茗門閨秀 第五章 別擔心有我在(1)

韶嫣閣雖不若秋黛閣華麗,但也不是樸實無華,穿過院落外大門沿著影壁而行,可以看見院落里四散著打掃的僕人,穿過月洞門後就有一名二等婢女引路。

韶嫣閣的正房用來招待曲縴珞的客人,左側是書房,右側則是曲縴珞的閨房,正房兩徹還有兩座耳房,被曲縴珞用來做庫房。

而左右兩側的廂房目前雖無人居住,仍打掃得十分干淨。

斑承璟被引入廳里等待,不多久就有婢女送來茶水。

「高三少爺,這是大小姐特地命奴婢備的茶,名為蓮香北苑。」

斑承璟微笑讓婢女先退下,才端起茶盞輕飲一口,茶湯沁心潤腑,鼻息間帶著淡淡蓮香。

韶嫣閣里所用的茶由采茶菁開始都是由曲縴珞獨力完成,從不假手他人。

斑承璟知道曲縴珞愛用北苑茶做基茶,而北苑茶也的確最適合拿來做窨茶的茶葉,在陽茶行里以北苑茶為基茶的就有十數種茶品。

斑承璟放下茶盞,隨意瀏覽起廳里的擺飾,曲老夫人還在世時兩家常常往來,他從小就喜歡可人的曲縴珞,可不知何時曲縴珞便不再喚他承璟哥哥。

今日他大著膽子讓曲伯父允他前來韶嫣閣見曲縴珞,曲伯父只露出了意味深長的笑後,便讓人給他引路。

他的縴珞妹妹看來是長大了,這韶嫣閣的正房充滿書卷氣,紫檀木書案後的牆上有一掛屏,高承璟這才看清掛屏里裝裱的竟是那日蘇灝辰所畫的蘭陵王入陣圖。

斑承璟的手緊緊握成拳頭,想起自己堅持要來見曲縴珞一面的原因。

他那日去了聚仙樓宴客,經過一處雅間,在伙計推門而出時不經意掠過一眼,看見了里頭蘇灝辰和另一名同室而食的女子,那人似乎就是曲縴珞。

如果縴珞妹妹願意接受他,她根本無須如此拋頭露面,他會一輩子保護她。

曲縴珞來到正房就見高承璟盯著那幅畫失神,知道高承璟並不喜歡蘇灝辰,曲縴珞轉移了他的注意力。

「高三少爺,怎麼不坐呢?」

斑承璟立刻把視線轉向了曲縴珞,今天的她穿了件白底丁香色繡花的襦裙,一如以往的素雅。

「許久沒進韶嫣閣了,所以多看了看。」

「父親不該勞煩高三少爺進來,不適當。」

與他嚴守男女分際的曲縴珞讓高承璟感到惱怒,她竟是連讓他在韶嫣閣的正房等她也不願意嗎?既是如此,她又怎能跟蘇灝辰同處雅間同桌而食?

「縴珞妹妹是個商行老板,便難以嚴守男女大防吧。」

曲縴洛感到他的不悅,她承認自己對他多了防備,但既然無心又何必讓他以為能有機會?

「高三少爺,縴珞的確身為商行老板,無法像一般閨閣女子一樣嚴守男女大防,但縴洛自認行止得宜,除了商場上的交際不曾與男子有過多接觸,像高三少爺這樣進入縴洛的院落,的確還不曾有過。」

斑承璟听得出來她動了怒,連忙緩下語氣,「縴珞妹妹別生氣,只是我們自小一起長大,被縴珞妹妹這樣拒于門外覺得氣餒罷了。」

「是縴珞失禮了,高三少爺今日來訪不知有何事?」

好像她急著趕他出去,高承璟的確不開心,但他說服自己曲縴珞現在茶行、糧行的事都要忙,是不該擔誤她。

「縴珞妹妹這麼忙碌要保重身體,如果可以,縴珞妹妹定了親後就別再忙茶行的事了,專心相夫教子才好。」

曲縴珞不愛听這話,好像她這一生只是男子的附屬品,「高三少爺,你又離題了。」

「對!瞧我這記性。」高承璟由懷中拿出一只香囊,交到她手中。

收香囊似乎親密了些,曲縴珞有些猶豫,高承璟拿了祖母做擋箭牌,「前些日子父親的商隊由蜀地運回一些香草盆栽孝敬祖母,說是因為祖母近來睡得不香,這香草有舒眠的功效,祖母聞了覺得舒暢就想到了縴珞妹妹。」

「真是高老夫人說的?」

當然不是,高家是什麼樣的門第,想要的媳婦最好能不要拋頭露面,高夫人也都是不管商行的事的。高老夫人的確喜歡曲縴珞,但要她做孫媳,高老夫人還得考慮考慮,所以不會特別關照曲縴珞,這當然是高承璟的藉口。

「自然是的,祖母特別關愛縴珞妹妹,知道你最近忙碌,便想送些給你讓你夜里能好睡,哥哥便自告奮勇讓人縫了香囊,親手將香草做成香料放進去,將這香囊送來給你。」

「這怎好勞煩高三少爺。」竟是他自己做的,曲縴珞听了就覺得不該收,但他又說是高老夫人的意思,不收又拂了老人家的意,她有些為難。

「無妨,來你這兒喝杯茶也不錯,我方才喝了一盞,是好茶。」

曲縴珞不想白收香囊,便回頭對著正梅說︰「正梅,去耳房拿盒蓮香北苑來。」

正梅應聲而去後,曲縴珞便接著說︰「既然高三少爺喜歡,縴珞便以蓮香北苑為回禮。」

「縴珞妹妹,我不是……」

「高三少爺,我堅持,要不然我也不好收下香囊。」

听見曲縴珞不願收下香囊,高承璟也只能隨她的意思,正梅不一會兒拿了一盒蓮香北苑回來,高承璟接了過來。

看他接了茶葉後,曲縴珞才安心的拿過香囊,嗅聞上頭帶著的香草香味。

「這香草味聞著似乎也能窨茶呢!斑三少爺,高府的商隊何時再往蜀地?可否為縴珞帶回幾盆香草讓縴珞研究研究?」

曲縴珞記起高家三位少爺在同鼎各司其職,商隊好似是高大少爺負責的,「或是我直接找高大少爺談?」

雖然不希望兩人像做生意一樣公事公辦,但曲縴珞為此去找大哥,高承璟仍感到嫉妒……不!應該說他根本就不希望曲縴珞的一門心思都在事業上。

「近來沒有商隊要去蜀地,怕是不行。」

「那麼就告訴縴珞香草園的所在吧。」

「縴珞妹妹真是三句不離本行呢!分明沒把哥哥方才說的讓你找個好歸宿在家相夫教子的話听進去。」

「縴珞還有一堆事情要處理,找個歸宿不是最緊要的。」

「茶行一直都很穩定,你手下又有這麼多人,該放手讓他們去做,不是你自己賣命。」

「縴珞忙習慣了,根本稱不上賣命,更何況茶行是我的事業,怎能讓我放手。」

斑承璟見她堅持也急了,他心悅于她,若有朝一日得償所願,自然不希望她繼續將心田心放在事業上,而是放在他身上、他們的孩子上。

「縴珞妹妹,女子終究還是該守在內宅里……」

曲縴珞不想再听什麼女子該或不該的話,她有理想,能力也不輸其他男子,為什麼她就得成為男子的附屬?為什麼她與她的伴侶不該是對等的?

「高三少爺,請別再說了,縴珞不能認同這樣的話。」

發現曲縴珞真的生氣了,高承璟才驚覺自己太急切了,雖因為曲縴珞與他一直停留在青梅竹馬的情分而著急,但也不該如此躁進。

「織洛妹妹,是哥哥不應該,你別氣。哥哥回去後會查查香草的來源再來告訴你,你別氣哥哥了可好?」

曲縴珞一時難以收起怒容,但語氣也不再強硬,只是平平淡淡的說︰「多謝高三少爺,但不勞高三少爺親自來一趟,派人告訴我便行。」

「不麻煩、不麻煩的。」

斑承璟陪著笑臉,一直到看見曲縴珞的表情和緩下來才安心,看來要說服她,他還得花費一番心思了。

出了繁華的衢陽城不過幾十里,就再難見到衢陽城的繁華,但至少還是風光明媚的。

只是經過了三天的路程,景色就顯得荒涼許多,有些地方甚至還是荒煙蔓草的。

一輛低調的馬車行駛其間,隨行的還有四個帶著刀的護衛。

解決完曲家糧行的問題,曲縴珞便退出曲家糧行的經營,顧總管自然也回到蕭氏身邊幫忙,但如今的他卻依然還跟在曲縴珞身邊。

彼總管與車夫在前頭駕車,無奈的看著這可笑又突兀的陣仗,要他說,主子就不,該答應讓小姐前往蜀地,瞧昨天休息的時候小姐遇著了蛇,晚上住客棧時睡不好,以致早遲了動身的時間。

而主子雖然疼愛女兒,卻又驕傲女兒像她,听到女兒是為了茶行的生意要去蜀地,終也拗不過被她說服了。

他不否認小姐在商場上有不符合她年齡的世故,但本質上她還只是一個十五歲的小泵娘,這趟路對她來說還是太遠了些。

小姐雖承諾會與正梅扮成男子前往蜀地,但主子仍不安心,說了要幫她們準備低調的馬車以免引人覬覦,卻又聘了四個護衛隨行,這不明擺著告訴歹人馬車里的人非富即貴?

盡避如此,他也沒勸主子放棄這個決定,畢竟出門在外,寧可多點保護。

只是一看到小姐穿上男裝的樣子,還是覺得清秀得讓人懷疑她的性別,他擔心若小姐出了什麼事,主子肯定悔恨終生,所以他自請隨侍保護。

彼總管對蕭氏承諾,萬一遇上危急,當以保全曲縴珞為重,蕭氏听後臉色有一瞬間的愕然,但隨即被她掩得無影無蹤,快得沒人發現她的異狀。

曲縴珞化名曲洛,是個帶著小廝小正出外洽公的茶行老板,就連護衛也不知道她女子的身分。

前方再約十里路就有一座小鎮,由于今日出門得晚,過了這個鎮,日落前怕是到不了下一個鎮,且她昨日被蛇嚇著,今曰是萬不可能紮營露宿,所以決定早早歇在這個鎮里。

雖然離鎮上還有段路,但官道上可見稀稀落落的行人,有此一一急著要進鎮里,有些看來是離開小鎮要返家。

曲縴珞打開馬車窗子看著行人的衣裳,雖然不至于破損,但每個人的衣裳都是洗得發白的,就知道這些人的日子過得並不優渥。

看慣了衢陽城的富庶,她都忘了大慶還著剛立朝不久的新朝,許多百姓還未從戰爭的艱難中挺過來。

為了進前頭的小鎮休息,馬車轉進了郊道,突然那些行色匆匆的行人都不見了蹤影,曲縴珞看見一些身上穿著破爛衣裳,像是漫無目的不知該走向何方的乞兒。

彼總管本只是看著這些乞兒皺起眉頭,直到他發現曲縴珞竟是開著窗子的,連忙出聲制止,「少爺,把窗子關上吧,別看了。」

「這些人……怎會在這里行乞?」

彼總管皺著眉頭,連四名護衛都戒慎起來,也就只有她曲大小姐還敢一臉悲天憫人,為他人的境遇而不忍。

她將茶行管理得再好,終究是個小泵娘,有些人心懷歹意她還是看不清的。

曲縴珞當然不知道顧總管在擔心什麼,于是想叫停馬車,顧總管壓下了車夫的手臂,示意他不用停。

「少爺,停車不妥。」

「我看這些人可憐,想給他們些銀子。」

四個護衛听到曲縴珞這麼說,每個人都是皺起眉頭。身為護衛,若雇主堅持要停車他們也只能近身保護,但听到雇主這麼天真還是不免想搖頭嘆息。

而那些乞兒好像也看得出來誰是目標,一個接著一個漸漸靠近行走的馬車,顧總管神情一緊,對車夫喊出聲,「加快速度!」

馬車里的曲縴珞及正梅沒意料到這突然的舉動,被加快的車速摔進馬車里,正梅坐起身後連忙扶起大小姐,對顧總管不滿的喊出聲,「顧總管,你做什麼?」

「少爺恕罪,咱們還是快些進鎮里吧!」

「發生什麼事?」

「這些怕是假乞丐。」

那些乞兒本還跟著馬車跑,听到顧總管這麼說後慢下腳步,很快就被馬車甩開,四個護衛沒有輕舉妄動去針對那些乞兒,就怕中了調虎離山之計。

曲縴珞不是質疑顧總管,只是他怎麼能立刻知道這些人是假乞丐?若要說他們追馬車的舉動不該,但或許只是以為馬車里的人會施舍他們一些錢,哪里知道卻突然加快車速走了覺得失望才追的吧!

「顧總管怎麼知道他們是假的?」

「這些乞兒雖然穿得破爛,但身上看來沒有一點髒污,再說,在這郊外他們要向誰行乞,就算有過路的貴人也不常見,就算在鎮上乞討不到,乞兒們也不會死守在這樣僻遠的地方。」

四個護衛見同行的還有明白人,其中一個為首的開口說了,「怕是扮成乞兒的搶匪,若是尋常搶匪也就罷了,我們四個還應付得了,但若是流寇人多勢眾,恐怕會有危險。」

曲縴珞總算想通了,看來她果然還是太天真,若真是流寇怕是要害了同行的人,但就在她松了口氣時,突然有一群人沖出圍住了前路,顧總管暗喊一聲不好。

听到顧總管這麼喊,曲縴珞將馬車車門推開些許,問著前頭的顧總管,「怎麼了?」

「有人攔路。」

護衛之首評估了一下狀況,做了決定,「我們四個先沖過去,不管開的路夠不夠大,馬車都不要停,沖過去!」

車夫嚇得手都抖得抓不住韁繩了,顧總管由他手中搶過韁繩,對著車廂里喊,「少爺,抓緊了。」

曲縴珞及正梅滑坐到馬車地板上,緊緊地抓著椅板,就感覺到馬車加快了速度。

前頭的流寇有人眼尖,從曲縴珞方才推門的小縫里看見了她的臉,對身旁的人喊了聲,「是個白白淨淨的公子哥,馬車里一定有好東西,咱們攻下馬車把值錢的全搜刮了!」

一听到外頭的人這樣大喊也不怕他們听見,正梅立刻大張雙手把自家小姐給護在身後,好像那些匪徒下一瞬就會沖進馬車里一樣。

那些匪徒竟也不怕往他們沖來的馬車,四個護衛率先沖了過去,大刀一刀刀的劈向擋路的人,四個護衛雖勇猛,但抵不過流寇人數多,不一會兒每個人身上都受了刀傷,顧總管雖然不會武,但好歹身強體壯,他駕著馬車不敢放下韁繩,就怕馬車沒控制好把小姐給摔出去了。

一名護衛沒躲開暗算,被一刀刺中月復部摔下馬背,他跨下的馬失控撞向馬車,馬車被這麼一撞搖晃了幾下,顧總管雖然勉力操控著,但馬車終究還是失去平衡倒下,馬兒在馬車前掙扎了幾下,沒能站起來,曲縴洛及正梅爬出了馬車車廂,立刻有人一刀劈向曲縴珞,顧總管也沒顧上自己,撲上前就為曲縴珞擋下這一刀。

曲縴珞眼見這一幕,被濺上鮮血的臉上露出驚恐的表情,看著顧總管倒在她懷中,她尖叫出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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