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流!」
甩了一巴掌後,羅琉玉氣沖沖的走了出去,甩門聲重得似要拆房子。
沒人知道發生什麼事,唯有一臉苦笑的陸東承愁苦地注視自己的一柱擎天,沒處喊冤去。
這也不是他願意的,妻子就在身邊,鮮女敕可口,久未嘗肉味的大男人難免心猿意馬,就顯露了最真實的反應。
自個兒也太不爭氣了,怎麼就這樣把持不住了?這幾年在邊關沒女人不也熬過去了,沒想過少了什麼,偏偏妻子一靠近,那股幽然女人香叫他情不自禁,忍不住想親近。
不過幸好她先用了甘露水,而後才發現異狀,否則自己這巴掌就白挨了,得不償失。
听著逐漸遠去的腳步,陸東承面色凝重的看著蜘蛛織網般一縷一縷癒合的傷口,心底的訝異和驚喜被沉重取代,這神奇的甘露水從何而來,為何會在妻子身上,過去未曾听她提起。
匹夫無罪,懷璧其罪,若被人發覺她身懷救命靈水,只怕會引來各方爭奪,他一己之力是護不住的,為今之計是死瞞到底,絕不露一絲口風,她的好運道歸她所有,不宜再泄露,而他也會竭盡所能保護這個秘密,不讓妻子成為別人眼中的寶貝。
靈液滴在傷口比直接服用效果更佳,五滴靈液入口僅有止血作用,補足元氣,並無法使傷口癒合,可這兩滴靈液一滴,傷口像有無形的針線在縫合,又麻又癢,一點皮肉拉扯、黏合的疼痛,生出新肉,穿透的傷竟然找不出駭人的血洞,彷佛不曾受傷。
不過傷好了,大量流失的血還是沒辦法一時補回來,面色蒼白的陸東承漸感倦意,不自覺的眼皮一垂,睡著了。
不知過了多久,他感覺臉上癢癢的,似乎有人在玩著他的胡子,他連忙睜開眼想喝止,入目的是一張精致小臉。
「蓮姐兒?」
見人醒了,蓮姐兒興高采烈的扯扯他的胡子,「于叔叔,你怎麼又躺床上了?」
他一笑,目露慈光,「不听話,所以生病了。」他沒跟孩子說實情。
「你的身子很不好嗎?」她露出擔憂的神情。
「是不太好,老是頭疼腦熱。」他逗著她,有女萬事足。
「你吃藥了嗎?」她模模他的頭,一副很憂心的樣子。
「還沒。」陸東承裝出苦臉。
蓮姐兒一副大人模樣的拍拍他,「藥吃了,病就好了,你不可以不吃藥,那是不對的。」
或許是父女天性,自從陸東承來到莊子後,蓮姐兒特別喜歡黏著他,一點也不被他滿臉的胡子嚇到,還覺得好玩,不時扯兩下就能樂得咯咯笑,還會要他抱著轉圈、騎大馬。
很難想像這一大一小能玩在一塊,還和樂融融,換成年哥兒是全然不同的態度,他非常討厭莊子上出現一名陌生男人,不僅和他搶娘,也搶妹妹,嚴重威脅他「一家之主」的地位。
「好,都听蓮姐兒的。」看女兒咧開嘴笑,他的心瞬間柔軟了,化成一灘水。
「唔!痹,給你糖吃。」她煞有其事的點頭,從繡白免吃草的荷包中取出一顆三色糖球。
京城里什麼都有,有不少外邦使臣來朝貢,帶來異國的特產和種子,不過大多的百姓不識貨,一袋一袋的種子堆到爛也乏人問津,這些因緣巧合下被羅琉玉撿破爛似的全包了。
其實她也不是很認識這些種子,但因氣候的不同,有的種不出來,爛在地里,只有甜菜、辣椒、番豆被她種成功了,就在後院的菜園子,為數不多。
她听過甜菜能做糖,便試了一下,毀了一大半甜菜後才做出十來斤糖,正好手邊有去年凍在地窖的烏梨、青棗、酸橘、甜柿等果子,一化凍就出水,索性做成水果糖哄哄孩子。
蓮姐兒一吃就愛上了,而年哥兒不嗜甜,只吃一顆就嫌太甜,要他娘給他做酸甜酸甜的仙楂片。
兩個孩子各有所好,當娘的便清心了,不用擔心兩兄妹因吃糖而打起來。
「我不吃糖,你自己……呃,好甜……」一顆糖塞入嘴里,陸東承的表情和年哥兒剛吃糖的樣子如出一轍,都是眉頭一皺,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樣,彷佛吃的不是糖,而是苦膽。
「甜吧!我娘做的,不過我只能給你兩顆甜甜嘴,你不能再跟我要了。」她一手按著自己的小荷包,表示她已經給他很多了,不可以再搶她的糖。
「可是吃藥很苦,我要含著糖,才肯乖乖喝藥。」瞧瞧那護食的動作和她娘多像,這母女倆都小氣得很。
他莞爾一笑。
蓮姐兒一臉傷心,「于叔叔,你是大人了,要忍耐,我是小孩子才吃糖,而且我娘才做一點點,三桐姑姑會偷吃,四喜姑姑也喜歡吃,真的、真的不夠分……」
她一再強調真的,但事實上還有半壇子被她藏在床底下,足夠她吃上好幾個月。可分了就不夠吃,這個拿一些、那個拿一些,很快就沒了。
「叫你娘再做不就行了。」本來嫌甜的陸東承吃了女兒給的糖,覺得甜得剛好,甜入他心里,叫人忘憂。
「不能,娘說一種子才種下,要等上兩、三個月才護成,于叔叔,為什麼好吃的糖不能天天吃,要省著吃,蓮姐兒好悲傷。」想到沒糖吃的痛苦,她眼眶就紅了,實在太悲傷了。
一听她這副小大人的口吻,當爹的差點笑出聲,「糖吃太多了會長蟲,牙會掉光,蓮姐兒就會變丑。」
「我不要變丑!」她大叫。
「好,不變丑,糖少吃一點,蛀蟲會把牙齒吃光光。」真搞不懂糖哪里好吃了,甜得膩人。
「于叔叔,你騙人!」蓮姐兒氣呼呼指著他鼻頭。
「哪里騙人了?」這說風就是雨的個性也像她娘,陰晴不定,上一刻風和日麗,一轉身便雷電交加。
「娘說吃完糖後,漱口或用鹽水淨牙就不會牙痛,娘最聰明了,于叔叔很笨。」她氣得揪他胡子。
哎呀!這小丫頭力氣真大,揪得他真疼!
「不能事事都听娘的,偶爾也要听爹的。」他才是家中的支柱啊。
「我沒有爹。」蓮姐兒搖著頭,她從來沒見過爹,娘說她爹死了。
「是人都有爹,你是爹娘生的。」他忽地鼻頭發酸,想抱起女兒說抱歉,他回來晚了。
她塞了一顆糖在嘴里,甜滋滋的笑了。「我爹死了。」
「他沒……呃,我是說他若沒死,他會跟你娘一樣的疼你。」他會將她寵上天,讓她日日開懷。
「我有娘就好。」低下頭的蓮姐兒玩起手指,有娘在她什麼都不怕,可是有爹是什麼樣的,她不懂。
沒有過一天父愛的蓮姐兒不知道父親的意義,三桐姑姑沒有爹,二牛叔叔、四喜姑姑也沒有爹,他們都沒有爹,所以有爹沒爹不都一樣,大家都沒有才公平。
「我當你爹好不好?」他渴望女兒用橋軟的糯音喊他一聲爹。
「不要。」
「為什麼不要?」陸東承輕撫女兒細柔的發。
「我有自己的爹。」她大聲的說道。
「……」他突然很想哭,女兒心里還是有他的,別人取代不了……
但他的感動卻在下一句話中碎成粉末。
「我娘說我爹沒有胡子,叫我不要亂認爹,不然我爹九泉之下會死不膜目。」九泉在哪里,好不好玩呢?
「是……你娘說的對。」
英雄差點淚滿襟,婉娘連這個漏洞也堵上,防他防得不余遺力,連胡子都不忘一提。
模著扎手的落腮胡,陸東承考慮要不要剃了,恢復原來的面目,妻子總認得出自己的丈夫。可是一想到二叔身邊的暗衛以及暗衛背後的六皇子,他立即打消這個念頭,在不能確保妻小的安全前,他還是被人追殺的于謹之,為躲避仇家暫居農家。
「我娘當然說的對,你不要動不動誘拐我妹妹,你的臉呢?我爹就算死了,我娘也不會看上你,我娘說這是看臉的世道,長得丑就不要出來嚇人!」年哥兒剛好進來,听見方才的話,連忙罵道。
哼!丑人多作怪,丑到天怒人怨。
長得丑……陸東承哭笑不得,他就留了一把胡子,怎麼就貓嫌狗棄了,連自家兒子都用斜眼瞪他?
「哥哥。」蓮姐兒笑著牽住扮哥的手。
板著臉的年哥兒往妹妹腦門敲一栗爆,「你是腦子被蟲咬了呀!怎麼老往胡子大叔這邊跑,你也不怕被他丑到,娘說物以類聚,丑人才跟丑人在一起,你跟丑人相處久了也會變丑……」
他真不丑呀!他們那眼楮是怎麼瞅的,他終于明白什麼叫竇娥冤,有這滿臉大胡子,他此刻有口說不清、百口莫辯呀!
「真的嗎?哥哥。」蓮姐兒一臉驚嚇,不住地回頭看看哥哥口中的「丑人」,雖然覺得他很可憐,但小腳慢慢的往外移,遠離丑人。
「娘不會騙人,你看娘離胡子叔叔多遠,她就是不想變丑。」年哥兒拿娘做例子,信度直上雲霄。
「喔!我信娘的。」蓮姐兒點頭點得很用力。
「以後不要常常來了,要是變成丑姐兒,你哭都沒得哭。」他得意地瞪了陸東承一眼,牽著妹妹往外走。
一听,她驚恐萬分,「我听哥哥的。」
「五張大字寫完了嗎?娘晚一點要看。」妹妹太懶了,睡得早、起得晚,天天只想著玩,都沒有乖乖練字。
「啊!我忘了寫,哥哥哥哥,你幫我寫……」
嗚……她不要被打手板,痛痛……
「不行,自己寫。」
「三張……要不兩張,蓮姐兒寫不完啦……」一想到娘的狠心,蓮姐兒嗚嗚地哭起來。
一看到妹妹哭了,年哥兒心疼地拍拍她的背,「好啦!扮哥就幫你寫一張,一張喔!你不能跟娘說。」
「嗯!扮哥真好,我一定守口如瓶。」有人幫忙寫,她破涕為笑,嘻嘻哈哈地離開。
好什麼好,這孩子還是太天真了,他看過兩個人的字跡,一個端正,一個像蚯蚓,不識字的人都能看出並非同一人寫的,他們的娘只稍瞄一眼就有人要遭殃了。
這兩個皮孩子。
陸東承幽幽嘆一口氣。
唉、唉!
驀地,他寒毛一 ,他只嘆一聲,怎會有兩聲嘆息?
莫非有鬼?
他扭頭一看,看到窗外正探進頭的三桐,她齜牙咧嘴笑得古怪,附帶一枚同情的眼光。
「我家娘子喜歡好看的,你這副尊容……唉!還是算了吧!別太勉強了,下輩子投胎再看看。」一說完,她將膳食擱在窗邊的茶幾上,哈哈大笑的唱著,「癩蝦蟆、四條腿,撲通撲通不跳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