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品嬌妾 第十三章 意外得知真相(2)

宜城。

胡雲喜將玉潤丹收起,一顆一顆的收進罐子,然後加入些炭,加了炭,就算雨季也不會長霉。

她在宜城已經兩年多了,這兩年多來把師父歐陽大夫的本事學了一成,僅僅只會制丹,不過先生夸她天資聰穎,光是制丹,別人可要學上七八年。

她想自己從小也沒什麼特別突出的,說不定天分就在制丹這一項。

把罐子蓋緊,放入櫃子里。

外頭突然傳來一陣聲音,「小師妹,小師妹,你在里面嗎?」

胡雲喜一听,這不是萬太醫的聲音嗎?可他人應該在京圈,怎麼會跑回宜城來了?莫不

是休了假,回來看師父?于是揚聲回答,「我在。」

制丹房的門推開,果然是萬太醫。

胡雲喜臉上掩飾不住的意外神色,「萬師兄,您休假啊?」

「是啊,皇上要我回來問問古籍有沒有長生丹,所以放了我三個月的假,讓我回來找師父問問。」

歐陽大夫桃李滿天下,年輕時也因為盛名,奉旨進京,沒想到嚴重水土不服,飲食不思,兩個月吃不下一口飯,命都去了半條,勉強面聖,人卻連站都站不穩,當時的皇上大手一揮,準他回家,此後沒再出過宜城。

東瑞人都知道宜城有個神醫,但神醫不出診,要看病得自己到他的鋪子。

萬太醫探過頭,「小師妹在做什麼?」

「玉潤丹。」

「哇,誰家太太這樣大手筆?」玉潤丹是養顏美容的聖品,不過成本高,制程難,售價並不低,萬太醫以前自己開醫館的時候,一年也只賣出一兩瓶。

「不知道,香姊接的單。」

「小師妹也要學著自己問問,總不能只接單,其他什麼都不知道,這樣你以後怎麼開業自己做生意?」

「我又不打算離開師父師娘。」胡雲喜好笑,「日子可以過就好了,沒什麼比健康更重要,金銀不過身外之物,不用太過計較。」

「小師妹年紀輕輕講話卻像個和尚,這樣不好。」萬太醫道︰「這兩年有件事情一直堵在我心里,想問問你,不是我這個做師兄的沒禮貌,是因為把你當自己人,所以這才得問清楚。」

胡雲喜見他一臉為難,莞爾,「萬師兄有話請說。」

「我一直在想,你當年怎麼會離開項家?項大人雖然當時手腳不方便,但也不是不能過日子。」項子涵都跟他說了,不是他主動休了胡雲喜,是胡雲喜一心求去,「小師妹,看在我每個月給你送丹的分上,可別瞞我。」

「我,我……」

「你什麼你啊,這復方朱環丹怎麼來的,我們都知道,我自己都做不出來的東西,你能做出來,你既然對項大人還有情意,為什麼當年要離開?」

「我,我不想害了他……」

「害了他?此話怎講?」

胡雲喜很尊重萬太醫,因此也沒隱瞞,雖然有點猶豫,但還是老實說了,「我這眩暈之癥看過許多大夫,最後一次發作暈了兩日,金太醫把過脈,說這其實不是普通的眩暈,是絕癥,娘胎帶出來的,無藥可醫,以後暈的時間會越來越長,暈超過一天,余命不過一年,暈超過兩天,余命不過半年,我當時暈了兩日,知道自己只剩下半年時間,怎麼可能還留在項家……」

萬太醫自然知道金太醫,內科一把好手,資歷比自己深多了,當時太子派金太醫跟自己一起到項家給項子涵治病,他絕對不敢去質疑金太醫的話,只是心里還是不解,「既然只剩下半年,那不是更要留在項家嗎?」

在他的想法里,人生既然只剩下這樣短短的時間,更要好好跟良人跟兒子一起度過,咽氣時要有人在身邊,這樣才不會遺憾。

胡雲喜低聲說︰「我如果死在項家,對項家來說多晦氣,京城人會說項大人克人,文哥兒武哥兒也得守孝三年,他們快啟蒙了,我不想耽誤他們啟蒙,我想了想,還是自己離開最恰當。我不想死在項家,當然也不想死在胡家,害了娘家人,听人說宜城風景秀麗,我便到宜城來,想死在一個好山好水的地方。」

萬太醫老臉上出現憐惜,「原來是這樣,那你怎麼不跟項大人說清楚自己也是不得已,省得他傷神。」

「傷神一陣子就好了,總比陪著一個病人好,金太醫說,我這眩暈之癥會越來越嚴重,後來下不了床,只能等死,我不想他陪著一個將死之人,這樣他更難走出來。萬師兄,您說,忘記一個絕情的人容易,還是忘記一個病死的人容易?」

萬太醫啞然。

小師妹說得沒錯,一樣是分開,忘記一個絕情的人的確容易得多,而且不得不說,恨會讓一個人更堅強。

若胡雲喜死在項子涵身邊,項子涵恐怕會一蹶不振。但胡雲喜不願意陪伴一個廢人,項子涵懷恨之余,只會更努力復健,想給胡雲喜好看。

「我進了宜城,一日暈倒路邊,醒來已經在醫館了。香姊跟我說師娘把我撿回家,師父妙手回春,治好了我的眩暈,我無處可去,開始幫手醫館的事情,一日師父問我想不想拜師,我當然願意,有了師父師娘,我又有家人了。」胡雲喜淡淡一笑,「現在日子過得挺好的,師父說我制丹學得好,這輩子到老了都不用愁。」

萬太醫唉的一聲,「你好都好了,倒是跟項大人通氣一聲啊,跟他說一下當初離開是不得已,現在好了,想回去陪伴他,陪伴哥兒。」

胡雲喜笑著搖頭,「不成的,哪有人這樣,說走就走,說回來又回來,他艱辛復健的時候我沒陪在身邊,現在他風光無二,我不能站在他身邊,這樣就好。宜城雖然遠,但好歹是大地方,還是能常常听到消息,我听說文哥兒武哥兒已經開始啟蒙,項大人也深受太子信任,這樣就好。」

「你傻啊,自己偷偷做復方朱環丹卻不讓說,這天下只有我知道你對項大人還有情意,這不太冤了嗎?」

「不冤不冤,我能活著已經是運氣,不去想那麼多,項大人跟哥兒們能好,我已經心滿意足,不求其他。」

對胡雲喜來說,現在的人生本來就是撿來的。

暈眩兩日醒來時,項子涵請擅長內科的金太醫給她把脈,金太醫屏退下人,語重心長的跟她說了病況。

是絕癥,最後會拖累身邊的人。

重點是,她听韶林郡主說過御史台喪妻的事情,明明是病死的,御史台還被說是命太薄,所以無法照拂妻子,命薄的人怎麼有資格替皇上分憂,官路直接到盡頭,孩子還得守孝三年,白白耽誤學業。

項子涵是她的心上人,文哥兒武哥兒是她的掌中寶,她絕對不要他們為了自己,人生有了那麼大的改變。

項子涵應該加官進爵,哥兒們應該有康莊大道。

所以她才選擇離開,雖然很舍不得,可是也沒辦法,人生就是這樣,酸甜各半,不可能只有好事。

她拿了休書後回到娘家,娘當然是要留她在身邊親自照顧,可是她不想。她不要自己有任何消息傳出,就讓項家以為她另外嫁人,而不是回家等死。

她花了好幾天才說服娘跟大哥,他們讓熊嬤嬤跟著。女兒不能進祖墳,如果她死了,就讓熊嬤嬤找塊墓地把她埋了。

離開京城的那天胡雲喜哭了好久,不斷的問著老天爺,為什麼她要生病,為什麼她這麼年輕就無藥可醫,胡家,項家,承載著滿滿的回憶,舍不得的人太多,可是為了讓他們好過一點,她只能選擇自己消失。

車行十幾天到了宜州,她眩暈發作過一次,好了之後她開始上山上香,然後請了個女先生,游山玩水,一日獨自暈倒在前往石荒瀑布的路上,醒來已經在歐陽大夫的醫館里。

她原本以為只是一個普通醫館,沒想到歐陽大夫說他第一次遇到她這種病例,想試試看,問她願不願意。

她當然願意。

于是開始了各種嘗試療法,過程當然也有痛苦的時候,加上她想項子涵,想兒子,心情很脆弱,總是動不動就流眼淚,但隨著時間過去,胡雲喜會想,還能多糟呢?她都是個將死之人了,不怕。

只要活下來,將來或許有機會,或許,還能見項子涵跟哥兒們一面。

就這樣嘗試了幾個月,她的眩暈開始轉好,發作間隔長了,發作時間短了,癥狀也輕微了不少,她知道自己在轉好。

這其間無事,她就幫香姊的忙,制作各種丹藥,香姊說她很有天分,她剛開始以為是香姊客氣,卻沒想到歐陽大夫有一天問她願不願意拜師。

她就這樣成了歐陽大夫的關門弟子。歐陽大夫年事已高,已經十幾年沒收過弟子,是看她煉丹真有天分,這才破例收人。她就這樣一邊學丹,一邊給自己調養,有一天終于學到了朱環丹,這個她以前在京城听說過,項子涵昏迷時吃的就是萬太醫做的朱環丹,這才能勉強續命。

然後知道了復方朱環丹,她想做給項子涵,但要怎麼樣才能送到項家,順利送入光煦院,這可是個大問題。

就在她煩惱的時候,關鍵人物出現了,萬太醫。

她這才知道萬太醫也是歐陽大夫的弟子,特地回宜城來探視師父。

兩人見面,當然說不出的錯愕,你看我,我看你,半晌才由萬太醫打破沉默,問了一句,「胡姨娘,你怎麼在我師父這里?」

胡雲喜當然沒坦白說,只含糊講了自己已經拜歐陽大夫為師,萬太醫在京城太久了,養成了謹慎的個性,再好奇都不會多問。

胡雲喜倒是馬上有想法,她做復方朱環丹,經過萬太醫的手,這樣項子涵不就能吃到了嗎?而且完全不會懷疑啊。

萬太醫原本沒有馬上答應,畢竟胡雲喜的功力到哪他也不知道,萬一項子涵吃出問題,可要算在他頭上。

可是歐陽夫人溺愛這個小徒弟,說了,「阿萬,你小師妹就這麼一件事情,你大了她三十幾歲,也不幫幫她。」

師娘在上,萬太醫只好點頭。

于是胡雲喜每兩個月做一次復方朱環丹,然後送往京城太醫院,經由萬太醫那里一轉,到了項子涵手中。

為了掩蓋血腥味,她還會特地添加荔枝露。

胡雲喜在宜城當然听說了項子涵的事情,他身體恢復了,官位往上跳了兩級,陳皇後命他把朝山縣子,鹽禾縣子帶進宮里讓她看看,據說孩子聰明又伶俐,陳皇後很是喜歡,賞賜了不少好東西。

胡雲喜听了當然很高興,她現在生活最大的盼頭,就是去說書館听書,听他們講京城的事情。

兩年多來,胡夫人千里迢迢來看了她一次,母女見面,當然分外親熱,胡夫人又是哭又是笑的,既高興她還活著,又一直勸她回京城去跟項子涵服個軟,母女聚了幾天,才在米嬤嬤再三催促下上車回京。

胡雲喜真的沒想過回京服軟,不是不想項子涵,不是不想哥兒們,只是自己沒陪著他熬過那段苦日子,現在哪來的臉陪著他享樂?她算什麼,想走就走,想來就來?她從來不是個任性的人,臉皮也沒那樣厚。

這樣就好,他好好的,她也好好的。

文哥兒是朝山縣子,武哥兒是鹽禾縣子,將來他們的事情想必也會流到宜城,她還是可以在說書館听見兒子們的消息,沒辦法,因為胡夫人信上從來不提項家人。

「小師妹,你也別怪師兄嘴碎,你跟項大人真的只是一場大誤會,你應該想著怎麼跟他解釋,好回京城一起生活。」

「我的理由听起來根本像在騙人,金太醫明明說是絕癥,師父又治好了,怎麼想都很奇怪。」

「不奇怪。」萬太醫道︰「師父是神醫,以前我跟著師父時,就見過他老人家治好好多別人看不好的病。」

「我知道您是好心,坦白說,我也想過要回京解釋,可是我覺得我到了項家敲門,只可能被趕出來,與其讓他驚訝我的厚臉皮,我寧願讓他覺得我無情。」胡雲喜勉強一笑,「我離開已經快三年,想必他內心已經平靜,我就不要再去生波瀾了。」

「復方朱環丹需要至情至性之血做藥引,你連這丹藥都能給他做出來,有什麼不能好好商量?」

「我……沒資格。」

此時,煉丹房的木門一推,一個人大步走進來,「誰說你沒資格。」

胡雲喜定楮一看,不是項子涵又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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