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家藥娘 第九章 婚事有變故(1)

「你回來了。」

看到孫子變得高大精壯回來,雷老爺子不無欣慰,眼角笑出皴紋,不時贊許地點頭。

孫子一去三年,他不可能不擔心,即便有書信往來,身為長輩還是有著對小雜的關懷,唯恐刀劍無眼,又或者皇子奪嫡,波及了邊關。

他看似安享悠哉的養老時光,實則無法不管暗潮洶涌的朝政,西南戰役帶給朝廷相當大的沖擊,在他透過方方面面的人脈盯著下,糧草還是出了問題,他一手送上戰場的孫兒差點回不來。

幸好他回來了,全須全尾,沒少掉一塊肉,否則他一把老骨頭入了土也無法對雷府列祖列宗交代。

「祖父,我回來了。」一身肅殺之氣的雷霆風當場彬下,朝一心為他謀劃的祖父叩三個響頭。

「好、回來就好、回來就好,起來,祖父好好看看你,瘦了沒……」這孩子肯定吃了不少苦,那銳利的眼神有如刀鋒,看來經歷了很多生死,在鮮血中磨礪得成熟。

「沒瘦,變壯了,你看我手臂粗得像樹干,兩個祖父都能扛滿街跑,不喘不累還能宰頭老虎。」咧著嘴,雷霆風臉上滿是見到親人的喜悅。

「淨說大話。」雷老爺子說著就兩行淚下,既喜悅又心酸,還有更過的驕傲,他總算出了個有出息的子孫。

「祖父,沒糊弄你,我們被困山羊谷七天七夜,沒吃沒喝,一頭牛大的老虎給我們送肉來,大家看得兩眼發光,顧不得手腳發軟一擁而上……」因為那頭老虎他們才有體力走出巨石林立的峽谷。

「沒得吃、沒得喝?」雷老爺子心口一陣抽疼。

「沒事,祖父,年輕就是我們的本錢,以前明韞妹妹還跟我說餓了就吃蟲,她列舉了幾種能吃的蟲子,形容它們的樣子讓我記住,有毒的蟲子要如何料理才能吃,我以為我一輩子都用不上,听她說時還吐了一地,沒想到……」全派上用處了。

西南地區蟲子之多超乎他的想像,山多、湖泊多,同樣一去無回的沼澤也多,其實藏著難以計數的怪蟲,有些他見都沒見過,更分辨不出有毒無毒,要不是明韞妹妹找來西南方面的畫冊讓他看過一遍,他真的要橫死異鄉了。

還有那些稀奇古怪的吃蟲法還真受用,一開始他一口也吞不下,餓到受不到了才嘗了口,味道還不錯,幾年下來他都成了吃蟲老饕,看到肥頭的蟲子不是拍掉它或是踩扁它,而是想怎麼吃它。

「溫家丫頭是好姑娘。」安靜不多話,卻是個會做事的人,胸中自有丘壑,卻難得的不忮不求。

一听祖父夸他的明韞妹妹,雷霆風比夸他還樂,連連講起她還提醒了他什麼,「明韞妹妹很好,她還告訴我在山林行走有三樣東西不能少,鹽巴、匕首、打火石,還說了無水時如何取水……」

那幾日沒水可喝的日子,他們便去砍竹子,女敕竹中有水,砍下的竹子做成竹筒盛接露水,還有某些草木的根睫有水分,可解渴也能當吃食。

就告著那麼一點點水和甜草根,他們撐過七天七夜,而後等到前來覓食的老虎,一人一口虎血,巴掌大的虎肉,就這樣絕處逢生。

「好好,就知道她是個聰明的孩子,打小苞著老溫在山里轉,難怪能給你出主意。」祖孫倆是山中常客,自是曉得如何讓自個過得好,否則一上山就是一整天,甚至有時夜宿山上,沒點保命訣竅的怎成。

雷老爺子不曉得溫明韞說的那些只是野外求生自保常識,她重考上森林系時就要常往森林跑,山林氣候多變化,她和同學被困山里是常有的事,因此她知道要準備什麼以防萬一。

「祖父,我十八了。」身強體壯的大男人涎著笑,那模樣說有多諂媚就有多諂媚,看得很剌眼。

「嗯!十八了,想把官位再往上提一提,你自己說想要哪個位置?」他這張老臉還能賣上幾兩銀子,不愁沒人買。

「祖父,明韞妹妹也十五了。」您老別再裝傻了,好歹給個準話,老繞圈子你好意思嗎?「還小,能再養兩年……」

雷霆風求饒的一喊,「祖父……」

「這是老溫透出的意思,可不是祖父要阻攔你,他說姑娘家的身子骨尚未長好,太早成親生子對壽數上有礙。」老溫是個疼孫女的,想讓她養好了再生兒育女。

「祖父,你明明知道我在說什麼,還故意為老不尊逗弄人。」

「什麼為老不尊,你這門親事沒你祖父出面還不行,你還指望你爹來成全你呀!」被四皇子所畫大餅迷惑的兒子越來越糊涂了,長了底氣都敢跟他叫板了。

聞弦歌而知雅意,他立即兩眼亮如兩顆大日頭,「祖父是說孫兒能心想事成?」

「還有得磨。」面對溫家那一老一少得用水磨功夫,要有耐性,還要跟他們斗智,采迂回戰術。

他一听,有些失望地垂下雙肩,「連你出馬也鎩羽而歸?」

「臭小子,你當你祖父是神呀!也不想想你一走就是三年,再好的感情也疏遠了,要綁住那姑娘的心,讓她與你同心,這事就成了一半。」

胸口被用手指戳,雷霆風低頭一看發現祖父老了許多,雙鬢的白發由絲成片,他不禁說︰「祖父,我不走了,留下來孝順你。」

「說的好听,還不是為了隔壁那姑娘!西南那邊的事了結了嗎?」

「除了一些零星戰役外,差不多收拾干淨了,若再打下去我方的兵源不足,後繼無力,對方亦然。」所以兩方同意休戰,各退兩百里。

「朝廷召你何時回京?」雷老爺語氣稀松平常,似問他朝食吃雞如何,其實一針見血,直搗黃龍。

他面上一訕,干笑。「月底。」

「只余不到二十日了。」他膽兒肥了,也敢欺上瞞下,不乖乖回京,反而跑回鎮上。

「我想祖父你了,特意向陳將軍告假五日,我快馬趕一趕能在十日內抵京。」只是中途不能休息,吃睡都得在馬背上。

「你這話說來騙誰呀!自個兒信嗎?」他沒好氣的一瞪眼,這孫兒在想啥他還不清楚嗎,一顆心早飛到隔壁了。

「信呀!我不就是來看你了。」他臉不紅、氣不喘的說著,把祖父哄得心順了,他還怕娶不到老婆?雷老爺子噴笑,「你這臉皮厚的呀!不比我年輕時差,你祖母在時常罵我不要臉,你倒是盡得精髓。」

他的老妻四年前過世了,因此他大病一場,身子骨養好了體力卻大不如從前,正好皇上準備立儲,皇子們競爭激烈,不想卷入其中的他便以此為理由告老還鄉。

可皇上還是覺得老臣好用,可靠又忠心,表面上是放了他,私底下一有拿不定主意的政事還是會派人徵詢他的意見,听听他的解決方式,有時還把奏章往他這丟,讓他看一看,了解京城所面臨的局勢。

身在局外的人比身在局內的人更看得透,不在任上的雷老爺子比以前更受皇上重用,因為他已不在朝廷,不會影響朝政,可以適時的為君解憂,在無形中成了助力。

「嘿嘿,明韞妹妹也罵過我不要臉。」她瞋目怒視的模樣真可愛,像一只張牙舞爪的小黑貂。

「你還得意!」真是沒救了。

雷霆風下顎一抬,「當然,明韞妹妹只說過我,這表示我們夠親近,不夠親的認她還懶得說,而我這不要臉可不是人人做得到。」

見不得孫子太得意,雷老爺子決定提醒他,「別太掉以輕心,心大意失荊州。」人在得意時往往失去防備,被人挖了牆角猶不自知。

聞言的雷霆風立即目光一厲,「祖父,你在暗示什麼?」

「嗯!警覺性高,尚可雕琢。」不枉他的提點。

「祖父——」他的聲音一沉。

看孫兒急得要跳腳,雷老爺子反而得了趣味,哼嗤哼嗤的笑,「咱們的父母官真是愛民如子,憐老惜幼,不時地來看看我這個齒牙搖晃的前首輔。」

「然後呢!」雷霆風發出磨牙聲。

「然後呢,順便到隔壁拜訪地方耆老,與老溫相談甚歡,最後再去看看小泵娘如何制藥,稍有得空時還幫著搓搓藥丸子,你用過的成藥中說不定有他搓過的。」

「江照舟——」他仰頭一吼。

正在書房中的江照舟忽覺背脊一冷,像被惡鬼盯上一樣,他不自覺地看看左右,朗朗乾坤下,妖魔鬼怪應該不敢作祟。

此時的他正在寫摺子打算為溫明韞做藥一事請功,可是寫到一半又停筆。

以他對溫明韞的了解,只怕是不願得到這份功勞吧,向來謹慎行事的她只喜歡制藥,再大的功勞對她而言全是虛名,不能給她帶來好處,只有麻煩。

于是愛民如子的知縣大人後來特意地詢問當事人,溫明韞果然如他所料不肯出頭,他想了折衷的辦法上奏朝廷,皇上得知有人為善不欲人知,便將原本的賞賜改為黃金千兩,良田百頃,由江照舟用以照應治下貧苦百姓。

傍他們銀子,給他們土地,將這份善念施以大眾,以示皇恩浩蕩。

「他也是代表西南軍來問問藥做好沒,之前的那批听說用完又來催,牽線的知縣大認只好來瞧瞧缺了什麼,溫家藥鋪供不上的藥材全由他補全了,功勞不小。」

「祖父,你為什麼不攔著他?」分明刻意縱容,想讓他多個競爭者。

這老頭太陰險了,根本是在看好戲,也不想想他孫兒就那麼點念想,竟把煮熟的鴨子端到別人嘴邊。

「怎麼攔,江小子好歹也喊我一聲師公,又是你的表哥,兩家有親,我就算不能做到一視同仁也不好給人使絆子,我這歲數了你想讓我晚節不保?」

雷老爺子氣呼呼的吹胡子,一副子孫無能倒怪他的樣子。

「祖父,你這是推卸責任。」分明是他從中放水,放虎入羊欄。

「我要是真推卸責任你現在就不會好好地待在這了。」雷老爺子呵呵一笑,「你爹這一年來是不是書信頻繁,催促你盡早回京?」

「我沒看,全燒了。」

他失笑,「難怪你不知道你爹為你定了一門親。」

「什麼?」雷霆風跳起來,神色狂怒。

「沉穩些,這些年還沒磨平你急躁的性子嗎?」

「我爹都要把我賣了你還要我沉穩,我沒直接吐口痰在他臉上已經是我的孝道了,他都做了什麼荒唐事!」

打從他去西南的第一年,他爹就要他想辦法回京城,說憑祖父在朝的關系,此事不難辦到,他可以把他安插在禁衛軍里。

他拒絕了,以初到軍中不宜調動為由,不料父親竟派人到西南營區,拿了四皇子手書欲將他強行帶走。

幸好陳將軍出面,將來者重打五十軍棍,又還以四皇子書信一封,表明自己忠君愛國,四皇子只是皇子,無權插手西南軍務,若欲帶人離開,就請皇上下旨。

也許是陳將軍此舉太過不給面子,態度強硬,致使四皇子顏面無光,因此消停了一年多,未再向西南邊防伸手。

可是在軍情最緊急那段時日,他爹又來信了,說的全是廢話,說他年紀不小了,該訂親了,他和他娘相看了京中的幾名貴女,覺得其中一位不錯,若他無異議便定下。

當時他氣急敗壞的回了一封信,表明敵人未退前不言婚事,還特別嚴明爹娘若未經他允許私下訂親,這椿事他不認,他們再生一個去娶。

他父親因而惱怒,之後的幾封信不是罵便是勸,也有大哥疾言厲色的喝斥,說母親因他的婚事病倒,要他返京侍疾,連外祖也婉言相勸,說什麼天下父母心……

全是千篇一律的內容,他索性不看了,免得心煩。

他、心知肚明,遠在京中的親人如此安排並非看中他的能力,而是認為他好控制,誰都壓在他頭上,犧牲他一個人聯姻,所有人都得到好處。

因此,他對父親更心灰意冷,更是不願回京。

「也不算太荒唐,和他過去所做的事一比,還算是好的,男大當婚、女大當嫁,他也是拳拳父愛,想為你覓一門好親。」雷老爺子自個兒說著都笑了,他自己都不信雷鴻文這麼為雷霆風著想,為孫子的處境感到同情。

「祖父,你很看好這門親事?」他惡狠狠的盯著,要是祖父一點頭,他馬上關門放狗。

笑岔氣的雷老爺子咳了兩聲,「我便是覺得婚事不妥才去信責罵,還親自寫了致歉信退親。」

繃著一張臉的雷霆風松了口氣,頓時有了笑意,「祖父,這話得說在前頭,莫要嚇認。」

「容易摘的果實你會珍惜嗎?我總要讓你知曉驚心動魄的感覺,讓你看清楚你祖父為你的事費了多少心,還為你得罪人,我這輩子是別想再踏入京城一步了。」他語帶唏噓,雖然沒有再回去的意願,可自願和被迫是兩種心情。

「祖父又想朦我。」他不會上當兩次。

輕輕一嘆的雷老爺子看了孫兒一眼,「你知道你爹定的是哪戶人家嗎?」

「反正已經與我無關。」他沒興趣知道。

「長公主之女,雙月郡主。」單論家世,連他也找不到更好的婚配人選,長公主乃當今皇上長姊,她的女兒尊貴堪比公主,娶了她可以平步青雲。

雷霆風一怔,繼而神色古怪地道︰「長公主不是一向不介入皇室爭儲,怎麼會同意父親的提親?」

聞言,雷老爺子也陷入沉思,沉吟半晌後說︰「這件事我還真沒仔細想過,只來得及請求皇上別賜婚,告訴皇上你不日便將成親。」

皇上雖然也有心撮合孫兒和雙月郡主,有意下旨賜婚,但他的密信送得快,皇上聖旨還未發出去。

皇上雖然賣他面子暫且不發賜婚聖旨,然而長公主和皇上都很滿意這門親事,回他的信中多有暗示娶妻宜娶宗室女,日後可飛黃騰達。

他當做沒看懂,上書告罪,並列舉孫兒條條劣跡,表明自己唯恐孫兒的頑劣心性壞了皇家聲名,再三致歉教孫不力,不敢高攀,劣孫品性只當配小戶女,而鳳凰共棲梧桐樹,怎能棲身落石坡,他怕郡主娘娘看見孫兒的金玉其外,敗絮其中而不喜,一樁美好姻緣終成兩相厭的惡果。

他對皇上了解,皇上見信頂多不快,氣惱雷府祖孫的不識相,倒也不會為難他們非娶不可,畢竟皇上也愛臉面,強拆姻緣,那他明君之名便亨污點。

反而長公主才是最難應付的,會咬人的狗不會吠,平日不干預朝政的她安靜得彷佛不存在,鮮少參加各府的宴會和邀約,靜靜在公主府蒔花弄草,與駙馬鶼鰈情深。

可事實上連皇上都忌憚她,沒人知道她的底有多深,只知她只要想做一件事就沒辦不成的,在別人尚未反應過來前,她已讓局勢大改,叫人完全沒有阻止的機會。

「難道她已投向四皇子陣營?」順其自然地倒向呼聲最高的一方。

「有可能。」雷老爺子臉色有點難看。

「祖父,有何應變之策?」祖父是功在社稷的老臣,應當更清楚那些人會使的伎倆。

雷老爺子思忖了一下,抬頭看著孫兒,「成親。」

「成親?」

若在之前雷霆風听到這兩個字,他肯定會欣喜若狂,瘋了似的對人傻笑,但此時他只覺心情異常沉重,似乎給他所愛的姑娘帶來麻煩,危機四伏。

「盡快成親。」這是唯一的辦法。

「這對明韞妹妹不公平,她不會同意的。」她看起來柔弱,但骨子里比誰都強硬,她不願意做的事誰也勉強不了。

「公不公平你要問過她才知道,這人生路上不會一直萬里無雲,偶爾也會有狂風暴雨,她比你聰明,自會衡量。」

「祖父,我到底有多愚笨,讓你嫌棄個不停?」沒一句好的,他便是發餿的飯菜、長不直的劣竹,別人家一塊石頭也比他有智慧。

「和你的明韞妹妹一比,你就是個蠢的。」不在一個水準上,沒得比。

「嗯,明韞妹妹樣樣比我好,她的腰比我大腿還細……」一提到明韞妹妹,雷霆風的智力就一路下滑,降到慘不忍睹的程度,犯的拿人家的小蠻腰來比。

「咳咳,你去見過人了?」

這個孽孫,好的不學專學一些不正經的,他沒抱過人家怎知腰細?雷老爺子對這孫子的管教是有心無力,他太膽大妄為了,視禮教為無物,每每做的事都叫人哭笑不得。

「有……呃!沒有沒有,我一下馬就直入府中了,一路上雙腳尚未落地呢!」

他並未說謊,全室實話,一瞧見室自家的馬車,看見車夫他就曉得里面是誰,一掀開車子便低身而入,環抱心心念念的人兒,上馬,上車,再從車上回到馬車尚,他一步也沒落地。

眼神閃爍,語不誠懇,他以為瞞得過人?雷老爺子無奈,不想跟孫子吵這些,拉回正題,「霆風,祖父不是在嚇唬你,越快成親越好,否則這樁婚事會黃。」

他一听,心口發緊,「可我剩不到十日的時間。」皇命難為,他還得趕回京城。

「祖父替你向皇上請了三個月的假,你侍疾。」他拾人牙慧,學長媳裝病,要孫子在病榻前伺候。

「祖父,你的身子……」雷霆風又驚又喜,又有一絲愧疚。

「好得很,無病無痛,我都不惜裝病了,你給祖父爭氣點,三個月……不,最好兩個月內就新婦過門,以免夜長夢多……」

一遇到長公主,他的計畫全亂了套,只能謹慎再謹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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