茗門閨秀 第八章 蜀錦白眼狼(2)

久蔚商行各地的分行都是買下三進院子改建的,鋪面後方的二進院改為廳堂,三進院則充為廂房,除了每間商行都會為蘇灝辰留一間主房之外,其他廂房都做客房以供貴客使用。

曲縴珞正陪著蘇灝辰在三進院內充做庫房的耳房里,商行有另外的庫房,只是這些遭了白蟻的蜀錦已經不能做為商品,便堆放在這里等蘇灝辰決定怎麼處理。

本來這是久蔚商行的事,曲縴珞不該介入,只是一早見蘇灝辰沉著一張臉知道他心清不快,曲縴珞這才陪著他,沒想到蘇灝辰竟將她帶到了庫房里,也不避諱她在場。

如今蘇灝辰負手而立背對著門,曲縴珞及段凌滔各站在他的左右,不一會兒方元勛就帶著一名男子入內。

昨日剛到達時是由他接待的,曲縴珞知道他是誰,他名叫楊平春,是這間分行的管事。

楊平春見自己被帶進儲放蜀錦的庫房心頭一震,蜀錦的事東家在知道的時候就已經斥責過了,也扣了工錢做為懲處,雖然扣他小小一個管事的工錢也賠不起這批蜀錦,但以東家的個性,當初既然做了懲處便不會再有事後一罪兩罰的事,既然如此,怎會讓人領他過來?

「楊管事,這批蜀錦是如何遭了白蟻的,你再詳細與我說一次。」

「是小的失職,先前運送一批古玩時,不知那批古玩遭了白蟻,雖然事後清理整頓了庫房一回,沒想到還有漏網之魚,這才讓這批蜀錦遭了殃。小的已經用了白蟻藥也拿到烈日下曝曬過,只是整批蜀錦無一完好,因為受損情況不一,蜀錦又價值不菲,這才暫時儲放在此等東家決斷。」

蘇灝辰也沒轉身,只是又問了一句,「你要對我說的只有這樣?」

「是的,蜀錦遭白蟻全是小的疏忽,若東家要辭了小的,小的也不敢有怨言。」

「辭了你?怕是你做一年白工,都抵不上我這批蜀錦的價值,辭了你可有幫助?」

「東家要如何處置,小的都絕無怨言。」

「我再問一次,你要對我說的話只有這些?」

「小的……無話可說。」

蘇灝辰轉過身來,看見的是楊平春臉上滿滿的歉疚,但蘇灝辰卻知道並非真心。

「楊管事,你說是古玩的白蟻沒有清除干淨,那我問你,白蟻是活物,為什麼白蟻這段時間什麼也不吃,庫房沒有其他損失,白蟻非得等到蜀錦進了庫房才吃?」

「這……那麼可能是蜀錦本身就帶了蟻害的。」

蘇灝辰唇角勾起一抹冷笑。是,他的確認為古玩及蜀錦的兩次蟻害屬于兩個事件,只是做出這事的是同一人罷了。

「元勛,把你查到的那些說給楊管事听听。」

方元勛上前,沒來由的念了一些金額,里頭有當地最有名的酒樓的除帳、青樓的除帳、兩間賭坊的欠債,還有一間位于城里的小宅子買價。

「以上,總價值約兩百兩銀子。」方元勛念的清單很短,價值卻不低,若他人可能不明白這清單的用意,但相信當事人十分清楚。

丙然,本來站著回話的楊平春腿軟跪了下來,「東家,小的錯了!是小的禁不起誘惑,辜負了東家的信任,不該貪圖價差,背叛東家侵吞公帳而買了便宜的蜀錦,小的早該知道這批蜀錦賣得這麼便宜肯定有鬼!」

「你的意思是蜀錦遭白蟻與那批古玩無關?」

「或許是巧合,或許是蜀錦有問題,都是小的的錯。」

蘇灝辰見他還不肯承認,一雙帶著凜冽寒意的眼盯著楊平春,讓他不敢看蘇灝辰一眼。

「楊平春,蜀錦價格雖高,但這批蜀錦的價差足以讓你還清外頭的債及購置宅子?」

「東家給的工錢不錯,購置宅子大部分的錢都是小的之前賺的。」

「那你如何解釋那批古玩的托運人就是你聘雇的?」蘇灝辰眼神示意,方元勛立刻上前,由懷中取出一份供紙交到蘇灝辰手上。「這份供狀是元勛找到了那個托運人親口承認的,那人禁不住嚇,已經背叛你了。」

「東家,這是含血噴人啊!小的在久蔚里做事,今年才剛升了管事,小的是發傻才為了一點利益從中賺取價差,但小的沒想害了商行,讓自己的活計沒了啊!」

「我既然查出了這些欠款及宅子,便是你早已事跡敗露,這樣你還不老實說?」

楊平春無法解釋,只能伏著身子不發一語,在蘇灝辰看來不是楊平春怕了,而是索性破罐子破摔,只要他不開口,蘇灝辰就查不出更深的關連。

「想必是你過去在商行里的地位不高,沒有能給我的商行一擊斃命的機會,一等你今年升了管事,你便能做主讓人在我庫房里塞了有蟻害的古玩。可你沒想到庫房的雇工個個機靈,被他們早一步查出了白蟻及時做了處理,沒能達成目的,直到這回蜀錦的生意才又讓你找到機會。」

見楊平春還不承認,方元勛也動了怒,上前賜了他一腳,「快說!你這個忘恩負義的家伙。」

楊平春收起了方才虛偽的求饒,站起身冷言回應,「恩?哪來的恩啊!」

方元勛知道他忘恩負義,但沒想到他竟還翻臉不認人,「別忘了三年前你爹死了,你才剛來久蔚工作,還是主子出錢給他辦的後事。」

「辦後事?我爹都病了多少年了,那樣的拖磨才是我真正吃的苦,一副薄弊、一場後事也不過就幾兩銀子的事,算什麼恩?」

「你什麼意思?主子幫你爹辦後事倒辦成仇了?就算不是恩,也容不得你聯合外人害自家商行吧!」

「古玩一事我的確是被陷害的,那人只憑口頭一句就說是我主導,有何證據?蜀錦是我為了賺取價差做的,這件事我認,要賠償、要送官該怎麼辦就怎麼辦,但別想把其他罪名栽到我頭上來。」

蘇灝辰也明白從楊平春口中問不出什麼,他也早在方元勛查到這事時就明白只要楊平春不說,蜀錦一事最後只會變成懸案,但無妨,能先拔除這顆還未壯大的毒瘤也不是壞事。

「楊管事,由你得到的好處看來,收買你的人必須是能由這批蜀錦得到更高利益的人,所以不會是蜀錦的貨主。于是我想著,這批蜀錦出了問題,得利最多的人是誰?」

楊平春努力維持臉色平靜,但心里早已七上八下,要不是頭兒告訴他蘇灝辰沒有證據,最多只能安給他購買次級品魚目混珠的罪名,這種罪就算告進了衙門也是判個罰金或勞役了事,要他放心與「那人」合作,否則他也不會答應,但如今看來蘇灝辰似乎查出了更多。

蘇灝辰看得出楊平春神色微變,那就代表他方才提出的可能性是對的,于是他接著說︰「而我這次失去了與朝廷做生意的機會,得利最大的……就是皇商高家了。」

楊平春眼神一閃,還是讓蘇灝辰捕捉到了,更加肯定了他的猜測。

「元勛,把楊平春送官,告他瀆職並求償。」

「是。」

蘇灝辰走近楊平春,沉聲說︰「楊平春,我不知道高家給了你多少好處,希望屆時足夠支付你的罰金及賠償金,否則你為高家做這事就白忙了。」

方元勛扯著楊平春要走,楊平春換上了冷漠的神色,「或許我不在乎白忙一場呢?蘇灝辰,我可是為了報仇才做的。」

「仇?主子對你只有恩哪有仇?」方元勛喝斥了楊平春一聲,真沒見過他這麼忘恩負義的人。

楊平春仰天大笑,不說一句話,蘇灝辰揚手讓方元勛將他帶走。

看蘇灝辰審完了人,曲縴珞才敢開口,一開口卻是為高家說話,「蘇大哥,這次的事該不是高家所為,至少我所認識的高三少爺並不是這樣的人。」

「高家枝葉繁盛、各司其職,就算你的承璟哥哥不會這麼做,不代表其他人不會。」

上回蘇灝辰就用這種嘲諷的口氣說過「承璟哥哥」四個字,只是當時的曲縴珞覺得兩人的交情不深,蘇灝辰問得卻深的確是唐突了,如今兩人相熟了,曲縴珞再听見這個稱呼卻比當時更生氣,只是氣的是什麼她自己也難以解釋。

「你真想听見我喊高三少爺為‘我的承璟哥哥’嗎?」

自己說是一回事,听曲縴珞喊出口又是另一回事了,蘇灝辰一听就大為光火,憑什麼他就只是「蘇大哥」,而高承璟卻是「承璟哥哥」?

「如果你也喊我‘灝辰哥哥’,那麼我勉強同意你可以這麼喊他。」

曲縴珞是想生氣的,但听到蘇灝辰這麼說卻反而氣不了了,甚至有些哭笑不得,瞧他一個大男人竟然在吃味?她的年紀較小,喊他們兩人為哥哥都不為過,「大哥」與「哥哥」對她來說根本沒有分別,他究竟在計較什麼?其實如果可以,她不想喊他「大哥」或「哥哥」的。曲縴珞覺得心頭悶悶的,連一句蘇大哥都快要喊不出來了。

「你還是孩子嗎?更何況我要怎麼喊高三少爺,還需要你同意嗎?」

是,的確不需要他同意。蘇灝辰有些惱,但還是不服輸,最終是曲縴珞屈服了,不知道為什麼她就是不想跟他吵架,她想看他的笑容、他的溫柔,不想他對她生氣。

「好,你別氣了,你說,你想听我怎麼喊你?我依你就是了。」

一直在一旁听著的段凌滔快要忍不住笑意,直到蘇灝辰瞪了他一眼,他才趕快找個藉口離開庫房。

說來正梅這段路上陪著他坐在車夫的位子曬太陽,昨天剛到時說她有些發昏怕是中暑了,曲縴珞疼惜她讓她告假一日,他也想去瞧瞧她好些了沒。

蘇灝辰見曲縴珞真打算依他,立刻要求,「我希望听你喊我名字,我想當的不是‘大哥’。」

曲縴珞一怔,卻不想深究所謂的不當「大哥」是想當什麼,還有為什麼自己突然覺得心花開了一般的舒坦,她只想著既然同意了他,她便依他,「‘灝辰’,這樣你滿意了?」

不再是疏離的「蘇老板」或是一句平淡的「蘇大哥」,而是「灝辰」,蘇灝辰心情舒暢不少。

「灝辰,你這些蜀錦怎麼辦?」

「只能丟了。」蘇灝辰輕撫這些料子,這批蜀錦料子是好,可惜遭了蟻害。

「丟了豈不可惜,不如賣給我吧。」

「賣給你?這些蜀錦雖沒被白蟻密集咬過,但東一處西一處的已經制不了衣裳了。」

「誰要制衣裳了,我開的是茶行又不是布莊。」

「茶行要這蜀錦做什麼?」

「我自會想出用途,你賣給我便是了。」看出蘇灝辰為難,知道他認為她一定又是為了什麼救命之恩才開口要買這批蜀錦,曲縴珞將話說得更清楚些,「灝辰,我的確是感謝你救了我……」

「你也救過我,我們之間誰對誰有恩已經說不清了,就當我們之間有了過命的交情,你無須為此買下無用的蜀錦。」

「誰說這批蜀錦無用了?或許……可做包裝茶葉的錦盒,總之我是商人,不會做賠錢的生意,我是看準了這批蜀錦你丟了也可惜,不如便宜賣給我,你不至于損失太大,我也做了筆劃算的買賣。」

見曲縴珞買下蜀錦真有作用而不是為了報恩,蘇灝辰終于點頭答應,還給了她相當好的價格,並無償幫她運回衢陽。

「這麼算來我真是賺了一筆呢!」

「你啊!若裁制這些蜀錦有困難可以來找我,我認識的商行不少,總有不嫌麻煩願意接這訂單的。」

「那到時就多拜托灝辰你幫忙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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