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妙手回春 第一章 夜探溫柔鄉(1)

夜涼如水,微風徐徐,墨黑色的天空月明星稀,遠處的夜色就像柔軟的絨幕垂掛于天空,因天上閃亮的星子而顯得迷人。

然而這靜謐的夜色被一聲驚喜的哭叫聲給劃破——

「小姐?小姐你終于醒了!嗚……太好了,真是老天保佑!小姐你等等,阿喜馬上就去叫大夫。」

她,死了嗎?

沐依兒睜開宛若千斤重的眼皮,本以為會看見死後的世界,沒想到看見的卻是頭頂上熟悉的床帷。

這里是……

她驀地瞪大雙眼,想叫出聲,卻發現自己原本清脆如鶯啼的嗓子發出猶如鴨子叫一般難听的叫聲,且這一叫,她本就干疼的喉嚨頓時似火在燒,灼熱難受。

她下意識撫向頸項,發現上頭纏了厚厚的紗布,這發現讓她又是一怔,還未想清楚是怎麼回事,便听見屋外傳來一陣凌亂的腳步聲。

不一會兒,緊閉的房門被人打開,夜風隨著開啟的門調皮的涌進屋內,替這悶熱的初秋帶來絲絲涼意。

一行人魚貫而入,為首的是一名身型矮小的老婦,那摻著銀絲的發髻梳得一絲不苟,動作俐落的走向床榻,在看見榻上人兒睜著一雙略帶迷茫的雙眸盯著上方後,嚴謹的臉這才浮出一抹笑容。

「醒了就好,孟大夫,趕緊替我這孫女瞧瞧有沒有大礙。」沐老夫人轉身對跟來的大夫說著。

孫女?

這熟悉的嗓音與稱呼讓尚在迷糊的沐依兒渾身一震,心里對這詭異的一切有了猜想。

她緩緩轉動頸項看向站在一旁的沐老夫人,這一瞧,那雙原本無神的雙眸倏地發亮,亮得嚇人,直直盯著她看。

沐老夫人察覺到她的目光,低頭望去,在看見那過分晶亮的眼眸時,心口莫名一跳,讓她心里的不喜又加重了幾分,臉上卻是露出一抹和藹的笑,對著她溫聲說︰「依兒呀!你這傻孩子,就算不喜祖母替你定下的婚事,也不該做出這等傻事,你要是真出了事,讓祖母怎麼向你死去的爹娘交代?」她拭著眼角的淚水,啞聲又道︰「好在人救回來了,你別想太多,好好的養傷,待傷好了咱們再好好商談。」

沐老夫人雖如此說道,卻自始至終都未提及解除婚約之事。

沐依兒沒有回答,仍是睜著一雙眼死死的盯著她,眨也不眨。

那眼神盯得沐老夫人心里發毛,她氣得暗罵幾聲,卻知道不能像之前那般強硬,否則這丫頭又尋死該如何?于是又開口勸慰了聲。

誰知沐依兒一個字也不給,就這麼直勾勾的盯著她,那大逆不道的眼神像是要她的命似的。

沐老夫人再也忍耐不了,正要發火,恰好大夫把完了脈,早她一步溫聲道︰「就如老夫當初所言,沐小姐只要醒來便無大礙,只是傷到了嗓子,這幾日盡量少開口說話,老夫再開副方子,定期服用,好好養著就行了。」

「多謝大夫。」沐老夫人壓下火氣,讓人付了診金,吩咐跟來的人多照看一會,便轉身離去,不再看床上那令人厭惡的孫女一眼。

沐老夫人走了,被吩咐留下的人這才一個個不情願的走上前,看向躺在床榻上動也不動的沐依兒。

「你可真是會找事,和你那短命的娘一模一樣,動不動就尋死,是想折騰誰呀!」率先上前的是一名婦人,她聲音微尖,諷刺的說道。

沐依兒轉動雙眸看向說話之人,那人一臉濃妝,頭發梳了個妖嬈的靈蛇髻,穿著一襲女敕綠色的裹胸長裙,肩上披了條輕紗,正一臉嫌棄的看著她。

這人是她的二嬸葉氏。

「二嫂,你少說幾句,依兒才剛醒,若是再出事,小心老祖宗不饒人。」另一名女子跟著上前,在葉氏耳邊低聲說。

沐依兒的目光挪過去,看著身著藍色翠煙衫與淺藍色撒花水霧百褶裙的女子,她的臉上是一貫的溫柔,可只要細看,就能發現那眼底閃爍的精明與算計。

這是她的三嬸吳氏。

「不過是說幾句,還能把人說死?又不是瓷女圭女圭,難不成還得讓咱們捧著供著?是女子都要嫁人,婚姻大事講究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這丫頭爹娘早逝,婚姻大事自然由老祖宗作主,有哪家的姑娘同她一樣,居然為了不嫁而尋死?這要是傳出去,豈不是說我們這些做長輩的苛待佷女?」

葉氏一向心直口快,壓根不理妯娌的勸告,嘴里不饒人的數落著。

吳氏又勸了幾句,見勸不下,雙眼轉了轉,嘆了口氣後便不再相勸。

見自家娘親開罵,就連三嬸也勸不住,早看沐依兒不順眼的沐芳兒眼珠子一轉,也上前助陣,「娘說的沒錯,姊姊,你這般尋死,可有替我們這些妹妹著想?若是因此影響了我們的婚事可如何是好?你怎麼能如此自私,只想著你自個兒……」

兩人輪番罵著,沐依兒依然動也不動,反而直接閉上雙眼,連眼神都懶得給她們。

見狀,葉氏和沐芳兒母女罵得更凶,一旁的吳氏又上前勸解了幾次,然而只要細听,就能發現吳氏的勸阻分明是火上加油,壓根是刻意而為。

兩人罵得凶,偏偏當事人連個眼神都不給,最後她們罵得累了,只能悻悻然離去。

吳氏見葉氏總算是走了,這才勾了勾唇,向床榻上的人兒柔聲說︰「依兒,你二嬸和芳兒個性直了點,沒什麼惡意,你別在意,好好休息,三嬸和蓮兒改日再來看你。」

沒什麼惡意?沐依兒心里冷笑。的確,比起吳氏深沉的心計,葉氏母女的確只是管不住自己的嘴罷了。

吳氏見沐依兒一樣不搭理,臉色不甚好看,轉身要帶著自打進門就沒說過半句話的女兒離開。

一直垂著首的沐蓮兒卻在離去前驀地轉過頭,聲音極低的對著床榻上的沐依兒說︰「你怎麼不干脆死一死?真是令人厭惡!」

令人厭惡嗎?

直到所有人離去,沐依兒這才睜開雙眸,嘴角緩緩勾起一抹笑,那笑容愈來愈大,最後竟大笑出聲,只不過她傷了嗓子,那笑聲嘶啞難听,猶如鬼叫。

她沒死?真的沒死!不僅未死,還回到了出嫁前,因為拒嫁自縊未成的那一夜。

這是老天垂憐,讓她得以重生。

想著前世總總和方才那些人的嘴臉,沐依兒不再如前世那樣,雙眸盈滿淚水,因方才的那番辱罵而難過哭泣一整夜。

因為那些人不值得她流淚!她們根本不是她的親人,她又何必因此而難過?她該笑,因重生而笑,因能夠重活一世而開懷大笑!

于是她笑得更加開心、更加暢快,那難听的笑聲引來了剛送走大夫的貼身丫鬟阿喜。

阿喜見自家小姐非但不難過,反而笑得如此高興,小臉倏地發白,哇地一聲哭了出來,「小姐……小姐你怎麼了?你明明心里難受得緊,怎麼反倒笑了?你別憋著了,老夫人她們都走了,凌波院沒人了,你可以哭了,大聲的哭,別再笑了,你這模樣好似……瘋了一樣,阿喜害怕……」

她好怕,怕好不容易救回的小姐被那些人給氣瘋,她不要,她只有小姐了,她不要小姐發瘋。

「阿……喜?」沐依兒看向嚎啕大哭的貼身丫鬟,心頭一軟,用著殘破的聲音小聲說︰「我……沒事,只……是……太開……心了。」

前世阿喜為了阻止她被帶走,被人活活打死,直到咽下最後一口氣的那一刻,她嘴里都還喊著讓她趕緊跑……

她沒想到能再見到阿喜,那雙說好不流淚的雙眸忍不住流下欣喜的淚水。

見她流淚,傻丫頭阿喜反而松了口氣,哽咽的說︰「小姐,你別怕,不管到哪里阿喜都會陪著你的,你不要難過。」

听見這話,沐依兒哭得更加難過,前一世阿喜實現了諾言,她們主僕倆前後送了性命。

阿喜死前的畫面再次浮上心頭,她鄭重的發下誓言,「阿喜,這一世我一定會好好的保護你也保護我自己。」

她不會讓上一世的事重蹈覆轍,絕不!

紫薇花樹下,沐依兒悠閑的坐在赤色藤椅上,一頭烏黑的長發透著晶瑩的光澤,吹彈可破的肌膚細致如白瓷一般透明無瑕,縴長白皙的手里握著一卷書,她恬靜淡雅的翻看著上頭的內容。

一陣微風拂過,色澤鮮艷的紫薇花瓣紛紛飄落,細細碎碎的灑在她身上。

她身著一襲月牙白的蝶圓水仙裙,上頭繡著粉色的花紋,僅用一條白色織錦腰帶將那不堪一握的縴縴楚腰束住,長發則挽了一個簡單的流雲髻,陽光照耀在她身上,將她襯得猶如失落人間的仙子一般。

阿喜立在一旁,看著宛若仙女一般的沐依兒,看得有些痴了。

她一直知道小姐生得很好看,只是以往的小姐似乎有些呆板,總愛窩在書房里看書,甚至連膳食都在書房里用,一整日待得最多的地方就是書房,時常抱著書,整整一日也不會說上半句話,可自從小姐自縊未成後,整個人似乎變了一樣。

首先是穿著,沐依兒長得美,可生得再美,不愛打扮也是枉然。她的衣裳很少,一年到頭穿著陳舊的衣裳,就是首飾也不戴上一個,衣角都已磨得破舊,她還舍不得換。

反觀府中的夫人和其他小姐,一個個奢侈成性,除了定期裁制四季衣裳外,還會去外頭的鋪子買些胭脂水粉、首飾發釵,這也就算了,過分的是她們去的鋪子全是沐依兒已逝娘親留給她的嫁妝鋪子,而她們從未付過半毛錢!

沐依兒節儉,衣服舍不得換、吃食能填飽肚子就行,唯一的花費便是書房里的那些書。而她嫁妝鋪子收回的盈利,管事們前腳才交到她的手里,沐老夫人後腳便來收去,美其名是替她保管,以免她年紀小胡亂花錢,事實卻是相反。

若非沐依兒的娘臨終前曾交代過,所有的收入一定要交到沐依兒手中,否則便直接拿回娘家,一分錢都不能留給沐府的人,恐怕沐依兒自縊時,沐老夫人連讓人救都不會救。

沐府襲爵三代,如今已是第三代,府中連個像樣的子孫也沒有,別說是官場了,就是商場上都沒有一個堪用,沐府就是個空架子,若不是靠著沐依兒的嫁妝撐著,早就垮了。

這也是為何沐老夫人非要將沐依兒嫁給她娘家子佷的原因,若是嫁予旁人,這偌大的嫁妝就成別人的了,可要是嫁給她娘家之人,那就不一樣了。

這也是沐依兒為何一改之前節儉本性的原因,與其讓如豺狼般的沐府人花光她的嫁妝,倒不如她自個兒痛痛快快的花。

當然,這點阿喜是不會明白的,她只知道她家小姐不僅會打扮、變漂亮了,就連那一身氣質都和以往截然不同。

以往小姐略顯呆氣,成天與書為伍,雖不是進京趕考的書生,卻讀得比書生還刻苦,個性木訥不說,還很無趣,是個名符其實的書呆子。

可自從小姐醒來之後,她發現自己有些看不透小姐了,小姐在人前依舊是那呆板無趣的樣子,連多說一句話都懶,可人後那雙漂亮的眼眸總是藏著無比鋒利的寒光,尤其是看著老夫人和三夫人時,那目光冷冽逼人,彷佛能貫穿人似的,而有時又像沒事人一般,一雙眼轉得飛快,像是在算計著什麼似的。

可要說小姐醒來後最大的不同,那就是小姐不再成日沉迷于書籍之中,而是終于肯拿起女孩兒該拿的繡花針……呃!雖然說小姐拿繡花針似乎不是用來繡花……

才想著,就見沐依兒放下手上的醫書,拿起手旁的繡花針,開始玩起扎小人的游戲。

阿喜見狀興奮地上前問︰「小姐,你扎的是誰?」

沐依兒手一頓,額角一抽,反問︰「你覺得像誰?」

阿喜一振,忙瞪大眼觀察,好半晌才頭頭是道的說︰「這草人略大,腰細且胸小,一看就像三夫人。不對不對,這胳膊太長,腿兒又細,也有些像三小姐……唔!小姐,你倒是說說是誰呀?」

沐依兒看了看手上的草人,有些無語。

她扎的明明就是個普通的草人,壓根沒有男女之分,這丫頭到底是什麼眼力,竟看出這草人有個大……不對!她做這草人是拿來練針的,被這妮子誤會成扎小人也就算了,這會兒怎麼連人都給冠上了?

「誰都不是,我只是在練穴位。你呀!這樣亂說話,遲早闖大禍。」她伸手戳了戳阿喜的額頭,賞了她一記白眼。

這世道對巫蠱之術可是忌諱得很,若是傳出點風聲,不必坐實,一定是行火燒之刑,要是任這傻丫頭亂嚷嚷,她這條撿回來沒多久的命遲早會交代。

阿喜一听到這麼嚴重,忙捂住嘴,一雙眼左瞧右看,確定沒人後才吁了口氣,小聲的說︰「小姐,你在練穴位?是指針灸之術?可那不是大夫才會的事?」

她打四歲就待在小姐身旁,從未見過小姐拿針,別說是銀針了,就是繡花針都不曾,這還是頭一遭,問題是小姐怎麼會針灸之術?

「我會的事可多著呢,只是看我想不想表現罷了。」沐依兒拂了拂額前細碎的劉海,恍惚間想起前世那亦師亦父的怪老頭。

遇見他,是她嫁進江府的第三日。

她本就不願嫁,更不可能和不愛之人行夫妻之事,成親當晚她以死相逼才逼退那色慾薰心的「丈夫」,從那日起,她便將自己關進書房,不願回房一步。

但那人怎麼可能善罷甘休,幾次要脅她無果,氣急敗壞之下竟然想用強的,她就是在那夜遇到那個怪老頭。

敝老頭不知道從哪冒出來,隨手扔出幾根銀針便嚇得那人逃也似的跑了,她還在愣怔之際,就見怪老頭從牆上躍了下來,站在她掉落在地的醫書前,搖頭晃腦的看著她,一開口便問了她一堆有關醫藥方面的知識。

她愛看書,什麼書都看,就連艱澀難懂的醫書也讀得津津有味,活了十多年,那些書早已被她翻得滾瓜爛熟,自然對答如流。

沒想到她這一答,那怪老頭像遇見了寶,一雙眼亮得驚人,對她說,他姓駱,叫駱老怪,這輩子一直在找尋傳人,沒想到會在此遇見她,直嚷著要收她為徒。

雖然他是她的救命恩人,卻也是陌生人,她怎麼可能答應,自然是直接了當的拒絕,誰知他竟以能幫她保住清白為餌,誘得她點頭答應。

從那之後,怪老頭隔三差五就會溜進江府教導她,這一來一往就是三年,那三年,她學到即便讀上數千卷書也無法習得的醫術。

某夜,怪老頭欣慰的說她已出師,往後他不會再來,然後便拍拍頭也不回的走了。

從那之後,她再也沒有見過他……

這是她的遺憾,對她來說,駱老怪是救她一命的人,他的傳授、他的教導,讓她認識了另一片天地。他雖嚴厲,可待她卻是真心的好,有時候她甚至會覺得若是爹爹還在世,應該也會這麼疼愛她吧!所以在心里她早已將他當做親人看待,然而這一世……

若她不入江府,還會遇見他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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