打到肩膀。
趙小丫瞪大了眼,怒罵了句,「無恥!」
衛昭同一惱,沖向趙小丫。
趙小丫捉住他揮過來的手,一腳踢中衛昭同的脛骨。
衛昭同哀叫一聲,手被趙小丫扭到身後,壓在地上。
趙小丫的拳頭狠狠向下,在衛昭同掙扎之間,她眼角余光看到他右手腕內側有一抹赤紅,身子頓時一僵。
他察覺她的不對,一個用力就把她翻倒在地。
趙小丫臉色蒼白,縱是只有一瞬,她也認出那塊赤紅——是當初推她下水的人!
衛昭同面色猙獰,一把捉起趙小丫,就要給她一巴掌。
但是這一掌還沒落下,已經將最後一個小廝打倒的杏兒趕來踢開了他。
易香亭後門就是灶房,里頭的人听到聲音,全都跑了出來,衛昭同一下子就被壓住。
「大膽!你們這些該死的奴才,還不把我放開!」
杏兒呸了一聲,扶起了趙小丫,「姑娘,你沒事吧?」
趙小丫的腦子大片的空白,上輩子她與衛昭同沒有半點交集,他為什麼會對她下毒手?
「姑娘?」杏兒擔憂的看著她。
趙小丫看著罵罵咧咧的衛昭同,略微失神的說道︰「將衛二爺送回衛府。」
她自知衛昭同今日所為,扭送官府也不是什麼大罪,只能交給衛府自己處置。
她的心太亂,得要靜靜。
「姑娘,天冷,早點歇息。」杏兒擔憂的看著趙小丫略微蒼白的臉。
趙小丫在她的眼中雖是個溫柔善良的女兒家,但處事向來胸有定見,縱使是周屹天初離京的那段時間,她心中掛念,但也顯少如今日一般坐立難安。
趙小丫看出杏兒心中擔憂,露出笑容,「你先下去,我還不累,想再看點書,等會兒便歇了。」
杏兒無奈,在爐里再加幾塊炭,這才退了下去。
趙小丫半臥在榻上,腿上蓋著厚重的獸皮,手里拿著書,心思卻飄遠。
她從未曾將趙雪與衛家牽連上,如今卻听到趙雪稱衛昭同一聲二爺,而衛昭同正是上輩子想置她于死地的人——
腦中似有什麼一閃而過,但又抓不住。
她心煩意亂的將書冊放到一旁,送往漠北的書信前幾日才交給衛元召,但此刻她心中不安,有千言萬語想說。
她披了外衣站起身,研墨給周屹天寫了封信,信中未提及上輩子的事,只提到趙雪與衛昭同,洋洋灑灑,滿滿是她的不安與恐懼。
她的目光不經意落在阻隔內外室的屏風上,上頭有周屹天親書的幾個大字——
勿驕,勿躁,勿狂,勿懼。
至尊者至剛。
她默默的念了一次,不安的心驀然安定了下來,覺得自己的惶恐太過可笑,她早已不是畏縮無能的趙小丫,她此生心心念念的便是周屹天,要成為站在他身旁的那一人,軟弱無能、優柔寡斷是萬萬不可的。
趙小丫將才寫好的信轉身丟入爐中,燒成灰燼,重新提筆,臉上浮現了一抹淺笑,像是平時一般,向周屹天提及日常瑣事,趙雪和衛昭同的事只是輕輕一筆帶過。
心態已變,就算沒有周屹天在身旁,她也有能力向欠她的人討回公道。
杏兒從外頭疾步走了進來,跟在她身後的是未婚夫張青。
趙小丫見到兩人的神情,將手中的杓子交給一旁的小伙子,讓他接著做,洗了洗手,出了灶房。
「有事?」站在灶房前的小院,趙小丫開了口。
「姑娘。」杏兒點頭,拿著披風搭在趙小丫的身上才繼續說道︰「是侯府的事。」
侯府?趙小丫的心一懸,「說清楚。」
「我方才在外頭听到有客人談論說今日侯府大門敞開,只見侯府的奴才忙著清潔打掃,熱火朝天。張青去看了,府里奴才說得隱諱,只道故人歸。」杏兒的眼中滿滿激動,「姑娘,你說會不會是侯爺要回京了?」
趙小丫的心跳快了幾分,詢問的目光看向張青。
張青點了點頭,「確實如此。」
周屹天離京前分了家,二房雖不情願,但還是被逼得搬出昆陽侯府。
侯府的家產幾乎被周堂堯拿去建造興善寺,二房又出了個好賭的周仲,離開侯府時,一房還得變賣柳氏所剩不多的嫁妝才得以買個三進的院子。
老夫人因分家一事指責周屹天不孝,怒得說要與二房一起搬出昆陽侯府,不認周堂堯、周屹天父子。
原以為礙于流言,周屹天或是周堂堯終究會出面請她回府,誰知最終等來的卻是周屹天從漠北傳來家書,說是全了老夫人所願,如老夫人所言。
這是要弄假成真,徹底斷親,老夫人氣得拿信鬧到了宮里去,最後聖上一句——
「此乃侯府家事」,令老夫人想要找宮里說情都不成。
老夫人吃了悶虧,被迫跟二房離了侯府。
二房無權又無財,但瘦死的駱駝比馬大,理應不會就此消聲匿跡,畢竟周伯延還有門好親事。
雖然王尚書已看不上二房,但為了名聲還是只能將嫡女嫁進去。
嫁進門的王氏卻不是個安分的,三天兩頭因家道中落而大吵大鬧,被老夫人斥責,一時氣急走路不慎,竟摔掉了自己月復中胎兒,鬧得滿城皆知,最後還是王尚書出面逼周伯延和離。
老夫人氣急,當晚就病了,躺在床上起不了身,連話都說不清楚。
二房花了大把銀錢也沒讓老夫人好轉,便趁著晚上用頂轎子將老人家送回侯府,原以為做得神不知鬼不覺,偏偏當晚老夫人就死了,侯府的奴才將事情傳了出來,二房坐了不孝之名。
周屹天不在京城,最終是原已閉門不見客的周堂堯下山主持喪禮,全了面。
二房沒多久就將花了大錢買的院子賠錢賣出,一夜之間消失在京城之中。
老夫人的死和二房消失京城之中也就是短短半年的事,趙小丫心中不是沒有疑惑,但疑惑在心中也不過是一瞬間閃過。
她無須為二房費心,畢竟會針對二房下手的只有周屹天,她只要知道如今結果是周屹天想見的就已足夠。
喪葬事畢,周堂堯做主散了大半侯府奴才後才回興善寺。侯府沒有主子在府中,大門始終緊閉。
但如今正門大開……趙小丫的心中雖隱隱升起期待,但一下便暗笑自己痴人作夢。
如今漠北沖突雖然只是小打小鬧,周屹天也非主將,可身為騎郎將,統領最為優異的騎兵,萬不可能任意離開漠北,所以他不會返京。
「或許是老侯爺要回府過年吧。」
趙小丫近乎呢喃的話令杏兒也冷靜了下來。
是啊,自己真是糊涂了,還有興善寺的老侯爺在,虧她還興沖沖的來跟姑娘報信。
「姑娘,是奴婢魯莽了。」
罷下過雪,天空一片清明,趙小丫抬頭望天,神情有片刻的恍惚,但不過眨眼的瞬間便將心中的思念放在內心深處。
她露出笑容,「傻丫頭,沒事。」
杏兒低著頭,還是難掩失落。
張青安慰似的輕拍了下她的後背。
看著兩人的小動作,趙小丫笑意更深,「都各自去忙吧。張青,記得我交代的事。」
「是!」張青神情一正,但眼底有著隱藏不住的窘迫。
他知道趙小丫將察訪趙雪和衛家的事交給他是因為信任,但他真不是個包打听的料,雖盡了力,但最多不過查到趙雪是衛府主母故交之女,進京來投靠衛府,如今的親事也是衛夫人促成,除此之外再也沒有。
他時刻小心,就怕一時不察,驚動了衛府的人,讓趙小丫難做。
「能查到多少便多少。」趙小丫也知道張青並不擅長,所以未有苛責。
凡事都有個過程,只要張青夠忠心,人總是能慢慢培養起來。
她也曾想直接向衛元召打听,但最終還是作罷。
對他,她雖然信任,卻不願將他牽扯進來,若打探的事最後讓衛家發覺,等他過問再說吧。
張青慎重的點頭,「小的定當盡力。」
侯府張燈結彩的事,終歸只在趙小丫的心中丟下一顆小石頭,起了陣漣漪又恢復平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