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生三世小桃源 第十二章 侯爺醋翻天(1)

蘇練緹從不曉得自己竟那麼容易上當受騙!

又或者是說,真與宋觀塵作了夫妻,他這如墨魚一般「月復黑」的本性終才對她毫無顧忌展露,反正都落入他掌心,逃不掉了。

美其名是要幫她涂抹均勻,藥膏確實抹了,但也抹得太徹底,嘴上哄著她,說什麼「會很快」、「再一會兒便好」,結果前後花去快半個時辰她才得以月兌身,因他抹著抹著突然就湊上來親她,骨節分明的長指大有要往里邊深探的打算,若不是她還能揪住最後一點點清明,真真不堪設想。

太毒了!她怎麼就偏偏對他心軟無藥醫?欸。

包慘的是,她本以為床事上他的蠻橫霸道以及手段之老辣,有很大部分的原因來自上一世那場歷劫,直到他們三朝回門回了趟被她視作「娘家」的「幻臻坊」,才發現事情沒有最慘,只有更慘。

那一夜她陪著師父喝酒,師弟、師妹也來鬧她,還有那些宛如親人的坊中大伙兒都來賀喜,她在席間喝得有些高了,但並未醉倒,而宋觀塵似乎也被幾位膽肥的老師父們聯手灌了不少酒。

兩人最後自然是在「幻臻坊」過夜。

回到她的絲芝小院,她憑藉酒氣激起的豪放膽量決定對他發動「復仇大計」,豈料竟讓她見識到他真正受害受虐時的模樣和姿態。

她借酒發瘋的蠻霸與絕對的主動使在同樣喝得有些高的他身上,只見他高大身軀呈現卷伏之姿,精瘦有力的雙腕定在榻上,彷佛被無形的枷鎖鏈住。

她就不該撲到他背上對他一通狠親亂揉。

難得當一回女霸王,她當得無比痛快,把他曾使過的蠻橫招式學了個全,一一回擊在他身上。

當她驚覺他的不對勁時一切已太遲!

他氣息粗嗄促急,身軀繃緊,繃到節節脊骨都在顫抖似的,雙目緊閉,墨睫顫若蝶翼,眉心成巒,微張的唇瓣像要呼救卻怎麼也叫不出聲。

真真嚇得她酒意全退,冷汗淋灕!

那一夜,她一時痛快的「復仇」讓她付出慘痛代價,整晚根本無法入眠,就摟著他不斷輕喚,一遍遍撫著他僵硬背部、親著他發僵的五官,不斷跟他道歉,不斷誘哄著他張開雙眸……

直到天明他仍未掀睫,倒是被她哄睡了,如此她才稍稍放下心,摟著他一道同眠。

然,醒來時竟已是午後,他眼神亮晶晶回摟著她,半點不在意起得那麼晚,她卻羞到險些險榻不出房門,畢竟啊畢竟,整個「幻臻坊」的人定都以為……她……他們之所以晏起,必然是昨兒個晚上不知節制,折騰到天明。

心里的一口氣越嘆越長,卻也越來越心疼,她不知他清不清楚自己「發病」時的樣子,難以對他言明啊。

她也沒有多余的心思,只盼自身能成為助力,讓在劫難夢魘中的他可以循她的喚聲,撫觸,或是體溫和氣息,靈台清明地回到她身邊。

三朝回門之後,宋觀塵便攜她返回寧安侯府。

成親至今已過月余,蘇練緹日子過得較往常忙碌。

除了侯府中饋需打理,寧安侯府底下的產業亦都送來帳目要她過眼,宋觀塵完全就是個甩手掌櫃,只管著他皇城軍司的兵務和布署,以往他便不耐煩看什麼帳本子,總覬帳房事們抱著帳冊追著跑,如今寧安侯府有了當家主母坐鎮,眾位管事當真額手稱贊、感恩載德。

上一場斑門婚事,蘇練緹對當時自己為愛療狂的心境已然模糊,但那些年為卓氏幾房人做牛做馬、打理一大家族庶務所吃的苦頭和習得的經驗,她不曾一日或忘,上一世重生後,她更把學得的技巧拿來經營「幻臻坊」。

如此一來,加上身邊有宛姑姑以及大管事騰伯幫忙看顧,蘇練緹才花幾日就模熟府里內外之務,連最復雜的人事亦都捋得清清楚楚。

她亦知,寧安侯府的庶務怕是僅給她練練手罷了,哪天宋觀塵這位世子爺決定回去接手定國公府,那必然是一場「大戰」。

暫且管不了那麼多,兵來將擋,水來土掩,反正先把自個兒的日子過好才是正理,而她內心所謂的「自個兒」,除了自己之外,當然還包括宋觀塵,夫妻本是一體啊。

而與寧安侯府的中饋和內外庶務一比,「幻臻坊」里的活兒便顯得輕松許多。

不只輕松許多,蘇練緹甚至覺得她每隔五日回「幻臻坊」一趟,與師父、師弟和幾位管事商量坊中營生,帶著師妹和手藝高超的織工繡娘們討論針法、織法,有時靈感一來也畫畫新繡樣、設定新織圖,甚至動手改良織機等等……這些活兒在她眼中不是活兒,是一件件有趣的樂子。

喜歡歡「幻臻坊」的一切。

喜歡她即使成為侯府夫人,回到坊中,大伙兒仍拿她當以往那個未出閣的蘇大姑娘對待。

一切還能如昔不變,全因她嫁的那個男人兌現了他的承諾,任她自由。

她喜歡他,宋觀塵,她喜歡她家侯爺。

「師姊你這……這親手繪制的飛天玄女圖繡樣,咱東瞧西瞧、上看下看,怎麼都覺這玄女的臉長得跟師姊夫頗像啊頗像?」

小泵娘家的聲音清清脆脆充滿朝氣,從「幻臻坊」的繡樓里傳出時,文質彬彬的俊秀公子恰巧信步逛到樓前。

後秀公子對于刺繡或織品其實毫無興趣,今兒個純粹是陪著家中女眷來訪,全因近日被求求、求得頗厭煩,才勉為其難來這兒一趟。

唉踏進「幻臻坊」便有專門接待的伙計上前招呼,如此他也樂得輕松,把女眷們丟給坊中的移計去安排,他可沒心思瞠那些裁縫針黹,繡花織布之類的無聊瑣事。

原本想把人丟下後到大街上走走,想想畢竟不妥,這才隨意亂逛起來。

「幻臻坊」的來客絡繹不絕,前頭大廳晃眼一描就有十來組客人,伙計們各司其職,一時間也沒人管他腳步往哪里去,便任他逛到後邊繡樓的所在處。

忽地,一道如柔風分柳般的清雅女嗓帶嗔亦帶笑地回應小泵娘——「胡說!你師姊夫明明漂亮多了,而且渾身上下可嗅不出丁點兒女氣,景綿這話要被他知曉了去,欸欸……不好說啊不好說。」

這話引來滿樓繡娘的笑聲,笑音此起彼落好不熱鬧。

同一時間,這話亦似擂鼓一般聲聲沉沉擊中俊秀公子的心窩,不是因為女子說了什麼,單純是為了這道女子嗓音。

他瞬間如遭雷擊,震得脊背發麻,耳內隆隆鳴響。

是誰在說話?為何那聲音一入耳便撩動心弦?

他本能去看、去找尋,一腳踏進繡樓內。

啊!找著了!

眼前女子盈盈而立,鼓鼓的胸脯,織細似不盈一握的腰肢,一張鵝蛋臉女敕得宛若吹彈可破,細黑的兩道秀眉透著溫婉,瓊鼻櫻唇,眸若甬泉清泓,光這麼靜靜凝望,入夢無聲一般,神魂已要為之點顛倒。

他曾想像過他的夢中佳人該是何模樣,也曾想,那個能讓他寤寐求之的女子究竟在何方?

未料,他夢中佳人就這樣出現在眼前,這不是緣分,什麼才叫緣分?

他要與她說話,他要讓她記住他,雖說這樣孟浪的舉止很可能嚇到佳人,但已顧不得禮數。

不過他深信自己的優勢,他是高門子弟,滿月復經綸,生得是俊秀出塵,談吐風雅。

她會喜歡上他的。

他會讓她喜歡上的。

他對她,勢在必得。

「這位姑娘,在下卓……等等!你把頭發綰成婦人發髻?」驀然驚覺到事情出乎意料之外,他溫文多悄的眼眸突然露出凶光,「你已嫁作他人婦?」

「幻臻坊」的繡樓平時是不隨意任人參觀的,但眼看這位踏進樓里的公子爺實在賞心悅目得很,一屋子大娘和嬸子的老手繡娘們遂沒出聲趕人,還瞧得津津有味,就想看看這位俊俏後生要干什麼。

結果竟是直奔著蘇練緹而去!

這邊,被俊秀公子爺變臉質問的蘇練緹也是懵了。

真是懵了……

卓溪然!

她從上一世就努力避開眼前男人,不願與對方再有一絲一毫的牽扯,她一直做得很好,然這一世她乖乖在坊中待著,他卻陰錯陽差撞上來嗎?

她接二連三的重生,加上宋觀塵一世成功改變了自身命運,是否因此牽助著方方面面,許多她曾認定的事都因而有了變化?

像要印證她的想法似,一抹女敕女敕的鵝黃色小身影仿佛是在追卓溪然身後尋到此處,小小泵娘家賣力跨過對她而言略高的門檻,再邁開小腿跑來。「爹爹!爹爹!璇姐兒找到爹爹喔,呵呵呵……」

三歲左右的女女圭女圭一頭換到卓溪然腿上,小臉蛋仰得高高,對著爹親揚笑。

突然——

「大爺!璇姐兒啊!呢?欸欸,都上哪兒去了?大爺……啊!原來在這兒!還有璇姐兒,怎也跑來這兒?可讓阿娘好找啊!你、你這丫頭,阿娘要你載好的帷帽,你丟哪兒去啦?」

此時又有一大兩小的身影出現在繡樓門口。

為首的那位喚聲甚是倉皇,瞥見繡樓內的景象,她白著臉匆匆趕至,兩名婢子模樣旳瘦小泵娘也跟著快步過來。

事情至此,蘇練緹瞧瞧這端又望著那端,氣息一陣熱一陣寒全堵在胸口,喉頭緊澀到竟令她發不出聲音。

若說卓溪然的出現帶給她的是驚愕,那此刻抱著他大腿喊爹的小小女娃對她來說則是震驚加駭然——

小女娃兒左臉顴骨的位置帶著一塊明顯胎印,殷紅如血,似蝶如血,與她曾有過的那個孩子……她的萱姐兒……是那樣相像!

她來到這一世,究竟改變了什麼?又拖累了誰?

熱氣瞬間染濕雙眸,她揚睫去看,看那小女娃兒的阿娘以及那一雙小婢子。

她認得她們。

那一世她嫁入卓家不到一年,她的婆母卓夫人即幫自個兒長子置了一名妾室,那名妾室比卓大公子還長五歲,是卓公子的女乃娘之女,更是卓夫人身邊最得力的心月復丫鬟之一,那位被抬作姨娘的丫鬟韓氏並不得卓大公子歡心,婆母卓夫人強要兒子將人收入房里,蘇練緹相信很大原因是為了「酬庸」,畢竟韓氏在卓夫人身邊服侍多年,能被視作心月復,定然是幫卓夫人干了不少不能為外人道的私事。

另一方面,她相信韓氏是極心儀卓大公子的,就算僅是妾室,不受卓溪然重視,只要能伴興身側亦甘之如飴。

然,那一世的韓氏並未懷胎生子。

至少在蘇練緹帶著孩子逃往北陵為止,韓氏一直未能懷上。

但今生今世的此時此刻,站在她面前的韓氏竟成了小女娃兒的娘親,而服侍韓氏的一雙小婢子竟是那一世曾服侍過她、最後還幫助她攜女逃亡的妍心和春陶。

第一次重生回到十八歲,蘇練緹雖不想再與卓家有任何牽扯,卻還是抵不住內心所求,陸續曾假藉各種理由偷偷探尋那時才十三、四歲的妍心和春陶二婢。

上一世除了關注宋觀塵,她亦悄悄看顧她們兩多年。

妍心和春陶皆是卓府的家生子,爹娘和手足是在卓家大宅做事,在卓家底下的鋪頭或莊子上討飯吃,當她得知那兩個小泵娘在父母兄長的護持下過得甚好,沒有她這個「叛逆」的當家主母攔路,兩姑娘一路順遂當上一等大丫鬟,最後嫁人生子,有了好歸宿,她這一顆心便也跟著安放。

來來回回望著眼前不該出現卻大剌剌出現的所以人,蘇練緹陡生一股想笑的沖動。

但,笑不出來。

張得又圓又亮的眸子里,兩行淚就道麼垂墜下來,掛在面頰上。

「姑娘你……」離她甚近的卓溪然似受到莫大震撼,再次舉步向前,眼看抬起的一手就要極度失禮地撫上她的淚顏。

率先發出喝止聲音的是方景綿,隨即好幾名離得較近的繡娘皆倏地立起,頗有護衛之勢,不過最及時反應的要數蘇練緹自身無誤。

她驊然後退,避開對方踫觸,但掛在臉上的兩行淚卻非她能控制之事。

又再一次突然——

「試問,卓大公子欲對本侯夫人如何?大庭廣眾之下行不軌之事,閣下在潮海閣所讀的書,莫非全讀到狗肚子里去了?」蘇練緹聞聲揚睫,听到那聲音,見到那男人,紛亂的心緒像立時被置了重錯,將她飄忽的神識緊緊抓牢。

她沒有意識到自己正小跑步起來,且越跑越快,不顧眾人目光,直直跑向那個乍然出現在繡樓門邊的男子。她家侯爺。

她此生為之動情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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