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吟了一聲,溫子然幽幽轉醒,感受著後腦杓的疼痛,他有些迷糊,自己這是怎麼了?發生了什麼事?
當迷蒙的眼終于能看清四周時,他發現自己坐在一張干淨柔軟、還帶著些許芳香的床鋪上,被褥的花樣似曾相識,似乎不久前才看過。
他慢慢地抬起頭,發現窗前那抹竊窕的背影,正踮著腳尖不知在張望什麼,而耳邊傳來的仍是嘩啦啦的雨聲,只是雨勢漸緩,听起來沒有先前那般駭人了……等等,這是怎麼回事?!
溫子然驚疑不定,他記得自己執意回家救人,遇到了那個自稱北海海盜王的刀疤臉大漢,害得應歡歡身亡,而自己也因一時意氣想報復,自不量力的死在了海盜王手上……
溫子然顧不得自己身上的不適,直沖到應歡歡身旁,抓住她的手臂,有些驚課地道︰「你沒死?」
應歡歡想遍了千百句他醒過來後可能會說的話,就是沒料到這一句,傻眼之余,柳眉不由皺了起來。「死你的頭!你很希望我死嗎?」
「你不是被那個什麼海盜王一刀殺了……」他的目光順勢下移,卻見她只是衣服有些濕,身上卻沒有任何刀傷。
他又猛然想起自己應該渾身是傷,胸口也該有致命的一刀才是,怎麼除了後腦構有點痛之外,全身上下並沒有什麼不適?
「……我怎麼了?」溫子然震驚了,他根本不知道自己發生了什麼事,只能傻傻地問。
應歡歡有些歉疚地道︰「有匪徒闖入你家,因為你太固執,我只好打暈你將你救出來,我家的護衛已經過去幫忙了,也已經報官,應該很快就有結果了……」
溫子然心頭一沉,想到了一個可能性——難道他莫名其妙地回到了應歡歡將他打昏之後,蘇醒的那一刻?
也就是說,時間倒流讓他撿回了一條命?
他相信之前與海盜經歷的那些搏斗都是真的,絕不會是南柯一夢,因為那種痛楚是那麼尖銳,被殺死的憤怒及恐懼是那麼真實。
但是這怎麼可能呢?溫子然腦袋一片混亂,有些慌地看著應歡歡,可是眼前的一切告訴他,他的的確確才剛醒來,甚至應歡歡還不著痕跡地站到了門前,擋住了他的去路。
「書呆子,你千萬不要沖動地跑回去。我知道你很擔心溫伯父,但是你去也只是送死而已……」應歡歡一臉難過地勸著他,不著痕跡地站到了門前,擋住了他的去路。
要是重生前,溫子然一定會粗魯的推開她,無論如何都要回去,但經歷了一次死亡,知道魯莽行事會有什麼下場,他很快冷靜下來。
他可以死,可是只要他再去送死,她同樣會陪著他牲,他絕對不要再看到她死在自己面前。
「我不會沖動的,你放心。」溫子然神情凝重地望向窗外,任自責與愧疚鞭笞自己。
他讀了許多聖賢書,書中教他各種忠孝節義,教他現在應該不顧一切去救父親,他照著做了,結果呢?他不會再傻了。
溫子然異常冷靜地說道︰「來襲的是海盜,他們要的是我父親,並不會傷害他,但我們過去可就死定了,自然得留著自己的性命,才能想辦法救我爹。」
應歡歡好像看到了另外一個人似的,訝異地望著他。「這真不像你會說的話,我還想著如果你硬要回去,大不了我陪你過去拼一拼。」
溫子然本來的心情十分凝重,卻因為她這句話而平復了不少,雖然他仍是笑不出來。
「不過你怎麼知道那些匪徒是海盜?」應歡歡眨眨眼,她只知道有人闖入溫家,卻不知道對方的身分呢!
溫子然不語,他心中有八成的把握,自己是從那個悲慘的結局重生了,這次他絕對不會辜負上天給他的機會,一定會救出父親!
才這麼想著,他突然發現一樣東西由胸袋中掉了出來,他低頭一看,竟是他們溫家的祖宗牌位。
溫子然的心中一緊,現在他肯定自己是重生了,祖宗牌位一向擺在溫家正廳的供桌上,不可能會出現在他身上,而他重生前最後的印象,就是自己不慎撞到供桌,牌位掉到他的身上……
應歡歡看著溫家的祖宗牌位,不由驚嘆地說道︰「書呆子,你也未免太飲水思源了?你平時都隨身攜帶祖宗牌位的嗎?這簡直是防身自衛最佳利器,突然砍你一刀都不會死,看來我砸你的頭還真是砸對了,不然怎麼撂得倒你……」
這要他怎麼解釋?溫子然連苦笑的力氣都沒有了,他俯欲拾起,卻在踫到牌位時,腦子里瞬間被灌入了大量的訊息,令他一陣昏厥,差點連站都站不穩,幸好一旁的應歡歡連忙拉住他。
「書呆子,你怎麼了?該不會腦子被我砸壞了吧?」她緊張地問。
「沒有。」溫子然搖了搖頭,微閉上眼緩和一下方才的沖擊,卻赫然發現自己的腦海中出現了一個名叫「造船宗師系統」的東西。
什麼叫系統他並沒有听過,但造船宗師他就明白了,那是他爹努力了大半輩子也達不到的境界。
當他將注意力放在那個造船宗師系統上時,系統居然主動向他說起話來,讓他當下明白自己無意間由祖宗牌位之中獲得的,究竟是多麼重要的東西——
「造船宗師系統由溫家代代相傳,只有具造船天賦者方可啟動。本系統分為六個階段,階段越高難度越深,依次學習精進造船手藝,只有在該階段達到了大成,才能開啟下個階段,學到更高深的技術傳承,最終成為造船宗師!」
溫子然眼楮一亮,也就是說,只要他努力學習,便有成為造船宗師的一天?
他方才還在思凍,那群海盜擄走父親,為的應該就是父親的造船手藝,所以父親的生命暫時無礙,可他該用什麼方法才能救回父親?而這個造船宗師系統就是解決一切問題的答案。
在這一刻,溫子然下定了決心,他要接下溫家的祖業,他要用自己的技術打垮那些海盜,助父親月兌困,更要讓父親以他為榮!
餅去十幾個年頭對于求取寶名的堅持變得一點也不重要了,他想通了,想替父親爭一口氣,不一定要由讀書這一點切入,年年應試被打壓,他也該看清這是條死胡同了。
如果他能撐起家業並發揚光大,讓那些傲氣十足的文官不得不因他的技藝而對他低頭,那才是父親最大的安慰。
于是他更專注在這個造船系統上,發現這個系統的第一階段已經無條件開啟了,里頭是教他如何使用造船工具,包含了槌、刨、鑿、鈷、錐、釘、斧、尺、繩……等等,用這些工具如何榫接?如何打洞?如何釘合?如何密封?各種手藝令他目不暇給。
他這才發現,自己先前真的小看了造船這門技術,以前看父親在家里敲敲打打,他總覺得那是粗俗人的工作,現在才知道那些動作一個個都是智慧與經驗累積起來的,自己外行看內行,無異于坐井觀天,自以為是。
但即使是如此復雜與困難,溫子然的意志也沒有被打垮,反而更堅決了信心。
以前他為了求取寶名,可以十幾年埋首苦讀,他如今立志鑽研造船技藝,也絕對不會輕言放棄。
于是他一臉沉著地轉向了應歡歡。
「歡歡,我決定接下家業,我發誓一定要救回父親!」
在風停雨歇的那一刻,溫家的變故也隨之平息,溫子然與應歡歡來到了被砸得亂七八糟的正廳里,默然不語。
由于溫家並不是什麼沒沒無聞的小戶,溫重光被擄走也不是小事,所以知府立刻追查,並派了師爺來到溫家解釋一切。
「據本府查證,擄走溫大師的是北海的海盜。他們趁著雨夜,運河無船時,盜了你們家所造的船駛入港內……依著昨夜的狂風暴雨,也只有溫家的船還開得了。據聞北海的海盜似乎有意擴展地盤,擄走溫大師應該是想依賴溫大師的手藝,替他們改造海盜船……」
經過師爺的解說,確認溫重光的安危便如溫子然先前判斷的那樣暫時無虞,溫子然真正松了口氣,謝過師爺之後送走官府的人。
應歡歡一直看著溫子然沉著的與官府的人應對,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楮。
「你好像有點不一樣了?」她在他身邊轉來轉去,左看右看。
依照這家伙過去的性情,應該跟衙門的人據理力爭,然後搬出所有相關的律法,追究衙門卸責及夜巡不力的責任才對,他卻表現得如此冷靜,倒有些令她刮目相看。
溫子然搖了搖頭,都是死過一次的人了,還有什麼不能鎮定的?
「這個結果我早就知道了,我接下來應該把力氣放在怎麼救出我的父親,而不是無謂的意氣上。」
說到這個,應歡歡更是狐疑了。「你都還沒告訴我,你到底怎麼知道來襲的是海盜?」
「推測的。」溫子然隨口搪塞,總不能承認是自己被宰掉前听對方親口說的吧?
「我讀了那麼多書,不是讀假的。」
「這你都能推測得出來?」不是應歡歡要鄙夷他,這書呆子讀的都是死書,從不知活用。「我還比較相信你是腦子被我打壞,莫名其妙開竅了。」
其實若沒有她那麼一敲,後面的事情也不會發生,他還真不會重生開艱。溫子然苦笑著想。
「總之,我決定接下家業,用祖傳的技術救出我的父親。我要整個溫家,以後都以我為榮!」
他發下豪語,雙目放光,讓應歡歡看得心頭小鹿亂撞,心動不已。然而她認識他也不是一天兩天了,大話好說,可是他真的做得到嗎?
「那你要從哪里開始?」她忍不住問。
「呃……我也不知道。」溫子然腦子里有著許多造船系統第一階段的知識,但需要時間吸收,所以一時之間也是一籌莫展。
「你曾經跟著溫伯父造過船嗎?」
「沒有。」
「你懂多少造船的技術?」
「完全不懂。」
「你對自家的造船廠了解多少?」
「一點都不了解。」
應歡歡幾乎是瞪他了。「那你知不知道你家的造船廠在哪里?」
溫子然一愣,最後搖了搖頭。「不知道。」
應歡歡傻眼,居然對家里的祖業一無所知,她還真服了他。
「我要是你父親,一定很想宰了你。」應歡歡眯著眼,老實說道。
「如果可以的話,我倒希望他能出現在我面前宰了我。」溫子然嘆了口氣,直視著她。「你或許認為我在吹牛,但事關我父親的性命,我不可能再像以前嚷嚷說要考狀元般那麼幼稚,這一次,我是認真的,我不僅要救出父親,還要成為造船宗師!」
你哪一次不是認真的?說要考個狀元還認真了十幾年呢!應歡歡很想駁斥他,但見他臉上是前所未有的凝重及堅決,令她把這番潑冷水的話全吞回了肚子里。
「你果然是腦子被我打壞了,我不想負責都不行。」應歡歡沒好氣地瞪了他一眼,先一步走出溫家的大廳。「走吧!」
「去哪里?」溫子然不解。
應歡歡回過頭,朝著他嫣然一笑。「帶你去溫家造船廠啊,你這未來的造船宗師!」
她的笑容令溫子然心頭不由一跳,本能的隨著她出了門,神魂都被勾了去。
這丫頭雖然每次都對他很不客氣,愛管閑事又凶巴巴,但他必須老實說,她真的很夠朋友、很講義氣。
他……真的很慶幸有她陪在身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