聚寶財妻 第十五章 最後的約定(1)

那府前院的一幢院子里,尹摯惶惶不安地來回踱步。

盡避剛剛盛珩假扮她被杜獲給帶走了,但……杜獲真的足以相信嗎?

就在兩刻鐘前,杜獲帶著她到院子,而盛珩已經在里頭,簡明扼要地解釋他們今晚的計劃,乍听之下很像一回事,可杜獲當了簡昊衍這麼久的暗樁,為什麼會挑在這當頭背叛他,

答應全力相助?如果他真的忠于晁樞引,早就該吐實身分,而不是等到這危急關頭。

怎麼辦……如果她和晁樞引都判斷錯誤,就連盛珩也落在他們手里,她怎麼有臉回京見皇上?

她的手心一片汗濕,愈想愈是恐慌,讓她再也按捺不住,非得到團圓閣一探究竟。

「郡主。」多靜一把拉住她。「郡主,冷靜一點。」

「你要我怎麼冷靜?如果這是個大騙局,此時在團圓閣里恐怕就是一場屠殺!」她覺得自己快要瘋了,她沒有辦法無所事事地待在這里,等著結果。

如果今兒個的事是在晁樞引無傷的狀態下,也許她還不致于心慌,問題就出在他有傷,他今日才能坐起!

簡昊衍那些人都是瘋子,還不逮著這機會將他往死里打?

愛里請來的大夫不見了,肯定就是被簡昊衍那個瘋子帶走,因此知道他的傷勢有多重,才會挑在今晚下手。

多靜嘆了口氣,明知道郡主听不進去,還是苦口婆心地勸著。「郡主,假設杜獲說的都是假的,可外頭守的衛所兵總假不了吧,那是殿下帶來的,前後包圍著院子,就連那府外頭亦是。」

尹摯張了張口,不禁緊咬著下唇。

她知道多靜說得有理,卻不足于說服她,因為她真的無法信任杜獲。

「阿摯,你不冷靜也不成,要真讓你闖到團圓閣去,壞了他們好事,扯了他們後腿,後果是你承擔得起的嗎?」一旁跟著等待的賀氏將她拉到身旁坐下。「別急,結果如何,不是能憑你一己之力改變的,是騙局還是計中計,再稍等一會就知道。」

「娘……」尹摯把臉貼在她肩頭上,多希望能從她身上得到力量。

她心急如焚,憂心不已,一刻都等不下去,她害怕,很害怕再次失去他,可這短短幾日之間,他就讓她一連嘗了兩次險些失去他的痛,簡直要將她逼瘋!

「郡主。」

驀地,堂屋的門被推開,逆光之中,她瞧見的是完好無缺的晁樞引,她一把撲進他的懷里,立即查看他身上的傷勢。

確定他一切安好後,她才緊緊抱住他。「嚇死我了,真的快嚇死我了!」她又罵又哭,可臉上又帶著笑。

晁樞引愧疚地皺起眉,啞聲道︰「我沒……」

「有我在,他當然會沒事,阿摯,如果你再不趕緊放開他,我就無法確定他是否會沒事了!」

那洪亮如鐘的聲響教尹摯瞠圓了水陣,看向晁樞引的身後,竟見到一身銀盔的祖父。「祖父,您怎麼會在這里!」

推開晁樞引,她跑到尹賢面前,仔仔細細地查看,確定噴濺在銀盔上的血到底是不是他的。

晁樞引撇了撇唇,自嘆被冷落得很徹底。

「殿下沒跟你說咱們的計劃?」尹賢見她拋下了晁樞引,斂去了怒容,不舍地撫著她的發。

「沒,他只提了今晚的事,他沒跟我說祖父會來……他們怎麼可以讓祖父再穿上盔甲,您的腳傷宿疾年年發作……趕緊入內把盔甲月兌下來。」她拉著尹賢進了堂屋,賀氏趕忙上前福身。

「爹,一切都安好吧?」賀氏如往常般從容,神態舉措不見一絲慌亂。

「當然,已經逮到簡昊衍了,殿下正把他押進衛所大牢,命人重重看守。」尹賢見到久未見面的賀氏,同樣拍拍她的頭,就算她再嫁,他倆的關系就像父女一樣,從未有隔閡。

「可要是有人來救他呢?」尹摯問著。

「要是有人肯救他,咱們一網打盡,不過估計不會有人救他,因為他帶來的人會被吊在杭州城外,警示寧王世子,再者晁樞引斬了他右腳腳趾,想救走他也不是那般容易。」尹賢說著,很嫌棄地看了晁樞引一眼,對他那不入流的用刑相當不以為然。

晁樞引模模鼻子,沒辯解原本是要直接砍掉簡昊衍的腳板,讓他不良于行,可尹賢不喜這種做法,在他落刀時稍稍格開一些,才會變成斷了腳趾。

尹摯輕點著頭,對于簡昊衍到底是什麼下場沒太大興趣追問,她想知道的都是關于她的親人是否安好。

她和多靜兩人替尹賢月兌上的盔甲,很多年前,在她還很小的時候,也是她和多靜一起月兌下祖父的盔甲,希望他永遠別再穿上這身盔甲,可是他終究還是為了她的安危再度穿上了。

「阿摯,團圓閣還在善後,所以今晚你還是隨你母親回院子。」尹賢壓根不給他們機會黏在一塊。

尹摯微張嘴,想了下便道︰「可是,祖父,晁樞引身上有傷,我想留下照顧他。」

尹賢微揚起濃眉,看了晁樞引一眼。他那模樣,身上是打哪來的傷?莫不是隱瞞了阿摯什麼吧……

忖了下,不等尹摯再請求,他便開口允了。「那就在這個院子里,你可以照顧他一會,但不能在這院子里過夜。」

「爹。」賀氏不能理解尹賢怎會允了這個要求。

尹貿抬手,示意她不用再勸,指了指外頭。「去吧,你的夫君在外頭等你。」

打氏知曉尹賢是要她別插手這事,只能朝他福了福身,便往外走,畢竟她也得和那韋守去安撫一下二房,他們什麼都不知情就被衛所兵給圍了起來,定是過了驚魂未定的一晚。

尹摯拉著晁樞引來到院子西梢間的暖閣里,點起了燭火,上上下下、仔仔細細地打量著他,確定他身上無傷後,才真正地松了口氣。

然而在松了口氣之後,她惱火地往他胸口一推,怒聲質問著,「你為何弄了這樣的計謀卻不知會我一聲?」

晁樞引幾不可察地嘆了口氣,知道該來的終究要來。「因為你不信任杜獲。」

「就因為我不信任杜獲,你就能把我蒙在鼓里,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擔心?還有!你為什麼能夠信任他到這種地步,難道你壓根不擔心這是杜獲的計謀?要是他懷著惡心和簡昊衍聯手,你可知道這一步棋會陪葬多少人?」

其中,還有她的祖父!

「我的祖父一生戎馬,走過大小戰役,在皇上登基的那年他傷了腿,失去了兒子,如今他都已經致仕了,怎麼你就沒能力讓他老人家好好安享天年,竟然還讓他重披戰甲!」

這一點晁樞引真是百口莫辯,因為這是盛珩作主的。

說到底也是因為杜獲的身分就連盛珩也無法相信,才不得不出此下策,讓尹賢領衛所兵從外頭包圍。

「給我一個充分的理由,一個足以說服我的理由,否則我跟你沒完!」

「銀子,你冷靜一點。」晁樞引伸手要安撫她,她卻往後退。

「先交代清楚!」

晁樞引知道她正在氣頭上,要是不能好好交代,兩人之間好不容易堆砌的情感,恐怕一推就倒。

「在衢州時發生了許多事,你都是知情的,當時老將軍把我隔離在院子里對我說,他會到我的客房是因為有人引他過去,也因而懷疑我身邊的人有二心,要我在院子里靜觀其變,最終搜尋之人在府里被殺,也說明了我身邊確實有內鬼。」

尹摯靜靜听著,這跟當初她推測的一模一樣。

「回杭州之後,我特地把杜獲找來,開門見山點出他的身分,他便對我吐實了,也坦承當初我會遇襲是他通風報信,以及他是故意引老將軍撞見咱倆的事,想讓咱們成不了親,好讓我斷了後援,你曾懷疑他進了杭州知府的外書房,他確實進去竊取了知府的大印。」

「然後你就相信他了?」千萬別這麼告訴她,否則她一定會揍他。

「郡主,你可知道我幾歲識得杜獲?」

「不知道。」

「我七歲時就識得他,比識得左旭還要早,所以當他跟我說,他是因為父親的關系不得不听命于簡昊衍,刻意接近我,得到我的信任,我內心也十分痛苦,掙扎了一番,最終還是選擇相信他。」

尹摯微眯起眼,似笑非笑地道︰「晁樞引,我不知道你竟是如此婦人之仁,要是他撒了謊,你可知道今晚會有多少人陪葬?」

事實證明,他相信杜獲是正確的,杜獲最終也沒有背叛他,可他怎麼能憑那十幾年的交情就把那麼多人的性命交到杜獲手上?

今日換作她是他,她不賭,她賭不起。

她可以拿身家去賭,但人命不是她能賭的。

晁樞引笑得苦澀。「銀子,真正教我願意相信他的主因,在于當初我遇襲,那時杜獲被包圍,我想救他,可當我朝他伸出手,他卻沒有握住,下一刻我的坐騎被砍,馬兒揚蹄,我摔下馬昏厥……當時砍我坐騎的就是杜獲。」

「……你說什麼?」

「可是當時,如果杜獲不砍我的坐騎,我只要再往前幾步就會摔進陷阱被擒,說到底,他和我之間是十幾年的兄弟情分,我回想起來之後,我認為確實能再給他一次機會。」

尹摯直睇著他,嗓音微顫地問︰「你恢復記憶了?」

「是。」他噙著柔柔的笑。

「就在你受傷之後,對不?」瞧他點頭,她又喜又惱。「可我明明問你了,你為什麼不說?」

「那時因為計劃還在進行中,所以暫時不讓你知道,就怕節外生枝。」說到這,晁樞引小心翼翼地注視著她,等待她後續的反應。

「計劃進行中?」她喃著,似懂非懂。

晁樞引也不往下解釋,而是等她想通。

如他所料,不過是一下子的功夫,她像是想明白了,抬眼狠瞪他,「晁樞引,你千萬別告訴我,堤防潰堤、你差點被活埋也是計劃的一環!」

她尖銳地吼著,見他而帶愧疚,她就知道她真的猜對了。

這該死的混蛋!

「銀子……」

「住口,你給我閉嘴!」尹摯恨不得撲到他身上,狠狠地咬下他一塊肉。「晁樞引你根本就是個瘋子!你受傷之後才恢復記憶,意味著你計劃一埸假活埋的戲碼時,你根本什麼都還沒想起來,可你竟然敢把命交到杜獲手中……你到底把我當成什麼!」

她就覺得古怪,怎麼他運氣這麼好,埋了那麼久,身上只有皮肉傷,有點濕寒入體而已……原來全都是耍她的!

她當時痛得心快要碎了,可那卻是一場戲,而且很可能會弄弄假成真的一場戲!他如此不在乎她,竟然把命豁出去,她卻為他快哭干了淚……王八蛋,她真的想掐死他了,混蛋!

「銀子,簡昊衍火燒連環船,為的就是要制造一場潰堤,所以我才會將計就計,心想他定會查探此事,只要找到大夫,知道我現在身子正虛弱,再加上杜獲的里應外合,他必定會親自前來,我……」

「我知道你是為了報親爹的仇才要親手逮住簡昊衍,我能明白你的心情,可是你怎能不管我的心情?吐過今天姨母還在,你會如此魯莽行事?」

「你不明白!」

「我當然不明白,因為我不是你,我只知道你沒有把我放在心上,所以你才會謀劃如此荒唐的計謀!」

「銀子,當初我會遇襲,那是因為出發前收到了一封信,信是簡昊衍所寫,寫著他與我母親是青梅竹馬,卻遭父親以勢強娶拆散,我還收到一枝綠櫻,說那是母親最愛的花……當初別離時他贈了一枝綠櫻給母親,他說對母親而言,綠櫻就代表著他……

「你知道的,母親離世前,曾說此生不能再見一次綠櫻,她覺得遺憾極了,所以你才會從江南移株綠櫻,當時母親有多麼欣慰,我就有多麼歡喜,可當我知道綠櫻意味著什麼時,我只覺得諷刺。」

他痛苦地道出記憶,如果不是她,他根本不想談起這事,因為他的母親幾乎成了他記憶中的污點。

也許因為不願相信母親背叛,所以才讓他受傷後失了憶。

尹摯無言注視他逐漸猙獰憤恨的神情,她可以理解當他知道這事時有多震怒,因為這完全顛覆了他對母親的評價,也許對他來說,心里惦記著他人的母親是骯髒的。

或許就是如此,當他清醒後,失憶的他對她的厭惡更甚以往,因為他把那份被背叛的憤怒投射在她身上。

可是就算如此,他因為不能將憤怒轉嫁到簡昊衍身上,為了抓住簡昊衍,別說珍惜身邊的人,他連自己都豁出去了,這算什麼?

「銀子,現在都過去了,簡昊衍已經抓住了,咱們可以回京成親了。」他收斂著怒意,想握住她的手,卻被她甩開。

「晁樞引,如果你心里的結不打開,就算你抓到了簡昊衍,你一樣不會快樂,說不準你還是會用傷人的目光看待我的母親,所以我不能嫁給你,咱們的婚事……就算了吧。」她雲淡風輕地說著。

「銀子?」

「還有,你把我排除在你的計劃之外,美其名是因為你不想讓我擔心,可事實上,我還是擔心了,我甚至更擔心,我……不能忍受你這樣的做法,所以……就這樣吧。」

「銀子,你听我解釋!」他手足無措地想靠近她,她卻退得更遠。

不該是這樣的,明明事情已經結束,他也恢復記憶了,她為何反倒疏遠他?

「晁樞引,你真的完全不懂我的憤怒,你……出去,我現在不想見到你。」

「銀子……」

「你不走,我走。」尹摯轉身就走。

晁樞引一個箭步上前,長臂壓住門板,將她困在懷中。「銀子,別生我的氣,我知道我做錯了,你原諒我。」

「我跟你說過了,要你行事三思,最重要的是不要騙我,你做到了嗎?」

「我……」

「放開!」

「銀子。」他軟聲請求著。

「你再不放開,我跟你保證,你往後絕對見不到我。」她側眼瞪去,眸中有言出必行的狠厲。

晁樞引見狀,再不願意還是放開了手,眼睜睜地看著她離去。

他知道她一定會生氣,卻沒想到她竟會氣成這樣……他滿腦子想報仇,卻忽略了她的感受,他是真的做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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