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子然後來修復了那艘破船,重新讓它在水面上航行,他的資質和實力擺在那,所以基本上造船廠里的人都不把他當成新手看待。
然而當溫子然真正加入造船的行列之後,他才發現自己還真是新手中的新手,即使那些技術他都會,但施作起來還是跟老手有很大的差距。
比如說把釘子釘正這件事,老手只要一個眨眼的時間,溫子然卻要好幾個呼吸的時間,而且得屏著氣息才釘得正,往往釘完一排釘子,他已經覺得喘了,又比如鋸出一條直線,老手幾乎是信手拈來,閉著眼楮都能鋸出來,但溫子然卻總要小心翼翼的瞄個老半天,鋸出來的成品也沒有人家好。
不過,這些技巧都是可以慢慢練習的,溫子然才接觸這行不到一年的時間,能有現在的成績,每個人都覺得很神奇。
很快的,一個月過去了,溫子然的手藝突飛猛進,造船廠里的人簡直嘆為觀止,當然,讓他快速融入大家的原因除了他自己的努力,還有更重要的一點……
「大家來吃點心!」
申時一到,應歡歡就帶著一大籃的糕點出現了,造船廠里的人已經習慣她常帶些吃的喝的來招待大家,雖然他們很清楚自己只是沾了溫子然的光。
「小溫啊,你有這麼一個青梅竹馬,真令人羨慕。」
「我家那婆娘都沒對我這麼好。」
「小溫,你可不要辜負人家啊!」
溫子然忙了一整天,正餓著,手里不停拿著糕餅塞到自己的嘴里,也沒仔細听大家對他的調侃,只是本能地回道︰「辜負什麼?」
那個問問題的人嘿嘿地笑了起來。「千萬不要辜負人家姑娘對你的心意啊!」
溫子然吃東西的動作停了一下,慎重地點了點頭,正當眾人以為他開窮了,他卻繼續往嘴里塞食物。「所以我很認真的吃啊,每回她拿來多少我就吃多少,不會辜負她的心意的!」
奔負是用在這種地方的嗎?即使已經有了心理準備,听到他的回答,應歡歡仍不免有點失望,其他人更是白眼差點沒翻到後腦杓去。
「你這頭呆驢!」終于有人受不了,笑罵道。「她所有的心思都在你身上,你還不懂嗎?可別欺負人家。」
「都是她欺負我比較多吧?」溫子然一臉無辜。
應歡歡惡狠狠地白了他一眼,此舉卻像是落實了都是她欺負溫子然的指控,大伙兒不由得哈哈大笑起來。
對于大伙兒的調笑,應歡歡又羞又急,一眼瞄到笑得最歡暢的小白,她不由幾記眼刀子射了過去。
「你再笑!你再笑我就把我全家的鞋子都扔到溫家去,讓你洗個夠!」
「沒問題,不過二十歲以上的不要,男人的不要,其他鞋子我洗。」小白居然還無恥地拍了拍胸脯。「像應姑娘的婢女春花的鞋子,我就很願意洗。」
這下大家笑得更大聲,應歡歡再次瞪了小白一眼,沒好氣地道︰「你們就只會笑我,我可是帶了大消息來!」
「什麼消息?」溫子然放下了食物,正了正臉色。
他認識應歡歡太久了,要談正事時是什麼模樣他很清楚,自然不會等閑看待。他的態度也感染了四周的人,大伙兒紛紛停止了笑聲,望向了應歡歡。
胡老見狀在心中暗自點頭,溫子然越來越有當家的氣勢了,看來溫重光當真是後繼有人了。
應歡歡瞧大伙兒終于認真了,她也正色說道︰「今年工部在運河上的官船不是應該要換新了嗎?以往這項工作都是直接讓溫家造船廠接下,但今年因為溫伯伯失蹤的關系……」
她望了一眼溫子然,見後者神情沒有什麼變化,才續道︰「工部把這項大生意扣了起來,不打算給溫家造船廠做了,他們將擇期比船,讓勝出的船廠接下這樁生意。」
「這怎麼可以!」胡老沉下了臉。「當初可是他們求爺爺告女乃女乃,老溫才勉強答應接下造官船的活兒,每次到了這個時候,我們都得把別人的生意推了,就等他們,今年他們居然說話不算話?」
另一個工匠也苦著臉道︰「問題是我們沒打契約啊!當初是怕朝廷拿著契約逼我們一定要就範,把我們的時間和產量全部都綁住,但現在卻像是被倒打了一耙,想去吵架都沒理由。」
眾人沉默了下來,對于朝廷直接翻臉不認人,每個人都是一籌莫展。
倒是溫子然依然沉穩,不疾不徐地道︰「既然擔心也沒用,那就別擔心了吧。我們就看工部是想找誰接這樁生意,只要我們的技術比他們新、比他們好,還怕那些官員不回來求我們嗎?」
說完,他將手上最後一口糕點利落的扔進嘴里,接著拍拍手,起身回去工作,彷佛那些挫折一點也動搖不了他一樣。
如此的信心,如此的氣魄,讓應歡歡看直了眼,小心肝撲通撲通地亂跳,就是這樣不經意間流露的男子氣概讓她不可自拔,明知道他是塊木頭,她依然一頭栽了進去。
大伙兒把應歡歡被溫子然迷住的表情看在眼里,全都感到不可思議。剛剛她不是還氣呼呼的嗎?這溫子然居然有辦法在瞬間轉變了她的情緒?
「少爺其實很會泡妞的吧?他那呆頭呆腦的樣子是裝的吧?居然瞬間變那麼帥是想逼死誰?」小白搖頭晃腦,一副開了眼界的模樣。「看來我跟在他身邊這一年要好好學幾手,以後也能騙到個對我死心塌地的女人啊!」
眾人聞言,不由全鄙夷地看向他。
「就你這長相?下輩子吧!」
堡部換官船,不若以往直接選擇溫家,而是要擇期比船的消息,慢慢的在津城傳開來。
運河旁的船廠們都想著自己是否有辦法分一杯羹?以往有溫重光在,工部的生意他們連想都不敢想,如今溫家不如以住,他們就有機會了,只是想歸想,又有些猶豫,畢竟是替朝廷做事,做得好皆大歡喜,一旦搞砸,賠銀子事小,若把性命搭進去就慘了。
這一天,應歡歡突然氣沖沖地跑到溫家造船廠,沒多說什麼便將溫子然拉走。
她拉著溫子然往南市方向而去,南市一向是津城里最亂的地方,風月場所林立,龍蛇混雜,是應歡歡與溫子然平常絕對不會去的地方。
溫子然一頭霧水地被她拉著走,走了大半天,忍不住開口問道︰「歡歡,你搞什麼鬼?」
「我才沒有搞鬼,搞鬼的是余強!」應歡歡邊走邊解釋,腳步也沒慢了。「我不是說過,這次工部汰換新船的生意,會擇期比船嗎?負責這件事的是我爹一個手下,叫葛元。這個葛元又貪錢,也不知道用什麼辦法佔了這個肥缺,如果他處事公平也就算了,偏偏不是這樣……」
她帶著溫子然到南市著名的青樓怡紅院旁,突然一輛馬車從巷口彎出,她連忙將溫子然拉進暗處,探頭一看,只見余強從那輛馬車上下來,身後還跟著一個腦滿腸肥,衣著華麗的中年男子。
應歡歡指著那名中年男子不屑地道︰「就是他!我以為葛元在我爹的命令下,就算心癢也不敢接受別人給的好處,可是今天卻被我看到余強向葛元下了帖子,葛元也真的赴約了,真不知道余強會許諾葛元多大的好處,假如葛元真的接受,到時比船他一定會偏袒余家的。」
應歡歡氣得腮幫子都鼓起來,頓了下又說道︰「如果余家得到了這次的生意,我一定會嘔死!」
「我們能怎麼辦呢?」溫子然苦笑。
比財力,溫家是絕對比不過余家的,而且自祖輩以來,溫家人都是老老實實做事,靠真材實料取勝,從來不屑于使出私下收買這類的陰招。
「我要搞破壞!」應歡歡握緊了小拳頭。
一听到搞破壞,溫子然肅起了臉,書生本色又忍不住展露了出來。「歡歡,我們為人處事要以誠信為本。他們行鬼祟之事,做不義之舉,難道我們也要學他們嗎?言不信者,行不果;而且信不足,安有信?我們只要做好己身,讓我們溫家的技術穩固而不墜,自然會得到好的結果……」
「他們進去了,我們快跟上!」完全不管他哩八嗦一堆,她見余強及葛元已經進去了,也拉著溫子然走進怡紅院旁的巷子,然後趁亂由側門混了進去。
進了側門,通過廚房旁的小路,便是怡紅院的正廳,里頭有各色鶯鶯燕燕,還有些當眾跟男客摟摟抱抱,好不香艷,讓第一次進這種地方的溫子然大開眼界,嘴巴都快合不攏。
應歡歡倒是見怪不怪,小時候她很黏父親,所以和父親來過這種花街柳巷幾次,後來她年歲漸長,父親就不準她再來了,可是她當時年歲雖小,對于里頭的花樣可是記得一清二楚,所以並不覺得有什麼稀奇的。
她故意靠向了溫子然,幾乎是整個身子都依偎著他了。
溫子然嚇了一大跳。「你干麼?俗話說男女授受不親……」
「你看到這里面的男女,哪一對是不親的?」應歡歡睨了他一眼。「我們想要混進來,你就必須裝客人,我裝成里面的姑娘,如果你不摟著我,萬一有別的客人對我有興趣怎麼辦?」
她才這麼說著,便看到有一個醉醺醺的客人,都已經左擁右抱了,火熱的目光卻還朝著應歡歡直射而來。
下一瞬,應歡歡就覺得一只大手極具佔有欲地攬住了她的腰,害她差點沒笑出來。
這個男人,還是很在意她的嘛!
兩人狀似親密地往前走,懷里的軟玉溫香讓溫子然覺得好像自己稍微用力就會傷了應歡歡一般,讓沒抱過女人的他有些手足無措。
就這麼摟摟抱抱的走上樓,應歡歡眼尖的看到了葛元與余強進了某間廂房,靈機一動,便假裝醉意上涌,不小心撞到一個奴婢。
那名奴婢嚇得連忙扶住她,卻沒注意到自己食盒里的酒被她模去了一瓶。應該說,就算知道了也無所謂,反正在這怡紅院里,所有爺們喝的酒都要付賬,誰喝都一樣。
不過溫子然可就緊張了,他僵著身子看著那名奴婢端著食盒離開,這才稍微松口氣,接著板起臉來低聲對著應歡歡道︰「你怎麼可以偷取她的酒呢?誠者,天之道也,你這麼做是違反天道的……」
應歡歡根本不理會他在說什麼,徑自打斷他的話,「我告訴你,我之前無意間得知了葛元的秘密——他這個人不能喝酒,一滴都不行,一喝就發瘋,所以我要借著這個機會讓他出個大糗,破壞他跟余強的關系。」
她拿起酒瓶,在溫子然眼前晃了晃。「這一瓶下去夠他受的了,誰叫他做人失敗,還有那個余強估計也不會好過,敢撞我們的船,就要有被反整回去的覺悟!」
瞧她說得義憤填膺,溫子然卻還想再勸。「但是我們可以用正大光明的方法啊,不需要……」
「啊!他們的菜肴來了,快跟我過去!」應歡歡看著奴婢將一盤盤菜放在葛元與余強廂房外的菜架上,連忙追上。
溫子然阻止不及,只能無奈地跟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