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境之後 第二章 私自定婚事(1)

「軒轅青痕?」

眼一睜開,模模糊糊之間,南宮九離看見一道女子身影。

「你醒了呀!傷口還疼不疼。」回過頭,放下手中書的軒轅青痕起身,走向他床邊。

「你怎麼在這里?」南宮九離稍微閃神了一下,隨即想到危急之際蒙她解危,他又欠了她一個人情。

「小九,你不會想過河拆橋吧!」

她眼眉含笑,笑得魅惑眾生,叫人神魂顛倒,可他眸光閃了閃,由她帶著意味深長的語氣中隱約听出一絲……前方有坑的味道。

他小心地說︰「那要看什麼事?」

「咦,這是你對待救命恩人的態度嗎?真令人心寒,想想你在嶺南的那些日子我對你的好,有好玩的讓你先玩,有好吃的讓你先吃,我連父王都讓給你,你對我是十成十的狠心,恩將仇報。」她記恨了,記上一百年,當鬼也要討回來。

「有樹你讓我先爬,看看樹干結不結實,結果我從樹上摔下來,摔斷了腿,臥床三個月;炸竹節蟲你不敢吃先讓我嘗味道,然後我吐了;你想去看花燈,不練字,把我丟給嶺南王,由我纏住他你好開溜……」她胡鬧的事蹟罄竹難書,多數讓他背鍋。

「南宮九離,你還是男人嗎?」跟個小娘子似愛計較。

听她一喝,南宮九離看看自身,應該是男人吧!該有的配件一樣不差,而且還頗得天獨厚,但是她的腦子和別人不一樣,對事有獨特見解,他還是得防著點,省得被她推入坑里。

這女子坑人一向理直氣壯,從沒想過被坑人的心酸和不甘,還直呼自己為善不欲人知,積善行德,大好人。

  

「是男人就別老記掛過去的事,人要往前看,不要緬懷過往,你又不是老人家,何必話當年。」炫耀他記性好嗎?八百年前的老黃歷誰還會翻動它。

「所以呢?」一遇到她想糊弄他,他最好簡短又直接的追問她到底想說什麼,否則她會長篇大論將人繞暈,上文不接下文以期達到目的。

「所以呢,我們來個互惠。」不要怪她做法太粗暴,誰叫他自個兒撞上門,讓她覺得連神仙都在庇佑她。

「互惠?」為什麼他有種被人論斤論兩賣掉的感覺。

「互惠的意思是你我都有益的意思,誰也不會在這件事上吃虧……」她急于說服他。

「等等,我知道什麼叫互惠,可是根據我對你的了解,你有好事似乎不會找上我,反倒每次一遇上難解決的事,頭一個便是將我往前推。」

軒轅青痕惡狠狠瞪他,「是不是兄弟?」居然不識相,想將她推開。

「不是。」

「南宮九離——」皮癢了。

「不是兄弟,你是小師姊。」半躺半坐的南宮九離眼中微閃些許笑意,和老虎處久了,多少知曉怎麼順毛模。

話說學武無大小,先入門者為長,南宮九離比較倒楣的是,他雖長軒轅青痕三歲,可是他被送到嶺南的三天前,正好軒轅青痕開始跟父親學蹲馬步、背內功心法,開始學他把人打到骨折的拳法,邁出她成為嶺南一煞的第一步。

小孩身軀大人魂的她一見來了個小伙伴,二話不說擺出師姊的架勢,逼著尚渾渾噩噩的南宮九離認師姊。

那時的南宮九離母亡、父不在,飽受小秦氏言語上的苛責,又被老秦氏下毒差點丟了小命,因此長得瘦瘦小小又有點畏人,和當時養得白胖可人的軒轅青痕看起來簡直是同齡人,她說要罩他這弟弟一點也不違和。

等過了一年後,被養壯實的南宮九離才有六、七歲孩子的模樣,加上習武勤奮,動得多也吃得多,原本一般高的兩小孩才拉開距離。

軒轅青痕很不服氣,又有一點點仗勢欺人,因此霸道地不許南宮九離改口,「小師姊」的身分非她莫屬。

只是她自個兒也沒發覺,在往後相處的日子,南宮九離很少喊她小師姊,兩人年歲漸長,有了男女之別,他多半喊她名字,慢慢地,她也忘了有小師姊這回事。

軒轅青痕聲音一滯,面色略微和緩,「那有事,師弟服其勞。」

「事有大小,你看我一身的傷,不養上一、兩個月好不了,你的事我擔心自己心有余而力不足。」他明白的表示有心無力,她若真的著急盡管去找別人,他一點也不介意。

軒轅青痕笑笑的往他傷處一拍,痛得他眉頭一皺。「無妨,和你的傷沒有多大關連,而且也是幫你自個兒。」

對于她的死纏爛打,一副他不點頭就趕鴨子上架的嬌蠻,大概出于打小被她管到大的習慣,南宮九離很無奈的配合,「我也有我的底線,不許得寸進尺,能幫的我盡量幫你,幫不了的自求多福,不可強人所難。」

「放松點,小九,我不會吃了你。」瞧他如履薄冰的神情,她都要以為自己是十惡不赦的大魔頭,強搶美男煉丹,先將人給強了,最後把血肉投入丹爐中煉化出養顏補氣丹,一枚丹藥可年輕二十歲。

「難說。」他低喃,這年頭沒吃素的老虎,咬下一塊肉易如反掌。

「你說什麼?」

南宮九離裝虛弱的以手覆額,「頭暈,大概是氣血不調,這次的傷失血太多,得養養。」

「我們嶺南除了多雨,水果也多外,最不缺乏的是滿山遍野的藥材,百年的當草扔,千年的堆滿庫房,你要什麼藥材來補血,我保證一定夠。」她不是炫耀,而是實話。

大多數百姓都以為嶺南很窮,朝廷官員皆不願意到此上任,也被認為是環境惡劣的流放地,作奸犯科的犯人一旦流放到嶺南只有死路一條,有些人在出京前直接上吊身亡,一了百了,省得再活受罪。

但事實上嶺南到處是財富,臨海的地區除了有人養珠,還有取之不盡的漁獲和鹽,海鮮制成干貨轉手往內陸一銷便是暴利,另外與南洋小島做貿易,一來一往獲利數十倍。

荔枝、龍眼、香蕉、菠蘿、柑橘、蜜桃、青梅、番石榴等水果物產豐盈,雖然運送上有些不便,但做成果干、蜜餞、果醬,還是有一定的利潤,不致血本無歸。

藥材則是嶺南稅收的主要來源,每年都要上繳朝廷一半有余,不過海外貿易和珍珠、水果的利潤都不一定如實上報。

光是藥材漁獲的生意都讓朝廷驚喜,蠻荒之地變成會下金蛋的母雞,若將其他收入也上報,恐怕軒轅勝天嶺南王的位置就坐不穩。

隱匿的收入大半都進了軒轅勝天手中,而從十歲就開始打理庶務的軒轅青痕,她只跟嶺南王隨口一提,寵女如命的王爺便大手一揮,把她想要的珍珠養殖場和莊子全給她,做生意賠了他來付,賺了歸女兒。

因此嶺南最大規模的三處珍珠養殖場是軒轅青痕的,每年能生產一千斤珍珠,扣除成本和人工,以及采珠女的所得,幾年累積下來的財富早已富可敵國。

這些收入的一部分加上果園、茶園、鹽田的,用來替嶺南養兵,外傳的八萬兵只是讓朝廷看的,其實已有十三萬兵馬。

只是沒人相信囂張跋扈又貪玩胡鬧的南嶺郡主有遍地生黃金的本事,金手指一點,金山、銀山拔地而起。

「咳!咳!不用那麼珍貴,一根百年血蔘就滿足了,補得太過對身子有礙。」嶺南有這麼多藥材嗎?汝南的高山也不少,怎麼一根上了年頭的人蔘也找不到,這……差別也未免太大了。

嶺南、汝南兩地隔著延綿數百里長的天挹山山脈,但是山的兩側氣候並不相同,一邊多風、干熱,草木不易生長,半座山全是石頭,一邊是潮濕、多樹,受海風影響有時陰冷、有時晴朗。

加上嶺南靠海,百姓習慣捕魚為生,自是沒人上山采藥,經年累月下自生自長,久了就上了年分;而汝南離海遠,一些窮苦百姓便想著上山找財路,導致山上的藥草越采越少,最後只剩下被踐踏過的苗兒努力活過一冬。

「小九,你命真不好,百年的血蔘就知足了,我們都拿來喂金絲雀。」母妃養了一對,每天要吃半條。

南宮九離一听,一口血差點噴出來,暴殄天物。

他狐疑地說︰「我之前在嶺南學藝時,為什麼沒瞧見你說的藥材?」

「你沒問呀!就放在你住的『蓼風院』隔壁的偏院,你不是曾指著那座高五層的樓閣,很疑惑門口為何掛個大銅鎖,父王說了一句我的嫁妝,你掉頭就走,從此不再提起。」

打從她一出生,父王、母妃就為她備下嫁妝了,珍貴藥材、皮毛、木頭、瓷器、金玉首飾、布料、田產、莊子、宅子、鋪子、香料……舉凡需要用到的東西,他們無一不搜集,將所有貴重物品都給了她。

當然父王、母妃為她準備的嫁妝不只樓閣內的種種,月有陰晴圓缺,人有旦夕禍福,誰也不曉得何時變天,因此在江南、塞北、隴西,甚至海外的小島,他們都有悄悄的置產,規模都不小。

套句她父王的話,當今的皇上容得下一個權傾一方的嶺南王,但皇上的親子卻不見得希望有個權勢大過天的叔父,他安居一方像個土皇帝,讓上位者有如頭頂懸掛一把刀,隨時會掉落,他們得先安排後路。

他說他也會老,有一天再也舞動不了紅纓槍,他不怕死,人生自古誰無死,他只怕他的女兒活得不快活,處處受制于人,成為飛不高的鳥兒,只能在華麗的籠子里仰望遼闊的天空。所以他縱著她,任由她學習十八般武藝,任由她培養自己的人手,先讓人怕了,別人才不會越雷池一步,將矛頭指向她,讓她處于險境,任人宰割。

听到這話,南宮九離忽然覺得自己很傻,眼前的是「何不食肉糜」的皇家貴女,「我要是缺銀子時,倒是可以向你借來周轉一二。」

「給你,我挺有錢的。」她最大的煩惱是銀子多到花不完。

「無功不受祿。」他說的可是借,有錢是她的事,他不會覬覦她手中的財富。

汝南封地也有相當的收益,只是他能掌握的並不多,一部分在他父王手上,一部分被兩個秦氏霸住,三方人馬分割著,落在他手里的寥寥無幾。

汝南王不只一個兒子,雖然南宮九離是他最看重的嫡子,可是汝南王頭上擱著一個老秦氏,以生母的孝道壓著,他很多想做的事做不了,還只一味的逃避,不肯去面對,讓南宮九離的處境十分艱難。

軒轅青痕清亮的水眸笑意輕輕一漾,「所以說我們要合作,你挑個日子上嶺南提親吧!」他俊美不凡,賞心悅目,拿點錢給他花花,值得。

南宮九離僵住。

「要我再說一遍嗎?汝南王世子與嶺南王女兒締結鴛盟,此乃天作之合……」她心中有份名單,盡是英雄豪杰,但種種方面比較下來,唯有他最合適。

「等等,我腦子有點混亂,你先讓我厘清楚,驚嚇剛重傷醒來的人很不厚道。」他真被她嚇到了,這麼重要的事居然直接了當的說出,沒有鋪陳一番。

不過他能理解,被嶺南王寵大的她向來直來直往,天塌下來有她父王頂著,她從來不需藏著、躲著,想要什麼伸手就有,就算她把天捅破了,她身後的戰神亦能為她補天。

有時他真的很羨慕她,父親寵愛、母親疼惜,府中沒有烏煙瘴氣的骯髒事,王府內就三個主子,其中一個是被另外兩個捧在手上寵著的嬌嬌兒,一家和樂,不見爭吵。

軒轅青痕笑著往他傷口戳,「有什麼不明白我可以解釋,我是好人。」

是,好人,殺人放火還嫌人死得不夠快的好人,南宮九離在心里苦笑。

「為什麼是我?」他不認為她對他有男女之情,他們太熟了,熟到他知道她對感情一事尚未開竅,她突然要找人成親,難道是有人拿婚事逼她?

這世上唯一能逼她的只有一人——皇上。

「因為我們都是藩王子嗣。」她臉上帶著笑,宛若枝頭桃花開,可眼底清冷一片,如三月飛雪。

「少在那兒打機鋒,直接說吧。」傷口隱隱發疼,但不及她給的震撼,他強撐著,坐直了身子,嚴肅以對。

軒轅青痕斂笑的直視他,「皇伯父被太子慫恿,想給我賜婚,對方是太子妃的兄長。」

驀地,南宮九離眼一沉,面有怒色,「太子妃的兄長不是早已成婚,膝下嫡庶子女數名。」想要拉攏嶺南勢力,總該有點誠意吧,這種貨色也敢提出來?

她冷笑,「那個可憐女子因病暴亡了。」

「他讓你當個繼室?」太子的膽子未免太大了,他不怕他叔叔殺回京揍他一頓?是嶺南王太久沒大殺四方了,戰神之名為人所遺忘?為了爭權奪利,居然驚動這條凶獸,太子的氣數……到底了。

她不以為意拈了塊糕點往嘴里一抿,「所以皇伯父猶豫著,遲遲不敢下詔,他怕我父王掀了他的金鑾殿。」

「會怕就好,還沒犯傻。」

早年睿智的皇上到了晚年就糊涂了,枕頭風吹得他色令智昏。

皇子一多,紛爭就來了,你爭我搶,手段盡出,如今宮中最得寵的是年僅十六的蘭貴人,她是太子妃族妹,輩分都亂了,不倫不類,皇上要叫自個兒兒媳大姨呢?還是太子妃喊皇上一聲妹婿,姊妹事父子,著實可笑。

「怕就怕在太子的教唆下,皇伯父也覺得是不錯的婚事,至少掌握我也等于控制嶺南的勢力,我是我父王、母妃的命根子。」原來笑呵呵說著要為她挑個舉世無雙夫君的皇伯父也會變,變得只看重朝中局勢。

「青痕……」別難過。看著她眼底的失望,南宮九離輕握她的手,說不出安慰的話語,誰也不希望身邊的人變得面目可憎,為了一點利益連親情都能斷。

「父王為什麼只有我一個女兒,皇伯父他不曉得嗎?為了成全他的千秋大業,為了不讓兄弟離心,父王、母妃不敢有兒子,等他們百年之後,被治理得富裕的嶺南還不是要還給朝廷,我一名女子能繼位為王嗎?可是父王都絕後了他還是不放心,想借由我綁住父王的雙翼,讓他無法遨游九天……」

她真的被傷到了,讓自己信任的人狠狠捅了一刀,曾經皇伯父、太子哥哥都是她最親近的人,她還想著太子哥哥若上位有阻礙,她必助其一臂之力,使其登上九龍寶座。

只是人心難測,她的一廂情願像個笑話,議親之事像一個巴掌狠狠將她打醒,發現以前的她忘了皇權的至高無上、皇位的令人瘋狂,只要一沾到邊,是誰都會沉淪,不論付出多大的代價也要得到。

「嶺南王的威名過盛,朝中不少老臣猶懼三分,而新生勢力是初生擰≠不畏虎,只想出頭而不知戰神的可怕,他們都想拉攏他,卻又防著他,唯有從他的軟肋下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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