報恩是個坑 第六章 我們從頭來過吧(2)

這天,梅意嗣回來晚了。

安智熙差春月去問平安,知道他已經在外頭用過晚膳,現下正在沐浴。

她算準了時間,去東廂房跟他報備明天跟安智秀小聚的事情。

來到東廂房門口,平安正端著一盆水走出來,想是給他睡前洗漱用的。

「太太。」看見她,平安喊了一聲,好讓內室的梅意嗣知道她來了。

安智熙點了點頭,穿過夾間,走進內室,梅意嗣已光著腳坐在床邊。

「這麼晚了,你還沒歇下?」他問。

「還沒,跟你說件事……」她說著,走近了一些,「我大哥今天來了邀帖,約我明天小聚。」

他勾唇一笑,「你以前從不跟我說的。」

听他說的好像她多此一舉了。「你如果覺得不必要,那更好。」說完,她挑挑眉頭,一臉自討沒趣。

「我不是那個意思。」他濃眉微蹙,深深笑看著她,「你還真陰晴不定。」

「我才沒有。」

「你去吧。」他神情溫和輕松,「這幾日悶壞你了。」

「何止悶壞,簡直快瘋了。」他如此體貼明理,她也不客套了,「我一直想著聖母之家的那些孩子,他們一定也很想我。」

他睇著她,略帶笑意,「你哪里知道人家想你?」

「我對他們那麼好,他們當然會想我。」她說︰「如果有人對我好,我也會想他的。」

「是嗎?」他目光一凝,眸子直勾勾地攫著她,「那我可要對你更好些了。」

「咦?」她愣了一下,旋即意會到他話里的含意。

一想通,她的臉也紅了,可惡,她又被他撩了。

她越來越覺得他根本是個扮豬吃老虎的撩妹高手,每撩必中。

「那……反正我已經告訴你了喔!」她有點慌,只好故作鎮定,「我不會太晚回來的。」

「帶個人去吧。」他說。

「我討厭有人跟前跟後的。」她拒絕了他,「而且如果真的晚了,大哥會送我回來的。就這樣,不打擾你睡覺,祝你好夢。」說完,她一個旋身便要離開。

見她頭也不回地就要走了,梅意嗣忽地心頭一緊。他從未有過這種感覺,她在或她不在,其實他以前是不在意的,可最近,那種因為她不在而產生的焦躁感越來越強烈。

睡前看著那空蕩蕩的床、午夜夢回模到身邊的床榻是涼的……他討厭這種感覺。

梅意嗣腦子還沒完全反應過來,兩條腿已經動了起來。

他赤腳下床,幾個箭步上前,一把攫住安智熙的手臂,他感覺到她的身體震了一下,然後回過頭來看著他,臉上有著驚羞表情。

那一瞬間,他跟她都不知道要說什麼話了,就只是相視。

他不知道在這短短的時間里,她的腦袋里思索著什麼,而其實,他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麼。

他過往從不曾渴望過她,偶有親密也不是因為愛,或是慾。

他只知道他們是夫妻,他不能對她及安家毫無交代。

當然,他也必須對自己的父母及家族有所交代。

自她險些因難產而失去生命之後,他們雖然分房,卻莫名比過去兩年還要親近。

她對他說了過去兩年從不曾說過的話,她為他們之間僵化的關系做了決定,而那個決定反倒將他們拉近了。

他跟她一直以來都像是陌生人,而這些日子以來,他慢慢地「看見」她,也慢慢地想了解她,甚至維護了她。

從什麼時候開始,他對她的感覺變了呢?是在他那天晚上于石獅塘親吻她之後嗎?還是更早以前?

此刻,他無心去細究那情苗是何時萌芽。

此刻,他眼里只看見她,心里只想望著她……

目光交會後的寂靜讓安智熙慌了,她在梅意嗣眼里看見了某種情緒及情感,他眸中有什麼在沸騰著、翻攬著,教她忍不住地想逃。

她想逃不是因為害怕、不是因為厭惡,而是因為羞。

是的,擁有三十歲女子靈魂的她,清楚地知道他眼底那沸騰著的是什麼。

本能地,她想掙月兌他的手,可她才稍稍掙扎了一下,便被他強勁有力的臂膀一把扯進懷中,然後緊緊地捆住、圈住。

「啊……」她的胸部遭到強烈的擠壓,空氣瞬間從嘴巴泄出。

他低下頭,兩只如熾的黑眸鎖住她,教她幾乎快不能呼吸。

她漲紅著臉,頭皮漸漸地發麻。

快推開他啊!她心里有個聲音在喊著。

她是個女警,受過訓練,對付一個男人應該不成問題,可為什麼她無法反制他,全身氣力都不知道上哪里去了……

就這樣,她眼睜睜看著他的臉越來越近,然後……那熱辣辣的唇烙上了她的。

「唔……」她不自覺地閉上眼楮,腦子像是快燒起來了一般。

他的唇是熱的,他的身體是熱的,他緊緊環抱住她的雙手也是熱的,她的身體好似如火燒起來了,頭昏腦脹。

在原主的記憶里,他從不曾如此渴望過她,他們就連在床上都是行禮如儀……

按表操課,而且還「偷懶」。

他現在是怎麼了?吃錯了藥?他是從什麼時候開始變得如此渴望她的?該不是因為這些天她天天伺候他,還幫他洗澡吧?

就在她百思不得其解時,安智熙驚覺到梅意嗣的一只手已經自她腰間慢慢上移。

「啊!」她驚叫一聲,雙手撐開他的胸膛,驚羞地瞪著他。

他眼底燃燒著一種強硬及絕對,捧著她的臉,又一次吻住了她。

她先是掙扎,甚至槌打他的胸口,可卻阻止不了他。

她明明覺得時機未到,覺得自己還沒做好這樣的心理準備,可身體卻莫名地對他馴從。

完了,她……她居然很喜歡這種被他強烈渴求著的感覺。

雖然他之前三番兩次撩中了她,可她這樣也實在太沒節操、太沒出息了。

憑著僅存的一絲絲理性及自制,安智熙使出吃女乃的力氣推開梅意嗣,然後像一只受驚的貓般跳開,警覺地、戒備地看著他。

「不、不要。」她覺得自己的「不要」弱爆了。

遭到她的拒絕,梅意嗣感到挫折。

不要,就算是從前他們相敬如賓的時候,她也不曾對他說過不要,為什麼現在明明有破冰的感覺了,她卻毅然相拒?

她說盡管是父母之命,可她曾經喜歡過他。

那麼,現在她已經不喜歡了、不要了?若真如此,這些時日她所表現出來的又是什麼?

她心疼他背上的傷,也僅僅只是因為他替她受過嗎?

他懊喪,甚至感到面上無光,濃眉一擰,目光一撇,他轉過身子背對了她。

「你回去歇著吧。」他說。

梅意嗣很早就出門了,他們沒一起用早膳。

安智熙該感謝他避免尬的決定,卻不知為何感到悵然。

掌燈時分,她換了男裝從後門出府。雖說已向梅意嗣報備過,也不是去見什麼可疑的男人,但畢竟風頭未過,她也不好明目張膽。

來到西六街的酒肆千客來,她大哥安智秀已經在那兒等著她。

他跟她招了招手,「丫頭,這兒。」

她朝著他走過去,桌上已經擺了幾道下酒菜。

一旁的桌子坐了三個人,他們全是安智秀的手下,見了她,雖沒起身,但都恭謹地道了聲「姑娘好」。

她才坐下來,安智秀便將一套未用過的碗筷推向了她,「還沒吃吧?」

「還沒。」看著桌上那幾道菜肴,當歸牛腩、肉米魚唇、蓮花酥、五彩魚絲、福壽全,真是令人食指大動。

「先吃菜吧,咱們慢慢聊。」安智秀說著,夾了兩塊牛腩摘她碗里。

安智秀是個很寵愛妹妹的哥哥,她完全感覺得出來。

就這樣,兄妹倆一邊享用美食,一邊閑聊著。

「你好些日子沒出門了吧?」安智秀問。

她微頓,抬起眼,疑惑地問︰「你怎麼知道的?」

他一笑,「我听說了一些事……听說梅家二房的長孫跟你小叔一起放印子錢,然後連你去蕃坊的事也給揭露了。」

她驚訝地看著他,「大哥,你是包打听嗎?」

「你大哥是做什麼的?那碼頭邊上處處是我的眼線呢。」安智秀夾了塊鮑魚放進嘴里,細細咀嚼著。

「我公爹因為這件事可氣壞了,連祠堂里的戒尺都請出來了。」她說。

「你小叔捱打了?」他問著,眼底有幾許的興味。

「何止是他,就連他大哥都捱了十戒尺。」她說。

聞言,安智秀困惑不解,「梅意嗣也捱打?他怎麼了?」

「他沒怎麼樣,是替我受過。」她說︰「公爹知道我去聖母之家,說我不成體統、敗壞家風,所以要連我一起打,然後……」

「然後我妹婿舍不得你捱打,就替你受了?」安智秀說著,徑自地蹙眉笑了起來,「真想不到梅家老爺子氣到連你都要打,更想不到梅意嗣會替你受罪,你們夫妻倆幾時成了患難與共的同林鳥?」

安智熙出生不久便沒了母親,她是喝著房嬤嬤的女乃水,讓他們父子兩人呵護著長大的。

雖然早期安家過著刀口舌忝血的日子,可他們父子兩人可沒讓她受過半點傷及委屈。

盡管當初讓她嫁給梅意嗣是為了安家的貨能順利經由梅家送出泉州,但其實梅家的這個鰥夫長子,也是他父親安岷生幾經觀察及調查才決定的人選。

梅意嗣為人正直,對父母盡孝、對兄弟友愛,對妻子亦是體貼關懷。

雖說是嫁給他當繼室,他又年長智熙九歲,可父親還是認為梅意嗣是相當優秀,足以讓智熙仰賴一生的對象。

智熙嫁進梅家後,夫妻倆雖未有任何的齟齬不睦,可每次見面,從智熙臉上及她的言談之中,他都可以感覺到智熙並未得到丈夫的愛。

女人若是不幸福,那是再如何涂脂抹粉也裝不出來的。

本想著若再如此下去,他便要向父親提議與梅家提出和離要求,誰料到她卻懷上身孕了。

有了孩子,或許夫妻之間的感情便能滋長,關系便可改善,做大哥的他樂觀其成。

豈料天意弄人,卻讓智熙因難產而失去孩子。

他以為智熙跟梅意嗣這樣的婚姻撐不了多久,可如今卻听她說梅意嗣為她受過?沒有人會願意為不相干、不在意的人受皮肉之苦呢。

「瞧著,你們的感情是有進展了?」安智秀眼底閃過一抹狡黠光芒。

「什麼進展?不、不就是這樣。」想起昨晚的事,安智熙突然一陣臉紅心跳。

睇著她那驟然發紅的臉龐,安智秀好像明白了什麼。他深深注視著她,一臉「老哥什麼都明白的表情。」

「你害臊了?」他噗地一笑,「看來,你們很快就會有好消息。」

她先是一頓,旋即明白他所謂的好消息指的是什麼,當下尷尬極了,索性話鋒一轉,「大哥不是為了這個要我出來的吧?」

安智秀唇角一勾,有點使壞,「當然不是,不過這算是意外發現。」

「大哥是不是有其他的事要同我說?」她問。

安智秀笑意微斂,點了點頭,「我是想告訴你……」他神情轉而凝肅,「既然梅大老爺已經知道你去聖母之家的事,而且非常生氣,那你往後就別再去了。」

「咦?」她狐疑地看著他。他就為了這個邀她出來?

「雖說有娘家給你當靠山,梅家一直都對你睜只眼閉只眼,可這次事情鬧開,你算是給梅家大房下了臉面,往後還是節制一點、規矩一點吧。」安智秀語重心長,「蕃坊確實不是你該去的地方。」

「大哥,我只是去關心那些可憐的孩子。」她說︰「詹姆先生雖本著一顆神愛世人的心去護幼助人,但他常常心有余而力不足,不只是經費不夠,就連人力都嚴重不足。」

安智秀听著,神情越發的沉重,他定定地看著她,若有所思。

「丫頭,」他輕嘆一記,「大哥知道你平日雖然飛揚張狂,但其實心軟得很,會同情那些孩子也是意料中之事,不過助人之余,還是得顧惜著自身。」

「那是教會,是孤兒的收容所,不是什麼危險地方。」她不以為意地一笑。

「丫頭,你還是太天真了些。」他若有意指地道。

聞言,她心頭微撼,「大哥此話是何意?」

安智秀一頓,眼底閃過一抹懊悔,旋即他搖頭一笑,避重就輕,「沒什麼,我只是提醒你別再橫生枝節罷了,你夫君可不是每次都能救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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