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後終于明白,多年來她錯怪了皇上,她一直認為喜嬪是皇上為了保證燕瑀身世而下令滅口的,沒想到凶手竟是嫻貴妃。
一時間,御書房里沉默得嚇人,最終還是皇上先開了口。他道︰「今日之事先別外傳,木兒你依舊帶著地圖去尋找前朝留下的東西。」
听見蘇木又要離開,皇後不舍,好不容易兒子才回來。
「不能讓別人去嗎?」皇後懇求。
「听朕的,最近京城必會大亂,朕不想讓木兒留在京城。你知道趙文為何要把燕瑀送進宮?因為他是前朝皇帝的骨血,他們打算利用他恢復前朝。」
「怎麼可能?」皇後不敢置信。
「朕也不信,不過朕要趁這回,將前朝余孽一網打盡。」皇上眼眸一厲,他沒想過自己竟被趙文玩弄在股掌之中,兩個親子一死一失,還辛苦勤勉地替人養兒子。
不久後,京城果然亂起來,先是一名額頭有葉形胎記的男子被許多黑衣人圍殺,事情鬧得很大,就發生在人來人往的大街上。
男子受重傷卻保下一命,而黑衣人被捕,順藤模瓜,一路模到白雲寺頭上,追查之下,查出白雲寺住持竟是前朝宰相趙文,這些年來隱身暗處,散播謠言、鼓吹百姓對朝廷不滿。
緊接著滅門血案一天一樁,死的全是高官大臣,百姓想不通其中道理,而朝臣人心惶惶,幸而刑部岑尚書能干,一路追查,竟查到二皇子頭上。
外人不知,皇上卻是一清二楚,除簡侍郎、梁尚書的滅門血案是燕瑀動的手之外,其余的全是欲加之罪。
老百姓相信了,但前朝勢力不信,他們認定二皇子身世泄露,皇帝刻意用此法打壓,想讓他們窩里反。
百姓都在暗地里猜測,終究是親生兒子,皇帝必會高舉輕放吧?
沒想皇帝深明大義,道︰「皇子犯法與庶民同罪。」皇帝為律法斬斷骨血,名聲本就很好的皇上贏得更多百姓愛戴。
二皇子砍頭那日,午門里里外外聚集無數百姓,他們看過砍頭,卻沒看過身分如此尊貴之人砍頭,這回不看怕是再沒有下一次了。
但是沒有人曉得,那些里三圈外三圈的百姓當中,藏了許多武功高強的隱衛。
皇上沒料錯,削子手大刀剛提起,就有數十名黑衣人劫刑場。
說時遲那時快,他們剛靠近,劊子手便刀起刀落,斬斷燕瑀的項上人頭,而布置在斷頭台上的機關在幾個聲響後,十余名黑衣人掉進機關底下,緊接著隱衛出現,一陣刀光劍影,午門前血流成河。
京城正亂之時,蘇木已經帶人出京。
一路出了京城都還平安順利,蘇木不確定前朝有多少人知道寶藏在嶺南,倘若知道者眾,怕進入嶺南後就會開始出現危險。
蘇木刻意低調行事,皇帝讓他多帶一些兵將,但他不想把動靜弄太大,只挑選幾十名武藝高強的宮衛出門。
此外他還帶了以芳,以及一條甩不掉的尾巴——
沒錯,以笙死皮賴臉非要跟上,只差沒在地上打滾撒潑,將國公府的面子全往死里踩。
以芳沒轍,而蘇木想藉此化解小舅子的仇視,所以只能帶他出門了。
他們做富家公子小姐打扮,刻意不與官方聯系,正也因為如此,他們並不清楚京城發生什麼事情。
他們假裝游山玩水,邊玩邊走,一路笑聲不斷,所有的低調只為買一個平安。
可惜笑聲沒有以笙的分,整路上他老是腫著個包子臉。
為啥?因為走著走著,蘇木和以芳就走到前頭,因為一個沒盯緊,兩人就手牽起手,因為分明是張四方桌,一人坐一邊,吃起飯來空間大、不撞人多好啊,可吃著吃著,蘇木和以芳就是會擠在一團,你喂我一塊豆腐、我給你挑一筷子魚。
因為蘇木說的話以芳很愛接,以芳說的話,蘇木想也不想就能接,這種讓人憤怒的默契在他們兩人當中越來越濃。
你說說,未婚男女這麼沒分寸地膩在一起,會不會扎人眼?
以笙盡避經常提醒以芳身為女子要矜持,必須與男子保持距離。
以芳認真點頭,認真指著馬車後頭打扮成家丁的隱衛說︰「我保持了呀。」
誰在說他們啊,他指的是大野狼,在她身邊吐紅舌頭的那一只!
就是這個樣子,害得以笙一肚子氣生不完,成天繃著臉,像天下人全倒了他的會錢。
馬車搖搖晃晃,以芳靠在蘇木身上睡著了,她睡得香甜,臉頰染上一層紅暈。
她老是睡,每回上馬車不到一刻鐘就睡得不醒人事,最要不得的是——「睡得不醒人事」是有條件的,如果沒靠在蘇木身上,沒聞到他的清新氣息就無法入眠,再然後她就會暈車。
天底下有這種事的嗎?當然沒有!肯定是借口。
于是,以笙強硬把她的頭扳到自己肩膀上,還腸枯思竭地擠出《三生三世十里桃花》、《知否知否應是綠肥紅瘦》的故事劇情說給她听,那是她前輩子最愛看的電視劇。
身為堂堂男子漢怎會喜歡那種戲?但他還是每天晚上跑到她的病床邊,和她肩靠肩、並躺在一個枕頭上,看得很認真。
前輩子……對啊,前輩子。
前輩子他們是鄰居,也是病友,他得到血癌,成人血癌的治愈力很低的,可她老是說︰「我相信世界上有奇跡。」
所以她相信自己會等到一顆健康的心髒,相信他的血癌會被醫治好。
他沒有她的樂觀,因為他的哥哥是醫師,他更相信機率問題。
他很清楚,她是哥哥的病人,但哥哥待她不只是病人。他知道自己活不久了,沒有權利享受愛情,但他為她陷入愛情深淵,他允許自己在暗戀中沉淪。
他告訴哥哥,「等我死了就把心髒捐給她,哥哥親自開刀好嗎?」
他想啊,如果他的心髒安在她的身體里,那麼他就可以理直氣壯地愛她,也深深地愛著哥哥。
是的,他很愛哥哥。
他們的父母親很有錢,都是富二代,為家族利益結合,卻無法因為家族利益走完一輩子。他們離婚後各自有了新家庭和小孩,他和哥哥不管到哪個家庭住都很尷尬,最後他們負責給錢,哥哥負責把他帶大。
兄弟倆生來自帶著傲氣,他們不服輸,非要證明自己比父母親其他的孩子更優秀杰出,所以他們都是學霸,他們都考上醫學院,但即使這麼努力,他們也沒有得到父母親的肯定,肯定他們的是鄰居,是那個出生就心髒破損,不能大哭大笑、不能有太大情緒波動的女孩。
她看著他們的眼里總是帶著羨慕與崇拜,也許他們對她的感情就是從驕傲、被滿足起的頭。
總之後來兄弟倆都愛上她,卻都不敢承認愛她,因為過度的情緒波動會害了她。
他曾經為此苦惱,倘若有一天她有了新的心髒,他該把她讓給哥哥,或從哥哥手中將她搶走?
他又想,哥哥那樣寵愛自己,總把最好的留給他,最終就算他什麼都不說不做,哥哥也會主動退讓,對吧?
不管怎樣,讓與不讓都是讓人非常困擾的決定。
幸好,上天幫他們做出決定——他生病了,很重的病,病到沒有機會爭取任何東西,他只能退而求其次,求哥哥親手將他的心髒送進她的身體里。
話題扯遠了,對以芳而言,無論是《三生三世十里桃花》、《知否知否應是綠肥紅瘦》、《蘭陵王》……都很好听,是她想一听再听的故事。
可惜暈車不是她能用理智控管的,若是一次兩次,以笙還能認定那是借口,但在以芳吐過三次後,以笙妥協了,他只能眼睜睜看著小紅帽靠在大野狼懷抱。
現在,以笙又死命盯著兩人,但以芳熟睡,他的目光失去影響力,至于蘇木,他從頭到尾都沒拿以笙的目光當一回事。
「喂。」以笙發出聲響,正看著藥書的蘇木眉不皺、眼不轉,拿他的聲音當幻覺。
無視他?以笙扯起喉嚨加大聲量,「喂。」
蘇木終于有反應了,他把手指壓在唇間,「小聲點,會吵醒以芳。」
他不滿,卻還是乖乖壓低聲音,「我娘不會把她許配給你。」
「為什麼?」
「你是皇子,將來有機會入主東宮、繼承大統,那樣的身分讓你必須利用女人來平衡朝堂勢力,必須有後宮佳麗三千人,而我家姊姊從來不跟任何人分享東西。」
蘇木微笑。「第一,我尚未入玉牒,還算不上皇子。第二,就算真要繼承大統,我不至于無能到需要利用女人來平衡朝堂。」
「甭說好听話,男人是什麼東西我會不知道?今天山盟海誓、沒有你就會死,明天海誓山盟,沒有別的女人生活會枯寂到死,女人之于男人不過是一時的樂趣,不會是永久的學習。」
對男人而言,女人就像手機,有了iPhone11誰還要iPhone7?就算曾經入迷,也不會再珍惜。
「你是男人。」
「我能和你一樣?我們一起長大,知道她所有事情,我心里只有她。」
「你有戀姊情結?」蘇木搖搖頭。「姊弟之間沒有太多的發展空間。」
以笙被堵得語塞,這輩子他就吃虧在身分,「我的意思是,我會護著她,不允許她被欺負,如果找不到最好的男人,她不必將就其次,國公府養得起她一輩子。」
以笙下意識抓抓發癢的耳朵,許是前世每回做錯事,哥哥就會扯他耳朵,因此做了壞事或心虛,他就會耳朵癢,直覺扯幾下耳垂,他把耳垂扯得通紅。
他的動作讓蘇木眉心微緊,像是……想到什麼似的。
見蘇木若有所思,以笙道︰「不說話?同意我了?」
蘇木沉聲道︰「我是最好還是其次,應該由以芳來判定,不是你。」
這話正確到讓他無法反駁,以笙生氣地扭頭看向窗外。
車隊進入嶺南,觸目所及都是山,大大小小、高高低低的山,滿眼的綠,綠到讓人心曠神怡,如果沒有一個叫做蘇木的討厭鬼的話,一定會更愉快。
帶著芬多精的風迎面吹來,令人精神一震,噘起嘴,以笙吹起口哨,輕快的節奏、輕快的旋律,輕快得讓人心情放松,只是蘇木愣住,這是……
熟悉的旋律將以芳喚醒,她賴蘇木懷里,跟著口哨輕哼。
「……恨得多愛得少,只想越跳越瘋,越跳越高,把地球甩掉,一顆心撲通撲通的狂跳,一瞬間煩惱煩惱煩惱全忘掉,我再也不要,再也不要……」
沒錯,這是五月天的〈離開地球表面〉。
他很少看電視,比起有音樂天分的弟弟,他最熟悉的歌曲大概是學校晨間活動的背景音樂,而這首曲子恰恰是弟弟最喜歡的,不管彈鋼琴、拉小提琴或彈吉他,他都常彈奏。
每次他彈的時候,柔柔就在旁邊唱著,很歡暢的一首歌,被她唱得很不嗨。
但是很明顯的快樂——她快樂以笙便快樂,然後他也跟著快樂了,因此他們一致同意,這是他們最愛的歌。
蘇木低頭看以芳,她張開惺忪睡眼,沖著他甜甜一笑後,坐直身子,配合著以笙的旋律放聲大唱,「丟掉手表丟外套,丟掉背包再丟嘮叨,丟掉電視丟電腦,丟掉大腦再丟煩權,野心大膽子小,跳舞還要靠別人教……」
以芳的反應讓以笙樂了,帶著挑釁的笑眉朝蘇木挑了挑,口哨吹得越發響亮,兩人一面唱和著,身體還不由自主地擺動,興奮無比、歡暢無比。
曲畢,蘇木問︰「手表背包、電腦電視是什麼?」
「手表是幾百年後用來計時的東西,電腦電視是也是千百年後的東西,是不是很好奇?我也是呢,真想看看一群人在小盒子里面演戲是什麼模樣。」
「你怎麼曉得千百年後世間會有那些東西?」
「阿笙,我能說嗎?」以芳討好地望向弟弟,但以笙不看她一眼。
為一個男人求他?沒骨氣。他把頭別開,滿臉驕傲。「不行。」
「就講一點點,不說很多點。」以芳合掌懇求。
一點點和很多點的分寸在哪里,以為他不曉得哦?現在應下,要是蘇木感興趣,東邊問一點點、西邊問一點點,今天問一點點、明天再問一點點,他的底就全透了。
「不行,不能告訴外人。」
「蘇木不是外人,他是你未來的姊夫。」
就是這句話最讓人生氣。「當不當得成姊夫還難說。」
「有哥哥在,娘會點頭的。」團結力量大,那個兄弟分家產扭斷筷子的故事,還是阿笙講給她听的。
他用鼻孔瞪蘇木。「我賭,娘不會妥協。」
以芳心大、脾氣好,她很少生氣的,但這句話讓以芳惱火了,因為它勾起她的隱憂,沒錯,留書跟著蘇木出走,她沒經過父母同意,因為隱約明白娘的立場態度鮮明。
她猛地往車廂壁一拍,轟!車廂被拍破一個洞,巨大的聲音讓隨行的宮衛生起戒備,將馬車團團圍住。
以芳見狀深感抱歉,覺得該為此解釋兩句,誰知道一支羽箭破空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