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站在近兩百坪的大空間里,環顧四周。
白樂沫望著二十三樓落地窗外風雨大作的景色,一種屬于都市的荒涼感,悄悄溜進她心底。
不曉得在醫院的叔叔今天過得怎樣,她已經好久都沒辦法過去看他,本來想趁著完成黑欣怡的那個案子後過去一趟,現在又接了這兩個案子,看來短期內要去是不可能的,不然也只能匆匆過去又得馬上離開……
「在看什麼?」黑曜熙見她望著窗外失神,連他看了她許久都沒發現,直到她眉心輕蹙起來,他才突然問。
「看窗外……」她反射性回答。
「想什麼?」黑曜熙走近她身邊,垂眸望著她陷入深思的側顏,胸口竄起一股想將她攬入懷中疼惜的悸動。
「想我叔——」意識到自己差點月兌口而出家里的事,她連忙止住話,然後轉移話題。「在這種高樓看風景果然視野遼闊,不過,玻璃的品質就會變得十分重要,否則很容易發生危險。」
為什麼不繼續說下去?他繃著臉,伸出雙手扣住她肩膀,將她轉向自己。
「樂沫,你剛剛提到叔什麼?」他不喜歡她對自己回避家里的事不談,彷佛他被她劃分在某個圈圈之外。
扁是想,便足以令他心情惡劣透頂!
「你為什麼又叫我樂沫?剛才在餐廳時……」她喉嚨乾澀,別開視線不看他。她不想在他面前提到關于叔叔的任何事。
斑中時期那段曾讓她痛哭的記憶,如今再次跳出來,狠狠戳了她腦門一下,如果不立刻換個話題,她擔心自己的情緒會突然爆炸。
「我就是要這麼叫你,不行嗎?」他雙眼緊盯著她,感覺被自己握在掌心的肩膀既脆弱又惹人憐愛。
從他們重逢第一秒起,他便想將她緊緊擁入懷里,雖一直隱約能感覺到她的抗拒,但這次他絕不會讓她再從自己身邊逃開。
「沒有,只是覺得你變得很難捉模。」見他的注意力被成功轉移,她垂下眼,順著他的話說下去。
未料,他不但沒接話,還另外挑了話題起頭,「記得前幾天我爽約的事嗎?」
她點點頭。「記得,那時候我還不知道你就是黑曜熙。」
「知道為什麼嗎?」
她搖搖頭。
「我在找你。」黑曜熙盯著她,想將她臉上所有細微末節的反應通通盡收眼底。
「找我?」她詫異的微微瞪大雙眼。
前幾天黑太太難搞的兒子臨時說不來,結果居然是為了——找她?
「我駕車到樓下,看見身形跟你很像的女人正月兌下慢跑鞋丟進後車廂,然後換上一只黑色、一只白色的高跟鞋,想了半天後,她決定不要那麼標新立異的去見客戶,最後終于選定穿上一雙低調的黑色高跟鞋,然後消失在我眼前。」想起她那時的動作,他的嘴角緩緩勾起,那時候他還痛恨自己的遲疑錯過良機,殊不知老天其實早另有安排。
「我不是想標新立異,而是正在考慮要穿那個顏色好。」听見他曲解自己的行為,她沒好氣的強調。
「所以那人真的是你?」
「如果你有看到我的車,就應該知道那是我沒錯。」
黑曜熙的眼神突然變得極為認真,伸出一掌,牢牢扣住她下巴,迫她揚眸看向自己。「想知道我當下是什麼感覺嗎?」
她被他眸底的認真嚇住,屏住呼吸,輕輕轉動小臉,企圖逃開他過度炙熱的幽黑雙眸。
但他不讓她逃!
「你對這間房子的設計有想法嗎?」見自己無法從他手中躲開,她只好開始顧左右而言他。
黑曜熙絲毫不為所動,當他執意要持續某個話題時,不會任人輕意閃避。
「我擔心自己也許因此錯過唯一能跟你重逢的機會。」
听見他的話,白樂沫的心猛然一震!
他究竟知不知道自己正在說什麼,為什麼要對她說出這麼曖昧的話,把她驚亂的思緒翻攪得更加紊亂?
她用力別開頭,終于成功轉開視線,下意識回避他目光灼灼的黑眸。再這樣被他看下去,她恐怕渾身都會著火。
黑曜熙深深望進她眼底想尋找答案,結果只得到令人心寒的閃躲,感覺到她沉默不語的封閉心態,心中頓時涌起怒意。
「為什麼不說話?」他咬牙低吼,隨即發現自己正以極大的力道捏住她的肩膀,倏地放開雙手,防止自己在不自覺中傷害到她。「樂沫,高三那年,你為什麼要躲我?」
「我有嗎?」听著他充滿不解的痛苦聲音,她的心髒猛然緊縮了一下。
「你沒有嗎?」黑曜熙扯唇苦笑一下。「不曉得從哪天開始,你再也沒有到過我們之前偶爾踫面聊天的地方。」
那時候,他幾乎天天都會到兩人單獨踫面的地點等她,動機很單純,只為了能夠跟她好好的說上幾句話便心滿意足,只是她後來不曾再到那里過。
一次也沒有。
年輕時的他太傲又太有自信,不肯找她當面問清楚,同時認定光說話便能讓自己感到悸動的人,往後一定能再遇見其他的。
既然她不珍惜,他也不稀罕!
經過歲月洗禮,他知道自己錯了,而且大錯特錯,那種跟自己能自然而然產生默契的女人可遇不可求。
她可以不珍惜,他卻再也無法瀟灑放手,尤其在自己失而復得之後,心里頭那股悸動令他更確定,她就是自己這輩子唯一真心想要的女人!
「我只是想專心準備考試,沒有其他的意思。」白樂沫的心輕顫了一下,呼吸加快。
他會這樣說,是不是代表他後來常去那里等她出現?
「說謊!」他驀地低吼。
那嗓音穿透她皮膚、血液、層層防護的心牆,銳利刺進她心窩,但她仍力持鎮定地開口保證,「真的。」
「好,我問你,現在有沒有男朋友?」既然她不想面對,他就拋開過去,只跟她談現在、計畫未來。
「這是私人問題,我沒有必要回答你。」她冷冷回絕。
听見她的回答,他抓起她右手腕猛力一扯,將她拉向自己胸前,拼命壓抑怒氣的低沉嗓音,伴隨著呼出的熱氣一同撲向她,「你以為我現在是以什麼身分問你?業主?」
靶覺到他低哼時胸膛的震動,白樂沫猛然驚覺兩人的身子正過分貼近著彼此,她的柔軟與他的陽剛相抵,空氣頓時陷入一股一觸即發的火熱。
她飛快抽回手,退離他身前,雙頰變得又熱又紅,深深看他一眼後,又跳開不安的視線,拋出冷冰冰的一句話。「我只想好好做好這份工作。」
聞言,黑曜熙抿緊的唇線呈現嚴苛的一直線。
「回答老朋友一個簡單的問題有這麼難嗎?」他緊盯著她,沒有絲毫放松,他不明白,為何她對自己的防備這麼深?
「我只是覺得你沒有問的必要。」
「當然有必要,我要追你,總得了解一下對手是男友,還是老公?」黑曜熙再次握牢她的手腕,這次是雙手。
他手掌略微施力,輕松便將她重新拉向自己,看著她無助地抵抗著他的力量,屬于純男性的野蠻正在他體內叫囂著想沖出身體。
「別、別開玩笑了!」她扭動掙扎,試圖抽回自己的雙手,只是這一次他不讓她逃。
「我是認真的。」他視線緊緊鎖住她。
「為什麼?」她依舊拼命掙扎著想退開來。「就因為我們是高中同學,你在十多年後突然發現自己喜歡上以前的老同學?」
听見她半嘲諷的話,黑曜熙成功地被她激怒了,他越听臉色越沉,額頭開始暴青筋。
「你、我心里應該都很清楚,高中時我們不單單只是同學!」他的怒火盈上胸口、爆發出來,所有耐性到此為止。「在我們之間的那些互動,早就超出一般同學太多。」
「不管過去怎麼樣,現在我跟你只是業主跟室內設計師的關系,頂多加上老同學的身分。」她還在掙扎,努力想從他懷中抽離。「黑曜熙,過去的就讓他過去,說不定這樣對我們都更好。」
望著他黑眸中竄升的怒氣,她的心正微微顫抖著。
她從未真正見過他動怒的模樣,高中時的他頂多臭著一張臉,擺出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樣。
現在他不同了,變得極有男人味又霸氣十足!
黑曜熙深深吸口長氣,喝令自己立刻冷靜下來,不過硬若鋼鐵的手指仍緊扣著她的手腕。
他思緒一轉,略顯沙啞的嗓音揚起,「這幾年我一直在想,為什麼你的態度會突然轉變,是不是發生了什麼我不知道的事?」
聞言,白樂沫狠狠一震,她心里大受震撼,卻努力佯裝自己不受他的問題影響,泰然自若的開口回答,「不是。」
嚴格算起來,那件事發生的時候他人就在現場,心里知道得一清二楚,根本稱不上是什麼「他不知道的事」。
但那些話如此傷人,那時候他沒有站出來為她說話,現在,又為什麼要來問那些陳年老帳?
把以前不堪的記憶再翻出來,對她來說只有傷害,而他又憑什麼裝作一臉不知情的模樣?
「樂沫!」見她的態度開始疏遠,黑曜熙驚懼地喚她,再看著她被自己捏紅的手腕,倏地松開雙手,還她自由。
「如果你不打算談設計的事,抱歉,我還有事得先離開。」雙手一獲得自由,她立刻往後退開三大步距離。
「等等,我有說不談設計的事嗎?」他出聲叫住她,苦澀地扯動嘴角。
「你想談了?」她眼中仍有濃濃戒備。
「怎麼,你不是設計師,難道還要我自己準備問題嗎?」
「請等我一下,我拿一下筆記本。」她仍站在相距他三步的位置,迅速從包包里拿出筆記本跟筆。「好,OK了,請問你有沒有特殊偏好的風格或收藏?」
「你有嗎?」黑曜熙不答反問。
對比他方才氣焰甚囂的模樣,此刻的他彷佛像顆泄了氣的皮球,雙手環胸,面無表情地看著她。
「我個人喜歡木頭多一點的居家設計,感覺比較溫馨。」她大方跟他分享自己的偏好。
「那就用這種設計。」
聞言,她輕蹙眉心,停止書寫的動作,倏地揚眸望進他深邃的黑眸里,語帶請求,「可以請你認真一點嗎?」
「你從哪一點看出我在胡鬧?」黑曜熙臉部線條繃緊,惡聲粗氣的冷冷回應她軟聲的請求。
「每、一、點!」這下換她火大起來,她單手叉腰,試著跟他講點道理。「這是你將來要住的房子,花點工夫稍微思考一下自己喜歡什麼,會大大影響到你未來的生活品質。」
「剛剛說的那個木頭多點的居家設計,你想了多久?」
「從我國中就開始這樣想了。」
「那不就對了?」他沒有錯過她小臉瞬閃而過的一絲困惑,原本略帶苦澀的嗓音變得清朗、篤定。「從國中想到現在都沒變過,代表你真心很想要這樣的設計,而我——就是要這樣的設計。」
「但那是我的想法。」她好心提醒。
「我知道,將來你也會住進來,先尊重一下你的意見也沒錯。」這幾句話,他邊說邊挑釁地直勾勾盯著她。
她被他看得心跳加快,呼吸急促,一時之間也分不清是羞是氣。「我不會住進來,我只是設計師!」
「你會,你將會是這個家的女主人。」听她這麼說,他心有些痛,嗓音也因情感而微微抽緊。「我剛剛說要追你,不是在開玩笑。」
「我跟你不可能。」她強調再三。
「真不幸,看來我們的意見產生分歧嘍!」嘴角輕松一撇,只有他知道,因她這句話自己的一顆心頓時沉到谷底。
「你可不可以認真一點?有些事情一旦過了某個時間點,就永遠都回不去了,你懂嗎?」她把筆記本丟回包包,她覺得今天肯定沒什麼好談了。
「對你,我一直都很認真。」他的視線鎖住她,深邃黑眸布滿比窗外更陰沉的陰霾,「我只知道自己這些年特別容易想起你,如果再讓你離開我身邊,我就是全天下最笨的混帳!」
她不想再听到這個了,見今天討論不出個所以然,她倉卒轉身,只想離開。「算了,等你想到自己想要的設計風格時再打電話給我,我先走了。」
她轉身走了兩步,卻听見他喊住自己。
「樂沫。」
「想到要什麼風格了嗎?」沒回頭,她停下腳步問。
黑曜熙沒有回答她的問題,反而像在發誓般沉穩揚聲。「樂沫,我要你記住,你可以拒絕我,這是你的權利,但我絕對不會放棄,因為那是我的權利。」
白樂沫听了,渾身猛然一震,心跳在她胸腔急劇跳動。
她不發一語,邁開腳步想離開這棟頂級奢華的豪宅,只是剛踏出第一步,又听見沙啞的嗓音在背後沉穩響起。
「樂沫,我過不去。」
緊繃的聲音滑進她心底,令她心髒猛然一縮。
「也許你可以忘記過去,可是我卻沒辦法假裝失憶……」
但這一次,她沒有停下腳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