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六一大早,晨心芢為了接一通手機來電,從單身套房的床上重重跌下來,揉著發痛的手臂,手忙腳亂地接起手機。
結果居然是向媽媽打來的?
向媽媽不是已經和費叔去玩了嗎?她的困惑沒有持續很久,向媽媽很快為她解謎。
「心芢,你在睡覺嗎?」
「嗯,對呀,向媽媽你不是要去玩,這麼早打來有什麼事嗎?」噢,才八點,她還好想睡,看了眼時鐘,她又打了一個大大的哈欠。
「我在車子里,正要去民宿。」一改慣常的溫柔和緩,向媽媽此刻說話又快又急。「心芢,對不起,這麼早打給你,向媽媽有事想拜托你,你一定要答應向媽媽好不好?我想來想去只有你可以幫我!」
「向媽媽你別急,發生什麼事了?」晨心芢用力晃晃腦袋,試著讓它快速清醒。到底發生什麼事了,向媽媽的聲音听起來這麼著急?
「我現在好擔心,心芢,其實我昨天就要出發去度假,跟老費在民宿會合,可是子齊感冒了,我擔心他,就跟老費說好取消這次度假,偏偏今天早上子齊想起這件事,我被他趕去度假,可是他體溫又高得不像話……」向媽媽語帶濃濃擔心。
「向媽媽,他已經是大人,會自己照顧自己的。」晨心芢安慰。
「這我也知道,可還是放心不下……心芢,你去幫我看看他好不好?別人去他可能不領情,如果是你去,他一定不會趕你出來。」
晨心芢很想直接告訴向媽媽,她的預感絕對是錯的,如果向媽媽知道他們最近相處的氣氛,絕對不會這樣想!
「向媽媽,我也很想幫你,可是我跟他最近有點……嗯……」小心選用措辭。「相處狀況沒以前好。」
「吵架了?」
又是那種重度憂心的聲音,晨心芢听了不禁在心中嘆氣,真是天下父母心吶!
「沒有、沒有。」她矢口否認。她什麼都不敢說,再說了,就算說了又怎樣?多個人煩惱而已。「可是他現在是我老板,就這樣貿然去看他,好像不是很妥當……」
她用力想,想到快噴出腦汁,才想出這個馬馬虎虎的藉口。
「你就當是我的朋友,不是他員工也不行嗎?」向媽媽說著,音調陡然一降,再開口,已語帶哽咽,「心芢,我知道你可能會覺得子齊不太好相處,但這是有原因的……」
「向媽媽,我不是這個意思!」晨心芢皺眉,澄清的話沖口而出。
電話那頭靜了一會兒,向媽媽幽幽、心疼的聲音,才又傳入她耳中,「心芢,我跟你講件改變子齊這生最大的事件,說完後,我不會再請你替我去看他,一切讓你自己決定。」
向媽媽的聲音听起來很嚴肅,晨心芢下意識屏住呼吸,听著向媽媽恢復溫柔的聲音里摻雜了幾縷心疼,她的胸口竟跟著微微刺痛起來。
「二十五年前,在子齊十歲那年,發生了一件讓他從此很難主動向人示好,也封閉住自己感情的事……」
听完這件往事後,向媽媽不再多說什麼,晨心芢就答應去探望向子齊了,向媽媽松了口氣,說會讓自己的專用司機過來接她,那是向子齊擔心她坐計程車不安全、特地雇用的司機。
她一一記下向媽媽說明過的家中東西放的位置,梳洗過後,由司機載往向家,路上還另外買了新鮮蔬果、冰袋跟耳溫槍,如果他嘴硬不承認自己發燒,她好歹有自備工具,非得逼到他承認不可!
抵達向家,司機在她身邊等,晨心芢按下門鈴,等了又等,過了五分鐘,始終沒人回應,抬起手打算再按一次時,對講機上傳來他的聲音——
「心芢?」
他的聲音听起來好困惑。
應該緊張的,但是晨心芢心底此刻涌出來的不是擔心,而是輕快的笑意,彷佛她心里其實很開心自己能來找他。
「你看得到我?」晨心芢皺起眉,他的聲音听起來好沙啞,有點虛弱,卻又性感得要命。「為什麼我看到的螢幕是黑的?」
向子齊從對講機上看見她皺起眉,以為她不高興了,馬上按下互看影像功能的按鍵。
「來找我媽?」這是他唯一能想到的原因。他在心里嘆氣,心想,如果她是為他而來,該有多好?
「不是,我來找你。」晨心芢直言不諱。
「找我?」向子齊驚喜地瞪大雙眼。
有沒有听錯,她居然說——她是來找他的?他伸出手,模模自己的嘴角,果然正上揚著!
「向媽媽說你發燒,要我來看看你。」
聞言,他的好心情瞬間沒了,感覺像被人平空澆了一頭冰水。
「我沒事。」他冷冷開口。
「這樣喔,那我就回去嘍?本來想煮粥給你吃,確認真的發燒就逼你吞顆退燒藥。偷偷跟你預告一下,我超會煮粥喔!」她把剛在車子里預先想好的台詞搬出來。
她就知道,向媽媽的預感肯定會出錯。
向子齊冷眼看著她努力「食誘」他的模樣,心底感到一陣好笑。不管她受誰之托而來,此刻她努力說服他的模樣絕對出自真心。
他發現自己的心情又直線往上飆升,然後又想起另外一個梗在胸口、不上不下悶了他好一段時間的問題——
「來我這,你那個獸醫朋友不會生氣嗎?」他盡量裝出不以為意的語氣,只有他自己心里清楚,他有多在意這件事!
「哪個獸醫朋友?」她歪著頭,表情如陷入五里霧中,一副不知道他在問什麼的感覺。
「上次你講電話的那個。」向子齊沒好氣的點明。
「喔!」她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你說那個。」
「嗯!」
晨心芢一手摀著嘴巴,清楚表明,「其實那天跟我講電話的人是向媽媽,我從來沒認識過什麼獸醫朋友。」
之所以摀著嘴,是因為她正在偷笑,想憋住都做不到,知道他這麼介意那個子虛烏有的男友,她的心情早就不受控制直沖上天!
「我媽?」向子齊哭笑不得,這陣子自己真是白悶了。
「你到底要不要開門讓我進去?幫你弄好東西我就走,放心,我不會打擾你的休息時間。」以為他對自己有防心,晨心芢連忙表態。
畢竟小時候遭遇過那種事,心里多少會有陰影,想起自己先前以為他只是單純很難相處,她就覺得自己真的很不應該,這也是她答應前來照顧他的諸多原因之一。
誰趕她了?向子齊俊顏繃緊,不喜歡听她扯什麼「幫你弄好東西,我就走,不會打擾你」這種鬼話!
看見他臉色不好又沉默不語,晨心芢很自然想到向媽媽剛跟她說過的話,因為那件事,向子齊很難相信人,更別提與人親和互動。
為了避免吃到閉門羹,她連忙開口表明,「我保證,只是來看看你,確認你沒事後馬上就走,放心,我沒有其他的企圖。」晨心芢學童子軍般舉起手,慎重宣示。
本來她想說「我不是壞人」,可是想想這樣講好像有點此地無銀三百兩的感覺,話到舌尖連忙改口。
向子齊在心底長長嘆口氣,按下開門鈕後,雙手抱胸,身軀斜靠著牆壁等在門邊。
他不懂,自己哪里差了?還是哪點讓她看不順眼?她要是能對他有點企圖,他說不定還比較高興一點。
只不過……沒人比他更清楚,又傻又沖動,看到有動物受傷沖得比誰都快,也不管對方跟自己親不親……
事實證明他叫她德蕾莎修女不是沒道理的,她這次來,該不會也是抱著當初救田田的心態來吧?越想越有可能,向子齊的臉色也跟著越來越沉。
苞狗爭風吃醋實在荒謬,更荒謬的是,當看著她提著一大袋東西踏進他家門口,朝他露出一個大大的微笑時,他心里竟想著,管她抱著什麼心態前來,重要的是她肯來,這就夠了!
晨心芢一進門看見他帥氣又危險的慵懶姿勢,心跳又不安分瘋狂加速起來。「你有吃早餐嗎?」
听著她關心的問候,再對比這段日子以來的針鋒相對,向子齊深深凝望著她,有點懷疑自己現在是不是在作夢,否則這種好事怎麼會發生得如此自然又令人怦然心動?
「向媽媽的兒子,你正在發呆喔!」她故意叫他「向媽媽的兒子」,當作是一種宣告。
從踏進這里開始,他是「向媽媽的兒子」,不是她的頂頭上司,算是間接暗示他要公私分明,不然她會跟向媽媽打小報告。
「什麼向媽媽的兒子?」他不爽地睨她一眼,率先走向客廳。「這里不是辦公室,叫我子齊。」
「喔。」她沒跟他討價還價,生病的人最大。「你量過體溫了嗎?」
不曉得是山上空氣太好、加上他生病中,還是人在家里本來就給人比較放松的感覺,比起在辦公室里,兩人之間緊繃的氣氛竟緩和許多,她原本吊起來的心情好像綁著降落傘,緩緩放下。
「沒。」他回頭看她一眼,臉上沒什麼表情,心里可就復雜多了,有驚訝,也有被關心的溫暖。
就一句話而已?這女人比他所想像的,更直接的影響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