棄妃秘史 第二章 後宮如狼窩虎穴(2)

時過境遷,朝局轉換,皇後隨先帝去了,信王、信王妃成為宮中新主,那個狼子野心的代王手下殘的殘、敗的敗、凋零的凋零,往日強盛只余唏噓,而李萱的無憂快樂也恍如昨日黃花,不復見麗色。

那個時候的李萱,笑容不曾褪色過,如今的懷玉公主,卻已經不太理解快樂的真諦。

一夕間,她失去爹娘庇護,一夕間,她成為孤女,就算公主這個尊貴頭餃戴在頭上,也無法讓她重拾快意。

入宮不久,她已經學會掩飾真心,她臉上一貫地平和恬淡,笑容還在,卻像是面具般薄薄貼上臉龐,她懂事、聰明而努力,她乖巧听話,事事合乎規矩,但不管這個後宮于她或者她于後宮,都像隔著一層薄幕似的不真實。

走到欄邊,李萱看著水底游魚,舊時情景還在,但物是人非,她柳眉微蹙,苦澀在齒頰間泛開。

突地,背心一個強力撞擊,她整個人受力往前傾,一聲驚呼方落,她已墜入湖中,湖水很深,掉進去根本踩不到底,她掙扎、翻騰,試著躍上水面大聲呼救,只是湖里的水草纏住她的腳,讓她無法月兌身,漸漸地,她喘不過氣……身子輕了,她再沒有掙扎的力氣,微仰頭,她透過水光,看向那顆亮晃晃的太陽……宜禧宮里,淑妃斜靠坐在貴妃椅上。

她梳著繁復的百花髻,滿頭珠釵,身上穿著藕色夾襖,外罩一襲蓮紅色對襟織錦長裳,上有銀線繡成的點點落梅圖,說不出的端莊淑雅,她已經三十幾歲卻保養得宜,看起來相當年輕,瓜子臉,柳葉眉,櫻桃口,臉上含著笑意,一派溫柔。

她腳邊跪著一名宮女,用美人錘輕輕敲著她的小腿,後頭還有宮女輕搖羅扇,帶起一陣涼風,白皙的柔荑微撐起下巴,她半眯著眼楮傾听宮里太監稟陳,頭一點,鸞鳳金步搖隨著輕晃,光亮明燦,美不勝收。

「二皇子面目猙獰,像是被人捏著鼻子硬灌藥似的,口氣沖得很,他一把拽住大皇子,讓大皇子陪著去找皇上,說是要把事情給講清楚,他絕對不娶李萱。」

听著太監的稟報,淑妃淺淺一笑。

那日皇上對她透露消息,說是已經答應皇後要為李萱和旭鏞賜婚,她聞言不依,怨皇上早已答應讓旭鏞與王家結親,怎麼能反悔?皇上說自己當然沒反悔,王家、李萱都有分,只不過孩子年紀還小,不急著定下來。

沒想到,旭鏞竟然這麼反對與李萱的親事。

旭鏞與敬鏞不一般,打小便是委屈不得的倔強脾氣,他天不怕地不怕,吃軟不吃硬,誰都別想替他安排任何事情,便是先帝也不敢強逼他。

如今,一個命令就要逼他娶李萱,他哪里肯依?看來,這件事怕是皇後給弄擰了。

不過這對兄弟也真有意思,兩個都是皇後所出,從小一起玩耍、一起念書、一起長大,卻養出兩副迥異的性子,如果說旭鏞是個爆炭,那敬鏞就是水,深邃平靜的潭水。

「大皇子對二皇子道︰‘咱們談談,好不?’但二皇子目光一凜,滿眼的防備,凝聲問︰‘你也要像母後那樣,說服我娶李萱?’……」淑妃出神想著的同時,太監將兩人的對話學得維妙維肖,令回神听著的淑妃忍不住莞爾,她明白旭鏞是何其驕傲的男子。

即便惡勢力橫在面前都無法教他低頭,憑什麼幾句恩義便要定下他的一生,真不知道皇上、皇後心里是怎麼想的,竟想讓一個下人成為皇子妃以及……日後大周的新任皇後?「大皇子說道︰‘你當李萱是妹妹,那麼你心底可有中意的人選?’二皇子回答沒有,大皇子又問︰‘那麼,王家小姐呢?’二皇子怔了怔,考慮半晌依然篤定地搖了頭……」听到這里,淑妃揮手讓正在捶腳的宮女退下,正起身坐直。

她雙眉緊擰。

旭鏞對馨昀也沒意思?怎麼會,過去幾年他們不是處得極好,馨昀柔弱體貼,美麗又有才情,是京城第一美女,他還看不上眼?那他想要怎樣的女子?要不要讓嫂嫂進宮一趟,把這件事透露給哥哥知道,讓他再籌劃一番?旭鏞是先帝看上眼的,若沒有出什麼過錯,日後定會被立為東宮太子,王家需得牢牢將人給拴住才成。

王家多年謀略把自己送到皇上身邊,可惜她的肚子不爭氣,生下月屏之後再沒有消息,她吞過多少藥、請過多少神明,能試能用的法子都做了,但全都不管用,雖然皇上的寵愛不曾斷過,但仍得未雨綢繆。

前頭,有生了兩個兒子的皇後,後面,有誕下皇子的惠妃、賢妃,之後還不知道有多少嬪妃會替皇上生下子嗣,哥哥想得深遠,將年紀相當的馨昀送到旭鏞身邊,他們青梅竹馬、兩小無猜,是從小就建立的交情,他怎麼會看馨昀不上眼?她還以為旭鏞喜歡的不是李萱就是馨昀,只要李萱不在,馨昀必定會成為皇子妃,這下子……是不是該另謀出路?「大皇子緩頰道︰‘你明白父皇、母後的脾氣,她一生不願欠恩負義,這回若不是李萱和李叔,咱們便要與代王易位而處。

案皇不願對親生兄弟下毒手,只封地南蜀,讓代王遠離權力核心,日後不再掀起風浪,可代王心性如何你我都心知肚明,倘若他為勝者、父皇落敗,他又豈能容得下你我?怕是要趕盡殺絕。’

「二皇子抗議道︰‘父皇已經封李萱為公主,日後榮華富貴不可言喻,難道還不夠。’

大皇子回說︰‘李萱不是貪慕榮華的女子,這點你比我更清楚……’」淑妃暗忖,是啊,最難辦的就是這點,如果可以用錢收買就不是個事兒了。

李萱和旭鏞的親事是皇上親口允下的,其實如果馨昀和李萱一正一側倒也無所謂,反正到時李萱是要被馨昀給拿捏在手里的,要生要死還不是一句話的事。

只不過李家對皇上有恩,若是死得不明不白,皇上追究起來,馨昀那丫頭又是個心高氣傲的,一個弄不好會牽連到王家。

所以她才會搶快一步,想幫佷女把人給除去,可是……如今旭鏞連馨昀都看不上眼,不知他心中是否還有別的人選?莫非她真正該動手的,另有其人?「大皇子對二皇子說道︰‘李萱方失去親人,心底旁徨無助,而你又是昔日里最疼惜她的,李萱對你自有幾分不同,也許此事讓你不舒服,但她年紀尚稚,哪里懂得男女情愛?等過幾年她長大了,說不定你已不是她心中的良人,那時便是你想向母後求此良緣,依我所猜,母後的性子定會以李萱所願為主。’

「大皇子的話句句在理,二皇子被安撫下來,吞下滿月復火氣,不再多說什麼。

于是大皇子拍拍二皇子的肩膀,隱晦暗示,‘皇爺爺是看重你的,他堅持讓你跟在父皇身邊四處閱歷,雖未明說,卻也不難猜出皇爺爺心底的想法,而父皇又是個極重孝道之人。

你好好在父皇面前表現,屆時若你心意不改,而李萱固執難當,我相信父皇自會為你作主。

再退一萬步來說,便是到時局勢難挽,你非娶李萱不可,難不成你就不能再迎別的女子進門?民間百姓三妻四妾是常事,何況你一個堂堂的二皇子。’

「二皇子反問,‘父皇也看重你,你難道從未對那個位置有想法?’「大皇子回話,‘是男人就想立下豐功偉業,就想成就千古美名,可帝位並非可以由人、由心來成就的,那得由天命賦予。代王的例子沒讓你看清楚?任他枉費心機、處處算計,到頭來也不過是一場空,與其如此,我寧可當個仰無愧于天,俯不怍于人,捫心自省能自安的人。人,哪怕不能鐵骨錚錚,至少應該問心無愧。’

「最後大皇子勸二皇子,‘別想太多,不管未來事情能不能成,光憑李叔、李嬸為咱們家鞠躬盡瘁,李萱為了讓你和父皇平安返京,一夕間從被人捧在掌心的珍珠成為孤女,為了這份恩義,咱們就該多照應她。’」淑妃听了嘆息,這恰恰是最讓她擔心的一點。

恩情哪,李萱挾著這份恩義與皇家定下婚事,是板上釘釘的事,馨昀雖然美貌,可明眼人都看得出來,李萱不過十二歲,容貌已是清麗婉約、如出水芙蓉般美得令人驚心,若再給她幾年時間,還能不似九天玄女下凡塵?再說那孩子書念得好,自小就有名門女子的氣質,如今又養在德妃膝下,她沒有女兒,自會竭盡全力好生教導。

旭鏞如今雖不願意,幾年後見她品貌出眾、通身的氣派規矩,誰知道心思會不會改變,馨昀那丫頭身子弱已略遜一籌,再加上被雙親父兄嬌寵著,性子多少有幾分傲氣,屆時她還有幾分勝算?不行!她得在李萱未成氣候前,先一步斬草除根!「還有嗎?」

淑妃目光閃爍不定,陰厲十分。

太監見著,心陡然一驚,連忙低頭續道︰「之後懷玉公主到了,她目光黏在二皇子身上,有一瞬間似乎想拋開禮數沖到二皇子跟前,但二皇子表情冷漠,目光帶著寒意,懷玉公主卻步了。

鮑主猶豫好半晌才繼續往前,她走到二皇子面前襝衽福身,低喚一聲二皇子。

二皇子不言不語,只是冷冷地瞧她一眼便隨即轉身,懷玉公主看著二皇子的背影,久久一聲輕嘆後也離開了。」

太監說完最後一句,躬身伏地,退到旁邊。

淑妃盯著他一言不發,臉上陰晴不定,太監被她看得渾身起了雞皮疙瘩。

這時一名身穿宮裝的女子進屋,她巧移蓮步,走到淑妃耳邊低語,猝然間,她震怒地摔了茶杯,頓時水花四濺,將太監的衣裳打濕一片。

「這麼簡單的事都辦不好,把人給我叫進來!」太監聞言,立刻退下去喊人。

不久一個身形削瘦、個子頗高的公公走進來,他雙膝跪地,氣息一窒,聲音發抖。

「稟淑妃娘娘,李萱……沒死。」

「沒死?不是說救上來時已經沒氣兒了嗎?」

淑妃怒極反笑,笑容甜蜜,卻帶著一股令人齒寒的陰冷。

「太醫讓她吐掉滿肚子泥水後,嗆咳好一陣,竟就能睜眼認人了,太醫開了藥……」淑妃倏地從貴妃椅上站起來,走到桌邊掐出瓶子里的鮮花,將花瓣狠狠揉碎。

丙然賤人命韌,連這樣都死不了,她氣得胸膛一起一伏,攥緊了拳頭,在掌心留下幾道深深的半月形指甲印。

兩天後,周旭鏞不願意與李萱訂親的消息傳遍後宮,謠言里有幾分真幾分假,真的是那日周敬鏞、周旭鏞在御花園里的對談,假的是李萱挾恩向皇帝求嫁,謠言越傳越凶,傳到後來,李廷興為皇帝殉難,竟成了李家為女兒攀上高門的手段。

月屏公主還幾次上安禧宮,當面嘲笑李萱不知廉恥。

李萱心情差透了,她知道不該听、不該想,知道他們要的便是為難自己,她試圖鎮定,但她只能做到面上波瀾不興,做不到真正的心定。

她拚命告訴自己,一粒細沙就扎到腳,一顆小石子就扎到心,這點小事便亂了自己的心情,日後面對真正的大事,如何能夠承擔得起。

她勉勵自己爭一口氣無意義,真正有功夫的人能夠把這口氣咽下去,別人罵她、毀謗她、不諒解她,她更該抑下心緒,珍惜機會、修行砥礪。

沒錯,誰說惱羞成怒後就該橫眉相對?那是市井潑婦的行為。

身為宮里頭的女子,得深諳籌算之道,得講究斯文雅致之舉,便是心中忿忿,也得端出一股寵辱不驚的皇家味道。

慢慢地,心中那把火漸漸澆滅,慢慢地,她能夠做到充耳不聞,慢慢地,她身上透露出與年齡不相符的鎮定,慢慢地,她培養出萬事從容不迫的氣度。

之後,她的飯里面藏了兩根細針,飯撥進嘴里,李萱一不小心被刺得滿嘴鮮血淋灕。

再然後,她走出安禧宮,莫名其妙被石頭打中額頭。

一個月後,同樣的御花園、同樣的池塘,李萱又落水一回……這次她陷入昏迷整整三天三夜,情況緊急,太醫都搖頭了,讓德妃娘娘給她備下後事。

昏迷間,無數猙獰的鬼臉在她身邊盤桓不去,她想大聲喊叫,想推開緊緊纏住自己的夢魘,可是她被水草纏住了,一次次將她往下拖曳。

她拚命掙扎,只是忍過一陣又一陣的疼痛後,卻墜入更深的昏迷中。

夢里,滾滾的洪水漫上來,在她耳邊轟轟作響,她的身子像破布女圭女圭似的在水中載浮載沉,她渾身發寒,大汗淋灕,一個冷顫驚醒,她倏地睜開雙眼。

只見屋中燈火熒熒,昏暗的床邊坐著一個人,他是……旭鏞?他涼涼的掌心貼在她額間,見她望著自己,一個激動,他將她緊緊抱進懷里,她聞到他身上好聞的氣息,听到久違的聲音。

他說︰「記得不,我說過的,不準你死,你得好好的、完完整整的回到我身邊。」

他的聲音听起來那樣鄭重、那樣篤定,好像他仍然在乎她,一如過去,李萱笑了,這是昏迷多日中,她作過最美好的夢。

大小意外頻頻在李萱身上出現,德妃和皇後氣得大張旗鼓徹查一番,但淑妃是何等人,她既然敢做,自然會把痕跡消除得干干淨淨,讓人無跡可尋,因此查到最後的結果,不是意外便是李萱自己不小心。

從此,李萱不管走到哪里都有四名宮女陪同,若能夠不出門,她就盡量待在屋里。

慢慢地,她學會小心謹慎,學會走一步看三步,也學會一句話在舌間繞三圈才出聲,後宮不是狼窩虎穴,但她繃緊神經,不允許自己行差踏錯半步。

但即便她時時防備、千日防賊,可有人成心要鬧事,並不會因為她的小心而消停。

這天周旭鏞來給德妃請安,他送來一個鏤空雕刻的精致檀木匣子,說道︰「還請娘娘把安禧宮里的宮女清理一遍,該立的規矩便是繁瑣些也別怕麻煩。」

德妃不明白他的意思,直到打開匣子看見里面的墨玉雲紋簪時,她受到驚嚇,那是皇後賞給李萱的,賞賜那日有許多嬪妃皆親眼所見,是誰盜了去?東西又怎會落在旭鏞手中?「二皇子,這個……」她驚呼道。

周旭鏞並未多言,只道︰「娘娘寬心,我尋了幾個人暗地在安禧宮、慈禧宮照看著,只不過李萱身邊的人還是多注意些。」

「我明白了,多謝二皇子。」

「九月六日宮里辦賞菊宴,讓李萱稱病留在屋子里,身邊多留幾名宮女守著,能的話……」他遲疑須臾,續言,「讓她作宮女打扮。」

德妃點頭沒有多問,心知既然周旭鏞能送來這個,表示一切已經安排妥當,只要按照囑咐行事便是。

事成,他轉身離開,卻在走出廳門時遇上李萱。

自上次偶遇、兩人擦身而過,至今已經三個月,這段日子他們沒再見過面,便是遠遠遇上,周旭鏞亦是一語不發背身而去。

李萱不明白自己哪里惹惱他,她做過許多假設,結論只有一個——她想,他听到謠言了,他誤解她挾恩向皇上求嫁。

悄悄愁起眉目,她沒有辦法,婚事不是自己去求來的,她也沒非要嫁他不可,婚嫁之權並非掌控在她手中,若他要因此怨上她,她無話可說。

周旭鏞不知道李萱心里亂七八糟的念頭,只是凝結在她身上的目光再也轉移不開。

她的臉像白瓷般泛著淡淡的光芒,眉若遠山含黛,唇若紅菱輕采,美得教人驚艷,她穿著一身雲雁紋錦滾黛青領口對襟常服,墨黑長發編了兩條長辮垂在身後,臉上素白潔淨,不染縴塵。

她拘謹地回望他,露出一個淡淡笑意,竟似一朵怒放青梅般鮮香馥郁。

心,不由得猛然一抽。

李萱凝望他那雙細長鳳眼,兩道潑墨似的濃眉斜入鬢邊,他高貴雍容,漆黑的眸子里帶著她無從窺伺的深沉,那身氣度、那份尊榮皆讓人無法與他對視。

她明白,他不一樣了,他再不是她記憶中的二少爺。

回神,她屈膝一福,而他從她身邊走過,同上次一般,沒有半句言語交會。

接下來幾日,李萱身邊一個叫紅玉的宮女以及打理院子的兩名小爆女,因手腳不干淨,被德妃給打發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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