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日子,家家戶戶都飄揚著一股甜香,中秋節到了,許多人家自己家里都烤著餅子,等著分送給親朋好友。
中秋節這天,大豐的習慣會舉辦燈會夜市,街道兩旁全都是攤販,大大小小的燈籠掛滿路旁,隨著微涼的秋風搖曳,吃食的攤子也不少,整個街道上都是香味,人聲鼎沸,極為熱鬧。
暗茜穿著一身湖水綠繡著波紋的棉衫,外面罩著修身的褙子,又系了條腰帶,顯得腰身縴細、姿態裊娜,一向素面朝天的臉蛋也抹上了眉黛與胭脂,不同于平日的淡雅,嬌女敕得如同初綻的鮮花一樣。
王紹陪在她身邊,街上人來人往,怕她被擠走,兩人靠得很近,近到他能聞到她身上傳來淡淡的花香味。
眼眸閃爍了下,看著她白皙的側臉,因為開心而明亮的雙眼,小巧的唇上漾著的笑意,讓王紹忍不住也勾起唇角。
自從學堂的事上了軌道以後,先前她臉上的茫然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她越來越自信的眼神跟越見溫柔的笑容,可能是一直跟孩子相處在一塊,傅茜的性子也變得更愛笑、更溫柔了點。
除了她,學堂里還聘有另一位女先生,正是縣學訓導的夫人,听聞傅茜在教孩子們啟蒙識字,她也興致勃勃地,一起加入。
這樣也好,學堂里多一個先生能幫忙上課,剛好讓傅茜專心備嫁,畢竟兩人的婚期定在年尾,如今已是中秋,時間上也是很緊湊的。
兩個人並肩走在一塊,街道上也有許多像他們一樣的未婚男女,時不時還能看見俊俏公子送燈籠給姑娘家表心跡。
變著攤子,王紹不免俗地也在小攤上挑了一個燈籠遞給她。
小巧的燈籠不足兩手大小,是朵芙蓉燈,做燈籠的手藝人細心地將芙蓉緩緩盛開的模樣做了出來,而花蕊則是一抹燭光,提在手上精致可愛,傅茜喜歡極了。
暗茜在攤子上也買了一簇用桂花盤成的小吊飾遞給他,這是扶安的傳統,男子送燈,女子贈花。
人潮不少,王紹一邊陪著她在街上閑散地逛著,一邊注意街道上的狀況,時不時與經過的衙役們點頭示意。
「紹子哥,今兒個你怎麼不用當值啊?」能跟王紹一起過中秋佳節,傅茜自然很開心,不過她也很奇怪為什麼紹子哥不用當值。
低頭就看到她眼底的疑惑,王紹忍不住伸手在她臉頰上輕輕模了下,手中滑女敕的觸感讓他指間微微發麻。
「有李和跟王堅在就夠了。」其實是李華可憐他這麼老還沒娶婆娘,今天特意讓他休假,好好陪未來的娘子走一走。
頰邊快速滑過一抹熾熱,傅茜臉一紅,害羞地轉過頭,「是這樣啊,我、我就好奇問問……」
知道她害羞了,王紹也不多逗她,輕輕走上去與她並肩同行,「走吧,還沒到賞月樓,不想去看看?」
「我想去,咱們縣好些年沒開放賞月樓了。」傅茜眼楮亮了起來。
賞月樓是扶安縣每年中秋會開放的地方,足足有五層樓高,每年中秋的前三個月就會開始加強整修,上到靠著城牆搭建起來的高樓,不管是街上的燈火,還是滿天的星光,皆能盡覽,是大家最愛去的地方。
可惜前幾年中秋,賞月樓不知道怎麼垮了,還好人還沒上去,因此沒人傷亡,不過開放賞月樓的事卻是取消了幾年,直到今年才又重新開放。
「走吧。」
王紹帶著她一起往賞月樓的方向走去,因為人多,兩個人不免挨挨蹭蹭,見傅茜被擠了幾下,差點被擠散,想也不想就伸出手拉住她的小手。
掌心一熱,傅茜抬起頭,只看見王紹的後腦杓,但她細女敕的手心被他牢牢握緊,那股熱意從交迭的手中直躐到了胸口,然後蔓延開來,除了羞澀之外,還有另一種莫名的滋味,甜甜的充滿了心間。
王紹猛一牽手的時候並沒有多想,等到他想起來的時候,也舍不得放開掌心中的柔軟,想了想,繼續當作若無其事地牽著,反正是他未過門的媳婦兒不是嗎?
就這麼說服自己的時候,兩個人也走到了賞月樓下面,賞月樓是依著整個南牆所搭建的,五層樓高的木樓,上面並沒有什麼特別精致的雕刻,反而都是樸實厚重的木頭,簡單又大氣。
賞月樓像一個八卦似的塔樓,每一層樓中間會有一個小殿,供奉著不少神只和」些開國的功勛名臣,兩人跟著隊伍慢慢地逛上去。
第四層樓供奉的是歷代駐守西北和北疆的兩位開國武將,王紹虔誠地向兩位將軍上香。
暗茜見他的神情肅穆,想到他也是從西北回來的,雙手合十也跟著默念,保佑天下太平再無戰事。
每一層都帶著心意上了香後,到了第五層樓,那是高出城牆的一樓,視野瞬間變得開闊,放眼望去,底下有著不少提著燈的人龍,而頭上則是滿天的星斗從空中灑落,月亮高高懸掛在空中,綻放著不落于星光的月芒。
「紹子哥,真美。」傅茜回頭看著他。
王紹一瞬間,彷佛看到了一個跟她相似的身影,一段久遠的記憶從腦中躐出來,不自禁地伸手,輕輕踫觸她在月光下更加柔美的臉龐。
「嗯,真美,我們好久沒有一起看月亮了。」將她頰邊被風吹亂的發勾回耳後,縮回手,目光緩慢地移向腳下繁華的景象說著。
暗茜先是一愣,然後唇邊也漾起笑,「你想起來了啊?」
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那時候娘親還在,王大叔也還在,他們兩家到縣城玩,不經意地在賞月樓上踫見了。
「月亮還是一樣圓。」想起往事還有離去的人,兩人臉上的神色都有些恍惚,看著那輪明月,她對著他笑說。
「嗯,拜過月娘後就下去吧,風大,當心著涼了。」
四周都沒有遮蔽,秋風寒涼,雖然已經換上了棉衣,但他還是怕她剛調養好的身子又受寒。
在最頂層的月娘殿里上過香後,要下樓時,他還是牽住她的手,月光灑在他們的背上,交握的雙手讓跟在他們身後的一個小泵娘眼露羨慕。
「怎啦?」小泵娘腳步停頓,她身邊的母親轉頭問了一句,發現女兒的目光停留在前面一對小夫妻身上。
「他們感情真好。」小泵娘說了一句。
熬人笑了,「小丫頭一個,懂什麼啊。」捏捏女兒的臉,笑著說了一句。
小泵娘不高興地努努嘴,哼,有什麼不懂的?那個男人看他妻子的眼神,一瞧就讓人覺得心里頭暖暖的,那個姊姊看他的眼神也是一樣的,這樣還不是感情好啊?
母女倆有一句沒有一句地說笑,一點也沒發現,在她們身後的男人,長相秀氣,一雙眼楮卻是陰沉沉地一直盯著已經遠去的背影。
遠處的王紹身子停頓了一下,倏地回過了頭,男子一驚,想躲已來不及,可這時候,一個寬闊的背影擋在了他的前面。
王紹總覺得有人盯著他似的,回頭在人群中掃視,卻什麼也沒有發現。
「紹子哥?」傅茜疑惑地看他。
王紹看了一會都沒發現什麼不尋常的人,低下頭對她道︰「沒事,我們去吃東西吧。」
「嗯,好,我們去來客樓吧,來客樓的……」清脆的聲音伴隨著輕風漸漸遠去。
孫二混在人群中,冷汗都落下來了,吁口氣的同時,也對上忠子陰鵝的眼神,心一緊。
「回去吧。」忠子冷冷地道。
孫二抹去冷汗,什麼話也沒說,默默地跟在他身後離開了這一片熱鬧繁華。
「頭兒,青山城的人來了。」李和從屋外進來,身後領著一樣穿著衙役服的兩個人。
王紹起身看向李和身後的兩名捕快。
「屬下黃貴子。」
「屬下吳平,見過典史。」
「辛苦你們了,帶人來了嗎?」王紹點個頭示意。
「帶來了,方才才押進大牢里等候。」黃貴子道。
「那走吧。」
王紹二話不說,跟著李和、王堅還有青山城來的兩個衙役一起將大牢里的犯人給領出來,一路往城外的義莊去。
可能是關了一陣子,這犯人還算識相,讓他走就走,也不多說話,一行人進到義莊里,讓負責看義莊的馮老頭打開里頭特意修建的冰窖,帶著犯人進去認人。
那犯人一路都不吭聲,直到走進冰窖里才表現出害怕的神情,黃貴子推著他上前去認人,馮老頭掀開冰床上的白布,天氣熱,就算是有冰鎮著,那兩個死者還是飄散出一股難言的臭味,再加上兩個人死相淒慘,那犯人看了直接腳軟了。
「是鄭虎跟胡子!啊啊啊!都死了!都死了?怎麼會死?怎麼會?」
那犯人受了剌激似的大叫,尤其是看到面目全非的胡子,要不是因為脖子上那塊胎記,他怎麼也認不出這是胡子!
確定了!王紹立馬轉頭對王堅道︰「你帶兩個人回村子,把陳春生跟陳冬兒都帶到衙門來!」
鄭虎是盜匪,身為外甥的陳春生怎麼可能不知道?果然,他之前有隱瞞!
王堅听他這麼吩咐,轉念一想就知道他的意思,慎重地點頭,轉身先一步離開。
「怎麼會死了?」軟腳坐在地上的那個犯人還不敢置信地囈語。
「閉嘴!」黃貴子厭惡地上前拍一下他的後腦,「你們這群人作惡多端,死了也是應該!」
「先回去。」知道這兩個是海捕名單上的人,王紹心里大概就有調查的方向了。
一行人又花了快一個時辰的時間回到衙門,王紹將先前仵作驗尸的報告遞給黃貴子兩人,一起討論案子。
「大人,這伙山匪以前一直盤據在青山縣往德郡一帶的山上,兩年多前青山城的富戶周、吳兩家運送的一批貨被這群山匪給劫了,損失慘重,一直向大人吵鬧不休,于是大人請了吳將軍出兵剿匪。剿匪十分成功,只是有部分山匪趁亂逃了,卻沒想到這群山匪逃到了青山城附近的小山村,因為那里在五年前曾經發生過潰堤滅村的事,一般百姓都稱那里為鬼村。
「逃走的山匪在那里暗自籌劃復仇的事情,領頭的是山匪中的二當家孫二,跟以前的大當家孫大是親兄弟,胡子則成為二把手。他們花了兩年的時間準備,里應外合,而他們的內應就是鄭虎。鄭虎是青山城里的賭坊打手,沒想到卻是他們派到城里當內應的,等鄭虎模清了周、吳兩家的位置,趁著城中舉辦夜市城門未封時,帶著這群山匪混進城里,滅了兩家的門。」
黃貴子說著他們從陸續抓捕到的山匪那里問出的事,臉上表情也十分痛恨,這些山匪毫無人性,連孩子都不放過!滅門案後他到過現場,那一地的鮮血尸首非常嚇人,那可都是人!活生生的人啊!
「海捕公文上寫著逃了三人,如果鄭虎跟胡子都死了,那就只剩下孫二了。」食指輕點的桌面,王紹抬眼看著他們說道。
黃貴子臉上有些遲疑的神色,「我們審問過的山匪說,其實逃走的是五個人,除了孫二、胡子、鄭虎,還有兩個人,一個叫忠子,是孫二最忠心的手下。另一個人的名號叫書生,大家對他的印象都不深,只知道他是後來加入的,常跟在孫二身邊。」
「書生?沒有查到他是何人?」會取這個外號,多半此人真是有念過書的,不過有念過書的人,為什麼會跟這些山匪混在一塊?
黃貴子跟吳平都搖頭,「這些山匪對他都沒什麼印象,也問不出多少關于他的事來。」黃貴子回道。
王紹點頭,「知府已加派了兵力,務必要將這幾個匪徒緝捕到案,縣城四周都已經被封鎖了,他們只會潛藏在附近山區,明天就開始派人山。」
說著,王紹又想了想,這個方法雖然耗費比較多的人力物力,總比讓這幾人繼續藏在山中耗時間的好,這些人躲在山里久了,縣城也不可能一直請軍隊駐守,不如主動往山上去,試試能不能把人逼出來。
定下了方法,整個縣衙很快就動員了起來,王紹跟李華稟報過後,李華也手書一封命令給他,讓他去城外調動駐守的兩百名兵力準備搜山。
同一個時間,王家村里的陳春生再一次見到了王堅,他的臉色刷地一下發白,王堅又不是瞎子,怎麼看都知道陳春生一定有問題,二話不說帶著同僚上前就把人帶走,然後又繞到陳冬兒跟王大壯那邊,很快將三個人都帶回城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