燈下,歐陽夫人拿著針線細細縫著衣服。
阿羲又長高了,得給他再添兩身新衣。還有阿曜,長時間練武,衣服鞋子都壞得快,這幾天也給他縫了不少。
想想,阿曜都二十歲了,待這次立下功名之後,是該給他尋個好媳婦。
她挺喜歡陸姑娘的,過去她是性子軟弱了些,總被李氏欺負,但幾個月前,一場禍事讓這孩子徹頭徹尾改變了,她變得沉穩、行事有度,踫到事情都有自己的意見。
一場生死,確實會徹底將人的性子天翻地覆大改變,她……不也是如此?
在後宮生活十幾年,有沈妃娘娘處處照拂,她養出一副天真性子,那時娘娘喜歡看著她鬧騰,總說︰「看你這樣子,會讓我想起過去的自己。」
娘娘曾是個天真浪漫的姑娘,可嫁入宮中後,盡避備受寵愛,卻沒了天真的權利。
既入宮門,便注定與陰謀詭計為伍,如何能獨善其身?就算娘娘不想爭,世事偏偏由不得她來作主,不想沉淪也會被拉著沉淪。置身事外不過是句空話,贏了都不見得能全身而退,輸了更是死無葬身之地。
寂寂後宮,就是一個不見硝煙的女子戰場。
她知道娘娘常在她身上心疼過去的自己,她便放任自己恣情恣意,旁的不想,只想讓娘娘在枯燥無趣的後宮里多上幾分笑顏。
直到大皇子死去,直到她在歐陽將軍的保護下月兌離重重圍困,將小主子帶到吳州的小漁忖,慢慢撫養長大。
環境驟變,性子跳月兌的她不得不變得沉穩,而歐陽將軍死後,她活得更小心翼翼了,她怕啊,深怕辜負娘娘所托。
心思重重讓她變得體弱多病,許是阿曜上進,有足夠的本事能保護阿羲;許是陸家三個姑娘經常過來陪自己談心,心寬意改,這陣子她的身體好多了。
「母親。」歐陽曜進屋。
看見歐陽曜,她連忙起身道︰「回來了?剛好我給你做了兩雙鞋、兩套衣服,這次回軍營時帶著。」
「好,阿羲呢?」
「還在讀書呢,最近不知怎地,讀書特別上心。我問了,你猜猜他怎麼說?」
「怎麼說?」
「他說他得創造價值,才有存在的必要。」歐陽夫人笑著搖頭,其實她只盼著他平安長大,一輩子和和樂樂地活著,那麼她便能完成娘娘的托付。
「那是予菲告訴他的,她很懂得激勵人心。」
「我從不指望你們有多大的成就,只盼著你們健康平安,你出門打仗,我日日都得燒香拜佛才睡得著。往後不會再有戰爭要打了吧?」
「不會了。」
「待戰爭結束,咱們把屋子翻新,母親給你娶一房好媳婦,好不?」
他本盤算著,戰事結束後留在吳州,直到阿羲長大才帶著他返京,沒想到父皇點名讓他回京,他連拒絕的機會都沒有。
他拿把長凳,在母親身前坐下。「母親,我本姓陳,是陳國公世子陳曜。」
那年陳曜被劫匪殺死,他在陳曜身上重生,張開眼,認出自己的救命恩人—歐陽勤。他是宮廷侍衛,也是母妃的表兄,嚴格說來,他該喊一聲表舅,當時他身邊還帶了名女子與三歲幼童。
倘若他不是「岳雲曜」,他不會認出所謂的歐陽夫人是母妃身邊的宮女翠吟姑姑,更不會認出歐陽羲是自己的同母弟弟岳雲羲。
直到那刻,他才確定,母妃和自己一樣已經死于非命。
他假裝失憶,然而從表舅眼底確定他認出自己是陳曜。
表舅沒有說破他的身分,許是認為在必要之時,他可以護著阿羲,許是因為……帶翠吟姑姑和阿羲逃離宮闈時,表舅身受重傷,心知自己撐不了太久,必須為他們尋個靠山。
然後表舅認他為長子,阿羲為幼子,他們兩兄弟在離開宮闈之後,再度成為兄弟。
「你想起來了?」歐陽夫人驚道。
歐陽將軍曾經告訴她阿曜的身分,並囑咐她,如果無法再躲藏,便破釜沉舟,帶著阿曜和阿羲投靠陳國公府。
「是,我也想起來了您是誰。小時候我常進宮,我見過您,當時您是沈妃身邊的宮女,對吧?」
「阿曜……」她慌了,一時間不知道怎麼應對眼前的狀況。
「您不是歐陽夫人,阿羲也不是歐陽將軍的兒子,他是三皇子岳雲羲。」
他斬釘截鐵的口吻嚇到歐陽夫人,她愣愣地看著「長子」,不知道怎麼辦才好。
他安撫地拍拍她的肩膀,低聲道︰「這些年委屈您了,但阿羲不能在漁村里安穩生活一輩子,他早晚要回到宮里。」
「不行!」
「難道您要他一輩子不識得自己的親生父母、一輩子不知自己的身世?阿羲那樣聰明,他本該當人上人,本該榮華富貴一世,卻因為小人作祟,誤了他的命運,這樣公平嗎?」
「可是……」
「您知道的,阿羲聰慧,他不會願意當個村夫漁民,他想要科考、想要當官,可是他長越大,容貌越像沈妃,更別說他身上那塊明顯的胎記。至今皇上仍未放棄尋找他,只要他入仕,早晚會被認出來,與其先被別人發現進而斬草除根,不如讓皇上當第一個發現的人。」
「可是娘娘吩咐,她要小主子平安長大,沒有娘娘庇護,後宮太危險,娘娘和大皇子已經殞命,只剩下小主子了呀!」
「您別激動,我不會現在就讓阿羲回去,至少要等他大到足以自保,我才會送他回宮。戰爭結束,我會隨宇文將軍進京,暗中為他掃除一切阻礙,讓當初害死沈妃和大皇子的人得到應有的懲罰。」
「可以嗎?你能辦到嗎?」
「母親,相信我,我承諾的事一定會做到,您安心等我的來信,我會鉅細靡遺地將京城里的事一一告訴您,好嗎?」
歐陽夫人看著歐陽曜,五年下來,她早已視他為親子,歐陽將軍過世後,她更是信任他、依賴他,事事以他說的話為主,而今……真的要這麼做?
「母親,請您相信我!」他緊緊握住母親的手。
歐陽曜帶著糧食回到戰場。
李氏和何大方的事鬧得人盡皆知,在里正作主之下,陸青給李氏寫下休書。
里正不可能讓何大方娶李氏進門,因此連予婷的喪事都來不及參加,李氏和陳媄就被趕出村子。
里正還威脅她們,但凡她們敢靠近村子一步,就要沉塘為誡。
予婷的喪事歐陽夫人幫了大忙,那幾日予心、予念跟著歐陽羲隱書,她對兩個孩子極好,雙胞胎知道家里出了事,對歐陽夫人分外依賴。
喪事結束後,予菲把放進靈泉里泡過一段日子的彼得兔鏈子掛在予心、予念身上,她語重心長地告誡她們絕對不能摘下來。
之後尋了一天,予菲訴陸青,賣身契的事是假的,她是靠著一顆珍珠發家,並讓陸青專心于課業上,好好考一個進士回來,告慰祖父在天之靈。
雖然意外,但陸青很快就接受,再加上歐陽夫人軟聲安慰,和母親的囑咐,陸青很快恢復狀態,一心投入學業之中。
日子一天天過去,予菲經常進城幫周逸夫的忙,而她的養殖事業越做越好,家里的事按部就班,慢慢地有所進展。
這是她穿越過來後最輕松自在的時日,她每天練練功、讀讀書,看看歐陽曜寄來的信,偶爾應付一下、或者躲一下「不知道為什麼總不回京」的岳雲芃,日子就這樣過去了。
不久後,戰勝的消息傳來,普天同慶。
予菲像加了油的機車,隨時準備加足馬力,迎接歐陽曜返回吳州。
盼著盼著,歐陽曜終于回來了,周逸夫接到消息,直接到漁村里把予菲接進城。
不過首先引起她注意的並不是歐陽曜,而是許久不見的宋易禾。
乍然見到他,予菲嚇了好一大跳,他留著滿臉大胡子,將他玉樹臨風、瀟灑風流的模樣全給遮住了。
「怎麼這樣看我?不認得宋哥哥了嗎?」
這年頭,男人都熱愛當哥哥嗎?現在阿曜只允許她喊曜哥哥,而某位送上門來的師兄也要她改口喊雲哥哥,接著周逸夫湊熱鬧,要求一聲逸哥哥,如今又多了個宋哥哥……
她懷疑,是不是集滿一百個哥哥,就可以換兩瓶醬油,還是一個保溫鍋?
「再長出兩根獠牙,你就可以改名叫熊哥哥了。」
宋易禾瞪她一眼。「不可愛,虧我為了你到處搜羅種苗,害得我都曬黑了。」
「無妨,有胡子遮擋陽光,胡子剃了,立馬白回來。」她笑嘻嘻地望著他。
宋易禾忽然一改態度,正經而誠懇地說道︰「多謝你,要不是你的提醒,我這次怕是回不來了。」
「不再說我是小神棍啦?」她始終眉開眼笑。
「你不是神棍、是神仙,再過不久我就要回京,這次我和阿曜好歹可以榜個四、五品將軍過過癮。怎樣,想不想跟我回去?我保證你吃香喝辣,從此過上富貴日子。」
他要回京了,那阿曜呢?也走嗎?或者他會為大娘和阿羲留下?不肯想、不願意多想的事突然砸到頭頂,她竟有些措手不及,直愣愣地看著歐陽曜。
「別看他,這回他肯定要走的,他的國公爺爺等著他回去吶。」
鄭國已滅,功勞呈報後,除了功勳卓越,像他和阿曜這類的之外,十萬軍隊必定要領了俸祿返鄉的。
不過……回京,他們也算是返鄉了。
這次皇帝特別點名他和阿曜,誰想得到,兩個在京城碌碌無為的小混混,投到宇文將軍名下,短短幾年就混出成績,看來滿京城的廢渣都會被他們憂心忡忡的爹娘送到宇文將軍麾下好生管教。
宋易禾說……國公爺爺?所以阿曜和宋易禾一樣,其實有個了不起的身分?
予菲不想听宋易禾所說,只看著歐陽曜。
他皺著眉心,微微地點了下頭。
真的要走?在交通不便、通訊困難的時代,她期待著山高水遠,岳雲芃早晚會忘記自己,那麼同樣的山高水遠,是不是……阿曜也將會將自己遺忘?
「丫頭,你……」宋易禾還想再問。
予菲回過神,想也不想地打斷,扯出笑顏問道︰「幫我搜羅的種苗在哪兒?」
「在後頭,那不是重點,重點是……」
宋易禾話未完,沒有人引路,予菲跑得飛快。
看著她微微踉蹌的腳步,歐陽曜皺起眉心,還沒想好怎麼跟她說……嘆氣,他快步跟在她身後。
宋易禾看著突然跑遠的兩人,莫名地望向周逸夫,問︰「我說錯話了嗎?」
周逸夫安慰地拍拍宋易禾的肩膀。「不怪你。」他不懂,宋易禾這麼遲鈍的人竟然也能為情所困?
宋易禾了,不怪他?所以……還是他的錯?
「予菲。」歐陽曜追上前。
她假裝沒有听見他的叫聲,自顧自說話。「這個對、這個對……這一片都對,都是蕃前苗,不過……這是櫻桃欸,居然連櫻桃樹苗都帶回來,這個……厚,不厚道哦,騙誰啊,這是荔枝,肯定不是洋人從國外帶來的,應該是鄭國人種的吧。不過有這麼多種苗呢,明年一定可以收獲很多蕃茄。」
歐陽曜站到她面前,扶著她的肩膀,扳過她的臉,認真看她的眼楮,再喚一聲。「予菲。」
「你信不信,明年我就會有一大片蕃茄園,明年我的珠貝會長出大珠子,明年我養殖的海鮮將會名滿吳州城……」
「知道,我都知道。」他一把將她抱進懷里。
他知道她說了很多個「明年」,知道她一點都不想走,知道她舍不得用心經營的養殖場,舍不得親人,舍不得這個他曾經覺得很小很小、小到沒有發展性的小地方。
予菲仰頭看他,他其實……不知道。
不知道雖然她表現得信心滿滿,但她很心虛,出身育幼院,讓她對不明確、不穩定的事都懷抱恐懼。
然而身為「大師」,如果她有半分的不確定,就會影響客戶的信心,所以多數時候,她的篤定都是偽裝出來的。
直到完事,她才會悄悄松口氣,背著師父、背著所有人一遍遍告訴自己——其實你可以的。
所以他不知道,初來乍到,她面對李氏與陳媄時展現的強勢有多心虛;所以他不知道一個在施法時幫不了自己的身體,讓她有多恐懼。
表面上她輕輕松松賺到銀子,表面上她自在自信,表面上她無所不能……可實際上她很害怕,因此她試圖在他身上尋求安全感。
她找到了,可他就要走了。她的安全感馬上要消失,她無法不恐慌恐懼。
只是身為獨立自主的女性,她還是必須演出自得自信,所以她在笑,卻笑不進眼底;她努力表現自信,可她不知道自己飆得飛快的話,充分表現了她的心虛。
他討厭她的偽裝,因此把她收進懷里。
「對不起,我應該早點告訴你,我要走了。」
「嗯,京城很好玩吧,去了以後,踫到什麼好東西,別忘記寫信告訴我。還有啊,你年紀那麼大,這次進京皇帝會不會給你賜婚啊?到時候我會送你一份厚禮,金色珍珠怎樣?你老婆肯定會愛死我。」
他明白,她說得越快,心里越慌。
她像只縮進殼里的蝸牛,努力假裝這個世界和她想像中一樣安全。
「京城很好玩,而你的金色珍珠留下來,逼著逸夫給你換銀票。我的老婆會不會愛死你我不知道,但是老婆……你會愛死我嗎?」低下頭,他的額靠上她的。
他是冰塊,一塊不擅長甜言蜜語的冰,但她的心慌逼出他的甜言蜜語。
她听懂他的話了,緩緩吐氣,甜甜笑開。
她知道他說的不僅僅是甜言蜜語,可她更明白遠距離的愛情有多容易終止、受傷。
推開他的胸口,她認真對上他的眼楮,放緩說話的速度。「宋易禾說你的爺爺是個國公?」
「對,陳國公,年輕的時候憑著一股蠻力,替朝廷打了好幾回勝仗,皇帝恩賞他一個國公爺當當,他的兒子以父為榮,以他的人生做為學習的最高目標,可惜年紀輕輕就戰死沙場,留下我一個獨子。
「國公爺爺後悔了,打死不讓孫子當個有勇有謀,對朝廷國家很有用的大將軍,因此拼命寵、死命寵,把我寵成不知天高地厚的傻小子。小時候傻是可愛,長大後傻容易被坑害,我與一群和自己一樣爛的人往來,成天喝酒鬧事,還愛上一個孫姑娘,非要把人家娶進門。
「可人家孫姑娘喜歡有上進心的公子,不把我這個爛紈褲放在眼里,而我旁的功夫沒有,死纏爛打的本事無法自謙第二。國公爺爺頭痛極了,他不知道怎麼辦,只好另外找個小表妹嫁給我,可那女人……」他沒有形容,只翻了個大白眼。
「長得丑?」予菲接話。
「美,美到讓人膽顫心驚,美到我的心肝受不了,只好離家出走,半路上踫到劫匪,差點命喪刀下,是歐陽勤救下我,然後我……成為現在的我。」
他本想一口氣把重生的事情告訴予菲,但周逸夫和宋易禾追過來,他及時收口,把話吞回肚子。
「你們家是注定的將門世家,就算國公爺爺不想讓你上戰場,最終你還是在戰場上立功。」
是啊,陳國公矛盾得很,既為他的成就感到光榮,卻也為他擔心得瘦了十斤,這次返京後,他想再度離家出走,恐怕難。
「予菲,我和易禾是京城里大名鼎鼎的紈褲,此次在對鄭國大戰中立下功勞,皇帝很訝異,原本我想請求宇文將軍讓我留在這里的,沒想到皇帝點名要我們隨軍返京。」
當然,這當中肯定少不了承宣侯、華玉長公主和陳國公的請求。
陳國公或許還會在皇帝跟前哭得一把眼淚、一把鼻涕,說自己半條腿已經入了土,孫子再不回來,深怕見不到最後一面。
「我懂。」
「這次我沒打算帶母親和阿羲走。」
「為什麼?因為國公府里宅斗厲害,二房人馬想方設法想要承襲爵位,你死便罷,你活著會增加襲爵的困難度,你擔心帶阿羲和大娘回去,他們會受到波及?」
歐陽曜失笑,揉揉她的頭。
宋易禾捧月復大笑,插嘴。「在想什麼,陳家三代單傳,如果阿曜沒了,皇帝就撿到一個大便宜,家產爵位立刻充公。」
「既然如此,大娘是你的救命恩人,你應該帶她回去享福的。」
「我會,但必須等我在京里站穩腳根,能護住他們,才能帶他們回去。」
所以還有其他危險因子?是陳國公府的敵人,還是皇帝對陳國公府心存疑慮?或者他在當紈褲時,將一群有權有勢、在皇帝跟前很厲害的人全得罪透了?
「予菲,跟我進京,好嗎?」
為什麼不能帶大娘和阿羲,卻要帶上她這個沒名沒分的?「你是……確定能護得住我,還是覺得我的皮厚,耐摔耐打?」
突地,周逸夫和宋易禾控制不住,失聲大笑,這麼嚴肅的氣氛也能被她打破。
「你會觀人看相,你可以破解風水陣法,你可以幫助我得到我想要的。」
所以不是因為耐摔耐打,而是因為很好用?
沉吟片刻,她回答。「我有沒有告訴過你,第一見眼到你的時候,我就決定抱緊你的大腿?」
「為什麼?」
「因為你身上有普通人沒有的紫氣,這樣的人日後必定會飛黃騰達。之後每見你一次,我都發現紫氣不斷增長,我就猜想,你會不會想要推翻舊朝、自己當皇帝,到時抱大腿的我也算有了從龍之功,說不定你會封我當國師……」
宋易禾和周逸夫被這話嚇呆了,周逸夫急忙搗她的嘴巴,宋易禾則把手指放在自己唇上,壓低聲音咬牙道︰「小神棍,這種話你也敢亂說,要是被別人听見,會被砍頭的。」
「不就是說說而已。」從龍之功?她真是隨口說說、隨便想想的。
「連想都不行,還說說呢!」宋易禾呵斥。
「好吧好吧,不講了,我要說的是……曜哥哥,將來你一定會鴻圖大展,你的前途無可有朝一日你定會站在高處俯瞰眾生,只是高處不勝寒,別樣的繁華,自然伴有別樣的與苦痛,你……要好生掂量。」
斑處不勝寒,歐陽曜凝睇她的眉眼,抿唇一笑,怎麼就這麼聰明呢,逸夫、易禾都猜不出來的事,她卻看出來了,看出他想要冒的險。
「你會幫我嗎?」
天!她只是胡扯、只是隨意試探,他還真認了。
才幾秒鐘前的事啊,不是說……不能講、不能想的嗎?
他怎麼就想得這麼認真了?當國公爺不夠,還妄想要那九五之尊的位置?他的野心到底有多大?
「非要嗎?」
「非要!」
「為什麼?」
「因為不甘心。」
「你確定唯有一路做到底,才會甘心?」
「確定。」
「世人都曉神仙好,唯有功名忘不了,古今將相今何在,荒塚一堆草沒了。世人都曉神仙好,只有金銀忘不了,終朝只恨聚無多,及到多時眼閉了……你想爭的不見得是個好東西。」她的歌聲很爛,還是硬把整首〈好了歌〉都唱出來。
「胡說,身為男人不爭取寶名,太沒出息。」宋易禾不滿。
予菲皺眉,這位老大,她說的「功名」不僅僅是功名好嗎?
「終朝只恨聚無多,及到多時眼閉了。既然如此,你干麼成天汲汲營營?要不要把二皇子給的萬兩銀票送給我?」周逸夫也站到反對方。
「予菲,幫我,可以嗎?」歐陽曜拉緊她的手,認真道。
不想點頭,她知道頭一點,有可能賠上自己的性命與人生,可是他的眼神那樣課真,認真到……教她無從拒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