蜜謀甜妻 第六章 皇家那渾水(2)

風吹入,女孩坐在窗邊,風撩起她的長發,淡淡的笑、淡淡的迷醉。

這里是醫院,她穿著病人服卻不像個病人,她干淨、透亮,像迷失在大都會里的精靈。

她病了,應該說打一出生她就生病,老天爺給了她一副姣好的容貌,卻忘記給她一顆健康的心髒,所以她沒辦法承受太多的情緒起伏。

喜怒哀樂在別人身上叫做享受人生,在她身上卻成了致命殺手。

從小到大,她都在做一件事——等待一顆健康的心髒。

她其實……很寂寞。

直到她認識他,他很帥、很斯文,微卷的頭發常常垂到額前,讓他增添幾分優雅浪漫,這樣的男人自然會被很多女人喜歡,她也不例外。

她愛慕他、暗戀他,她從來沒有這麼迫切地希望能夠健康,因為對未來,她有了憧憬與一幻想。

然後他長大,然後他考上醫學院,然後他成為她的主治醫師。

敲兩下門,周醫師來巡房了,他身邊帶著一個護士,她認得的,護士姓章,有幾次她听見章護士和幾個同事在背地里討論周醫師,她們還打賭誰能先追上周醫師,賭資是婚紗攝影的費用。

听見她們打賭時,她真希望自己也有資格加入賭局。

她坐在窗邊的沙發上,弓著腳、把下巴靠在膝蓋上,風吹進病房,帶起她的發絲,美得像一幅畫。

醫院里有空調,是不許開窗的,可她總趁著沒人的時候打開窗戶。

章護士看見了,不滿地走到窗邊,砰地一聲把窗戶關上。「已經跟你說過很多次……」

章護士才剛開口,她立刻浮上抱歉的笑容。「對不起,以後不會了。」

周醫師莞爾,她一向這樣,認錯飛快卻打死不改。他走上前,抽出口袋里的玫瑰花遞給她,那是從花園里剪下來的,他們家院子里種滿玫瑰。

「謝謝。」她把玫瑰湊近鼻間,深吸一口香氣。

「今天感覺怎樣?」

「感覺……充滿希望。」這話旁人不易理解,但周醫師卻明白,她是指對于等待新心髒這件事充滿希望。

這樣很好,對于一個病人而言,「下午,我不進開刀房。」他說。

聞言,她充滿希望的臉龐加入期待,「所以……」

「我來接你。」

簡單的四個字,她也明白了,他要給她請假,要帶她出去玩,想起上回、上上回,她高興得想要尖叫。

對于心髒病的病人,過度興奮是不被允許的,但如果她始終等不來心髒……她願意的,願意用僅存不多的壽命,換取和他在一起的快樂光陰。

于是她笑了,只是笑容初綻,立刻習慣性地斂起嘴角。

他皺眉,眼底滿滿的同情,一個連快樂都不被允許的女孩……

「我想喝優酪乳。」為了保護心髒,爸媽將她養在防護罩里,這個不行、那個不許,長這麼大,她半點冰的東西都沒嘗過。

直到那次他帶她上醫院頂樓,她大起膽子,搶走他的優酪乳喝一□,她才曉得世界上竟然有這麼好吃的東西。

「好。」

「草莓口味的。」

「可以」。

「要喝很多口。」

「沒問題。」

她想,她愛上他,是從他口口聲聲的「好」、「可以」、「沒問題」開始的。

爸媽愛她,卻從不縱容姓,而他……她不知道他喜不喜歡自己,卻總是縱容她的任性。

被縱容是件幸福的事情,直到她被縱容過了方才明白。

彎下腰,他用听診器听听她的心跳聲,量過血壓脈博,然後模模她的頭說︰「好好吃中飯,睡一覺,下午兩點我來接你。」

「一言為定。」

他走了,去巡視其他病房,而她情不自禁地跳上床,手腳在半空中揮舞,快樂到無法言喻,直到發現心髒跳出異常速度,她立刻深吸氣、緩吐氣,試圖安撫生病的心。

走出病房,身上的玫瑰香還在,周醫師彎起濃眉,輕淺一笑。

沒有人知道,滿院子的玫瑰花是為她栽的。

章護士看見他嘴邊若有似無的笑意,試探的問︰「周醫師對每個病人都這麼好?」

這是客氣話,正常人不是回答「是」,要不就點點頭,不作答,可是他卻停下腳步,轉頭認真回答章護士的問題。

「不是,我對她好,是因為我喜歡她。」講完,他的笑容更清晰了,因為他很高興,護士給了他一個機會,明明白白說出自己不敢透露的心情。

轉身,他繼續工作,留下錯愕的章護士,她定在原地,傻傻地看著他的背影。

他醒了,嘴角的笑意還在,若有似無的玫瑰香彷佛也在,但「她」已經不在。

蘇木下床,盥洗過後,走到後院打拳。

這間新宅不大,只有兩進,前前後後加起來不過七、八間房,扣掉廳堂、灶間、浴間、書房、藥室,也就剩下兩間寢房,他和師父一人一間恰恰好。

不過房子少院子便大了,後院有井、有棵大樹,可以供師徒練武,至于前院……光禿禿的,啥都沒有,會買下這幢宅子是因它連著前頭的醫館,往來很方便。

今天打拳,他不是太專心,因為突然想起來如果在前院種滿玫瑰呢?想著想著便不自覺地笑開。

玫瑰開花送給誰?以芳會不會一個拳頭捏成玫瑰泥?

真怪,理智上很清楚她們是不同的兩個人,可他總是下意識地把兩人撮合在一起,想把給「她」的全送到以芳面前。

這樣不對,可是他控制不了自己,他就是想對以芳好、再好、更好,他模不透自己的心態,只能任由情感控制自己的舉動。

打完兩套拳,他進浴間沐浴,雇來的張嬸已經將早膳備下,他添了碗細粥,就著幾道菜吃過後回到屋里,尋了本書坐到書案前,翻開前不由自主地想著,今天她會過來,對吧?搖頭,他凝神聚思,把心力投注在書本中。

後院與醫館間的門被敲得砰砰響,蘇木放下書冊上前開門,伙計看見他,滿臉緊張。

「怎麼了?有急癥患者?」

「是,來了個年輕病人,受了刀傷,王大夫、李大夫都能處理的,但隨他來的小泵娘嚷著非要蘇神醫親自看診。我們同她解釋老爺不坐堂,公子只有初二、十六才看診,可她不依,發起火來到處渾鞭子,現在前頭一團混亂,還有幾個來看診的病人閃避不及被打傷了。」

伙計氣得直跳腳,長眼楮沒見過這麼蠻橫的姑娘,虧她長相不差、一身貴氣,可那脾氣卻教人不敢恭維。

「知道了。」蘇木關上門,打開醫館後門往前方鋪面走去。

那是條能容三人並行的小徑,小徑兩邊各有一幢兩層樓房,左邊樓下用來儲存藥材,右邊樓下開了間開刀房以及四間起居室,專供離家的大夫和伙計住宿,而樓上的房間全用來當病房。

醫館生意蒸蒸日上,雖不到一房難求的盛況但住房率也達到八成,這是醫館剛開時他與師父始料未及的。

唉,真的不是矯情,他們只是想為留在京城這件事找到合理借口,沒打算把醫館做大。

走到醫館前方,那里亂成一團,藥材散落滿地,受傷的病人縮在角落,無端招禍,眾人敢怒不敢言,只能偷著空兒朝始作俑者瞪上幾眼。

從蘇木走進醫館那刻,玉珍公主的眼珠子就黏在他身上拔不下來了,他就是人人都在討論的蘇小神醫?

還以為是宮人們胡說,世上哪有什麼出塵絕倫、天神下凡?不過是溢美之詞罷了。她更相信二皇兄說的,他說蘇木哪有什麼好,還不是慣會討好巴結皇後和皇太後,大家這才一窩蜂的把話往好里說。

就像她,多少人說她是蓬萊仙子、月宮嫦娥,還有人說她是九天仙女下凡塵呢,可宮里比她長得好的女人多的是,大家怎不拿同樣的話去講她們?還不是因為她們身後沒有一個叫做皇帝的親爹。

打小她便與二皇兄感情深厚,二皇兄說啥她便信啥,二皇兄說蘇木是個千真萬確的小人,她便看也不想看他一眼,即使蘇木經常往宮里去,她也從未見過他,沒想到竟是這樣一個玉玉樹、風流倜儻的男子,教人一觀便為之心動。

她終于明白那不是謠言,他的卓爾不凡、鶴立雞群是千真萬確。她下意識地松手,鞭子落地,失神地望向蘇木,一瞬不瞬。

眼光掃過燕瑀和玉珍公主,蘇木嘴角勾起冷冷笑意。

玉珍公主剛甩過鞭子,臉上透出兩坨緋紅,而燕瑀不知招惹上哪號霸王,臉上數塊淤青,手上被劃出長長的刀痕,左腿一拐一拐的。

他不解,龍子鳳女出宮,身後怎沒跟上幾個侍衛?怎會讓那沒長眼的揍成豬頭?

看向蘇木,燕瑀發出兩句申吟道︰「蘇木,快幫……本公子看看。」

這話本該玉珍公主來說,可她被蘇木迷得亂七八糟,哪還有心思說話,直到燕瑀開口,她方回過神。

「蘇公子,我哥哥傷勢深重,請你幫他看看。」她嬌聲嗲氣說著,整個人態度一百八十度大轉變,讓旁觀者眼珠子差點兒掉下來。

傷勢深重?還好吧。蘇木把重點放在「本公子」上頭,所以燕瑀並不想曝露身分?

他沒回答,只是目光朝四周緩緩轉過一圈。

玉珍公主會意,忙道︰「這里所有損失,我會負責賠償。」

蘇木仍然不開口,只是笑得越發燦爛。

他的意思是……玉珍公主從荷包里拿出幾張銀票,遞給蘇木,可他沒伸手。

掌櫃見狀忙上前接過,數了數後,在蘇木耳邊道︰「東家,有三百七十兩。」

「才三百七十兩?」

心髒狠狠一縮,玉珍公主微張嘴,口水悄悄往下延伸。他、他的聲音……怎麼會這麼好听?比宮中樂師的琴聲更吸引她,他真的是神仙公子,宮人們沒有夸張……她沒喝酒,卻像在酒缸里泡過似的,整個人昏昏沉沉的,直想往他胸口倒去。

「不夠嗎?」她指指地上道︰「是啊,藥材都不能用了,可我身上只有這些,要不……」她褪下手上的玉鐲,害羞地遞到他跟前,這樣……玉鐲算不算是定情信物?「這是羊脂白玉,值兩、三千兩,應該夠吧。」

她越說越小聲,囂張跋扈的玉珍公主變成小媳婦,讓吃瓜群眾驚嘆連連,這還是剛才拿著鞭子亂揮的瘋婆子?

蘇木輕點頭,依然沒伸手,倒是極有眼色的伙計上前接了。

他正準備讓人把燕瑀送進開刀房,以芳卻在這時走進醫館,她正急著呢,急著把周望的事告訴蘇木。

「方公子來了。」掌櫃輕喊。

他是……玉珍瞠大眼楮瞧仔細,怎麼有點像……端莊大方、善解人意、琴棋書畫樣樣通的鄭以芳?

她痛恨鄭以芳,她可是父皇唯一的女兒,憑什麼就因為鄭以芳能寫幾首破詩、彈幾曲破琴便名揚京城,哼,青樓妓子不也擅長此道?

可惜每回兩人對上,鄭以芳總是退讓、寬容大方,兩相比較後,她更是臭名遠播,而鄭以芳卻聲名鵲起,她再是身分尊貴也被鄭以芳壓得抬不起頭。

玉珍公主不喜歡以芳,同樣的以芳也對她沒啥好感。

撇去每回見面玉珍公主總要生事挑釁不說,吳家勢大,以嫻貴妃的父親為首的皇親貴冑也經常在朝堂上與世家清貴的頭頭呂相爺對上,可人家的女兒在宮里當貴妃呢,一開口底氣十足,呂相爺常常被氣得吹胡子瞪眼楮。

可惜吳家的子孫輩有祖蔭,不需上進便可享盡盎貴,于是養出一票軌褲,當中不乏偷雞模狗之輩,遠遠不及呂家人,呂家子孫輩雖然不算多出色,至少中規中矩、不教人垢病。再和鄭國公府比?那就更別說了,吳家整票子孫加起來也比不過鄭家兒郎一根指頭。

想確定似的,玉珍公主一把抓住她,似笑非笑地喊出她的名字,「鄭以芳。」

「姑娘請自重。」她吃過蘇木給的變聲藥丸,聲音低沉得像男子。

這會兒玉珍公主不確定了,但是……她直覺朝鄭以芳胸口模去。

以芳發覺她的意圖,二話不說,手一甩就把她甩得原地轉三圈,差點撞上牆壁,幸好伙計年輕,反應快,一把扶住玉珍公主,否則明兒個說書的,能講一篇「公主吃屎記」了。

玉珍公主怔愣,那把力氣……別說女子,便是男人也少有。

她曾挑釁過鄭以芳,不過用三成力道就將她推得倒地不起,為此鄭以笙還便壞,害她從馬背上摔下來,所以她認錯了,他不是鄭以芳?

「姑娘年紀輕輕,眼力就差到連男女都分辨不出,得治治。蘇大哥這里可有明目之藥?」

旁人聞言不禁捧月復大笑,她確實眼力不好,否則怎會誤傷那麼多人?

蘇木見好就收,問︰「不知道公子的傷還治不治?再拖下去,倘若血盡身亡,可千萬別怪到蘇氏醫館頭上。」

血盡身亡?這麼嚴重?

「當然要治!」玉珍公主大聲道。

「把人抬進開刀房。」蘇木下令。

兩名伙計上前把人抬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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