霸氣嬌娘子 第三章 有沒有王法(1)

天朝榮威十年,隆冬,大雪紛飛,北境戰事火熱告捷。

這一次不是普通的勝利,是貨真價實的大捷。

鎮北大將軍蕭陌連環計斂藏于袖,一出手銳不可擋,先是奇襲北蠻聯軍的後方,再與大

軍匯流夾擊,取得第一回小勝,此為第一計。

之後大將軍假裝中箭落馬,引得敵方幾度揣測、舉棋不定,蒙剎與北方幾個部族的結盟

本就立足不穩,此刻是要雖敗再攻抑或偃旗息鼓,異議分歧,而單憑一個「中箭落馬」就搞得敵軍聯盟彼此猜忌,實為大將軍蕭陌的第二計。

接下來堪稱好戲連台,扛著「沖喜」大任的將軍夫人喬大小姐某夜一哭驚四方,整座大軍屯堡頓時騷動,天還沒完全透亮,行軍大都統府已被數也數不清的白幡、白燈籠和白菊淹沒,一具價值不菲的巨大紫檀棺木就擺在正廳靈堂上。

這下子,只要生眼楮的人都能瞧出,鎮北大將軍蕭陌該是……將星殞落了呀!

什麼?有人不信?

不信的話,那就瞧瞧咱們將軍夫人吧,這位喬家的大小姐脂粉未施、素白一身,什麼飾品亦無,僅在黑的鬢角上簪著一朵可憐兮兮的小白花,那幾度撲在棺木上哭號的力道,簡直像在撞棺了……欸,見者無人不悲,誰還能不信?

結果還真的不能信啊!

誰知道這竟是大將軍蕭陌的第三計——詐死。

為的是要將計就計騙過敵軍埋伏在大軍屯堡的奸細。

丙然一確定北境群龍無首,最棘手、最難對付的蕭陌已卒,蒙剎再次集結之前各部的勢

力打算卷土重來。

這一次集結速度更快,嗜血氣味彌漫風中。

畢竟蕭陌已然不在,沒了蕭陌的統領,天朝北境宛若門戶大開。

北蠻各部族依附蒙剎全都想分一杯羹,就連蒙剎國主也興奮難耐,搶著要「御駕親征」,可惜啊可惜,北境軍沒給他這個機會。

蕭陌的第四計,便是他最拿手的奇襲。

北蠻聯軍集結得盡避快速,卻快不過他兩千騎兵長距離奔襲。

而旦奇襲不僅是奇襲,說是打頭陣的先鋒亦不為過。

北蠻子們想破腦袋瓜都想不到,都什麼勢態了,天朝北境的軍心應該浮動得很才是,到底是哪來的阿貓阿狗,竟敢在這時候領兵攻來?

豈料眼一抬,險些嚇得魂飛魄散,來將跨騎捍猛雄駒,一身玄黑輕甲,腰佩長刀,手握

銀槍,鐵騎奔馳間他兵器左挑右揮,凡被他經過之處,哀嚎聲不絕于耳,伴隨如墨般的鮮血記下這一刻的殘酷。

蕭陌!

蕭陌未死!

這是……這是陷阱啊!

讓他們的兵力先聚在一塊兒,但彼此之間的利益還未商議妥善,反正天朝幾乎是一塊送到嘴邊的肉了,跑不掉的,重點在如何分食。

而他蕭陌就選在這樣的時機出擊!

他、他……什麼「中箭落馬」?什麼「昏迷不醒」以致「衰竭而亡」?

全是假的啊!

都說漢人花花腸子最會騙人,果然沒錯,他蕭陌根本是個騙人精!

無奈蒙剎國與北蠻諸部已理解得太遲,因為來的可不僅僅是那兩千鐵騎。

不知蕭陌是如何布署,他麾下四大副將各領兵馬忽從東南西北同時朝北蠻聯軍發動攻勢。

對蒙剎與北方部族而言這已非夾擊,是四面楚歌!

混亂中唯尋到一條蜿蜒的高壁谷道尚能撤逃,結果這一撤,完蛋,根本是自投羅網,另一支北境軍老早候在谷道另一頭,如此進退不得之際,黃土高壁上眨眼間又布滿弓箭手,不降的話只剩死路一條。

這一戰,北境軍謀定而後動,主動出擊,除將敵軍兵力重創到近乎徹底瓦解外,最大的收獲是生擒蒙剎國主與北方諸部幾位族長,以此為籌碼,只要手段用得好,想來可換天朝北境數十年長安。

看在北境這一帶的天朝百姓眼里,這一戰,大將軍可說殫心竭慮,當真是為國為民鞠躬盡瘁、死而後已啊,連新婚不到一個月的將軍夫人都被他「指定任務」算計上,撲棺哭得那樣淒切,聞者無人不悲,別說埋伏在大軍屯內的細作會信以為真,眼下說是假的、是欺敵之計,大伙兒也還半信半疑。

然後最最無辜的要數喬大小姐了。

重責大任都在她肩頭上呢,被逼著演哭戲,還得撲騰打滾兼撞棺……欸,可她若演得不夠逼真,又哪能騙得過那該死的敵軍細作,就憑這一點,遠在帝京的皇帝老兒都得頒旨給個獎賞。

但此時此際,天朝皇帝不在遠得要命的繁華帝京。

懊坐在皇宮大殿龍椅上的天子悄悄地出現在北境前線的駐軍大營內,除了蕭陌外,未再驚動到誰。

「朕得……得好好想想噗呼……」噗笑聲頻頻要噴出,咱們的皇帝老兒努力要維持住王者威嚴,很使勁兒忍住,清清喉嚨又道︰「想想該給這位「沖喜有功」又「哭棺有勞」的喬大小姐什麼賞賜才好。」

說是「皇帝老兒」,那是把他喊老了。

威帝模樣也不過二十七、八,與蕭陌年歲相當。

出聲皇室,從小錦衣玉食,用天朝繁華浸潤出來的人兒果然俊俏非凡,肌膚白里透紅,一雙長目似寶劍藏于匣內,銳意潛隱,化掉一切女氣。

「噢,不好再稱喬家小姐了。」榮威帝折起折扇輕打自個兒嘴巴一下。「得稱她一聲將軍夫人。呵呵,听說咱們這位將軍夫人為了一場‘大戲’可卯足了勁兒,從發動、布置、運棺,到之後的靈堂哭棺,當真步步為營,拿捏到位,見聞者無人不掏一把同情眼淚……噗!」再次將笑氣壓住,神態真誠——

「愛卿啊愛卿,朕可是指了個寶姑娘給你當娘子,你不必謝恩,無須感恩戴德,這本就是愛卿應得的。」

駐軍大營帥帳內,外邊士兵們的操練聲以及馬匹嘶鳴聲陣陣傳進,以往這些聲響很能讓蕭陌清空雜思、寧定心神,但此時的他火氣噗噗噗直冒,都想操起長刀把佔據主位的青年帝王直接梟首算了。

他深覺帝王根本是在報老鼠冤。

榮威帝藺長歡當年還只是個十三歲不到的少年太子時,有一回擺月兌了侍衛和宮人偷偷溜出宮外游玩,卻在帝京龍蛇混雜的集市中被扒走錢袋,這事莫名其妙牽扯到路過的蕭陌身上,兩少年因誤會狠狠干上一架……

呃,應該說藺長歡被狠狠揍了一頓。

蕭陌向來敢作敢當,最恨別人冤他,藺長歡又緊揪他不放,撲過來就要搜他身,他豈能忍?

但出乎蕭陌意料之外的是,明明把人揍倒,對方卻不怕疼般仍一而再、再而三爬起,硬要他交出錢袋……後來才知那錢袋是藺長歡遠嫁異地的長姊出嫁前特意為他做的。

而蕭陌在許久之後得知了藺長歡的真實身分,才明白過來,那只錢袋實出自當年以「和親」名義遠嫁西夷的明泓長公主之手,而長公主出嫁不過兩年便因一場熱病香消玉殞。

當時他們可是鬧騰好久才解開誤會。

蕭陌是瞧藺長歡可憐,不但丟了長姊親手做給他的錢袋還被自己狠揍好幾拳,他遂主動幫藺長歡尋找被竊走的失物。

打小蕭陌就愛在外頭走踏,雖還不曾走出帝京地界,但所謂天子腳下的首善之區他可絲毫不陌生,他這個侯府家的庶長公子還特別喜歡跟販夫走卒們打交道。

為尋回失物,蕭陌當時將能用的人脈都用上了,結果兩個時辰後,兩少年順藤模瓜在一條彎彎繞繞的巷子底堵住偷兒,堵住是堵住了,但對方有四人,且都是二十多歲的年輕漢子。

藺長歡本想以利誘之,用身上值錢的玩意兒如金葉子、玉佩、玉冠等等換回長姊織制的錢袋,但自小習武不輟的蕭陌沒給他「議價」的機會。

後來藺長歡回想年少這一段,不得不承認蕭陌當時二話不說便發動奇襲實是正確抉擇,若然改利相誘,很可能賠了夫人又折兵,再者逗留久了,也極可能引來對方的其他同黨。

蕭陌掄著硬拳開打,藺長歡先是愣住,但很快便回過神,大叫著為自己壯膽隨即撲上去加入局。

結果錢袋確實搶回來,四名大人偷兒被他們兩少年揍得落荒而逃,而他們臉上、身上亦都掛彩,痛到不行卻相視大笑。

蕭陌算是頓悟了、看明白了,帝王心機之深沉啊,當年盡避沖著他笑,其實就等著今時把他「賣掉」,來報那時候他揍他那幾拳的仇。

「臣請皇上收回成命,撤回賜婚的聖旨。」雖說北境戰事已然抵定,駐守在前線,蕭陌一身玄黑薄甲仍未除身,他單膝跪地,低首抱拳,沉聲又道︰「‘沖喜’一說本就無稽,累得喬大小姐委身下嫁,實在罪過,求皇上重新——」

「愛卿以為朕的聖旨如商賈間的買賣,可以說換就換,要退便退嗎?」青年帝王直接截斷他這個大將軍的請求,語氣平順,目底犀光爍爍。

年少時的緣分邂逅造就兩人漸生漸厚的情誼,蕭陌卻一向深知「伴君如伴虎」之意,只是自被逐出景春蕭氏,他孑然一身就這麼光棍桿子獨一個,真把帝王得罪慘了那又如何?抄家嗎?

炳哈,什麼家啊?沒那種玩意兒!

從頭到尾就他一人,還能連累誰去?

所以當榮威帝這般不冷不熱、不喜不怒問話,蕭陌根本豁出去了,語透厭世氣味道——

「大戰已過,經此一役,憑聖上手段定可保北境數十年安樂,臣別無所求,只盼別再造孽,那喬家小姐隨了臣,只是糟蹋人家姑娘,臣的處境和名聲有多不堪,皇上不都了然于心?趁此時尚來得及,求皇上撤回聖旨,就說‘沖喜指婚’乃為欺敵之計,如今大功告成,一切回歸原狀,又或是……或是皇上可再替喬家小姐另擇指婚的對象?」

「放肆!」榮威帝手中折扇狠狠敲了記桌面。「你當朕的聖旨能隨便說改就改嗎?」

蕭陌反正是死豬不怕滾水燙,持平嗓聲道︰「再有,皇上實不該瞞著眾人親臨北境,盡避宮中有心月復宮人幫忙打掩護,連日稱病不上朝也實非正理,大小臣工們難免惶惶不安,胡亂臆測……皇上這動不動就想偷溜出宮的癖好,實得改改。」

「蕭陌你還念起朕來了?」揚眉瞠目。

蕭陌繼續叨念。「北境局勢雖說穩下,但仍有一些潛藏在暗處的敵人,幾座屯堡內的細作是否盡數清空,此點微臣亦不敢擔保,而皇上僅憑隱衛們護駕便暗訪北境,身分若暴露可能引發何種危機,臣想都不敢想,皇上何苦偏來為難臣?」

大將軍這話已屬大逆不道,榮威帝並未勃然大怒,但表情之變化頗精彩,先是火大、不痛快,跟著像有些不好意思地挲挲鼻子,再接著便惱羞成怒,可單膝跪在面前的人一臉無謂加無畏,搞得他想怒都怒不成。

最終青年帝王起身將他的鎮北大將軍扶起,嘆氣道——

「朕哪里是為難你?朕是擔心愛卿啊。隱衛傳回消息,朕雖知你當日在戰場上並非中箭,但畢竟是抱病強擇才導致落馬,還昏迷多日,醒來沒多久又策動這一次的主動出擊……朕總得親自過來瞅瞅,方能安心啊。」

皇上都堂而皇之打起溫情牌,蕭陌只得斂下神情抿唇不語,態度一直很是恭敬。

榮威帝又道︰「說來說去還得怪愛卿對自身總是報喜不報憂,這讓朕想起多年前的事了……你被景春蕭氏除了族譜,還打了個半死趕出家門,竟沒想給朕遞個消息求援,好歹咱倆有些私交,朕那時雖未登基,也有足夠能力護你,你倒好!一被趕出來就離京,你拿我當朋友了嗎?要不是後來你在北境軍闖出名號,我都不知你窩哪里去了!你對得起我?」心火猛地被點燃,連「朕」這個自稱都不用了。

突然提及當年之事,蕭陌眼角微抽,又見皇帝在眼前氣得快跳起,他按捺下想揉額嘆氣的沖動,舉止更加恭敬道︰「請皇上息怒。」

「息你祖宗!要朕息怒一開始就不該惹朕發火!」見鬼的斯文全拋了,榮威帝打開折扇用力搧,沒好氣地睨著蕭陌。「朕在這兒把話挑明了,愛卿百戰不殆、鞠躬盡瘁,終是替朕穩固大好河山,想要何等賞賜,朕都能給,但要朕收回那一道賜婚聖旨,萬萬不可能,除非……」

除非!

蕭陌倏地抬頭,瞳底一亮。

「除非是喬家大小姐親口提出,說自個兒不願結這門親,那倒還有轉圜余地。」榮威帝不負責任般雙手一攤,折扇尾巴還勾在他兩指間蕩啊蕩,萬分輕佻。「這指婚是喬家老長輩特意來求的,朕也是拿人手短、吃人嘴軟,既給出去了總不能無端端收回,君無戲言哪愛卿。」

蕭陌臉都黑了。

他就知道,他一開始就被皇帝給「賣了」。

什麼「朋友之交」、「君臣之義」,全是屁!

攤上一個愛為難人、偷溜成癮的皇帝已夠讓蕭陌頭痛,沒想到令他腦門更疼的還另有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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