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後,步孤城上了溫家門。
按規矩,男方請媒人上女方家提親後,若是女方同意親事,男方就要正式向女方行六禮了。
步孤城以為他和溫寧寧的親事溫家雖然認了女圭女圭親,他卻無聘也無媒,那對龍鳳玉佩不過是信物,稱不上納禮,這對寧寧太不公平。
他既然對她志在必得,就得表示他的誠意,所以,他挑了溫侯爺、溫二爺休沐的日子,三媒六聘登門去了溫家。
一色大喜紅色的禮箱流水般的抬進溫家,這禮厚得令人咋舌,路人議論紛紛,這會兒還只是小定禮,真要到下聘的日子,那聘禮不得擺上三條街長長的一路?
「這排場會不會太大,不會是把家底都掏出來了吧?」
「這算什麼,你沒听說現在整個王府變成大將軍的宅子,皇帝跟前的大紅人,這麼氣派的小定禮隊伍根本不值什麼!」
「听說才分府別過,還在修繕整頓府邸,京里的官媒把大將軍府圍得水泄不通了,他人卻來溫家提親?」
「這你就不知道了,兩家本就有女圭女圭親,那些個官媒無非是想把各家的閨女塞進大將軍府做妾,正妻還未入門,這些人也未免太心。」
「這溫家姑娘確實是個有福氣的。」
圍觀群眾各抒己見,熱鬧得很。
步孤城才不理會這些人說什麼,今日的他一襲朱紅錦袍,烏發束冠,身姿挺拔,威風赫赫,看著是個不苟言笑的端方君子,但人逢喜事,挺直俊俏的鼻梁下,溫潤的薄唇微微上揚,使得俐落的下頷看起來略微親切,可也只是看起來而已,他眼風掃過,無人敢與之對視。
他翻身下馬,步伐沉穩的走向前,氣勢凜然,在門口迎接的四個溫家郎君禁不住往後退了一步。
天字號遞上禮單。
溫恭和溫梓接過單子朝著步孤城眨眼,「大將軍里面請。」
步孤城面無表情,邁開大步踏入府里,進了永濮堂。
堂中溫紫簫夫婦和溫紫笙夫婦都起身迎他,步孤城主動朝著溫紫簫夫婦彎身作揖,謙沖自牧地道︰「按理,我該喊您一聲大舅兄、大舅嫂,可寧寧從小是在大哥和大嫂的看顧下長大的,兩位花在她身上的心血不亞于親生爹娘,恩同再造父母,請受在下一拜。」
受他這一拜,不就等于同意他這個妹婿了?
溫紫簫心情復雜的看著他喜笑開,活似偷了雞的狐狸,那種妹妹就要被叼走的無力感更盛,對他恭敬的禮數,還真有些受不得。
「得了、得了,如今我看著你還是礙眼得很。」
拾曦郡主睨了夫君一眼,今天是大好的日子,別壞事了。
可他是匹大野狼,想把妹妹叼走,我舍不得嘛。
只是小定禮,別失了禮數。
步孤城裝作沒看見這對夫妻打的眉眼官司,他更加客氣的道︰「今日,我特地前來向寧寧提親,媒婆、小定禮在後,若有不周之處,還請大哥、大嫂,二哥、二嫂見諒。」
「哼,得了便宜還賣乖!」心里空落落的無力感深深打敗了溫紫簫,他不想妹妹這麼快就嫁人,最少也讓他留到十八歲再來議親還差不多。
前廳議著人生大事,步孤城帶來的小定禮流水般的抬到了韶華院。
院子里的下人都被這一箱箱的絲綢錦緞、金銀玉器、各式藥材給看得眼楮都紅了,然而最叫人羨慕的不是這些,溫寧寧瞧著禮單,上頭還有著十幾家位在東城最熱鬧地段的鋪子,每家說出去都是大家耳熟能詳的鋪名。
「小姐,大將軍出手這麼大方,奴婢擔心他真到下聘那天,會不會拿不出聘禮來?」目瞪口呆的綠雀對步孤城的家底有著深深的疑慮。
「你這丫頭,胡說什麼呢,大將軍是什麼人,怎麼可能拿不出聘禮,送這麼重的小定禮表示大將軍重視咱們家小姐呢。」浣花激動的說道。
「小姐的眼光是最好的,只可惜男方來下小定禮小姐不能在場,就連婢子都想去瞧瞧外頭熱鬧的場面呢。」帶著人在院子對著單子清點的知琴,等小定禮都入庫,大將軍府的人也離去,這才進的門,一進來就听見兩個丫頭嘰嘰喳喳,可聲音里透著愉悅,忍不住也插上一嘴。
「知琴姊姊可把清單對齊了?」
「就你們這兩個偷懶的丫頭,我要不對齊還敢進來嗎?」
知琴戳了綠雀一額頭,惹得她嘻笑連連。
雙手將清單遞到溫寧寧手中,「這是小定禮清單,一式三份,只是……外頭還有個人,說也是小定禮的一部分,小姐……這……」素來淡定的知琴很少有這樣吞吞吐吐的時候。
「人?」溫寧寧隨手將清單交給綠雀,示意她收好。
「是的。他說他叫吳喬,是大將軍讓他來的,大將軍說小姐出門身邊沒人護衛著不行,因此讓他過來充當小姐的貼身護衛。」只听說過定禮送的是物件,沒听過還把人送來的。
「讓他進來回話。」吳喬,這人她有印象,是步孤城身邊最得力的助手,他這是想做什麼?
把個大男人放在她身邊,平日待在前院,就真只是護衛她在外面的安全?沒別的意思?
浣花出去叫人,吳喬很快進來,規矩的站在屏風外頭回話,低垂著頭,態度必恭必敬。
「你們家大將軍讓你到我這里來?」溫寧寧問道。
「大將軍本想派一個女校尉過來侍候小姐,可女校尉稀罕,說是要費些時日尋找,便讓小人先過來頂著,一等找到人,小人還是要回大將軍身邊去的。」
他可是師出有名,大將軍說溫家大姑娘是大將軍府未來的主母,他得力這才讓他過來,其實他心里有數,大將軍是嫌他唆嘮叨了,所以把他打發到溫家來,也怪他婆媽,什麼都要插上一嘴,惹得大將軍厭煩了,這才把他往溫家送,現在只能盼望那女校尉能趕緊來遞補他的位置,不然在溫家的日子何時是個頭?
「既然這樣,知琴,你就領著他到前院去安頓,我記得前院廂房都是空著的,隨他挑,想住哪間都行。」
是他送來的人,沒退回去的道理,再說,給她送人,想是怕重演瓦市的事件,既然這樣就留下吧,往後出門在外有個武功高強的護衛跟著,那就更方便了。
知琴應了聲是,便領著吳喬出去了。
「小姐,以後奴婢是不是該稱呼大將軍為姑爺了?」綠雀猛然想起這個問題,喜孜孜的問道。
「還早呢,等他下了聘再說吧。」
不只溫寧寧,所有人都以為要把婚嫁六禮走上一遍得花時間,起碼也得等婚期確定,大將軍府的人才會上門下聘,哪里想到送完小定禮沒三日聘禮就送上門了,這速度快得讓人錯愕,這是有多急著要把人娶回家啊?
溫紫簫很不高興,氣得差點把胡子都吃進嘴里了,直言步孤城太過輕率,就這麼急不可待的想把他妹妹娶回去,那麼一早都干什麼去了?若不是比他穩重一些些,知道這位年輕大將軍得罪不起的溫紫笙在旁勸著,這大將軍府的聘禮隊伍有可能會吃了溫家的閉門羹也說不定。
步孤城送小定禮的時候已經夠打眼了,這回下聘,他不只親自領著長長的親衛隊送禮,聘禮足足一百零八抬,只比皇家下聘的一百二十八抬少了二十抬,因此,從大將軍府到長信侯府,不長的距離仍舊吸引了全襄京百姓圍觀,評頭論足。
一片瓦代表一個莊子或一個鋪子,一捆稻草代表一百頃良田,最令人津津樂道的不是聘禮的數量,而是聘禮的豐厚,據說整整十萬兩的規格,就算娶一個公主也用不了這麼多白銀吧?
這是有多麼看重溫家這位大姑娘?
不同于溫侯爺對未來妹婿的敵意,視而不見聘禮的驚人規格,拾曦郡主倒理智多了,只是即便她見多識廣,又做好了心理準備,知道聘禮不會少,可看到禮單的時候也驚得拿不好手里的茶盞,差點燙了手。
她暗自咬牙,這個敗家的大將軍,十萬兩聘禮,這是把家底都交代了嗎?她這嫂子要是起了貪心昧下一絲半點,妹妹嫁過去豈不是要守著一個家徒四壁的宅子,這能有舒坦的日子過嗎?
這是吃定她為人長輩的干不出這種昧良心的事,還是他的家底豐厚到令人無法想像的地步?不說那些個價值連城的各色寶石、首飾珍品無數,就那些金銀玉器而言,絕非一日之功能得來的,可見那位大將軍不知多久前就已經開始準備這些聘禮。
再說莊子良田鋪子一處又一處,之前她還以為小定禮時能給那幾家賺錢的鋪子已經是不容易,御賜莊子,幾百頃上好的水田,東西南北中城,各式行當的鋪子,五花八門,這是打算把他這些年拚搏下來的家當都交給妹妹嗎?
委實驚人啊!
當聘禮如流水般抬進去堆滿韶華院院子,還有一半在要來溫家的路上,武將世家的下人們都被這一箱箱的聘禮給驚得目瞪口呆,覺得與有榮焉。
只是不管內宅下人沸騰得像鍋滾水,待客的前廳卻冷得像冰窖似。
散發一身煞氣的溫侯爺始終冷著一張臉,雖在前廳依禮接待了步孤城,卻只給被他認為懷抱狼子野心的步大將軍一杯冷茶,茶點什麼的,一概欠奉。
步孤城見溫紫簫板著臉給他看,也不動怒,照樣把冷茶喝個精光,暮夏時節,喝涼茶最是適口。
「這麼急著想把我妹子娶過門,才送完小定禮又送聘禮,不會趕明兒個就要把人娶過門了吧,是沒娶過老婆嗎?」溫侯爺一口氣難消,始終沒打消要教訓他的念頭,而且既然將來是自家人了,客氣什麼的,等真當了他的妹婿再說!
「侯爺說的是,這娶妻,步某還真是頭一遭,這回有了經驗,下回不至于這麼孟浪了。」步孤城四兩撥千斤,見招拆招。
「你還想有下一回?」溫紫簫本不是炮仗性子,否則怎麼統管十萬大軍的軍營,偏偏事情一牽扯到妹子就失了冷靜,一張臉差點就湊到步孤城眼前,好不嚇人。
「侯爺英明,一下就揪住步某的語病,步某對溫七姑娘的心意天地可監,矢志不渝,若有二心,願遭五雷躡頂。」步孤城即便對溫紫簫那張猙獰的臉仍不為所動。
「別給我說這些有的沒的,我怎麼看你都不順眼,走,跟我到練武場,咱倆好好切磋切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