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厚樸對于他這麼口不對心的倔強倒是沒什麼想法,輕輕撥開了他的手,在他一臉驚慌的神色下,低聲解釋道︰「王爺,廢話不多說,我剛剛大約看了下,我們應該是被丟進疑似水牢的地方,這種地方平日里有可能有水,也有可能是干涸的,可是不管怎麼樣,前陣子肯定是有水的,你看看這牆面上的青苔就知道了,不過這坑……我們徒手是爬不出去的。」
她認真地觀察了一下這個深井,要說非常深倒是不至于,要不然他們被丟下來的時候早就摔死了,而且值得慶幸的是,這井不是真正的水井,如果全都用光滑的石頭砌成的話,那她也沒輸了。
木頭做的自然也有好處,起碼只要弄點缺口,他們就能夠慢慢的往上爬。
「那我們現在該怎麼辦?」厲穆庭虛心求教。
平常他雖然總愛調皮搗蛋,可是畢竟只是個孩子,也是頭一回遇上這樣的事情,對于說得頭頭是道的陸厚樸,他並沒有可質疑的地方。
陸厚樸嘿嘿兩聲,從頭上拔下一根雙股簪子,在他目瞪口呆下,把簪子從中間一分為二,接著把簪子反過來對在一起,拆下上頭的一個扣環套上固定,再把自個兒的腰帶給解下來,將手握著的地方給捆了捆,一把銳利的細刀就這麼產生了。
「這到底是什麼東西?」他第一次懷疑自己跟不上京中的流行,沒想到連一根簪子都還能夠玩出這種花樣來。
「簪子啊!」陸厚樸用了甩,覺得還算順手,隨即就把手中簪子尖銳的地方往木牆上一戳。
第一下有點卡住,可是連戳幾下之後就好多了,那木板也不是什麼實心的厚板,加上長年被水氣浸蝕,最外頭那一層已變得脆弱。
她也沒打算在牆上打一個大洞,只要腳稍微能夠有個支撐點就夠了,她就這樣一邊戳,一邊往上爬,沒多久她人就爬到一半高的地方。
厲穆庭眼巴巴的看著她一直往上爬,心吊得老高,深怕她就這樣爬出去,把他一個人給丟在這里。
不過就在離井口不到五尺的地方,陸厚樸又順著牆面下來了,她微喘著氣,低子,伸手拉下厲穆庭的腰帶撕成兩塊,然後把他的手細細的包起來。
他愣愣地看著她,臉頰有點泛紅,莫名有種溫暖的感覺。
打小他和妹妹就沒了母親,即使後來被涂太妃撫養,可是宮里養孩子哪里真的需要她親自照看,也就是早晚問安見個面,偶爾問一句吃飽穿暖了沒有,也就算盡了心意。
雖然官里沒有其它人可以比較,但是偶爾他也會听那些小闢女們說些外頭的事兒或是些家長里短,他有時候也不禁會幻想著能有威嚴的父親和溫柔的娘親陪伴在身邊。
而如今這個說話不好听的女人突如其來的溫柔,讓他剎那間想到了娘親。
如果他的娘親還在世的話,會不會也這般溫柔的對他呢?
「好了,等一下你先走,腳就踏在我戳出來的洞里,我跟在你後頭。」陸厚樸推了推正在發愣的他,催促道。
綁了他們的那些人不知道什麼時候會回來,他們必須趕緊逃走才是上策。
一大一小一後一前,小心地將手腳搭在那些小的洞口中不斷往上爬,中間幾度因為洞口太窄小,厲穆庭抓不牢差點滑了下去,幸好陸厚樸在下方頂住了他的身子,還一邊安撫著害怕的他。
好不容易兩個人都爬了出來,看著眼前荒廢的宮殿,他們一時之間也不知道是該高興好還是該悲傷好。
斑興的是看到這些官殿起碼表示他們還在宮中,可悲傷的是,皇宮里廢棄的宮殿太多了,因為厲穆禛還沒大婚,身邊甚至連個人都沒有,所以除了先帝那些宮妃住的宮殿外,其它像這樣看起來荒涼得很,就算知道宮殿的名字,他們也分辨不出方向來。
包糟的是,他們听到不遠處傳來紛亂急促的踐步聲,雖然不明顯,可是這荒蕪的宮殿里別的沒有,落葉最多,也間接地放大了那些人的腳步聲。
「先走再說。」陸厚樸大約看了下方向,抓了厲穆庭的手就往自己認準的方向走。
現在他們能夠選擇的方向也不多,畢竟他們可以從踩在葉上的腳步聲辨別那些人的來向,那些人也能夠用相同方式來辨別他們往哪里跑了。
她可沒傻到以為那些人不會發現他們已經逃離了那個水牢。
一大一小奔跑的速度不算快,再加上不熟悉方位,很快地就听見後面的腳步聲越來越接近,更慘的是,他們前方有一汪大池堵住了去路,陸厚樸忍不住在心里暗罵一聲運氣真背。
「你會泅水嗎?」陸厚樸這個時候也管不著自己這樣喚他是不是符合規矩了,嚴肅地看著他問道。
厲穆庭緊緊地抓著她的手,搖了搖頭,「我不會。」
「沒辦法了……」她嘆了口氣,慢慢地放開他的手。
他的心頓時一涼,眼里滿是驚慌。她要丟下他一個人逃跑了嗎?
「你……你別丟下我,我會讓皇兄賞你的……」雖然覺得這樣哀求很沒有骨氣,可是他還是忍不住說了。
陸厚樸神色平淡,突然舉起手開始伸展身子,「可是沒法子啊,你又不會泅水。」
他被她這理所當然的口氣氣到了,雖然想反駁,卻又找不到合適的理由。
他一臉哀戚,本來還想著自己總有一天可以長成像皇兄那樣英明神武的男子,可現在他可能做不到了。
他胡思亂想了很多,包括他可能會遇到的幾種死法,像是又被丟回剛剛那個水牢里頭,然後被水給淹死,可能救他的人用竹竿把他撈起來的時候,他會像知了月兌殼一樣,皮都給褪下來。
這種惡心的死法,讓他光想象就快要哭出來了,然後看著剛剛那個沒良心的女人左用手右甩腳的不知道做了什麼,最後連鞋子和襪子都不知廉恥的月兌了,接著把他塞到一邊假山里頭的一個小洞里,那山洞小得連他一個孩子都能半彎著身子才能夠爬進去。
「好啦!好好躲著啊!除非我回來找你,或是听到你皇兄的人來找你,不然不到天亮千萬別出來。」陸厚樸沖著他笑了笑,最後用一把雜草將洞口稍微掩蓋住,讓人看不出這里有人出入過的動靜,幸好天色漸漸暗了,要躲藏也比較容易些。
厲穆庭沒想到她居然會幫他找了一個躲避的地方,他還以為她會就這麼丟下他,自己一個人跑了。
可她呢?她要怎麼辦?難道她一個人跑了出去,就是為了要替他引開追兵嗎?
厲穆庭想起史書中許多為了大義而犧牲自己、英勇赴死的英雄人物,再想到她剛剛那麼溫柔地替他包扎手掌,驀地眼眶一紅,忍了許久的淚水再也克制不住地落了下來。
而站在湖邊的陸厚樸自然不知道那個被她藏在在山洞里的孩子都已經腦補完她的多種犧牲法了,她計算著時間,手里抱了一塊披著她外衣的大石頭,然後在看到那隱隱約約追過來的人影時,將手中的石頭往水中一丟,緊接著人也跟著一躍而下。
「兩個人都跳湖了,快追!」
撲通一聲,她閉著氣潛入水中時,只想著自個兒終于解月兌了。
帶著一個小孩子逃跑,她連裙子都不能撩起來拼老命跑,現在可好了,她要像一條魚一樣找到屬于她的逃生路。
至于熊孩子?等她找到了逃生方向後再回來看看。
搜宮無疑是找人最快的方法,雖然搜出了不少陰私隱晦之物,但最重要的人卻一直沒有找著,最後還是方姑姑領著人往宮里一些許久不曾整理的荒廢宮殿之中尋找,直到半夜時分,終于在山洞中找到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淚的厲穆庭。
「方姑姑,快點去找那個秀女,她為了我引開追兵……說說……跳湖了……結果那些人都追她去了,現在都還沒消息……」
方姑姑听了也是一愣,因為她怎麼想都沒想到,陸厚樸居然能夠做出這麼大義凜然的事。
她先是看了那湖面,可即使她們一大群人手上都提著燈籠,也不過照亮了池子的沿岸,如果要下水找人,那肯定得天亮了才行。
如果今日下水的是小王爺,那自然要讓所有人都趕緊下水去找,可她不過就是個秀女……方姑姑在心中輕嘆了口氣,決定還是先勸小主子回涂太妃的宮殿再說。
「主子,先回去吧,皇上還有涂太妃都很掛心您呢!」
「那那個人怎麼辦?」厲穆庭眨著淚眼看著方姑姑,對他來說,方姑姑已經是比皇兄和涂太妃還要厲害的人物了。
方姑姑盡量放柔了嗓音,嘴里說著連自個兒都不信的謊言,「陸秀女既然會泅水,說不定已經從哪里先上岸了,主子您就是待在這兒等也不是辦法,不如先回去休息,讓皇上和涂太妃安了心,奴婢會吩咐其它人繼續在附近找,一有消息一定會馬上通知您,這樣可好?」
厲穆庭還不夠了解這宮中的殘酷,听方姑姑這麼說,也覺得有道理,便听話的跟著方姑姑離開了。
方姑姑派了人手在湖邊慢慢找,她對于陸厚樸能順利逃月兌不敢抱持太樂觀的心思,可是想起那個單純又耿直的姑媳,她還是希望能為她多做一點努力。
而被方姑姑認為有極大可能遭遇不測的陸厚樸,靠著良好的水性甩開了不少追兵後,她先上岸躲了半晌,悠悠哉哉的判斷了方位,尋了一個看起來也很荒涼的宮殿進去躲躲。
雖然感覺已經沒有追兵了,可是她還是小心的不發出任何聲響,以免鬧出動靜來,因為她一踏進這宮中,就發現這不是她所想象的是個荒蕪的宮殿,還是有居住的。
她不禁想著,到底是先帝哪個不受寵的妃子,會住到這麼個荒涼的地方來。
「是你把人給綁走的。」男人清冷的嗓音,在這荒蕪的官殿中顯得格外的突兀。
陸厚樸的身子不由得一頓,已是入夜時分,能夠自由來去後宮的男人,除了厲穆禛,還會有誰?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一道有些沙啞的女聲,聲音有些縹緲地反問。
「我沒什麼耐心,你最好直接告訴我我想要的答案。」
女人輕輕笑著,像是帶著微微的嘆息,在這荒蕪的宮殿之中,顯得格外的陰森和淒涼。
「可是我卻很有耐心,否則也不會等了這麼些年了……呵呵……心急嗎?看來那小秀女的確是你在意的人。」
「別扯其它人,難道你自個兒的兒子你也下得了手?還有,慕蓉難道不是你的親生女兒?你居然讓她身邊伺候的人打小就喂毒,最毒婦人心,用在你身上,可是半點也不過。」
「那不是我的孩子。」女人淡淡地道︰「我的孩子很早就死了。」
陸厚樸听到這里,大約明自自己是不小心听見了什麼後宮秘辛了,雖然她知道好奇心有可能會害死自己,但她實在很想知道那個聲音一下陰森一下空靈的女子到底生得什麼模樣。
別的不說,想來她就是綁了她的仇人,她把自個兒的仇人認了個面熟,倒也說得過去吧。
可沒等她調整好角度,厲穆禛清冷的眼神已經朝她望了過來。「是誰?給朕滾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