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牌小娘子 第七章 跟蹤拖後腿(1)

「月牙兒,這位是‘玲瓏閣’的朱東家。」

看著眼前彌勒佛般的胖男子,蘇明月眼中閃過一絲訝色,她是听過玲瓏閣,一個專收購奇珍異品的地方,再以高價賣出,從中賺取差價,在這一行,聲譽卓越。

玲瓏閣收奇香異香,也收各種罕見的木料、奇巧的機關寶盒,只要稱得上精品的一律來者不拒,包括令人眼前一亮的繡品,那更是千金難求。

看得噴嘖稱奇的朱東家是愛不釋手,他也不開價,以抽成的方式先行收下,待售出再給銀子。

他不是起貪念想佔為己有,而是以另一種方法抬高繡品的價碼,讓對繡畫感興趣的人更能感受到品獨特的美。

玲瓏僅此一家,別無分號,位于京城,可其名號之響亮,眾所皆知,幾乎無人不曉得它的存在。

它只做達官夫人、富商高門的買賣,每一次交易以「千兩」計數,生意興隆、客人絡繹不絕。它不賣便宜貨,有一定品質保證,出處也干淨沒問題,讓買到商品的人不會有任何的事後麻煩,絕對獨一無二。

此外交易也很隱秘,除了買賣雙方外,買家若不願有人知情,就不會有第三人知曉這一筆交易,畢竟好東西得之不易,沒人希望受人覬覦或招來盜寶賊,只求珍之重之,唯我獨一份。

「你怎麼認識玲瓏閣的東家?」沒被喜悅砸昏頭的蘇明月輕聲問著,眼中流露著困惑。

衛海天只是一名獵戶,到過最遠的地方是邊關,他怎會與京城人氏結識,而且以兩人的神色看來甚為熟稔,不像是第一次見面,讓人心生疑惑。

「先喊聲海天哥哥來听听,我再告訴你來龍去脈。」他故意吊胃口,口頭上佔點便宜。

佳人杏目一睜,多了惱色。「你倒是臉皮厚,什麼時候都不忘欺負我。」

「哪是欺負,記得小時候你總是嬌軟地喊我海天哥哥,騙我給你買冰糖葫蘆。」他說著童年回憶,臉上始終掛著縱容的笑,好像她再任性他也寵著,沒有半絲不願。

她臉一紅,嘟囔道︰「此一時彼一時,你也說是小時候,我早就不吃冰糖葫蘆了,會壞牙。」

蘇明月是過過好日子的人,但身為閨閣千金,好些市井小民會做的事她都被限制,爬樹、掏鳥蛋、下溪撈魚這種事她都沒做過,循規蹈矩得近乎乏味,刻板而無趣。

事實上她對這些活動很是蠢蠢欲動,每每听人談起便羨慕不已,她也想像普通孩子一樣做著最尋常的事,像在田埂中奔跑、草地里打滾,盡情歡笑,不用一板一眼端坐著,學那些閨秀該學的東西。

于是衛海天就成了她探險的小伙伴,他帶著她爬牆、背著她偷摘別人家出牆的石榴,兩人一起去院子黏蟬,在田地間捉蚱蜢、炸蟋蟀,還被菜花蛇嚇得拔腿就走。

她看到別的小孩吃著冰糖葫蘆,沒吃過的她逼著小未婚夫也給她買一串,他沒銀子就腆著臉拿打到的麻雀和人交換。

吃下第一口冰糖葫蘆時,外面那層裹的脆糖的確甜得小蘇明月眉開眼笑,甜中帶酸的滋味令人難忘。

可是等那層糖吃完了之後,包裹其中的山楂其實很酸,她吃了兩顆就牙酸了,不肯再吃。

想當然耳,善後的只有皺著眉頭像小老頭似的衛海天,他酸得五官都皺在一塊了,又舍不得小未婚妻給他的冰糖葫蘆,因此在她亮晶晶的小眼神中,勉強吃完。

也許是想看他發皺的表情吧,每一回衛海天他父親帶他到蘇家時,蘇明月總會要求他買一串冰糖葫蘆,兩小無猜分著吃,又酸又甜吃得兩人互相取笑,比誰眉頭皺得深。

只是年歲漸漸大了,懂得男女有別了,童稚的樂趣也消失了,再見面就拘謹了,除了兩句問候再無其他話語。

「不吃嗎?我買了一串。」不知何時藏了一串,衛海天哄著孩子似的從背後拿出來。

「啊!冰糖葫蘆……」看到紅艷艷的果子,明明不想吃的蘇明月口中一酸,想著酸中帶甜的味道,好想咬一口。

「吃不吃?」他引誘著。

「我長大了……」她掙扎著。

「沒人說長大了不能吃冰糖葫蘆。」只要想吃隨時都能吃,那不是小孩子的特權。

不過看她想吃又強忍的表情,心底好笑的衛海天眼中流露出柔情,冰霜似的心早融化成湖。

「不好看。」她大眼撲閃撲閃的眨著,好像蝴蝶拍著翅膀。

「誰說的,在我眼中你最好看,沒人比得上。」她杏陣如畫、眉似彎月,小巧的嘴兒紅又艷,像掛枝的櫻桃,飽滿而多汁,讓他看得心頭火熱,想一嘗為快。

「哄人。」她笑著說,兩眼綴著星辰。

「我只哄你。」他伸手拂去她耳邊碎發,將紅艷晶亮的冰糖葫蘆遞到她嘴邊,笑眼流波。

「有人在看……」她難為情的說。

「不怕,我幫你擋著。」他側過身,擋住他人目光,寬厚的背如同方正門板,將蘇明月遮得嚴嚴實實。

看到他貼心的舉動,內心一暖的蘇明月笑露了牙,「瞧你這傻樣,不就吃顆紅果子?」

「不傻,看你一吃就歡喜。」他不說甜言蜜語,卻用行動表示他的在意。

茫茫人海中,以為錯過的兩個人又舊地重逢,那是緣分,也是老天爺的成全,讓他有機會看清自己的心,再一次拾起親手掐斷的那條紅線,不管能不能再續上他都無怨無悔。

身系皇命的衛海天一邊用心追查皇上指派的任務,一邊也不忘為前未婚妻推廣繡品生意,玲瓏閣的朱東家其實是他的多年好友,在他還是小兵時,朱東家正是押糧官,一次送糧途中遇伏,差點沒命,是衛海天舍命救了他。

畢竟當官有風險,因此朱東家一回京就辭了官,那時靠著打仗收了不少敵國的戰利品,朱東家一半繳交國庫一半就和邊關將領合作,開了這間玲瓏閣,將大半珍稀寶物放入庫房,待價而沽。

換言之,除了皇上的賞賜外,衛海天也是玲瓏閣的東家之一,只是他不喜張揚,所以明面上的東家是朱東家,向來由他負責招攬客人。

不過以前的朱東家是個瘦子,很,非常瘦,辭官之後偏愛美食,就吃吃吃……吃成如今的胖模樣。

蘇明月將品交給他也十分放心,玲瓏閣是遠近馳名的名店,又是經由衛海天出面牽線所以她也沒和那位從京城過來的朱東家講價,全然信任,由他去安排繡品的買賣,她要做的只是繡好下一幅繡品。

「好吃嗎?」看她咬了一口,眼楮就滿意地一眯,衛海天又看向缺了一角的冰糖葫蘆,喉頭一動。

「甜。」冰糖裹得太厚了,山楂的酸都被糖化掉了,只剩一點微酸,滿口被甜味包住。

「多咬兩口,整串都是你的。」她以前過得太苦了,吃點甜捕回來,日後都這般歡喜。

「不要,太甜了,膩味。」她不習慣過重的甜,糖一放多容易黏牙,而且會長牙蟲,不宜食多。

「那就不吃了。」就著她咬的地方,衛海天大口一咬,糖裂的脆聲在他口中爆開。

「你怎麼對我這麼好?」看他咬得喀崩喀崩的,一絲異樣的感受拂過心頭,她不自覺紅了雙頰。

「對你好,不好嗎?」他覺得自己做得還不夠。

太好會讓人胡思亂想,多了不該有的心思,蘇明月暗暗警惕自己,別有過多的奢望,她是被人指指點點的下堂婦,「那要看你用什麼心態對我好,贖罪嗎?」

「我……」正要開口的衛海天忽地臉色一斂,雙目冷肅的直視不遠處的一行人,獵戶的隨興轉為軍人的警戒。

「怎麼了?」他看到什麼?

「不要轉頭。」他按住她的身子,不讓她往回看。

「是……」她語氣發澀。

「你許伯伯。」

還有另一個不該出現在鳳陽鎮的人——阿拉漢,敵國將領,同時也是薩滿國的二皇子。

「你怕他認出我?」該怕的人是他才是,多行不義必自斃,壞事做多的人應該遭天打雷劈。

聞言,衛海天心道,對方早就認出你了,才會多次想除掉隱患。「能不要打到照面就盡量避免,你爹和喬叔不是在他的底細?」

他本以為圓窮匕現了,沒想到現在發現更大的驚喜在後面。

「你怕他們察覺不對勁,趁人不注意逃了?」爹好不容易振作起來,她不能讓他失望。

「有可能。」這是其一。

衛海天想逮的不是「許正昌」這條小魚,而是他幕後那條大魚,但是出現的人卻出人意表。

「要不要先把人捉起來,送往衙門審問?」交由縣太爺秉公處理,讓受害者得以知道真相。

「你有證據證明他們的所做所為是出自蓄意欺騙嗎?」生意的事是一個願打、一個願挨,沒有對錯。

「許正昌」等人敢設下陷阱讓人跳,憑的便是別人的一個「貪」字,若是不貪心怎會被人牽著鼻頭走,相信「一本萬利」的好事會落在自己頭上?雙方合作各憑意願,說不上誰騙誰,只能說責任各負一般。

那些人也夠心黑厚皮,先不說他們造假偽裝貨物丟失的事,即便真有此事,賠不起就一走了之,沒有擔當地將一切損失扔給合作伙伴,使其一肩扛起,他依舊逍遙其外,也沒有律法可管。

「這……」他們吃虧就在這一點,盲目相信對方的說法,認為雙方都獲利的事不用細分太仔細而傷了和氣,靠一來一往轉手的暴利悶聲發大財,誰也不讓外人知曉太多。

所以啞巴吃黃連了,有苦說不出,可再多的苦也得自個咽下,沒人會心生憐憫,心太大又貪婪,怨得了誰?

「月牙兒,你先回去。」他推推她,讓她先行離去。

「你要干什麼?」蘇明月迅速捉住他衣袖,不說清楚不放手,她也擔心他會出事。

「我去追蹤他們,順道查探點有用的線索。」衛海天真正想知道的是阿拉漢為何而來,他和「許正昌」等人有何關連,被詐騙的錢財是否為了資助敵國?

這些他都不能宣諸于口,事屬機密,可是不該有交集的兩伙人踫在一起,叫人不得不起疑,何況之前的許多事越查越撲朔迷離,想見內情不單純,似乎有更大的陰謀,這都與他肩負的任務有關。

再者,「許正昌」要銀子做什麼?如今看到阿拉漢,這事似乎有些眉目。

養兵非常費銀兩、軍餉、軍資和糧草,以及大批的人馬,如果和獲報的秘密牽上關連,這就不是小事了。

所以他有必要深入調查,絕對不能漏掉一絲可疑處,身為鎮守一方的將領,絕不叫賊人再犯邊境,擾百姓安寧,務必將燎原大火尚未燒起前的星星小火掐熄,不起硝煙。

「我也去。」不忍他一人涉險的蘇明月毫無猶豫。

「不行,太危險了。」他沒把握能全身而退,何況還要護著她,這讓他的行動更加艱險。

「不讓我跟你也別去,反正不急于一時。」她鮮少任性,這次卻固執己見,她認為這是她蘇家的事,不該讓他一人奔波,她也該出點力才是。

「月牙兒,听話……」多了個阿拉漢等于是變數,誰也無法預測接下來會發生什麼事,他又帶多少人來。

阿拉漢也是薩滿國的一員猛將,在他們多次的交戰中,阿拉漢雖是有勇無謀,卻也力大無窮,他好幾回幾乎敗在他手中,若非戰術運用得宜,這場仗還有得打。

前鋒的阿拉漢仗的便是一把力氣,十余名精兵也困不住他一人。

不過在之前的戰役里中了他一箭,傷勢頗為嚴重,外傳沒休養一年半載好不了,就算好了也有暗疾。

但是他的復—力著實驚人,瞧他上馬下馬的雲一如往昔,一點也看不出曾受重傷的一樣,看來若非傳聞有誤,便是他刻意散出虛假的情報,讓人以為他命不久矣。

「別用哄小孩的語氣對我說話,我知道自己在做什麼,從你認識我至今,你何時見我听話過?」

一向是他听她的,除了那一回的退婚,他從未對她說過一聲不。

蘇明月有她的堅持,在經歷過家敗、母喪、被休等種種磨礪下,她已不是昔日只會繡花的嬌嬌女,面對風風雨雨的侵襲,柔弱的小花兒也能長成荊棘,渾身是刺。

看她認真的表情,衛海天想起她小時候一不順心就咬人的小毛病,不由得無奈苦笑。

「月牙兒,我不是和你開玩笑,事態緊急……」

「就像你踩破我家屋頂,讓血染紅了一片雨霧。」真當她毫無所覺嗎?她不說是因為他不想讓她知道。

那天雖然下著雨,完成一件繡品剛躺下的她並未入睡,正想著該用何種繡法來縫制「踏雪尋梅」,忽地屋梁落塵了,細細的灰塵因人的踩動而抖落,正好落在她臉上。

她當時是有些驚怕,擔心來了賊。

家里老的老、小的小,真是來了小偷也無力應付,她索性破罐子破摔,要偷就偷吧!反正家里也沒多少銀兩,能藏的她都藏好了,只剩幾兩零花的碎銀,然而事情不是她想的這麼簡單。

「……你怎麼?」他愕然。

「我不曉得你們來了幾人,可在你用石頭堵洞之前,血從破洞往下流,我屋里的地上一灘血,想不瞧見都很難。」起先她以為是雨水,屋頂破洞漏雨了,但躐燭一點亮,她嚇了一大跳,居然是紅的!

「那個不省心的小四……」全是他壞了事。

同時間,蘇家宅子的老樹上,一名玄衣人以樹干當床斜倚著,十分愜意的翹著腳,拿著從灶房偷來的雞腿,吃得津津有味。

冷不防,一只毛毛蟲掉在啃了一半的雞腿上,他眉頭一皺,伸手一彈,將小蟲子彈掉繼續吃。

在邊關打仗時常常缺衣少食的,所以不能浪費一丁點食物,餓到胃痛時連蟲子都吃,小小的毛毛蟲算什麼。

不過,他為何有種莫名的惡寒,比生吞蟲子還叫人寒毛直豎,感覺後背爬滿吃人的小魚,細牙成排,利能穿鐵。

「衛海天,你要敢丟下我,信不信我咬你。」她捉起他的手臂就要下口,以表示決心。

「你咬吧。」反正不是第一次了,不疼……唔,她真咬!是誰教她專咬痛穴,這牙口……不遜當年。

「他們要走了,快跟上。」從不听話的蘇明月從眼角一月兌,看到一行人馬,直往鎮外而去。

人只有兩條腿,是追不上四條腿的馬兒,可是他們佔了最大的優勢,熟門熟路的在地人,抄近路出城比騎馬還快。

看著阿拉漢等人的坐騎落蹄奔馳,衛海天眼一眯,抱起身輕如燕的小女人,腳下不慢的往另一條小徑走了。「一會兒不許叫苦,你自找的。」

「你……你放我下來,我可以自己走……」他靠得太近了,她都听見他胸口咚咚咚的心跳聲,有點過快。

「你腿短。」意指她太慢。

聞言,她整張臉慢慢漲紅。「我的腿一點也不短。」

「和我比。」

嗚……欺負人,真想咬死他,不揭人短才是厚道,他……真的變壞了,口德不修。

可是不得不承認,抱著一個人還能疾如風的快速移動,腿長的人還是叫人羨慕嫉妒恨。

不過,有這樣的身手,他真的只是單純獵戶嗎?

還有,雨夜里的那些人究竟是誰,有人殺人,有人被殺,他們蘇家並未做過傷天害理的事,為何會有深夜訪客——不速之客也是客。

「等一下不論看見什麼都不能發出聲音,記住我的話。」真正的考驗才要開始。

驀地,蘇明月不語,眼前的男人讓她感覺很陌生,他還是她認識的那個人嗎?

沒人能回答,只有風颯颯地從耳邊撩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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