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夫妻倆說笑的時候,河面上突然喧鬧起來——有人落水了。
兩個人對視一眼,立時就中斷了玩笑,一齊往江中看去。
有無數的燈火往江面上照,那落水的地方離他們這船並不遠,而且落水之人似乎還往他們這邊游。
「開船。」龍昭琰頭也不回地吩咐。溫玲瓏驚訝地扭頭,「你干什麼啊?」
「是個姑娘。」
溫玲瓏睜大眼往江里看,不由感嘆,「你眼力夠好的啊,這都能看出是姑娘還是媳婦。」應該是從發髻分辨出來的,畢竟這也是位梳頭的行家了。
他們的樓船很快駛開,如果那落水之人是看錯了樓船,現在應該就可以分辨出來自己要上哪艘船了。
遠離了那處喧鬧所在,溫玲瓏有些感慨地問︰「這種事你以前是不是經常遇到啊?」
龍昭琰搖頭,「這個要看天時地利,倒不常遇。」
有又被炫耀一臉的感覺,行吧,你顏值高你任性!
「你也是被害總結出經驗來了。」
龍昭琰表情有些一言難盡,但沒說什麼。
溫玲瓏伸手同情地拍拍他的肩,「還好你身分夠高貴,否則真擋不住被別人搶了去,知足吧。」
龍昭琰越發郁悶了,她這是安慰?分明是落井下石!
程川悄悄地往後移了移,這種戳肺管子的話也就王妃敢說了,其他人是听都不敢听的。
龍昭琰直勾勾地看著她,溫玲瓏眨巴眨巴眼,不明所以。
忽然,龍昭琰一把將她撈起,轉身就往船艙走。
溫玲瓏被嚇了一跳,伸手抱住他的脖子,嗔道︰「你想嚇死我啊。」
龍昭琰只是淡淡地回了她一句,「讓你體驗一下被強搶的感受。」
溫玲瓏︰「……」
他們這艘樓船上是有房間的,方便租客們在江面上游玩,住上幾日,溫玲瓏被直接抱回了明顯是臥房的屋子,她立刻就察覺到了危險。
「龍昭琰,你可別亂來啊,這在外面呢。」
「你自找的。」
「胡說八道!」
「呵。」他嗤笑。
「真的別鬧。」溫玲瓏緊張了。
「廚房有燒水。」他已經扯下了床帷,俯身壓向了她。
「別……」她的聲音被人吞入了口中。
衣物一件一件斷斷續續被扔出了床帷落在地上,女子被人疼愛的歡愉shen/yin/聲漸起,床頭垂落的流蘇有韻律地晃動起來。
江上明月高掛,遠處的燈火隱約可見,窗外江水聲不時入耳,身上的人卻早已瘋狂。
溫玲瓏覺得整個人猶如身處驚濤駭浪中的無槳小舟,身不由己,只能隨波逐流。
他帶她翻過高山,越過深澗,迎浪而上,順淵而下……他掌握了她所有的喜樂,讓她只能沉淪。
夜似乎有點兒短……
溫玲瓏最近過得有些苦逼,沒辦法,因為她得為了某人學縫衣服啊。
對于這個事兒,溫四夫人倒是樂見其成,女兒太野他們心里門兒清,可是嫁入了皇家到底還是要收斂著些。
「娘啊,再學下去,我這十根手指可能都要廢了。」溫玲瓏苦哈哈地將自己的手伸到母親面前。
溫四夫人笑著拍開她的手,罵道︰「從小就憊懶,偷懶耍滑不肯好好學,現在就該給你補上。」
溫玲瓏撇了撇嘴,「這就是存心為難我嘛。」
溫四夫人指頭在她頭上點了點,笑說︰「就該讓人為難為難你,從小就不服管,總是有著千百個理由來搪塞。」
溫玲瓏抱住母親的胳膊,撒嬌道︰「我不是您最疼愛的寶貝女兒了嗎?」
溫四夫人一本正經點頭,「嗯,現在我最疼愛的是我的小外孫。」
「娘啊,咱可不能這樣喜新厭舊啊。」溫玲瓏語重心長地建議。
溫四夫人被她的表情搞笑了,抱住她拍了拍背,有些感慨說︰「一轉眼,小長生就長大了,嫁了人,生了子,娘也老了啊。」
「我娘才不老呢,在我心里永遠十八歲。」
「呸,你這嘴甜的死丫頭。」有嬤嬤挑簾進來,近前低聲道︰「王爺派人來尋姑娘了。」
溫四夫人搖頭,扶住女兒的肩,端詳了一會兒,笑道︰「也不知道安王是著了你什麼魔,這一時半刻都離不得。」
她嬌嗔道︰「哪里有當娘的這樣說自家女兒的。」
溫四夫人推她起身,「好了,快回去吧。」
「娘果然是不喜歡我了。」溫玲瓏帶了點埋怨地跺跺腳,然後轉身往外走。
溫四夫人笑著看著她走出去,不禁搖搖頭。
旁邊的嬤嬤也是一臉的笑,他們家的姑娘啊,就是這麼惹人疼。
下一刻,主僕卻是同樣陰郁下來,偏有那麼一個批命在。
溫玲瓏領著小嬋走出父母的院子,便看到程川等在外面。
「你家王爺又怎麼了?」
程川低頭再彎腰,陪笑道︰「王妃說笑了,是咱們家小世子想王妃了。」
「你說這話就不心虛嗎?」她家寶寶最是听話了,很少吵鬧的一個小家伙。
程川不接話。
溫玲瓏對小嬋說︰「走,咱們回去瞧瞧你們家姑爺又鬧什麼麼蛾子。」
一行人回到夫妻倆居住的玲瓏院,溫玲瓏一眼便看到抱著兒子站在廊下的丈夫。
溫玲瓏幾步急走過去,不贊同地瞪他,「怎麼又把他抱出來了?」
「今天天氣不錯的。」
溫玲瓏都不知道要說什麼了,別家的男人抱子都少,她家這個倒好,不黏她的時候就抱兒子,抱了就算了,還喜歡抱著到處走。
「我就去娘那里坐一坐,又不是不回來了,還值得你讓人找過去?」
龍昭琰將兒子放到她懷中,「快一個時辰了。」
溫玲瓏听得噗嗤一聲笑了,「瞧你跟個怨婦似的。」
低頭看懷中的兒子,小家伙睜著一雙黑琉璃似的眼楮看著她,她不禁低頭親了親他的小額頭,往上抱了抱,「乖寶,想娘了沒有?」
龍昭琰擁著她進屋。
夫妻兩個在臨窗的羅漢榻上坐了,一個懷抱子,一個半擁妻,一齊去逗弄懷中的幼子,畫面倒也溫馨。
「過幾日,我們啟程回京。」
溫玲瓏愣了下,扭頭看他,「回京?」
龍昭琰點頭,「太後大壽,我得露面。」
溫玲瓏想了想,「我知道了。」她倒是想提議母子兩個留下多住些日子,但一想他肯定不同意,也只能跟他一起回去了。
「若不喜歡京城,過後再陪你出來。」
「再說吧。」有時候,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啊。
听出她話中的那絲無奈,龍昭琰伸手模模她鬢角,「你輩分大,已經少有人必須讓你應酬了。」
「是,謝謝皇叔您的大恩大德了。」
「你這張嘴啊——」他無奈地點點她的唇。
溫玲瓏張口就要咬。
龍昭琰縮回手指,「越發不像樣子了。」
「那也是你慣出來的。」
「是是,是我慣的,該著我受。」
溫玲瓏起身將兒子放進搖籃中,拿過一旁的撥浪鼓搖給他听。
想了想,她還是覺得不甘心,便道︰「既然要上路了,那針線我學不成,縫衣服的事就算了。」
龍昭琰淡淡道︰「九少爺當知一言九鼎。」
「切,我是你家溫九姑娘。」
「九姑娘也是個巾幗不讓須眉的,以前不是一直說一口唾沫一個釘嗎?」
溫玲瓏目瞪口呆,「你這是從我七哥那兒听了我多少的舊事啊。」
龍昭琰望房梁,有些無奈地道︰「你知不知道你七哥喝多了有個毛病?」
「嗯?不知道,沒跟他一起喝過酒。」
龍昭琰馬上像嗅到了什麼了不得的資訊,一針見血地問︰「你跟誰一起喝過?」
「我二伯啊。」
「只有這一個?」
溫玲瓏嘻嘻一笑,表示不做回答。
他就知道!果然是被溫家慣壞了,慣野了的丫頭。
龍昭琰哼了聲,不想多問了,轉而拉回溫子初身上,「他喝多了就會跟人念叨你。」
溫玲瓏一下就瞪圓了眼,納尼?什麼鬼?這是喝多不泄露自己的黑歷史,而是專門揭露別人的黑歷史?還能不能繼續做兄妹了?
看到她的表情,龍昭琰笑了出來,補充道︰「放心,他很少在別人面前喝醉。」
溫玲瓏嗤笑,「這麼說我還得謝謝他了?」
「那是你們兄妹的事了。」他說得毫不相干。
溫玲瓏心里暗道︰幸好我沒一直生活在侯府,否則黑歷史妥妥會被人抖得干干淨淨,七哥坑妹啊……
她將撥浪鼓塞進他手里,「你陪兒子玩。」說完起身喚道︰「小蠻、小嬋。」
「王妃。」
「咱們要回京了,過幾天動身,現在就開始打包行李吧,挑緊要的帶,不緊要的就別增加負擔了。」
「是。」
「我跟你們一起去。」溫玲瓏說著就要從榻邊離開。
龍昭琰不禁阻止,「長生。」
「別喊我,陪你兒子玩去。」
龍昭琰討了個沒趣,也就沒再糾纏,看著她帶著兩個丫鬟去打包行李。
听著她跟兩個丫鬟的討論,就知道這是個習慣打理自己身邊一切的人,她獨立得都有些不像是公侯府邸嬌養出來的姑女乃女乃。
「王妃,咱們這次多了小世子呢,有些東西少不了的。」
溫玲瓏苦惱,「是呀,帶個孩子出門很不方便的。」尤其是古代,路途遙遠啊,可不是後世交通工具過于發達的時代。
「不過,現在也還好,小家伙只能被抱在懷里,這要是能跑會跳的年齡,那可有得瞧了。」說到後面,她還忍不住嘖嘖了兩聲。
龍昭琰就笑著模模兒子的小鼻子,心說︰你被你娘嫌棄了。
小世子睜著一雙無辜又純淨的眸子看著他。
女兒外孫要離開,整個都督府都變得忙碌起來,溫四夫人簡直恨不得將各種各樣的東西都給他們帶上。
對于這一切,溫玲瓏是無語望天。
「以前不這樣嗎?」這是來自龍昭琰的疑惑。
溫玲瓏吸了口氣,朝他笑了笑,用一種看破紅塵的口吻說︰「以前沒有她老人家心愛的小外孫。」所以這滿滿的關心以前才沒有呢。
龍昭琰︰「……」
「長生,你站在那邊看什麼熱鬧,快過來看看,還有什麼是我沒想到的。」
听溫四夫人叫人,溫玲瓏自我安慰地拍了拍自己的胸口,面帶微笑走過去。
「娘,您準備得真的已經很齊全了,不能更全了,我也真的沒什麼好補充的了。」她情真意切地對母親說。
溫四夫人毫不猶豫直接在她頭上拍了一下,像拍一只淘氣的小狗一樣,「正經點。」
龍昭琰在遠處勾起嘴角,這真是個讓人無奈的丫頭。
程川這個時候走過來,低低地喚了一聲,「王爺。」
龍昭琰收回目光,問︰「何事?」
「溫大人找您。」
龍昭琰突然就有種老倆口分別囑咐即將遠行小夫妻的既視感,感覺有些怪怪的,不適應,但心卻覺得暖暖的。
他跟溫玲瓏說了聲,便帶著人去找溫磊。
溫磊是在外書房等他,他進門後逕自坐了主位。
溫磊鄭重地朝他施了一禮,「王爺。」
「說吧。」
溫磊有些蒼涼地笑了下,「我們長生剩下的時間可能不多了,若她有什麼不周到的地方,還請王爺多加包容,下官夫妻感激不盡。」
龍昭琰臉色一沉,「她不會有事的。」
溫磊又笑了一下,「我們也希望她沒事,誰會盼著自己女兒出事呢。」可是人總歸是要面對現實的。
龍昭琰的手不自覺地攥緊,只要她的二十歲生辰不過完,他也不敢肯定那批命就不準。
可他一直不願面對這個可能,是,他自欺欺人,他寧願用她的批命可能是假話的話來安自己的心。
但是,現在,此刻,溫磊卻直接撕開了那層偽裝,讓血淋淋的可能暴露出來。
「她不會死。」他咬牙重復了一遍,帶著些執拗。
溫磊嘆了一聲,並沒有對此多做糾結,又說︰「總之,我們夫婦就把長生拜托給王爺了,不管怎樣,請看在我們一片父母心的分上,讓她最後一程走得高興一點。」
「知道了。」他聲音緊繃,顯得冷硬。
溫磊拱了拱手,「多謝王爺。」
「不必,她是我的妻子。」說完,他也不想再听對方說什麼了,直接起身離開。
身後的溫磊面色有些沉郁,他不信安王沒看出來長生並不想回京,只是他依舊堅持讓她一起回去,光是這一點,就讓人擔心他會再勉強長生。
回京之事已成定局,但他不希望長生還要因為其他事情委屈自己,才找了安王說這番話,也不知道會不會起了反效果。
大步走出外書房的龍昭琰渾身都夾帶著一股隱而不發的怒意,這讓追在後面的程川心中暗暗叫苦。
那一身怒意卻在看到那個揉著太陽穴、一臉無奈看著母親讓人往車上搬東西,卻不能阻止的人時,瞬間就無聲無息地收斂得一干二淨。
看到他回來,溫玲瓏苦笑著對他說︰「我覺得我們上路的時候可能不像遠行,比較接近搬家。」
龍昭琰笑了,「放棄掙扎了?」
溫玲瓏雙手一攤,「那還能怎麼辦呢?那是我娘啊,天生大一輩,壓著我呢,我又不能翻了天去,不認還能怎麼辦。」
他捏捏她的臉,點頭,「嗯,認了吧。」選了她,他也認。
「我爹叫你去是不是囑咐你對我好一點兒啊。」她眼珠轉了轉,八卦兮兮地湊近他小聲問。
「不愧是父女啊。」
她驕傲地說︰「那是,我可是他們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的寶貝女兒,不過……」她突然話鋒一轉,「丈夫終歸不是爹娘,難以盡如人意也是人之常情。」
龍昭琰看著她。
溫玲瓏手捧住自己的臉,做了一個花朵的模樣,彎唇一笑,「別說你不知道我不想回京啊,太假了。」說完,她也不看他的反應,直接轉身就走開了。
龍昭琰吸了口氣,他知道這次是自己自私了,可他也是有理由的……而這丫頭也未免太過記仇了點。
哦,對,溫七說過的,他家九妹經常說她自己不記仇,因為有仇她當場就報了,但實際上,她的意思是,能當場報的她毫不客氣當場報,不能當場報的,她事後總是會找到機會回報回去。
當場報的還好,被她事後精密策劃後再回報,就絕對不會是件令人愉快的事。
他這回應該也算是當場就報了吧,畢竟也沒隔多久。
龍昭琰想著,有些無奈。
她被溫家人寵得太過,從小自由過度,所以一旦別人讓她感覺到束縛、不自在,她本能便反感。
她骨子里有著一股與生俱來的叛逆,充滿了稜角,偏她自己還總覺得自己很圓滑。
她最常干的事,就是直接頂撞過去,斗天斗地斗空氣的,彷佛一顆充滿了戾氣的皮球,隨時準備要爆。
而這還算好了,至少還能激起她的脾氣,算是在她心中留下一筆。
如果放任她、不束縛她、不時時刻刻黏著他,他總覺得,她會再次把他當成一個無關緊要的路人。
他隱約察覺她來自別的地方,或許是因為如此,她似乎對這世間沒有歸屬感,他最討厭她那種游離在外的態度,一幕幕別人的悲歡離合在她面前上演,而她卻像個旁觀者,只是冷漠地看上一眼,再漠然轉身離開。
他不希望她這樣對自己,但他的作為似乎可能有些適得其反,他該怎麼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