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岳皇帝崇尚道教,因此道觀林立,還聘慧明大師為國師。上行下效,百姓對于道法多有崇敬。
因為歐陽曜牽線,予菲多的是機會接觸到宇文將軍。
她很清楚,要助阿曜一臂之力,首先必須讓自己揚名,因此她一有機會就盡情發揮神棍特質。
「將軍此次返京必會封侯,十年後將會拜相,持國柄,貴重一時,人臣中再無貴過將軍者。」予菲細看著宇文將軍的面相後,直言道。
她很清楚此話一出,必會在最短的時間內傳遍整個軍營。
大軍尚未到京,大家心心念念的全是皇帝的封賞,這回他們立下的可不是普通功勞,而是替朝廷整整奪下一個國家、十個州吶。
因此大家都在猜測,在此次戰役中表現最為突出的歐陽曜、宋易禾以及領頭的宇文將軍會得到什麼封賞,沒想到一個小小泵娘竟然就敢鐵口直斷。
「小泵娘說笑,家父已是侯爺,日後爵位必定傳于大哥,哪有我的份?何況一府二侯,自大岳開國以來還沒有此例。」
「將軍不信我?要不、打個賭?」
「行!若姑娘所言為實,贈千金。」
「可。若我所言非實,我便贈將軍金珠一顆。」
有听聞此言的人便互相討論。「金珠?那是什麼東西?」
「你不知道?就是金色的珍珠啊!去年周家從金發碧眼的番人手上得到一顆金珠,以此為貢,皇帝甚喜,然後周家……好處撈到缽滿盆溢。」
「既然如此,這金珠很了不起?」
「當然了不起,咱們大岳許是只有皇帝手上那顆。」
「那那個小丫頭怎麼會有?」
「別再小丫頭、小丫頭的喊,好歹喊一聲小師父啊,如果宇文將軍的事被她料準了,那可就是大大大師父啦。」
「大大大……師父?那趁她尚未出名之前,不請她看看相,豈不是虧了?」
于是只要車子停下來休整,就會有人狀若無意地走到予菲面前,求她為自己看相。
「耳小、耳廓露骨,此為不吉之相,早年磨難過多、少年運勢差,是漏財之相,辛苦操勞,難以有成就,往往一事無成。」
予菲幾句話,說得林小將淚眼注注,他可不就是這樣嗎?從小爹不疼、娘不愛,朝廷徵兵,一家須出一男丁,爹娘二話不說就讓他出馬,也不想想大哥、二哥身子骨比自己好上許多,竟然挑了個最瘦弱的。
要不是有那班好兄弟相助,說不定他活不到現在。
「不過……」
還有不過?林小將忙道︰「不過什麼?姑娘明說,我承受得住。」
「你眼下的陰騭紋顯示你必定經常行善積德,代表你將會生得貴子。」
講到這里,林小將還沒開口,旁邊弟兄一個個拍上他的肩膀,說︰「沒錯沒錯,阿德良善,要不是他救了我,我早死在戰場上。」
「我也是。」
「我也是!」
這三個字出現過幾次之後,有人道︰「攻下鄭國之後,阿德心憐那些因為打仗變成孤兒的孩子,奏請將軍幫著將他們安置妥當,要不那麼小的孩子,不曉得能不能活下去呢。」
「所以啊,阿德的兒子才會十二歲就考上秀才,這不是貴子是啥?」
眾人紛紛討論,這樣一傳十、十傳百,予菲的名氣更加響亮。
遠遠地,宋易禾和歐陽曜並肩站在樹下,看著圍繞在予菲身旁的人,笑道︰「小神棍又在神神叨叨的。」
歐陽曜輕哼一聲。「沒有小神棍,你就該到陰曹地府報到了。」
「你啊,偏心偏到北邊去了,重色輕友的家伙。」
「多謝夸獎。」
「喂,我這是在夸獎你嗎?我在損你。」
「予菲說過,口舌善、人善心善,才能積德揚福。」
哇咧,阿曜也快變成半個神棍。宋易禾不滿,冷笑道︰「你就不擔心那麼多人圍著小丫頭,要是趁機模她兩把,你這暗虧可就吃定了。」
「沒人敢。」這大岳朝還沒听說過有人敢褻瀆大師的,隨手引個陰煞就吃不完兜著走。
「就算不吃暗範,你不怕小丫頭看上更好的,移情別戀?」
「她不敢。」這話說得自信滿滿,自信到讓人很想巴他後腦杓。
踏入京城第一步,予菲推開車簾,發現東北方有一股濁氣,濃濃的黑霧騰空而起,那里是傳說中的午門嗎?
來不及對歐陽曜提出疑問,就見宇文將軍領著各小將進宮,而予菲被安排在宮外不遠處的客棧里等待。
這些天行軍紮營,予菲女扮男裝跟著軍隊吃睡,她累壞了,連洗澡都不想、蒙頭就睡。
將軍們覲見過皇帝,各路兵士各歸各家,歐陽曜才來客棧接她,然後馬車停在陳國公府門前,他們終于……見到一臉眼淚鼻涕的陳國公。
看清楚,不是只有小屁孩會把眼淚鼻涕糊在別人身上,老人也會呀!
被如此熱情對待,顯然歐陽曜也不適應。
「祖父,我回來了。」歐陽曜低聲道。
他的眼楮瞥到予菲,見她一臉的不認同。
她不認同什麼?因為……就很不對勁啊,電視里面這樣的場面,阿曜不是應該立刻跪下來叩三個頭說「兒孫不孝,讓祖父掛念了」,然後老人家蹲下去扶起他,說「不怪阿曜,你是咱們陳家的榮耀,你爹要是九泉底下有知,肯定甚感欣慰」,然後一個打死想把孫子扶起,一個打死不起,兩人哭成一團……這樣才有戲劇張力呀。
他這麼冷漠,陳國公不會懷疑他是冒牌貨?
就在予菲鄙視他演技的同時,一個嬌滴滴的聲音傳來——
「表哥,別引得外祖父傷心了。」
惡寒襲來,予菲抖落滿身疙瘩。
轉頭一看,看見一個弱柳扶風、縴細窈窕、模樣嬌俏、溫柔多情的小泵娘,她一雙美目正泛著淚,貝齒輕咬下唇,含著嬌嗔。
那小泵娘剛說完,一名三、四十歲的婦人上前,她干嚎兩聲,輕捶歐陽曜的肩膀道︰「你這個不孝孩子,怎麼可以一言不合就離出走,哥哥就你這根獨苗,要是你發生什麼意外,讓父親怎麼辦?不想娶妍兒,直說便是,沒有人會勉強呀,你有這麼多個表妹,還不是想選誰就選誰……」
她一面說、一面哭,小表妹听著也啜泣不已,予菲無法不猜測,莫非這位就是妍兒之外的備胎選擇?
不過不得不承認,這位婦人的表現跟電視劇里的劇情比較吻合。
歐陽曜淡淡看著她、一語不發,雖然未出聲,但「我看你多能演、多會說」的表情很讓人……想笑。
歐陽曜的眼神一直以來都挺嚇人,連她這個二十一世紀的現代人都招架不住,何況是個中古世紀的婦人?
終于,她嚎不下去了,只是心里覺得,離家五年,阿曜整個人的氣勢和過去周然不同,以前他還會在她們這群姑姑膝下撒潑耍賴,現在的目光……能刨人似的。
這孩子在外頭受了多少苦啊?听說從死人堆里爬出來過,難怪會斬敵數千,立下那麼大的功勞,連皇帝都不敢相信呢,當年他可是京城內大名鼎鼎的紈褲啊。
她慎重考慮,要不要把小兒子也送到宇文將軍旗下磨練磨練?
見她不哭了,歐陽曜稍稍收斂嫌惡。「這幾年,多虧三姑姑照顧祖父。」
「講什麼呢,你祖父是我爹,一家人不說兩家話。」
予菲一听,三姑姑……哦、就是那位三姑姑啊,她臉上露出幾分興味。
在京城街上,她看見一座格局很特殊、蓋得很高的豪宅,不過吸引她的不是它的特殊,而是那麼大一間豪宅,門扇竟然出現彎曲現象,這代表財神不進來,窮神反而來了。
住在這樣的宅子里容易有反覆破財的情況,必須用七星雙龍陣來處理土煞和破財煞,才能阻止情況繼續發生。
那幢大樓實在蓋得太奇怪,這年代很少人把房子蓋得這麼高的,因此她多問了一嘴,才曉得那豪宅竟然是陳曜的三姑姑家。
予菲眨眨眼,在表妹要往歐陽曜身上靠時,她搶快一步站到他身邊,凝睇三姑姑,問︰「這位夫人,您最近是不是屢屢有意外發生?」
聞言,三姑姑心下一驚,問︰「小泵娘,你怎麼會知道?」
「您的太陽宮位出現烏雲籠罩之色,代表您最近不但損財,家人還常有意外事故。」
沒錯沒錯,她家小兒被賭坊的人打得鼻青臉腫,得在床上養著;相公騎了幾十年的馬竟然害相公摔馬;連她自己也是,本想煮一頓好的孝敬公婆,刀起刀落間,不小心削掉半片指甲蓋,鮮血直流,至于損財,那更是二言一語道不盡……
她瞬間肅然起敬,改變稱呼。「大師,你說得太準,可不可以告訴我應該怎麼破解?」
「我得去您家里看看才能說得準,這幾天您先靜心讀經禮佛,化解災難。」
「別再等幾天了,你現在立刻隨我返家看看、行不?」三姑姑拉起人就要走。
歐陽曜扣住予菲另一只手,道︰「舟車勞頓,陸姑娘剛到京城,得休息幾天才有力氣幫三姑姑看風水。」
抬頭、對上佷子嚇人眼神,她半句話都說不出來了,只能猛點頭道︰「好好好,阿曜怎麼說就怎麼辦。」
直到這舍兒才有陳國公的戲,他抹抹滿臉的眼淚,說︰「在門口說啥話,快進屋,我讓下人給你做好吃的,瞧瞧,這都瘦成什樣了。」
「嗯。」歐陽曜終于露出身為孫子該有的表現——他扶著陳國公進屋。
陳國公一路走、一路看著予菲,臉上有說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他想……糟糕,又來了,五年前他給孫子定下大女兒家的妍兒,但孫子一心迷戀孫家姑娘,不肯將就娶妍兒,最後竟撂挑子走掉,讓他對大女兒抱歉得緊。
後來孫家姑娘出嫁又和離,他為了彌補過錯,在阿曜返京之前上了孫家,替孫兒求娶孫家姑娘。
好不容易好話歹話說盡,孫家終于點頭,願意讓孫姑娘進國公府當平妻,只待孫兒回家就立馬請媒人上門提親。
愛屋及烏,為了讓孫家姑娘日子好過些,他特地挑選三女兒家里性情最溫柔乖巧的獨生女為正室,沒料到這會兒孫子又帶回一個小泵娘。
這下子不管是孫家還是女兒那邊都不好交代啊!他是不是又自作主張,好心辦壞事了?
「阿曜啊,這位小泵娘是……」
「姓陸,往後她會住在府里。」
「嗯……是妹妹吧?阿曜認的義妹對吧?」
歐陽曜斜看祖父一眼,緩聲道︰「不是妹妹,是心怡之人。」
雖然她是開放大方的現代姑娘,可這話當著她的面前說也太羞人了。
只是……陳國公那臉被雷公橫劈的模樣是怎麼回事?她有這麼嚇人嗎?
被雷劈的不只有陳國公。
當予菲在幫三姑姑擺七星雙龍陣破解土煞和破財煞時,宇文將軍在朝堂上也被雷劈了。
他直愣愣地盯著皇帝那張笑容可掏的臉,皇帝這是……失心瘋了?
「怎麼啦,不喜歡朕的封賞?」還是不喜歡朕起的名字?鎮南侯听起來不錯啊!
歐陽曜微笑,他要的就是這股東風。
他大步走到宇文將軍身邊,拉著宇文將軍下跪謝恩。
宇文將軍還是不敢相信,愣愣地看著一旁的父親。
一門雙侯爺?當真被那丫頭給料中?
見狀,歐陽曜道︰「回稟皇上,返京途中,陸予菲曾經為將軍看相,直言此次返京,將軍必會封侯,將軍不信,以千金作賭,沒想到小泵娘的話竟然準了,將軍這是不敢相信。」
聞言,皇帝來了興致,忙問︰「陸予菲是誰?」
宋易禾在歐陽曜的示意下上前接話。「那是我們在吳州遇見的小泵娘,小泵娘可神了,在我們準備出戰鄭國之前,她預言臣必會受傷遇劫,還繪了符篆讓臣隨身戴著。
「當時臣嫌棄她神神叨叨、批評她是個小神棍,是陳國公世子逼著臣非戴在身上不可。後來上了戰場,臣身陷敵營,一支長箭朝臣射來,那箭原本是要戳上臣心口的,可不知道為什麼,臣左腿居然突然發軟,一個踉蹌差點摔倒,那箭改從臣的肩膀穿過去,雖然臣受了傷,卻保住性命。」
「真有此事?那她怎麼說阿曜的?」
不知道為何,過去每回御史狀告這家伙,他連看都懶得看一眼,可陳曜這次回來,他不但看得順眼了,還一看再看,想多看個幾遍,好像多看就能心安似的,很奇怪的親切感,但他阻止不了自己想親近陳曜的感覺。
皇帝不明所以,只想著,許是這家伙長進了,便讓人感到順眼。
看向高坐在龍椅上的父皇,歐陽曜心底有著說不出口的激動。
阿曜、阿曜,彷佛父皇在喚自己似的……五年過去,父皇終究是老了呀。
他抿唇輕道︰「回皇上,當初陸姑娘提及此事時,臣曾問可有法子化解,陸姑娘沉吟片刻後道︰‘這是宋易禾命里應有的一道劫難,歷過此劫方能月兌胎換骨,日後前程似錦。’她雖無法幫大忙,卻能畫符篆與他,降低禍事。她問臣要不要問問此行成果如何,臣不問,她反問臣是否不信她?臣自然是相信的,臣都隨她去殺鬼了,怎會不信此事?」
「殺鬼?什麼意思?」
「皇上可記得七名孕婦被剖月復取胎一案?」
接下來,歐陽曜細細形容那件事的經過,他聲情並茂、動作精彩、表情豐富,滿朝文武听得如痴如醉。
宋易術在旁暗道︰這家伙哪天沒官可做了,家可以到天橋下說書去。
這天退朝後,陳國公府接到聖旨,讓予菲在皇太後壽誕那天,進宮為皇太後祈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