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什麼時候才要回柳城?」那邊的人難道不會找他?竟允許他久不歸城,四處游蕩。
「毒清完了再說。」不急。
于香檀不滿。「起碼得一年左右,你要我忍受你一年?」這才是軟土深掘,吃人連骨吞。
「林姑娘不是說快則半年,還剩下不到五個月,一下子就過去了。」香閨香閨,的確很香,他說著又往于香檀的床躺下,屬于她個人的清雅幽香淡淡的飄入鼻息間。
「那是指你身體負荷得了的情況之下,若是中途出了意外,你還得……」
驀地,清凌院外傳來高聲嚷叫的聲音,覺得刺耳的于香檀眉心擰出朵花來,看得出很不樂意被打擾,心底的不快浮于表面,眼中帶著一絲怒意和不耐煩。
「我去看看,一會兒再來決定你的去處。」
「大姊姊,你講講理成不成,二姊姊喜歡清靜,不願別人把她的院子當集市隨意進出,你看她身邊服侍的人那麼少,就是不想太多的吵雜聲擾人,你還要犯她的忌諱……」這人根本是有理講不通、無理取鬧,沒事找事做,不鬧上一鬧心里不痛快。
「滾開,不要擋我的路,我好歹是你姊姊,你敢攔著不讓我過,規矩禮法都丟到狗肚子了是不是?」換作是前幾年,他大氣都不敢吭一聲,只能紅著眼眶任人打罵,哪像此時膽兒肥了,都敢擺譜了。
「大姊姊也別說我不懂事,瞧你一臉興師問罪的樣子,活像要挽起袖子拆門破屋一般,任誰瞧了也要攔上一攔,省得你犯下糊涂事。」十三歲大的于潤渝個頭不小了,兩臂一張就攔在垂花門前頭,誰也不準過。
「你還知道自己是誰嗎?這里是于府,我姓于,府里的哪個地方我去不得?就你多事,真當整個宅子是你的,我們想溜達溜達都不成,你好個沒臉沒皮的!」氣勢洶洶的于香婕沒把弟弟當回事,涂紅的縴指十指尖尖,她以手指一戳,當下便戳出紅紅的指甲印子。
「二姊姊沒準你去你就不能去,府中誰不曉得二姊姊最忌吵鬧,你的嗓門大到能叫賣吆喝了,真讓你進了二姊姊院子,一會兒定是雞飛狗跳、人仰馬翻。」全府她最鬧騰了,眼皮子也淺,見到好東西就想拿,也不管別人給不給。
他書房里的青玉筆洗、鑄金的貔貅鎮紙,以及二姊姊買給他一組十枝的白玉狼毫筆等,大姊姊問也不問一聲就拿走了,害他找了老半天,以為遭賊了。
「她怕吵干我什麼事,姊妹倆串串門子不行嗎?一個黃花大閨女整日關在屋里也不嫌悶,說不得在做什麼見不得人的下流事,我非得去瞧瞧不可,免得她一人不要臉,壞了姊妹的名聲。」她就不信真沒點陰私,明明有婆子看見不明男子飛進她院子。
于香婕是來捉奸的,存心讓妹妹沒臉,名譽掃地,再弄個身敗名裂,看她還怎麼壓住他們一頭。
「胡說什麼,二姊姊有事你還能不沾邊嗎?我們是一家人,一榮榮,一損損,哪有你的好果子吃。」往自家人身上潑污水的事她還真做的出來,難怪二姊姊說爛根子了,有其母必有其女,日後也別往來,備好嫁妝嫁出去禍害夫家便是,他們啥也不管。
「誰跟你們是一家人,我可不敢偷養漢子。」她要找出把柄,把他們三人趕出府。
于香婕還十分得意,認為鬧一鬧便能獨佔于府,她是受不得氣的人,早就受不了府里明明有銀子她卻不能用,得裝乖的做小伏低才有二兩銀子的月銀,連根中意的簪子也無法買。
「說的好,不是一家人,以後也別說我和你是姊妹,互不相干吧!」無自知之明的人可悲又可笑,始終看不清自己的渺小,還以為蚍蜉能撼大樹。
「二姊姊。」
「二妹妹……」
一個是欣喜,一個是心虛,兩人的神情恰恰相反,同時轉過身看向身形嫋娜的美麗女子。
「我說過沒事別來我院子走動,鬼鬼祟祟探頭探腦的,是我做人太和氣了呢,還是你覺得可以取代我的位置,以為鬧上一鬧我就會兩眼淚汪汪地任你擺布?」這腦子是怎麼長的,叩叩兩聲還有回音——空的。
于香檀朝親弟弟招招手,他歡歡喜喜的跑到她身邊,她伸手模模他的頭,發現他又長高了。
「誰……誰鬼鬼祟祟了,我來當然有事,你——」一看她平淡無波的清冽水眸橫過來,莫名感到背上一栗的于香婕心生寒意,話到嘴邊凝成冰凌子,凍住了。
「把話說完。」她有耐心等她。
不想被人看扁,她挺胸道︰「說就說,還怕你呀!做壞事的人才怕人說嘴,我問你,你屋子里是不是藏了一個男人?」
「是。」男人不是死人,真可惜。
于香婕一怔,沒想到向來懶得搭理她的妹妹竟然一口承認,毫無遮掩,一時半刻間竟不知如何回話。
「我屋子里是有個男人,你想怎麼樣?」一點也不怕人知道的于香檀聲線平和,靜靜地看著心緒紛亂的庶姊。
「你……你真的……藏了……」男人!
她面露訝色,不敢相信確有其事,這下子她有得鬧了,定讓二妹吃不完兜著走。
「你不就是為了這個目的而來,我何不乾脆認了,沒必要為這件事拉扯。」她不想鬧,十個人有十種不同處理事情的方式,就看對方能不能承受接下來的後果。
「你居然還能面不改色的站在這里,半點愧疚之色也沒有,和男人不清不楚是多大的事兒,簡直丟光了我們于家的顏面,你……」她手一比,作勢要破口大罵,把人往死里逼,她等這機會等很久了,可是……
「仔細留心你要說的話,如今府里的開銷都靠我娘的胭脂鋪子,若是你不小心說錯話,下個月的月銀就沒了。」要拿捏她還不容易,扣住她的命門就可。
人都有弱點,打蛇打七寸,一招斃命。
「你……你威脅我……」她怒不可遏。
于香檀笑著撢撢衣袖上看不見的灰塵,細語輕聲。「我是在告訴你銀子的用途,不想受制于人就要手中有錢,可惜咱們爹不是做生意的料,要不你也不用過得緊巴巴的老想找門路挖銀子,卻又處處踫壁。」
「……你不怕我把你偷藏男人的事說出去?」她不信她真的不在意,說不定是以退為進、故弄玄虛。
「盡避去說,我沒攔著你。」若在京城中,她或許會避諱一些,一些迂腐的衛道人士口水多,亂噴亂飛。
可邊城一帶民風剽悍,雖仍有男女大防,但沒京城那般看得重,何況他和她是未婚夫妻,他的不請自來早就成常態,也沒什麼大不了,于香檀底氣足得很,一點也不擔心她大肆宣揚。
「你……你……」于香婕氣弱了下來,沒有方才的得意洋洋,以為能翻身耍大旗。
「清秋,從下個月起就不給大小姐月銀了,老爺拿多少銀子回來養家都充入公中,若有剩余再撥給玉真院。」這是偷雞不著蝕把米的下場。
「憑什麼,我是你姊姊,你有什麼資格停了我的月銀,這于府不是你在當家,咱們爹還在,輪不到你做主!」听到要停了她的月例銀子,氣瘋了的于香婕扯開喉嚨大叫。
「憑我娘的鋪子會賺銀子,府里的支出全由我娘支付,而且你口口聲聲說我們不是一家人,那我又何必腆著臉和你親近?一個屋檐下住著兩家人,你們過你們的,我們過我們的?井水河水兩不相犯。」涇渭分明,互不相干。
「我們是同一個爹,你是想逼死我和我娘!」她面帶恨意,像要沖過來將人狠咬一口。
「是姨娘,你生母只是個妾。」要不是她娘心軟,她早使計將鄭玉真攆到莊子上,哪容得她白吃白喝裝柔弱,把她爹哄得不知東南西北,竟頻頻向她娘要錢。
這事她還沒處理呢!就一段時日沒盯著,安分一陣子的鄭玉真又開始作怪,剛入門那幾年索要的銀子花得差不多了,鬧起窮來又憋出壞主意,一下子說衣服舊了,一下子又是該換新簪子了,嚶嚶低泣日子過不下去。
渣爹沒錢,她便向當家主母伸手,哭訴著沒活路,人家的女眷一身綾羅綢緞,手戴玉環,頭簪金釵,出門不是大轎便是馬車,婢僕簇擁,她連支細簪子也戴不起,被人笑話寒酸。
為了這件事,渣爹發了好大一頓脾氣,硬是從她娘那里拿了幾百兩銀子,轉手又給了鄭玉真一大半,哄得她眉開眼笑。
雖然這和過去自不能比,她們母女大手大腳慣了,不過蚊子再小也是肉,想到沒有月銀可用,于香婕氣得往清凌院里沖,她要把奸夫拉出來,既然都鬧得難看了,索性撕破臉。
「那個男人呢!出來,躲躲藏藏算什麼,不敢見人的窩囊廢!」
「大姊姊!」她瘋了嗎?居然大喊大叫的找男人。
「不用理她,讓她去丟臉出丑。」漫不經心的于香檀拉住弟弟,不讓他受池魚之殃。
「可是……」真讓大姊姊找出男人呢?
二姊姊的名節不就完了,他怎麼能坐視不理。
「看戲就好。」有人想自尋死路,她何不成全。
看戲?心里鬧得慌的于潤渝坐立難安,伸直脖子往里頭看,他實在沒法安下心,引頸眺才一眨眼功夫,一只烏鴉……呃,是一個人從屋子里被扔出來,四腳朝天跌坐在地,隨即有一名卓爾男子走了出來。
「本公子像窩囊廢?」老虎不咆哮都被當家貓了。
「二姊夫?」于潤渝驚呼。
「不,你不是窩囊廢,你是吃軟飯的。」補刀大隊于香檀不客氣的在他身上插刀,直往兩肋捅。
被說是吃軟飯的柳笑風眼角一抽。「吃你多少,十倍還你。」
「還有住宿費、柴火使用費,我家大桶的出租費——」染上藥味了她不會再用,得買只新的浴桶。
她每說一樣,他眼皮就動一下。「以我們的關系還需要見外嗎?日後我的就是你的,不分彼此。」
于香檀不客氣地比出三根手指,表示三千兩,她有自個的小廚房,三餐自理,不與人同桌同食,柳笑風住在清凌院這些時日的吃食便是出自小廚房,因此沒人知道他尚未離開。
飛來飛去的男人是戰一等人,他們負責扛糧食入府。
秘而不宣是不想讓人知曉他正在拔毒,以防萬一走漏風聲,所以知情人越少越好,以免引來殺身之禍。
畢竟還有個城主夫人在,她可不樂見長子身體痊癒,她用盡心機策劃多年,為親生兒子鋪路,若是柳笑風不死,她兒子如何上位,盡避柳向天曾說過城主之位只能柳笑風接任,但她才不信人真的死了他會把手中權勢交還朝廷。
眾所皆知,柳笑風的身子撐不了多久,他只是在拖著,何時會斷氣無人能預料,總之時日無多了。
這也是顧雲煙未向繼子下手的原因,她認為都是快死之人不必再污了自己雙手,任何事做得再隱秘也會留下痕跡,她和丈夫關系本就不睦了,沒必要為了將死的人再起爭端。
如果她知道柳笑風死不了,他的日子就別想過得安穩,時時都得防備著暗處有把刀,直插心窩。
「你……你不是走了?」被當胸一腳踹出來的于香婕捂著痛處,兩眼睜得又大又圓。
「走了不能再來嗎?我與香檀妹妹難舍難分,相思入骨,走到一半又回來看她,這事你也想管?」柳笑風旁若無人的走到未婚妻身旁,目光深邃的凝視著她。
于香檀打了個冷顫,兩手輕搓手臂。
「為……為什麼沒人知道,孤男寡女獨處一室也不合禮法,她……敗壞門風!」看著眉飛入鬢、星目點漆的清雋男子,于香婕咬著下唇,又妒又羨的了一肚子酸。
「因為我們不想讓人打擾,難得能相處在一起,為什麼要讓無關緊要的人介入?何況我們是未婚夫妻。于大小姐,你要找的野男人便是在下我,不知你有什麼指教?」柳笑風目光一冷,透著寒意。
「……」為什麼這個男人不是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