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包小福星 第六章 皇室中人這條線(1)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茲荊州刺史陸敬之忠在朝廷,安邦撫民、築橋鋪路、開山為地,深得民心,萬人景仰,今賜翎帽一頂,擇日上京,于開春後至戶部上任……欽此。」

「謝皇上,吾皇萬歲萬萬歲。」

齊家叩恩。

「起來唄!」

「是,謝公公。」

「皇上說了,年底前和新任刺史做交接,最遲在明年二月初啟程赴京。恭喜陸大人升官了,由四品官升為正三品戶部侍郎,熬個幾年老尚書退下來了,那個位置便是你的……」喜?

何來歡喜。

對陸敬之而言,這不是喜,而是無形的伽鎖。

在旁人眼中,妻子的外甥中舉是一喜、次女訂親是二喜,由地方官調任京官更是喜事一樁,三喜臨門,何不快哉。

可是陸敬之卻面色一沉,黑如墨色,他申請外放時就沒想過有回去的一天,在任上做到一定年歲後便告老還鄉,帶著一干妻妾子女重回故里,為父母修墳,蓋間大宅子終老,林間散步、溪畔垂釣,當個閑雲野鶴的老人。

在他看來,妻子的外甥中舉與他何干,不過是錦上添花,女兒的親事一定下,他憂多于喜,身為父親的他舍不得捧在手心上的小人兒成為他人婦,升官一事更是可笑至極,從來不是他要的。

「夫人好謀算。」他遠走多年,以為平遠侯府已經放棄拿捏他,但沒想到她真是無所不用其極,再度利用娘家人的勢力來左右官員的升遷。

謝皎月面色如常,內心驚濤駭浪,手心都冒出冷汗。「老爺不想升官嗎?這可是叫人擠破頭的肥差。」

「再肥有地方官員、富商仕紳孝敬的肥嗎?每一年的冰敬、炭敬和大大小小的名目收支,我干十年的京官也沒那個數。」他譏誚。

丟金子、撿粟米。

「那是皇上的旨意,為人臣子哪有不從之理,何況京城繁榮,咱們的青黛還沒見識過呢!」回京有什麼不好,那才是權力中心,天子腳下,做天子近臣才能留名青史。

「是你想回到處處是權貴的地方吧,就你那點心思也想瞞人?謝皎月,你把人想得太愚蠢了。」她從來不肯低下仰得高高的頸子,目空一切,還當自己是平遠侯府嫡女。

謝皎月不快地抬頭。「我承認是我想回京城,那又如何,我不能回自己的家嗎?這些年隨你在外漂泊,我想爹、想娘、想府里的叔伯兄弟,想有朝一日還能孝順爹娘。」

可他每三年回京覆旨一次從沒想過要帶她一同上路,每回她一提起他便以府中無人主事為由拒絕,夫妻之間得留一人看守門戶,她千求萬求,他依然無動于衷,以此懲罰她當年的逼婚。

而她想自個兒帶著兒女回京探親,他冷冷地丟下一句︰隨你,我正好抬九娘為平妻,與你平起平坐。

她氣極了,可也莫可奈何,她知道他做得出這種事,因此她不敢離府,守著丈夫、守著三個孩子,把持住愛中大權。

「還想你高高在上的地位吧!用你父兄的權勢壓迫我,滿足你那可笑又可悲的自尊。」

她從未真正設身處地為他著想過,想的永遠是她自己,自私自利又不知反省。

在京城那塊彈丸之地,一個小小三品官能有何作為,滿街是一品、二品官員,公侯勛貴個個橫行霸道,沒一個是他得罪得起,一句話不得體便是滿門招禍。

身為荊州刺史,在荊州地帶是他最大,只手能遮天、呼風喚雨,上頭沒人管著好辦事,儼如一方土皇帝。

在這里他不用看人臉色,也不必唯唯諾諾地向人低頭,凡事他說了算,絕無二話。

可是一回到那鳥籠里他什麼也不是,寒門子弟出身的他並無世族支持,又久未回京,人脈不旺,朝中官員他大半不識,若要入朝為官還得重新布置、找門路、對人低聲下氣。

一個四品官,在地方上那已經是高不可攀的地位,受人景仰、人人吹捧,鞍前馬後地伺候周全,一句話就能定人生死。

三品京官看著地位高,實則是受氣的窩囊廢,左右都是上峰、王侯將相,人家想踩他一腳何其容易。

「陸敬之,做人要知恩圖報,若非我父兄的提攜,你能一路順風順水做到刺史嗎?我戰戰兢兢的為你盤算你不領情就算了,還有臉反過來指責我自作主張。」她是為了自己嗎?還不是想讓他步步高升,更得享聖恩。

「是恩嗎?我看是仇還差不多,你娘家人向來看不起我,把我當條狗似的呼來喝去,連門房都曾在我背後啐一口痰,說我是靠女人上位的。謝皎月,我不靠你,別忘了我當年是狀元出身,即便沒有你平遠侯府,我還是聖眷正隆,只要皇上重用我,我的成就不比今日差。」

「你……你是說我誤了你?」她心痛的捂著胸,眼眶含淚,不敢相信她的百般算計竟換來他的怨恨。

「難道不是嗎?花開到極致就要敗了,當年的平遠侯府已遭到皇上的忌憚,不想它再如虎添翼,因此痛快的御筆一批,允了我離京外放。」皇上不想他的狀元郎被謝家人糟蹋了,才語重心長地對他說有多遠離多遠,別被這家子給拖累了。

「什麼?」她大駭。

「我今天能爬到刺史位置靠的是我自己的能耐,與平遠侯府無關,你以為就你娘家人那些廢物有多大的出息,能助我平步青雲,你還真是往臉上貼金呀!他們也不過仗著祖蔭撐腰而已,皇上看在大長公主的面上才未清算,一旦山陵崩塌……」他冷哼一聲未再說下去。

大長公主是皇上姑母,亭安郡主便是他的表妹,兩人自幼親近,自是對其夫家多有提拔。

可皇上若是賓天了,繼位的新帝可和平遠侯府沒半點關系,到時候他們還不知收斂的話,自有人出面收拾。

一想到這里的謝皎月忽地背脊發涼,對娘家的眾人感到憂心,看向丈夫的眼神也有些變了。

或許她將來能依靠的只有他了,罪不及出嫁女。

說到底,她真是自私到無藥可救,只想著要將自己摘出,不受娘家人牽連,卻沒想過從此時起規勸謝家人勿再為惡,收起張狂的爪子修身養性,也許皇上會多有寬待。

「聖旨一下絕無轉圜,你就盡好你的本分里里外外收拾一番,過完年後就啟程回京。」逃避了這麼久,也該去面對了。

「是的,老爺。」她溫順的一福身。

「還有九娘和瑄姊兒院子里的事你別插手,她們自己會整理。」這女人的心有多狠他最明白不過了,九娘有孕在身,他不可能放心交由她照料,把雞送到黃鼠狼嘴邊豈有不吃的道理。

「你認為我會趁機弄死她倆?」她倒想,老的小的都像萬年蜘蛛精,一吐出絲來就把男人纏得死死的。

「這不是你最拿手的事。」這些年若非他守得緊,只怕九娘母女早已不在人世。

一身官服的陸敬之一說完便轉身離去,一刻也不願待在心思惡毒的妻子身邊,自然沒瞧見她氣得兩手握拳,眼帶恨意的樣子,她此時更想讓顧九娘死,最好一尸兩命。

啪的一聲,一盆玉石做的盆栽掉落地面,紅的、紫的、綠的、黃的、藍的五色寶石散成一地。

很快地,一個年過去了。

元宵燈節也隨即到來,提花燈、猜燈謎、吃元宵,大人、小孩都歡喜,你追我跑歡度今宵。

但是刺史府上下每一個人都在忙碌著,忙著收拾行囊好裝箱籠,一箱一箱的私人物品堆積如山。

十幾年了,一說要收也是挺累人的事,即便主子不動手只在一邊看著也心累,沒想到會有那麼多什物。

謝皎月雖然對娘家人有些擔心,可是離京多年終于要回去了,她還是雀躍不已,心想著終于能見到爹娘了,有人能幫她出口氣。

二月二,龍抬頭,一長列的車隊足足三十多輛,其中只有十來輛載人,余下是家什、行裝,一行人浩浩蕩蕩的從刺史府出來,陸續地上了馬車,侍衛、護院五百多人相護在兩旁。

出發了。

「終于又要開始了……」

命運的轉輪沒有饒過誰,不停地往前推動。

「瑄兒,你在嘀嘀咕咕什麼,快把手伸進來,不可以趴在車窗往外看,不然一會兒夫人又要說你沒規矩……」顧九娘一手放在隆起的肚皮上,一臉慈愛的輕輕撫模。

「就看看車外的風景,不調皮。」她都忘了一路上的景致,前生只知不停的趕路、趕路,趕到半路娘親就水土不服,病了。

那時她一心掛念娘親的身子,想到娘親身邊照顧她,可嫡姊攔著不讓她過去,只說請了大夫,很快就好了。

她信了,和姊妹待在馬車里,一邊打絡子,一邊數著到京城的日子,全然不知娘親已然身故,就地安葬,她卻在兩個月後才驚聞惡耗,回頭想找娘親竟無墳可拜。

謗本沒人在乎顧九娘的死活,甚至是刻意為之,被留下伺候的全是謝皎月的人,人一死便草草掩埋,連個碑也未立,以至于要找也找不到,母女倆從此生死相隔。

這一次,她要好好護住娘親,寸步不離的跟著,一有可疑人物靠近立即驅離,也不吃來路不明的東西。

為了保護好娘親,陸青瑄是煞費苦心,她自備了一馬車孕婦吃的食材,不假他人之手的自己烹調,連水都是山上運下來的山泉水和雪水,防得一絲不漏。

「你這孩子呀!怎麼不听話,讓外男瞧見了,對你的名聲不好……」唉!才一段時日沒管她,心都變野了。

「金……三閑表哥不嫌棄就好,而且我臉都沒露,只透過車簾子往外看,人家不知道我是誰。」她就兩只手搭在窗沿,掀開一角車簾子瞧瞧往後退的樹木,一點點新綠掛枝頭。

春天乍暖還寒,天氣還有些寒冷,地面上是剛化開的雪水,路面泥濘全是水,馬車走得很慢,怕打滑。

「你呀!一議親就不知天高地厚,三閑少爺是好的,你別拖累他。」就她這遲鈍性子,叫人好憂心。

「不高興,誰跟你才是親的,我哪,我是你女兒,你卻一顆心偏向外人,我心都碎了。」陸青瑄故作捧心,把一車的人都逗笑了。

「還皮,小嘴兒噘得都能掛三斤五花肉了。」顧九娘縴指一抬,點向女兒眉心,取笑她愛拈酸吃醋。

她笑著往顧九娘肩頭一靠。「我要吃肉,一盤回鍋肉、一盤紅燒肉、一盤蒜泥白肉,我要把三斤五花肉吃光光。」

「好,一停車休息我就給你做,你弄了一頭豬都抹上了鹽,吃到京城也吃不完。」這孩子也不曉得在想什麼,竟然把整頭豬都買下,連豬大骨、豬腳、豬排骨、豬下水也包了,因為路程遠怕餿了,有的做成煙燻、有的做成臘肉、有的是咸豬肉,夠他們吃到膩。

「吃不完就卯起勁來吃,娘要多吃點,弟弟才會長得快。」看著娘親五、六個月大的肚子,陸青瑄心驚膽跳,一個人的身體里怎麼裝得下另一個人,越長越大會不會破掉啊?

重生前的她沒經歷生產之苦,也沒看過別人生娃兒,因此她既好奇又害怕,盯著看卻不敢模一下。

「你又知道是弟弟,萬一是妹妹呢?難道你不喜歡她,把她塞回我肚子呀?」一听女兒喊弟弟,顧九娘笑得嘴都闔不攏,人家說小孩子的嘴最靈驗,能通鬼神。

在每個當娘的心里,不管孩子幾歲了都是孩子,即使女兒已定了親,在顧九娘眼中仍是那個蹣跚學走路的小小人兒。

她的一生無所盼,就盼著女兒長大成人,找戶好人家相夫教子,不求女婿高官厚祿,只願真心疼惜,把她得不到的都給女兒,小夫妻不爭不吵,攜手共度白首。

這是她曾經的願望,等著、盼著,願君早日歸來,妾身年年綰青絲,倚門相望。

可是人是來了,卻是薄幸另娶,她只能委身為妾,至死穿不得正紅衣裙,見著正室還得曲膝行禮……

想到令人難過的曲折遭遇,顧九娘眼底為之一黯,她到底是委屈了自己,只為了放在心底很多年的那個男人。

「一定是弟弟,我還要靠他撐腰呢!」出嫁的姑娘要有底氣,全憑娘家的兄弟爭氣。

「撐腰?」她噗哧一笑。

她弟弟才多大呀!能給她撐腰,真是孩子氣的話。

「娘別笑,弟弟再小也是你我的依靠,若是我被欺負了,遇人不淑,起碼他能掄根燒火棍,邁開小短腿為我討公道、捧打負心漢,打得他抱頭鼠竄。」陸青瑄作勢空手揮燒火棍,左打右打,打得虎虎生風,還假意拭汗,表示她打得很累。

「什麼遇人不淑,你就不能說點好的嗎?還有,不許喊娘,是姨娘,進了京城,大戶人家的規矩得守著,不能鬧出笑話。」顧九娘喉頭發澀,十月懷胎生下的女兒卻不能光明正大的喊她一聲娘,這是割她的心。

不該為妾的,她把一身尊嚴都舍棄了。

「是娘,不改。」陸青瑄賭氣的臉一轉,又往窗口一趴。

「瑄兒,听話。」她越大越難管教了。

「不听。」陸青瑄捂著耳朵,下巴頂著窗沿。

「你……」

「咦!那是什麼?」好像是……

「哎呀!我的祖宗,你怎麼把半個身子都伸出車窗外,快進來……」心口一抽的顧九娘拉住女兒的腰封,想把她拉進馬車。「我再看一眼……」確認一下。

自從重生後,陸青瑄發現她的五感超乎尋常人,似乎特別敏銳,耳朵听得更遠,嗅覺變得更靈敏,兩眼不只能看得見三里外的景致,連夜里也能視物,一清二楚,像夜行的貓兒,她能感覺到拂過面頰的氣流打哪個方向來。

之前三閑表哥被嫡姊、庶妹攔住,惡語羞辱的時候,她的耳朵動了,所以才讓丫頭去看看發生什麼事,兩個院子外的動靜如在耳邊,她閉著眼楮都有種人在當場的感覺。

這事她誰都沒說,也不會特意表現出來,五感強又不能當飯吃,反而容易招禍,能不用就不用。

「瑄兒,姨娘要生氣了。」顧九娘沉下臉,讓車內的陳娘子出手將孽女扯進車內。「好啦!好啦!我不看了,你消消氣,別傷到我弟弟。」她說著討好的話,鼻子對外嗅了嗅。

「你弟弟比你乖多了,他在我肚子里從來不調皮搗蛋。」就女兒讓她操不完的心,明明是教了規矩,可是一天比一天跳月兌,令她憂心不曉得哪里出了差錯。

心頭不安的顧九娘回想了一下,似乎從女兒落水之後就有了轉變,她昏迷醒來的第一句話不是「我沒死嗎」,而是「娘,你不是死了嗎?怎麼又活過來」的胡說。

當時她真當女兒燒糊涂,夢囈不斷,嘴里喊著大小姐、三小姐的名字,像是她們做了對不起她的事,她恨得想把人殺死……

「那是他知道他要是不乖,他一出生姊姊就會打他小。」她又做了個拍打的手勢。「你呀!不能像個姑娘家嗎?我真怕對不住三閑少爺,把女兒養得帶不出去見人。」她語重心長,微嘆口氣。

陸青瑄縮了縮肩,笑著裝乖。「陳師傅,你有沒有聞到什麼味道,氣味腥羶?」

陳娘子鼻翼一動,吸了一口氣。「沒有異味。」

咦!怎麼會,很濃的血腥味呀!「秀婉姊姊,你呢?」

身為醫者的季秀婉取出腰間的香包。「我自配的驅蟲藥包,里面有二十七種藥材,蛇鼠蟲蟻不會靠近。」

「不是藥香味,而是……」看見數雙困惑的眼望向著她,話到嘴邊的陸青瑄登時沉默,不發一語。

她想著,滴落的血滴似乎從某輛馬車的車板滲出,馬車的前方听起來應是掛了葫蘆的喀喀作響……啊!那是三閑表哥坐的馬車,上午在河邊歇息用干糧時,他好像消失了一會兒……

難道他受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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