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邊,傅茜走到傅家的後院,臉上的紅艷好一會兒才退了下去,沒想到女乃女乃會突然提到她的親事。
不嫁人不行嗎?
少女情懷總是詩,傅茜也就是個十幾歲的姑娘,怎麼會沒想過自己的姻緣,只是因為家里的關系,她舍不得離開父親跟弟弟。
暗茜嘆口氣,心情有點煩悶,她也知道阿爹就是給她找個借口離開,並沒要她真采艾草的意思,想了想,繞過後院走向後山的方向。
村子里很安靜,大部分的村民都去河邊玩水消暑了,就剩下幾個老人家在門口嗑著瓜子閑聊。
「茜娘啊,要去後山做啥呀?」隔壁的大娘關心地問著。
「天熱,我去後山走走。」傅茜大聲地回道。
「你別走太深,在外頭走走就好咧。」大娘提醒了一句。
「我知道,大娘你進屋吧。」傅茜揮揮手,笑笑地往後山走去。
王家村的後山一直以來都物產豐饒,據說在前朝末期天災人禍不斷時,就靠著這座大山養活了王家村的人,所以王家村的人一直以來都很愛惜這座大山,還為這座大山建了個山神廟。
暗茜一路往山神廟走去,路上時不時停下來采花,慢慢地,煩悶的心情也好了起來,她走在山道上,輕哼著歌,卻不知道暗地里已經有雙眼楮,將她的一舉一動都收在眼底。
王紹肩上背著一個竹簍,里面放了不少剛挖出來的竹筍,嘴里咬著一根樹枝,噙著笑,看著那個自得其樂哼歌的小女人。
也許真有眼緣這種東西,不知道為什麼,王紹第一眼看到她的時候,就覺得這姑娘很得他的好感,圓滾滾的眼楮怎麼瞧怎麼喜歡,跟他小時候養的一只貓一樣,總有一種憨態可掬的可愛,讓他看了之後心底癢癢的。
模模下巴,目光在她白女敕的臉龐上轉了轉,瞧見她嘴角的笑,甚至她眼角眉梢也染了不少笑意,他忍不住默默地跟在她後方不遠處,等看著她踏著階梯走上山神廟後,就繞進一旁的樹林里。
暗茜虔誠地向山神娘娘上香,幫忙收拾一下四周散落的枯葉,外頭突然發出窸窣的聲音,她轉頭一看,一個眼熟的身影正從樹林間走出來。
是那個很凶的王捕頭!
他怎麼在這里?
暗茜有些害怕的退了兩步,心里七上八下的。
王紹挑挑眉,看著她驚慌的眼神有點不滿,他就看起來那麼像壞人嗎?兩次見到都是這麼害怕的模樣。
「你是傅大娘的孫女?」說著,王紹走到一旁的香筒前,抽了根香點上。
原本想默默轉身離開的傅茜听到他問的話愣了下,「你認識我女乃女乃?」姓王又認識女乃女乃,該不會王捕頭也是王家村的人吧?
向山神娘娘上了炷香後,王紹懶洋洋地靠在山神廟的石柱旁,雙手環胸,「認識,小丫頭,你忘了我嗎?」
暗茜納悶地眨眨眼,「你是?」她沒見過他吧?
王紹對她露齒一笑,黑黑的臉上一口白牙,笑得有些肆意,「以前你最愛跟在我們後面,每次都吵著要我帶你去山上采栗子,不帶你,你就哭鼻子。」
以前……傅茜仔細看著他的臉,小時候娘還在的時候,她常隨著阿爹跟阿娘回村子……
久遠的記憶中似乎總有一個少年,他是村子里的孩子王,總是帶著一群孩子上山下河。
「紹子哥?你是紹子哥?!」腦海靈光一閃,想起了記憶中的少年,少年的臉也跟眼前這張粗獷的五官重疊起來。
「小丫頭,你總算記起我了。」
其實一天前王紹才想起她是誰,而且還得多虧他老娘,要不是這次回家過節,他老娘提了一嘴,他還想不起眼前這丫頭就是小時候跟在他後面的愛哭鬼。
知道是曾經的熟人之後,傅茜對他的印象也大大好轉,戒心一下就放下了八成。
「紹子哥,原來你回來啦,王大娘可想你了。」傅茜說道。
提到他娘,王紹眉間的皺折就松了些,「嗯,傅先生也回來了嗎?」以前他爹還在的時候,他也去過傅先生的私塾念過書,也多虧了那個時候認了字,進了軍營也比別人多了點本事。
「嗯,正在家里呢。」傅茜點點頭。
王紹想了一下,「走吧,我送你回去,順道去拜見一下先生。」
暗茜點點頭,率先往山下的階梯走,經過王紹身邊的時候,因為他身形高大,下意識縮了子避讓,不料腳一滑,身子就往地上墜去,嚇一跳的她,都還來不及發出驚呼聲,身後猛然出現一股力量,被扯回去的同時也撞上一個熱呼呼的胸膛。
一抬頭,正好對上王紹那雙深邃的眼楮,黑黝黝卻亮得嚇人,傅茜愣了一下,臉頰一瞬間就紅了起來,手忙腳亂地退開又差點摔倒。
王紹一把拉住她的後領,把她拎了起來,「慌什麼!站好!」
讓他喝斥了一聲後,傅茜這才冷靜下來,但臉頰還是紅紅的一片,「謝謝紹子哥,我、我沒事了。」
王紹這才將她放到地上,「路都不會走,這些年是怎麼活的?眼楮看路,別再東張西望。」話說的不好听,直到說出口,他才想起傅茜不是他手下的兵,那些年在邊關養成的習慣不小心給帶出來了。
幸好傅茜不在意,拉了一下衣領,一副羞赧的模樣,「我不是故意的,我們走吧。」這次她沒再繞過王紹身邊,就貼著他幾步往下走去。
後山離傅家並不遠,下了山,王紹主動開口問她,「這些年你家里還好嗎?」記得他去投軍沒多久就收到家里的信,信里提到傅師娘病逝了。
伸手將頰邊的亂發勾到耳後,傅茜笑得靦腆,「還好,家里的生意由我接手了,爹到縣里的縣學當先生去了,阿弟也在縣學里念書呢。」
「南街的豆腐店?」
「嗯,紹子哥有空來店里吃碗豆腐腦,我的手藝跟我娘可是一模一樣呢。」她笑得有幾分自得。
白皙如玉的圓臉上掛著小小的笑窩,眼兒也笑得彎彎,讓王紹嘴角勾了下,心底有幾分躁動。
耳朵有股熱氣,王紹不自然地轉頭看著村子,「是嗎?有機會去嘗嘗,反正我現在也在縣里頭做事。」小丫頭長大了,笑起來有些嫵媚了。
「對了,那天在縣學附近見到你,紹子哥也在縣衙里當差嗎?」傅茜想起那天被他嚇一跳的事。
「嗯,我在縣衙當差,有事就來說一聲。」王紹說道。
兩人一邊走一邊說,沒一會兒就走到傅家大門口了。
正好傅學文也在找傅茜,他到後院沒看到女兒就知道她上村子里去了。
遠遠的,傅學文就看到一個高大的男人跟在女兒身邊,兩人正說著話,眉頭一皺,又想起方才母親說的關于傅茜的婚事,心里頭一陣酸澀,果然女兒養大就有人覬覦。
「爹、爹,您瞧瞧誰上門了,是王紹,紹子哥呢。」傅茜沒瞧見老爹發黑的臉色,還笑得一臉陽光燦爛。
暗學文的嘴角抿成一條線,「你女乃女乃在找你,你先進去吧。」才上門探口風,現在就追到家里,怎地,真以為他家茜娘非他不可嗎?
王紹一下子就感受到傅先生的不悅,雖然很不明顯,但傅先生打從見到他之後,語氣里的不滿還是被他敏銳的察覺到。
暗茜半點沒發現老爹的不對勁,還轉頭熱情地對王紹說︰「紹子哥,待會兒留下來吃飯吧,我去炒兩道好吃的。」
王紹還沒說話,傅學文就搶先開口了,「說什麼呢,今天是端午,誰不是在家吃飯,快點進去。」
說的也是。傅茜點點頭,對王紹揮了揮手後才轉身進屋,留下傅學文跟王紹兩人站在外頭。
王紹對傅學文這不友好的態度是丈二金剛模不著頭腦,他回來後第一次見到傅先生,是哪兒得罪他了?
暗學文上上下下地打量了他幾眼,二十來歲的男人跟以往十六歲的少年差別當然很大,尤其王紹又混在軍營里有十年的時間,身上的氣勢可不是唬人的,可見在戰場上應該是見了不少血。
長得高大健碩,還好沒到那肌肉糾結的莽漢模樣,看著人模人樣的,不過……哼!還是很刺眼!
要是傅學文平日見了王紹,可能還會夸兩句說他是個好漢子,只是現在是以挑未來女婿的目光打量,從發根到腳底就是讓他看不順眼。
「沒事快點回家,多陪陪你娘。」傅學文丟下這句話後,人也進屋去了。
王紹疑惑地抓抓頭,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傅先生怎麼變得這麼陰陽怪氣的?
這一頭霧水直到回到自個的家後才得到了解答。
「怎麼?你見到傅先生跟茜娘了?」王大娘正拎著一塊抹布擦桌子。
王紹倒了杯水喝,沒瞧見母親突然變得緊張的神色,隨意地點點頭。
王大娘扔了抹布坐到兒子身邊,「你見了茜娘,覺得怎樣?」
編了兩杯水,王紹抬手抹了下嘴角,在听了母親的話後,眉一挑,「茜娘怎樣?」
王大娘沒好氣地拍了他的手臂一下,「少跟我裝傻,娘問你,你見了茜娘覺得她怎樣?」她就不信兒子不懂她話里的意思。
王紹瞥了她一眼,「就是個圓潤的丫頭,您是在打什麼主意?」
「茜娘身段好,個性又溫柔善良,手上也有個手藝,要不是她家那些事,這麼好的姑娘早嫁出去了。娘也不跟你說虛的,我請了堅子他娘去同傅大娘透過話了,這兩天應該就會有消息。」
王大娘見傅茜是哪兒都喜歡,而且她想過了,老大現在在縣城里做事,要是他們真成了事,就讓老大繼續住縣城里,她就跟著老二住,有茜娘在,一定可以照顧好老大。
請王堅他娘去說,除了一方面是王家的長輩之外,另外王堅他爹也擔任村長,找村長夫人去說親可是給足面子了。
敝不得。王紹這才知道方才傅先生為什麼老是橫著眼瞪他了,原來是娘去探消息了。知道了傅先生為什麼對他擺臉色的原因,王紹覺得好笑。
「娘,我大老粗一個,又跟她差了這麼多歲,傅先生怎麼會願意?」
「怎麼不願意?娘想過了,以後你就跟茜娘住城里,茜娘白日就一樣在豆腐店做事,看顧娘家,下了工,就回家里跟你過日子。兒子,你就定定性子,找個人好好過日子吧。」
王大娘是真的怕了,以前是天天怕收到兒子回不來的消息,現在兒子回來了,又發現他就像匹沒被繩子綁住的馬,萬一哪天又跑走了,她真會哭瞎了眼。
王紹想了下傅茜的樣子,又回想起小時候她的模樣,嘴角彎了下,「成,等過兩天村長夫人來了消息再說。」
王大娘听他這樣說高興極了,「好好好,到時候娘肯定好好幫你大辦一場,好好的熱鬧熱鬧。」
王紹瞧他娘眉開眼笑的模樣,眼底的笑意慢慢地散開,看著他娘掰著手指數數,他只是含笑地坐在一旁,偶爾回應個一兩句。
至于八字都還沒一撇這件事,他就暫時不提醒他娘了。
端午過後,日子就一天天的熱了起來,好在今年春季雨水下得多,也不怕缺水,只是熱了點。
天氣熱,對傅家的豆腐店生意也有影響,豆腐這種東西不耐放,只要沒放在冰房跟井底,不到中午就容易餿了,所以買的人也少了許多。
「何嬸子,明兒個開始,這豆腐少做兩板,豆漿一鍋就夠了。」
餅了晌午,傅茜看著還有三板的豆腐有些頭疼,這些天真是太熱了,買的人少了許多。
「欸,知道了,這天真是把人給熱壞了。」何嬸子擦了擦滿頭的汗珠子,外頭太陽正烈著,街上沒半個人影,都躲在家里納涼了。
「是啊,喝杯涼茶吧,陳嫂,你也歇歇吧。」
暗茜從一旁掛著的竹桶里倒了三杯涼茶端了過來。
三個人坐在店里休息,傅茜想著下午應該也沒客人,開口道︰「何嬸子、陳嫂,下午我一個人就夠了,今天你們就早點回去吧。」
「欸,知道了。」
何嬸跟陳嫂子應了一聲,等茶喝完了,兩人幫忙收拾一下店里就先走了,臨走前傅茜還讓兩人各帶上兩大塊豆腐。
暗茜也沒閑著,隨意的拿豆腐花填飽肚子後,留了半板豆腐,把另外兩板完整的給切成了豆腐塊,拿了鍋子倒了些豆油進去,將豆腐塊一個個地炸了。
她打算將剩下的豆腐都做成炸豆腐,把豆腐炸得脆脆的,再拿些香料配個五花肉鹵,味道可好極了,也不浪費。
其實豆腐能做的菜很多,不過傅茜家的豆腐坊不大,她也不貪心,就是專注做豆腐、豆漿這幾樣,城里另外的豆腐店則會賣些她這沒有的豆皮、豆干等等。
炸豆腐的香味慢慢地飄了出去,左右鄰居都聞見了炸豆腐的香氣,有幾個來店里買了不少回去,打算晚上配個醬油膏吃。
忙了一會兒,等被炸豆腐香味引來的客人都走了後,她才掀開簾子,往後邊的自家走去。
從自家院子開闢的菜田拔了些蔥蒜等等,又到一旁的井里把昨兒吃剩放著保存的五花肉拎出來,才回到前面的店里繼續忙著。
等到把炸豆腐跟五花肉配著香料弄下去鹵了後,她才有空坐下來喘口氣,擦擦滿頭的汗水,打了盆水簡單擦拭了一下,拎著一旁的繡籃坐在店里頭做衣服,順便看著鹵豆腐。
手上拎著一塊青色的棉布,這是幫弟弟傅芃做的夏衫,去年的夏衫都緊了,她得幫他多做幾件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