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頭,楚棠哪知道這些彎彎拐拐的內幕,整個腦袋都被現代化的醫療設備給沖昏了頭,恨不得將這些東西全搬回大楚去,那樣不知道可以拯救多少被宣布藥石罔效的生命。
方言燁一直偷偷觀察她,他從沒看過一個女人對醫學表現出如此渴求的神色——即便在他認識的同事或同學中,也沒人像她每看到一樣東西就無比雀躍,像第一次見到一般驚喜贊嘆,好像自己面對的是多麼偉大的發明似的。
就像現在,她一進到他的診間——現在剛好休診,就像個超級好學的孩子一樣,什麼都要踫一踫,什麼都要問一問,連他都忍不住被感染了那份喜悅,明明是平常人都會知道的東西,他也不厭其煩的向她解釋。
他總算知道為何學生反應越熱烈,老師越會認真教學了,因為那有一股滿滿的成就感,與被人崇拜的虛榮心。
「等等,你問夠多了,該我了吧?」就在楚棠又要提出問題時,方言燁打斷了她。
楚棠頓了頓,側頭想了想,懇求道︰「我可以問最後一個問題嗎?」
「好吧。」
彷佛之前所有的準備都是為了問這個問題似的,她神色一整,嚴肅的問︰「你知道怎麼制作抗生素嗎?」
方言燁愣了愣,腦中突然浮現出那份檢驗報告,心中生起一片濃濃的疑雲。
「你跟那份檢驗報告有什麼關系?」
「檢驗報告?」楚棠很納悶,「我不懂你在說什麼。」
方言燁仔細觀察著她的神情變化,沒有發現絲毫造假偽裝。
看樣子是真的不知道……但為什麼她會這麼剛好想要了解抗生素的制造方式?那份檢驗報告他雖然只是隨意瞄了幾眼,但也知道里頭代表的涵義,雖然也是鼠疫桿菌的一種,卻未曾出現過。
「你為什麼想知道?」他目光炯炯的凝視著她,又問。
「呃,我……我好奇。」楚棠隨口胡謅了個借口,他的目光讓她有點心慌,趕緊裝出一副無所謂的神色道︰「沒關系,我隨口問問而已,就當我沒問吧。」算了,還是等等問京恩。
方言燁收回打探的目光,懶懶地笑道︰「你問京恩也沒用,因為制造藥劑不是我們醫生的事。」他一直覺得奇怪,為什麼她對這些一般人應該具備的常識毫無所悉?
「那是誰的事?」楚棠才問完就有點後悔,因為她清楚瞥見方言燁微縮的瞳孔迸出懷疑與困惑。
「是生技公司和制藥廠的事。」
「制藥廠?所以我應該去找制藥廠問?」雖然有點失望,至少她又有了線索。
「程小姐,你不會認為制藥是如此容易的事情吧?更何況,制藥廠會隨便把制藥方式告訴你嗎?即便你是京華集團總裁夫人,但世界上還是有你辦不到的事情。」
那句「世界上還是有你辦不到的事情」勾引出楚棠內心深處的不安,情緒頓時低落下來。
雖然她一直認為只要找到藥方,就可以想辦法解決返回大楚的難題,努力壓抑心中的自我懷疑與恐懼,但此刻听他這樣一說,原本蟄伏在最暗處的魔鬼突然一躍而出,提醒她事情絕對不會像她所想的那樣完美順利……
見她心情好像突然變得很不好,方言燁自覺話說得太過,連忙轉移話題,「其實對外科醫生來說,弄到這些東西也不算太難。」
「所以你可以幫我想辦法?」楚棠抬起頭,表情充滿期待。
方言燁的心忽的一動,正想要點頭了——
「她辦不到的事情,我自然會替她解決,不勞你費心。」突然,一道低沉的嗓音傳來,讓楚棠的心悸動了下,在看到站在門邊的京波時露出了粲笑。
「你怎麼這麼快?」楚棠快步走到京波身邊,卻在看到他的面無表情時停下腳步。
他怎麼好像不太高興?發生什麼事了嗎?
只見京恩愁眉苦臉地站在京波身後,朝她擠眉弄眼的不知道在暗示些什麼,然後用手作勢往自己脖子一割,在發現京波斜睨他的目光之後又趕緊放下手,縮到了後頭。
「看來我太早來了?」他慵懶地笑笑,聲音沒有什麼溫度。
「是有點早,我還有點事情想要跟程小姐討教討教。」方言燁故意不說京太太,不知為何,他不喜歡那個稱呼。
黑眸微微眯起,這男人眸中淨是挑釁,就跟當初在車禍現場阻止他帶她離開時一樣,京波覺得十分不爽。
「很抱歉,我們等等還有行程。」京波淡淡道,看了眼一臉莫名其妙的楚棠,「可以走了嗎?」
他們等等有什麼行程?楚棠很想開口問,但一瞥見京波嚴肅的表情,到嘴邊的問題又咽了下去。
「你不是想問抗生素的制造方式?我可以教你。」方言燁雖然不知道為什麼她會這麼熱切的想知道抗生素的做法與取得方式,不過並不介意滿足她,更不介意用這種方法將她留下來。
「你不是說那是制藥廠的事?」楚棠原本要走向京波的腳步頓止,轉而望向方言燁。
方言燁自傲的扯扯唇,「我可是方言燁,T大醫學系百年難得一見的天才。」
好個自負的男人。京波更確定自己不喜歡他,尤其是看到楚棠那副明顯猶豫的神態,胸口的一把無名火更是熊熊的燃燒著。
他說的這麼篤定,難道是真的?楚棠的視線越過京波,停駐在京恩的身上尋求解答。
京恩瞟了眼京波的後腦杓,雖然不願,卻不得不點頭附和。
方言燁的自傲其來有自,雖然他是外科醫生,但幾乎是全能,哪個科別都想爭取他,只是他自己選擇了外科這個最具挑戰性的科別。
而他也成功的完成了幾項超高難度的大手術,奠定他在醫院中的地位,成為醫界中閃閃發亮的明日之星。
得到了京恩的認同,楚棠內心更掙扎了,這可是個大好機會,若能就此問出藥方的制作方式,那她就可以在大楚制藥,拯救無數生命了,這不是她穿越到這里最重要也是唯一的目的嗎?
她應該要毫不猶豫的留下,可是為什麼,她內心深處卻有個聲音告訴自己,她想跟京波一起走……
「你想留下也無妨。」察覺她的遲疑,京波胸口的那把火更熾,但他沒有表露出來,唇角反而勾起淡淡的笑,回過頭朝京恩道︰「等等你再帶她回家。」
不等任何人回應,他利落的轉身離開。
「程小姐,我答應要教你就一定會告訴你方法,你就耐心陪我一陣子,先解除我的困惑吧。」京波的離開讓方言燁有種勝利的感覺,更開心她將自己擺在京波之前。
楚棠貝齒輕咬下唇,沉默片刻,再抬頭,她堅決的朝方言燁道︰「對不起,我還是先回去了。」她知道自己應該要選擇留下,但卻無法理性思考,听從感情的支配,追隨京波而去。
「堂嫂,我送你出去。」
診間頓時只剩下方言燁,只見他看著空蕩蕩的門口,擰眉沉思……
當楚棠沖出門外時,京波的身影已經消失在走廊。
她一陣心慌,快步朝外頭追去,卻剛好看到他坐上車疾駛而去。
「京——」楚棠快步跑上前,卻只追上一片塵煙。
她愣愣地看著車尾消失在眼前,美麗的臉龐布滿了失落惆悵。
「奇怪,哥今天到底是怎麼回事?他平常雖然也挺嚴肅的,但絕對不是不通情理的人,我想他應只是不希望你的真實身分跟來歷被發現,引起不必要的爭議跟麻煩,所以才不想讓你跟學長往來太密切。」京恩走上前,替自家堂哥解釋。
楚棠難掩落寞,勉強扯起嘴角,「我知道,他其實是個很體貼的人。」否則就不會替她找那些書,安排這趟醫院之行,擔下照顧她這個大麻煩的責任,「可是我不懂,為什麼他總是要隱藏自己良善的那一面?」
京恩露出苦笑,有些感慨,「我想那是他的保護色吧,以前的他不是這樣。」
「保護色?以前他是怎樣的?」她好奇的看向京恩。
「我們要一直站在這里嗎?」京恩話鋒一轉,沒有繼續方才的話題。
他在回避談論京波的事情?楚棠察覺他的閃躲,想再追問,又覺得似乎在探人隱私,只能硬生生壓下內心那股渴望了解事情真相的急切感,想了想,朝他笑道︰「既然如此,我們找個地方好好聊聊吧?」
京恩訝異的瞅著她巧笑倩兮的麗顏,忍不住也彎起了唇,「也好,我也想多听听你那離奇的經歷。」
她才想听听京波的過去呢……楚棠自然沒把真心話道出,微笑附和,「彼此彼此。」
京恩哪知道楚棠心中的想法,唇角的微笑逐漸擴大,愉悅的道︰「那我們就去煙波茶坊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