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妙手回春 第二章 聯手退親(2)

慈寧堂內。

沐老夫人臉色陰沉,看著眼前一向呆板好拿捏的孫女,咬牙又問了次,「你可知你方才說了什麼?」

沐依兒平靜的抬起眸,直視著她,字字清脆的又說了一次,「沐老夫人,江智淵廢了,不能人道,我要退婚。」要她說幾次都能。

听她竟真的又說了一次,沐老夫人只覺得頭陣陣發昏。

也不知是因她連句祖母也不叫,直呼她沐老夫人,還是因她的自稱,抑或是因為自家佷子不能人道的消息而發昏,總之,她只覺得這一切荒謬到讓她難以置信。

「沐依兒,注意你態度!」一旁聞訊而來的沐二老爺低斥一聲,忙上前關心扶著額頭的母親,「母親,您別生氣,注意身子。」

沐老夫人擺手,看向一臉平靜的沐依兒,沉聲說︰「外頭的傳言豈能相信,不過是胡說八道罷了,這婚不能退。」

外頭的傳言她才剛曉得,正想打發人回娘家問問,孫女便上了門,且開門見山地說了來意,讓她連反應都來不及。

沐依兒堅定道︰「空穴不來風,不論是真是假,這婚都得退。」她不再是之前的軟柿子,任她們搓圓捏扁,今兒個她非退婚不行。

「我不準!」沐老夫人沉下臉,「是真是假都不確定就急著退婚,這讓人怎麼看我們沐家?你這麼做置家族名聲于何地?」

「那沐老夫人又置我的幸福于何地?」沐依兒反唇相譏,「尋常人家誰會將自家女兒嫁給江二那種浪蕩子?大婚在即卻依舊流連煙花之地,這樣的人豈是良人?若你真擔心家族的名聲,一開始就不該定下這婚事。」

沐依兒說起話來毫不客氣,她對這家人早已沒有感情,自然不需要太客氣。

「你——」沐老夫人捂著胸,氣得渾身發抖。

沐二老爺和一干趕來的女眷皆被她這番話給驚傻了。

眼前之人真是那逆來順受,被欺壓也不吭聲,只會用自縊抗議的沐依兒?

沐二老爺率先從震驚中回神,指著她的鼻頭大罵,「沐依兒,你這不孝子孫竟膽敢忤逆祖母!」

忤逆又如何?她今兒個就打算撕破臉來著,還怕他們不成?

沐依兒從懷中拿出一物,放在桌上,冷聲道︰「我想我說得夠明白了,這是江府給的訂親之物,沐老夫人是要打發人送回去還是我自個兒送回?」

直到這時,沐老夫人才正眼看著沐依兒。

她是繼室,沐依兒的父親不是她所出,這也是她不把沐依兒當成孫女看待,更狠心把她許給自家那不成氣的佷子的原因。

原本她不必這麼狠,一個孤女罷了,府里還不至于少她一口吃食,然而沐府的爵位這一代到了頭,府中又偏偏沒有個正經營收,長年下來早已入不敷出,剛好這孤女的母親是個有錢的富家女,當初嫁入沐府十里紅妝,她至今都眼紅著。

這真的不能怪她狠,為了一大家人的生計,她不犧牲沐依兒又能犧牲誰?

然而當這一向只會忍氣吞聲的孫女突然奮起抵抗,且句句扎心,她才驀地驚覺,她似乎小看了這個小丫頭。

眯起了有些渾濁的雙眼,她沉聲說︰「沐依兒,你可知你還是沐家人?」

這是威脅,沐依兒若是聰明人,肯定听得懂她的意思。

誰知沐依兒卻是彎起了粉唇,揚聲說︰「我也可以不當沐家人。」

「你說什麼?」沐老夫人瞳孔一縮。

「依兒說得沒錯!」

一聲清亮的男聲從外廊傳來,接著眾人便看見一名身穿青衫直裰,長相溫文儒雅的男子邁步而入。

「小姐!」阿喜見沐依兒站在一群人中顯得形單影只,忙上前立在她身前,似乎想替她壯膽。

沐依兒看見進門的男子,原本冷然的目光倏地一柔,輕喚,「小舅,麻煩您跑一趟,真是對不住。」

她在沐家不受寵,可在母親的娘家藺府卻不同。

藺家就只有母親一個女孩,其余都是男孩,母親受寵的程度可見一斑,而她身為母親唯一的女兒,自然也是倍受疼寵,往年只要去藺家一趟,她總是滿載而歸,四個舅舅送的禮物足以堆滿一輛馬車。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藺家是商人起家,士農工商,商人無疑屬于最低層,即便財富僅次于第一皇商華家,卻依舊讓人看輕,這也是為何爹娘早逝,舅舅們怕她獨自一人被欺侮,卻依舊不敢派人將她接回藺府的原因。

在他們看來,沐府雖敗落,卻依舊有著爵位,沐依兒身為女子,頂著官家千金的頭餃怎麼也好過當個商戶女。

誰知他們錯了,錯得離譜,直到前世江智淵傳出那丑聞,沐依兒被迫匆忙下嫁,他們才驚覺自己的錯誤,想阻止婚事卻早已來不及。

藺洛熙朝她溫和一笑,「自家人客氣什麼。」

這話讓沐依兒心頭一暖,是呀!她的家人就只有藺家,沐家不過是座困著她的牢籠罷了。

沐老夫人看著闖進來的藺洛熙,臉色更加難看,「親家四爺什麼時候來的?怎麼沒有事先通報一聲?」

商人就是商人,連基本的禮節都不懂,居然一路闖進她的住所,簡直不知所謂。

「是依兒讓我來的。」藺洛熙站至沐依兒主僕身前,沉聲說︰「依兒請我來替她主持公道,洛熙敬重沐老夫人,再幫依兒問一句,這婚,退或不退?」

他是商人,一切以利為主、以和為貴,若是平時定是賠著笑臉以爭取對自身更好的利益,可只要扯到姊姊和外甥女,什麼名利手段都免談,直接了當的解決最重要。

見這對舅甥都這般開門見山,沐老夫人也懶得迂回了,重重敲了下手中的拐杖,表明她的態度,「不退!」

藺洛熙沉下了臉,正要開口,一旁的沐依兒已將案桌上的訂親之物拿回,遞給他,「小舅,既然沐老夫人不肯跑這一趟,那就只能麻煩您了。」

「這有什麼問題,小事罷了。」藺洛熙一口應下,心里卻明白,退親一事若是沐老夫人出面,定沒什麼大問題,可是到他手中就沒這麼簡單了,畢竟他不是沐家人,有錢卻無勢,不論那江二不能人道之事是真是假,都輪不到他這外人上門退親。

他心里擔心,可想到外甥女寫給他的信中請求他只要人到場,並極度配合她的話,他也只能放寬心,照著她的交代行事。

丙然,他話才應下,沐二老爺就嗤笑了聲,「你去退婚?你憑什麼身分?不過是有點親戚關系的外人,會不會管得太多了些!」

「自然是以我親人的身分。」沐依兒從懷里拿出一封書信放在案上,信上頭寫著大大的四個字——自請除族。

這斗大的四個字讓眾人瞪大了眼。

沐老夫人更是霍地站起身,「你、你大膽!」

沐依兒卻是一派輕松,輕喚了聲,「阿喜。」

「哎!」阿喜一听見叫喚,忙將早已備好的匣子拿出,遞給了藺洛熙,「四老爺,給你。」

藺洛熙不明所以的接過,打開一看,怔了怔,「這些房契、地契不是……」

房契、地契?

這幾個字緊緊吸引住眾人的目光,他們全數瞪向藺洛熙手中那精美細致的小匣子,目光亮得嚇人,彷佛豺狼見了肉,就差沒撲上去搶奪。

「這都是娘留給我的嫁妝鋪子和田莊地契。」沐依兒聲音不大也不小,正好讓屋子內的所有人听得一清二楚,「小舅,我不當沐家人,可否當藺家人?」

前世就是為了身外之物,她才會被這些人給害死,也是那時她才明白,為何母親臨終前不斷的吩咐,讓她說什麼也不能把手中的嫁妝交出去,若非沐老夫人以阿喜一家的安危要脅她,並不停勸說她交出嫁妝以免嫁到江府後被騙得一滴不剩,她也不會輕易交出大半嫁妝。

她本以為交出一半的嫁妝便能無事,沒想到人心不足,為了剩下的錢財,竟連她的命都要討去。

現在想想,她還真是傻。

「你這丫頭問這是什麼話?」藺洛熙瞪了她一眼,責備的說︰「就算沒這些東西,你也永遠都是我們藺家的心肝寶貝,入族不過是件小事,你不用擔心。」

早在妹妹離世前,他們便有過這樣的想法,如今不過是晚點實行罷了。

在看見那些房、地契時,沐老夫人的臉色已是一陣青一陣白,再听見這話,那張老臉早已沒了血色,忙喊,「依依,你這是在做什麼?」這丫頭來真的?

她又拐又哄了好幾年,孫女說什麼也不交出來,如今卻如此輕松的把這些財富交給一個外人?這死丫頭就是個吃里扒外的白眼狼!

連兒時的小名都喚出來了?沐老夫人不愧是當家人,不過沐依兒一眨眼便看清她的意圖,這樣正好,她也懶得拐彎抹角。

沐依兒勾起一抹冷笑,又說︰「我方才不是說得很清楚了?我不嫁,若是連婚姻都無法自主,這沐家人不當也罷!」

明晃晃的威脅呀!就看沐老夫人接不接招。

然而她能不接嗎?被一個孫輩威脅,沐老夫人怎能不怒火中燒?偏偏她還拒絕不了。

深深吸了口氣,她幾乎是咬著牙說︰「依依呀,祖母知道你的意思了,有話好好商量,別沖動。」

她知道這個孫女心軟,只要她放軟了語氣,之後好好哄著,或是想別的辦法牽制她就行,總之就是得先緩住她。

若是前世的沐依兒,的確會如她心里所想,可她已不是前世那個傻女孩,更別提她也早知道沐老夫人會用什麼樣的手段來牽制她。

不想再和她周旋,沐依兒直接舉起手輕拍了拍。

不一會,眾人听見一陣腳步聲,接著就見一群人抬著一個又一個的箱子來到廳前。

「東西帶著,咱們走。」沐依兒轉身打算離開。

「慢著!」見到那一箱箱東西,沐老夫人臉色當真變了,大喊,「這不是我放在庫房里的東西嗎?你怎麼搬出來的?」

眾人一听自家庫房被撬了,紛紛倒抽了口氣,再見這一個個搬箱子的人壓根不是自家下人,忙大喊,「賊!跋緊去報官,家里來賊了!」

現場頓時一陣亂哄哄,直到沐老夫人大喊一聲「夠了」才平息這紛亂的情況。

沐老夫人只看一眼便知道箱子里裝的全是沐依兒的娘留給她的嫁妝,因為那所謂的庫房,說實話早已空空如也,存放的全是沐依兒的嫁妝。

見她做好了完善的準備,沐老夫人知道這一局她敗了,且敗得一塌糊涂。

深吸口氣,她像瞬間老了十歲似的,啞聲說︰「我知道了,我會退掉這門親事。」

得到準確的答案,沐依兒這才勾起笑容,「多謝沐老夫人。」

沐依兒十分雷厲風行,在沐老夫人答應的當下馬上同她上了江府一趟,藺洛熙也一塊去了。

退親的過程肯定說不上愉快,然而江府畢竟是沐老夫人的娘家,再加上江夫人本就不太願意結這門親事,打心底覺得沐依兒配不上她的兒子,若非沐老夫人牽線和其中的利益,她是一百個看不上沐依兒。

可看不上歸看不上,得知沐依兒在她兒子出事後便急匆匆前來退親,仍讓江夫人十分不悅,可她還是壓下怒氣將親事給退了。

畢竟兒子不能人道的事早已傳得沸沸揚揚,最可恨的是那些收了錢答應封口的大夫一個個不知為何退回了銀兩,更違背承諾,將事實給說了出去,氣得她險些昏厥過去。

在這當頭她若是不退親,江府的名聲將會被傳得更加難听。

「小舅,這次真的謝謝您了!」成功解決婚事,沐依兒真誠的向藺洛熙行了個大禮。

「你這是做什麼?」藺洛熙瞪眼,忙將她扶起,伸手揉了揉她的頭,就像她兒時一樣。「你是我外甥女,我不幫你幫誰?若是你大舅、二舅和三舅在,肯定也會這麼做。」

這句話雖不是什麼諾言,卻是只有親人才能感受到的溫暖,讓沐依兒心里感動萬分。

她前世是有多傻才會笨到不知求救?直到此時她才明白她的困境不是來自他人,而是來自于她自身的軟弱。

「不過你真不跟舅舅一塊回去嗎?」想到她答應沐老夫人一樣會住在沐府,藺洛熙擰起了眉。那一家子根本沒把依兒當親人看待,讓她孤身一人待在沐府,他怎麼能放心?

沐依兒搖頭,笑著說︰「小舅,您別擔心我,之前是我笨,不懂得反抗,現在想想,該委屈求全的人不該是我。」

在沐府,掌握經濟大權的人才是主導者,她雖然現在才明白這個道理,但還不算慢,她相信只要沐府那些人夠聰明就不會再招惹她,而她相信沐老夫人會是那個聰明人。

至于前世的仇……

說她不恨是騙人的,可她個性本就淡然,她想上天給了她重生的機會,並不是讓她用來做這等無意義的事,更別說這一切的主導者是一個一腳跨進棺材的老婦。只要她們不再招惹她,她可以大度的不去計較,但若是她們還不清醒,那她自然也不在乎讓她們嘗嘗她前世的絕望與痛苦。

見她心意已決,藺洛熙也不再勸,僅疼愛的說︰「藺府永遠是你的家,若是在這兒待不下去了,不要忘記你還有個家能回。」

這話險些讓沐依兒的眼淚落下來。

送走藺洛熙後,她回到自己的院落,在看見自來熟的某人時,眼角突地一抽。

「你怎麼又來了?」想到那夜的吻,她實在很難給他好臉色。

錦修拿起石桌上的番石榴,用袖口擦了擦,啃了一口才慢悠悠的說︰「來看我的人有沒有辦好事。」

提起這事,沐依兒好奇的問︰「你怎麼有沐府庫房的鑰匙?」

她能這麼輕松把庫房里屬于自己的東西搬走,全是錦修的功勞,他不知從哪弄來鑰匙,還派人手來幫她,說真的,今日她能這麼輕易退婚,他功不可沒。

「我連你的閨房都能如入無人之境,區區庫房難得了我?」他挑眉,又啃了一口番石榴。

……這倒是大實話。

「總之,今兒個謝謝你了。」她是個恩怨分明的小女子,錦修幫了她的忙,她合該向他道一聲謝。

「謝謝就不必了,若是可以,以身相許如何?」他伸了個懶腰,朝她露出一抹迷死人的笑容。

「又開玩笑!」沐依兒直接賞了他一記白眼,這玩笑話他說幾年了,怎麼總講不膩?

沐依兒沒發覺她說這句話時錦修眼底極快的閃過一抹黯然,但很快又讓笑意給覆蓋,「沐小依,就你沒眼光,像我這樣的美男子,手一招不知道有多少女人前僕後繼的投懷送抱,要不是怕你被退親嫁不出去,我又何苦這般委屈自己?」

「那還真是謝謝你噢!」沐依兒壓根沒把他的話放心里,因忙了一日,她有些累了,見他還賴著不走,便直接下逐客令,「你還不走?我累了要歇息。」

「利用完了就趕人,沐小依你可真無情。」錦修站起身,一臉不贊同的望著她。

「難不成你還想留下來用晚膳?」他要真應下,她也只能佩服了。

「用晚膳就不必了。」錦修走至她身旁,在她耳邊低聲說︰「比起晚膳,那夜在醉夢坊的那記吻倒是不錯。」

說完,他不等沐依兒反應過來,躍上牆頭,溜了。

直到他走得看不到人影,沐依兒這才漲紅了小臉,大喊,「錦修!你這個混蛋——」

她怎麼又忘了這筆帳?她蠢!真是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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