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境之後 第九章 父王好威武(1)

「軒轅青痕,你去死——」

玉景公主的行徑就像戲台上唱戲的戲子,她演得很賣力,台下的掌聲稀稀落落,完全不在乎她在演什麼。

其實她只要冷靜下來看一眼,就會發現所有人的無動于衷,她手上拿不拿刀都像丑角,弄丑自己,娛樂別人。

這里的人都有武功,唯她沒有。

所以,這說明了什麼?

她、找、死。

秦儒明睜大了眼楮想阻止,一旦玉景公主動手了,南嶺郡主就有理由宣稱她遭受「蒙面歹徒」刺殺,而她反擊殺死欲置她于死地的歹徒。

不能怪她劍快呀,只能說「刺客」出手太慢!

可惜軒轅青痕這個打算不能完成。

「胡鬧,你在干什麼?」

玉景公主舉高的手忽被制住,手腕處劇烈一疼。

「誰?誰敢對我動粗,我誅他九族……」好疼、好疼,她的手是不是快斷了……她痛得眼眶蓄淚。

「你要誅誰的九族?」膽肥了。

「你……」

玉景公主的怒罵還沒響起,軒轅青痕像枝頭黃鸝般輕快雀躍的聲音就響了起來——

「父王,你怎麼來了,我想你想你,好想你,你想不想我?」笑得特別明亮的軒轅青痕朝制住玉景公主的男子撲去。

父王?嶺南王來了?驀地,玉景公主全身發冷,不敢往後看。

「想,父王的心肝兒。」軒轅勝天的聲音雄渾,夾帶著令人嚇得腿發軟的霸氣。

果然是他……玉景公主面如死灰。

陪她到汝南的秦儒明臉色也不甚好看,他盡量將背往牆面貼,降低存在感,希望眼前這些人一聊開就忘了他,他還不想死。

殊不知自身難保的玉景公主也在找替死鬼,她這輩子最怕的人不是父皇,而是嶺南王叔,他一發狠起來是真的會打人,她十歲那年打算放狗咬軒轅青痕,被他捉起來朝大腿一趴,啪啪啪的打了她十下,讓她腫得好高,大半個月不能躺、不能坐,天天痛到哭醒。

軒轅青痕笑盈盈靠向他,「父王,你是不是想我想得受不了,所以就來看我了?」就說她人見人愛、花見花開。

  

「不是。」這丫頭臭美的習慣怎麼改不了。

「不是。」她一挑眉,似要給她老子一個改口的機會。

軒轅勝天一臂推開軒轅青痕,他這女兒太黏爹了,老是自行返老還童,「我來送嫁妝。」

「我的嫁妝?」她面上一喜,抱著親爹手臂蕩呀蕩。

「你父王我有第二個女兒嗎?」生個女兒不傻,卻盡說傻話,叫他這個老父親怎麼放心得下。

「沒有。」她大聲一應,笑得好開心。

被她丟下的南宮九離看得一陣心酸,心想,總有一天他在她心里的重量會勝過準岳父。

「那是誰的嫁妝?」軒轅勝天取笑著,眼中全是為人父的慈光,對這女兒他心里只有驕傲,她從來就知道她要的是什麼。

「我的。」

「瘦了。」軒轅勝天不悅地看向正吃醋的世子,無聲恐嚇道︰敢把我女兒養瘦了,你要刨幾斤肉來補。

南宮九離不受威脅的回視,你老人家眼楮昏花,青痕分明是穗縴合度。

「父王,你不要一見到我就說這句話,你想把我養得多擁腫,要是你害我上不了馬,我就拐走嶺南王妃泄憤。」軒轅青痕傲嬌地把頭一抬,吃定她父王拿她沒轍。

「你敢——」不孝女。

「我親娘,親生的,我帶著我娘去仙篁山莊住個一年半載,你老頭子自生自滅吧!」母妃對她一向百依百順,她要星星,母妃絕對不會摘月亮,她是母妃拼命生下來的孩子。

住個一年半載?

一听到這話,不僅軒轅勝天臉黑如墨,就連一旁的南宮九離也心口一抽,就怕她真付諸行動。

誰都曉得仙篁山莊的機關無人能破,除非他們自己說出破解法,否則到死都一籌莫展。謝三娘曾因異族奸細潛入王府中了暗算身染奇毒,謝家的人和軒轅勝天找來獨孤神醫為她祛毒,但是她當時已有兩個多月身孕,解毒所用的藥材會傷及月復中胎兒,若不解毒母親會受毒素侵襲,孩子和母親只能留一個,難以兩全。

軒轅勝天鐵青著臉選要母親,他可以絕後,沒有子嗣,但妻子是他一生所愛,他不可能看著她去死。

可謝三娘要孩子,為人娘親者怎麼能不要自己的骨肉,她死也要把孩子生下來,誰也不能阻止。

夫妻第一次起了爭執,謝三娘詢問獨孤神醫,若不解毒,是否能夠撐到把孩子生下,他說只有三成機會。

當丈夫的一听,堅持反對,不肯拿命去賭,而妻子卻滿心喜悅,願意為孩子冒險,兩個人又再一次起沖突。

為了不讓一時惡言傷了夫妻之情,謝三娘便在茶水里下了迷藥,將丈夫丟出仙篁山莊,而她在莊里養胎待產。

這後續幾個月對他們而言都是煎熬,謝三娘因毒素未清而幾次瀕死,吃不下、嘔吐、貧血,瘦得皮包骨,而直接露宿在山莊外的軒轅勝天找不到入莊的機關,茶飯不思,同樣骨瘦如柴。

兩夫妻再見恍如隔世,那時小女兒剛出生。

沒想到毒解了,謝三娘卻昏睡半個月不起,軒轅勝天日日抱著女兒在妻子床邊跟她說話,丈夫的深情和女兒的嚶嚶哭聲終于喚醒了謝三娘。

至此之後,軒轅勝天便對仙篁山莊沒好感,也不許妻子回娘家,也就女兒年紀大些讓她自行去闖關,過得去,見外祖父母和小舅,過不去,就乖乖回家。

可是天賦這種事真的很奇妙,沒學過機關術的軒轅青痕誤打誤撞進去了,把正在喝茶看笑話的族老叔伯驚得眼珠都快掉出來,將孩子帶出山莊叫她再走一遍。

連續變換了十次機關她都通行無阻,因此她成了仙篁山莊百年來唯一的外姓弟子。

「軒轅伯父,你要不要先放開你的佷女,我們好好坐下來聊一聊。」南宮九離一使眼神,看向使性子的小郡主,先將她按捺下來,什麼事都好說。

「佷女?」養個女兒養出白眼狼,害他還得和這臭小子合作,想想就堵心,一身女兒債還不完。

「王……王叔……」玉景公主一臉的淚,皓腕痛得都麻了。

軒轅勝天一瞅,「還真是你,玉景。」

「王叔,你先松開我,玉景手痛……」啊!怎麼更痛了,痛到骨子里,她的手不會真的斷了吧!

「你剛才要殺我的女兒?」雖然她沒那能耐,可防微杜漸,他要將所有危險杜絕于萌芽期,別人的女兒死不死他不管,但誰想對他女兒不利,就算是皇上的女兒他照樣留她不得。

「我……我是開玩笑,鬧著玩的,就憑我那三腳貓功夫哪近得了青痕姊姊的身,我……我沒惡意……」含著淚的玉景公主漲紅了臉,囁嚅地說著。

這是她人生中最大的屈辱,在絕對的實力前,她一點反抗的能力也沒有,只能被迫承認比她早生一刻的軒轅青痕為長。

皇後陣痛了三天三夜仍未生下玉景公主,痛得死去活來,幾乎是難產,要剖宮取子,而謝三娘雖身中奇毒卻在神醫的幫助下順產,前後花不到一時辰。

兩位皇家嬌兒相差一刻鐘出生,在母月復中憋了三天的玉景公主渾身青紫,瘦瘦小小的,一度以為活不了,前半年是藥不離口,也未上玉牒,怕她死了。

而軒轅青痕正好相反,她就像老天寵兒似,能吃能睡,百病不侵,不到三日白白胖胖,皇上還親自去仙篁山莊瞧她,御賜聖佛開光的紫玉佛牌,當日親手將她的八字送入宗人府。

貴不可言——皇家寺廟的批示。

那時皇家兄弟正手足情深,小郡主又怎麼可能不尊貴,皇上當時不以為然,還拈胡稱許批得好,只是事過境遷,等軒轅勝天成了一方霸主,「貴不可言」就顯得有些刺眼了,到底還能有多「貴不可言」?

若是妻憑夫貴,她已經身為郡主了,將來的夫婿身分得有多高?再高高不過皇家,可太子是她族兄,絕無可能。

若不是妻憑夫貴,那就只有一種可能性——其父權勢滔天,永保她富貴,不論嫁入何種門第都貴氣不凡。

「鬧著玩會連匕首都拿出來,你當本王是瞎的,沒瞧見你的殺氣騰騰?」他就一個女兒,疼若心肝,誰敢動她一根寒毛。

軒轅勝天只伸出一根食指輕按穴位,疼到唇色發白的玉景公主手一松,紅寶石匕首掉落在地,鏗鏘。

「王叔……」她真的怕了,淚眼婆娑。

「軒轅伯父,專情不宜鬧大。」皇家內部的分歧還是關起門來處理,別傳進外人耳中,引起對方的蠢蠢欲動。

听懂南宮九離的暗示,軒轅勝天這才滿臉陰沉的松手。

一月兌離桎梏的玉景公主連忙揉著手,發現手沒斷才安心,可是瓷器般光潔的雪腕上多了一圈怵目驚心的青紫指印。

她心里的恨漲滿胸口,她又把這次受的罪記在軒轅青痕頭上,認為若沒有她,她的王叔不會對她動手。

在軒轅青痕面前,她什麼也不是,渺小如螢火,眾人只看見軒轅青痕耀如星辰的光芒。

「玉景,你听著,以後做事三思而後行,別因自身喜怒而沖動,你是皇家公主,要以身作則,做為典範,宏揚你父皇浩蕩無邊的龍威。」

說老實話,軒轅勝天恨不得把這個佷女塞回皇後肚里,一顆老鼠屎壞了一粥鍋,皇家子嗣良莠不齊,去蕪存菁才是千秋萬世。

「是。」她怯怯地退到一旁。

「還有,不要招惹本王的女兒,本王知道你心高氣傲,不想輸人,可你那腦子是怎麼長的,居然敢持匕首向連老虎都打得死的暴力女子,你是不是找死……」

「父王,打人不打臉,別做人身攻擊。」她什麼事也沒做倒惹一身騷,招誰惹誰了。

「你給我閉嘴,一會兒再找你算帳。」不省心的女兒白了老父頭,他還不到四十歲呀!都是被這小猴子鬧的。

「關我什麼事?」軒轅青痕不滿,覺得她父王喜新厭舊,移情別戀,悻悻然地坐回南宮九離身側的座位,他伸手一握住柔白小手,她頓時被安慰到了,心中漣漪陣陣。

看她臉色泛柔,多了絲絲情意,南宮九離乘勝追擊,對她又給予柔情緡繕,趁她對著準岳父使起小性子時攻心為上,潤物細無聲的侵入她的心,成為她心里的唯一。

小子,收斂點,別在我眼皮子底下搞鬼!軒轅勝天惡狠狠的睨了他一眼,又轉回來向佷女說教。

「你動誰都行,別把主意打到小乖身上,你們不和已久是你們的事,但是一旦動起手來,你知道你會有什麼下場嗎?」

小乖是軒轅青痕幼時的乳名,當她稍長會說話抗議時便少用,不過此時此刻用,只顯得父愛如山,也只有軒轅勝天會覺得自家小煞星還是個孩子,自家小孩和人吵架,當長輩的出面教訓別人家的孩子,千錯萬錯都是對方的錯,他女兒不會錯。

玉景公主委屈道︰「偏心。」

「你說什麼?」他兩眉一豎。

囁嚅著,玉景公主嘟嘴,「王叔偏心。」

看到軒轅青痕正吃著一道道送上來的熱菜,而饑腸轆轆的她卻得挨餓被罵,她實在很不甘心。

「同樣的話不用說第二遍,本王听見了。你是不是傻的,皇兄生下你沒讓太醫瞧瞧嗎?心本來就是偏的,本王不偏心親生女兒還偏心你不成,你有多大的臉!」歪梁長出憨柱子,老子沒腦,生出的孩子也缺腦,一樣的糟心貨。

軒轅勝天對皇上派人刺探他,在他的封地安插人監視他的一舉一動感到不痛快,行軍打仗的人最痛恨這種鬼鬼祟祟的心機算計,有事當面講開,何必故作信任又心存質疑,認為他有異心。

當年的豪情萬丈被歲月磨去了,拍著他肩膀說「弟弟,我們共享天下」的皇兄不見了,只剩疑神疑鬼、疑心別人要搶他龍椅的皇上,權力腐蝕人心,也斬殺了兄弟情。

再見到性子和皇上如出一轍的玉景公主,他有著遺憾的心態,皇家父女都心胸狹窄,不容異己,只要有機會便要拔除對己有威脅的人,先下手為強。

「王叔,我是你親佷女……」玉景公主不快的一跺腳,她認為她是公主就該是眾所矚目,所有人都要將她視為第一優先。

「嗟!佷女有女兒親嗎?你當是偷抱來養的,蠢貨,將來馬革裹尸是女兒替我埋尸立碑,不是你。」他一死,皇城中那些人只會肆無忌憚的凌虐他的家眷,將她們踩在腳底下。蠢……蠢貨?王叔竟然這麼說她……玉景公主的臉乍青乍白,十分恐布,像長滿毛、面發紫的夜叉。」

軒轅青痕還是看出父親眼底的遺憾,「父王,不說這事,觸楣頭。」哪壺不提提哪壺,還身在壯年就想到身後事,真不要兒子了。

軒轅勝天不是重男輕女,而是若有一個兒子,父子倆有共同的話題、共同的喜好,不論長得多大都能要抱就抱、要打就打,他皮糙肉厚,打不壞。

而女兒要嬌養,嬌滴滴的不沾陽春水,每回看她在烈日下揮汗操練,他是自覺對不起女兒的,若他有個兒子,女兒就不用這麼辛苦了,她能依偎在娘親懷中撒嬌,在閨房中和三五好友嬉戲逗樂、無憂無慮等嫁人。

「古來征戰幾人回,戰場上刀槍無眼,每次出征都要做好馬革裹尸的準備,我說的是事實,何必遮遮掩掩。」一拿起他的紅纓槍,他就將生死置之度外,能有個全尸就滿意了。

軒轅青痕心口發酸,「父王我不愛听這話,你再說我就生氣了。」他有她還有母妃,他不能死,要長命百歲。

軒轅勝天是軒轅青痕心目中永不言敗的英雄,他是她的楷模,也是學習的對象,她希望他屹立不倒,他是驅動她前進的那座大山。

「好、好,不說,女兒都發脾氣了,再說就伸出爪子撓人了。」

軒轅勝天哈哈大笑,看自家女兒是怎麼看怎麼好,天女下凡似的嬌人兒,享天下人福氣,一動一靜皆宜人。

再看到她身邊想偷摘桃的臭小子,那是越看越討厭,一眼生惡,他在那一逕的獻殷勤算什麼,沒瞧見人家的爹在跟前嗎?不長眼色的楞頭青。

「哼!」軒轅青痕冷哼一聲,表示不滿。

「哼什麼哼,老子管不動你了是不是,先在一邊待著,我先審審玉景丫頭。」軒轅勝天扭頭,一臉嚴肅道︰「你呀!到汝南干什麼,堂堂一個公主私逃出宮已是大事一件,你還出了城,千里迢迢跑到汝南,你真當這天下河清海晏,夜不閉戶、路不拾遺。」

這丫頭不是膽大,而是沒腦,居然連御林軍也沒帶。

單槍匹馬很威武嗎?那是給山匪河盜送菜,一株水女敕女敕的芙渠送到眼前,誰會錯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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