恩國公府的「恩」字大有出處,指的不是皇上賜恩于有功之人,而是恩在朝廷,恩在社稷,有恩于黎民百姓,其恩之重足于承擔起這個字,故而先皇賜其國公爵位,世襲罔替不降等。
現任恩國公司徒皓天已是第二任,其妹司徒玥因生得美貌而讓皇上一見鐘情,先是納入後宮為淑妃,生了五皇子後晉為貴妃,三年後再生昭敏公主,晉為皇貴妃,封號瑾,地位僅在皇後之下。
當今皇後雖是元後,育有受封為太子的二皇子,卻不受皇上所喜,這全因其娘家陳國公府因有從龍之功便自視甚高,囂張跋扈,有時還會對皇上指手畫腳,多有桎梏,令皇上對陳國公府實在親近不起來,有意打壓。
而恩國公府便是皇上手中那把刀,用來制衡陳國公府,同時賜協理六宮之權給司徒玥,讓她與皇後共治後宮,一人為主,一人為輔,相互成為對方心中的刺。
此舉也意在削弱恩國公府在軍中的影響力,恩國公府前身乃戰國將軍府,司徒勾白為朝陽皇朝立下不少汗馬功勞,單憑一個「戰」字便可知戰家軍多令人敬畏,再聖明的皇上也忌憚三分,當然要想辦法分權,使其功勞歸于皇家,也才有了恩國公這個位極人臣的殊榮。
司徒皓天的前後兩任妻子共生了三名嫡子,前兩子是先頭夫人生的,那時他只是世子,元配死時只是世子夫人,故而沒有國公府夫人的封號,而繼妻生有一子司徒飄花,亦是嫡子,可惜壓在兩位嫡子之後。
恩國公之位只有一人能得,不論嫡子、庶子都想搶佔那個位置,暗地里手段盡出,雖說司徒飄花是國公府最小的幼子,可是他承繼爵位的可能性最大,原因有二。
一是現任恩國公夫人乃他親娘,她是司徒皓天親自看上的,對她的喜愛多過皇上賜婚的元配,從繼妻入門後他便未再親近其他女子,可見這份深情出自內心,若是吹起枕頭風,英雄也折腰。
二是長子恩國公世子與妻子成親數年,卻只得一文弱女兒,他本身也是體弱多病之人,太醫斷定活不過壯年,而他已二十有五了。
庶二子生有三子一女,嫡三子二十一歲,娶妻岳氏,成親三年無子,庶四子娶妻吳氏,同樣無所出。
爵位承襲以嫡為先,在嫡三子沒有子嗣的情況下,尚未婚配的司徒飄花便是繼位的第一人選,一旦他誕下兒子,其他人的機會相對薄弱,對另外兩位兄長而言無疑是極大的威脅,反正不是同母所出,何來情分。
而無嫡立長,若是長子死了,嫡子們又都無後,那麼有三個兒子的庶二子自是傳承香火之人,國公之位非他莫屬,所以他也想司徒飄花死。
司徒飄花三天兩頭的受傷大都出自這些人的手,而且一次比一次凶殘,下手一次比一次狠毒,叫人防不勝防。
「給你。」包扎好傷口,司徒飄花穿上花俏的大紅衣衫,將一只紅木小匣交到孫如意手上。
「什麼東西?」她拿著匣子上下一搖,無聲。
「你最喜歡之物。」他勾唇一笑。
「我最喜歡之物?」孫如意狐疑的打開匣子一看,果真如他所言雙眼發亮,樂得找不到北。
「怎樣,沒騙你吧?」他可是言而有信,別再叫他騙子了。
那里頭是成疊的銀票,面額均是千兩,孫如意財迷的數了一下。「才三萬兩,司徒飄花,你暗吞了多少?」
他板起臉。「沒禮貌,要叫飄花哥哥。」
「去一字,花哥哥才是,你老實說,是不是把銀子花在尋歡作樂上?」
「嘖!居然信不過哥哥的人品,哥哥再不濟事也不會拿你的銀子花天酒地,哥哥清白做人,不能白水染墨。」姑娘家太精明不好嫁,敢娶她之人肯定是個大善人,為民除害嘛。
「三七分?」
「是三七分。」
「你三我七?」
「是你三我七呀,沒錯。」他大言不慚,毫無愧色。
這話怎麼听起來有點怪怪的……孫如意意會過來,頓時惱了,怒目瞪視司徒飄花。「你誆我——」
司徒飄花壓低聲音笑得得意。「女孩家要那麼多銀子干什麼,日後你出閣,你的嫁妝哥哥出。」
「不勞費心。」她在心中狂罵他小人。
瞧她一臉怒色,他反倒覺得有趣,「你是出了銀子和招攬客人的點子,可拋頭露面、從無到有全是我一人出面,你也就搭上賺錢的順風車而已,哥哥沒吃掉你那份就已經是天大的福分了,你還好意思跟哥哥要銀子。」
「我還得感謝你羅?」她還是太女敕了,比不過臉皮厚的,顛倒黑白信手拈來。
「不用客氣。」他咧開一口白牙。
「兩萬兩。」要比心黑,她絕對不遜人。
「又要錢?」他明明表現得玉樹臨風、貌似天上謫仙人,她怎麼就不為之沉迷,心里只想著銀子。
司徒飄花在孫如意眼中就是一只會動的烏龜,她最想做的一件事是踩扁他!
龜板具有藥性,性味甘,滋陰潛陽,補腎健骨、養血、補心和止血的功效,可治療頭痛眩暈,腰膝酸軟,驚悸,失眠健忘,婦女崩漏等……
「診金,藥費。」不宰肥羊還宰誰,她的三七分可是被他無恥的對調了。
他臉皮一抽。「現世報來得真快,你這一手可真夠狠的,一頭牛能剝三層皮。」
「給不給?」她冷眸一斜。
「給。」能不給嗎,誰曉得會不會有下一次,他不會拿自己的命開玩笑,她的醫術的確驚世絕倫,鮮人能及。「對了,我在西邊給你找了幾本書,你看看用不用得上。」
「你跑到西域?」孫如意微微睜大了眼。
「不是西域,是西邊,靠近西北那一邊,有不少西域商人會入關與我朝做交易,生意往來。」他語氣一凜,糾正她的說詞。
他是恩國公府嫡子,若去了西域便有通敵之嫌,話不能亂說。
「這是醫書?」看到上面的文字,喜出望外的孫如意故作平靜,但眼中的驚喜還是泄漏了她此時的心情。
「是外邦文,我找人譯成本朝文字,不過我過幾日又要出京,你找鴻臚寺的周大人譯完後半部。」周大人出過海,精通他國語言和文字。
她一听,眉頭輕顰。「你傷沒好就想往外跑?」
「死不了。」他自嘲。
「好死不如賴活著,兄長在世時曾說過你是他最好的朋友,飄花哥哥,我希望你活著,我已經沒有哥哥了,不希望再丟失一個。」
有他在,至少她有難時知道該找誰,他不會棄她于不顧。
听了她的話,司徒飄花會心一笑,頓感窩心。「傻如意,哥哥福大命大,肯定背著你上花轎。」
「你……保重。」她想說的是他已經身在富貴中了,不需要以身犯險,再多的功勳也比不上自己一條命。
她不知道他在做什麼,但鐵定與朝廷有關,看似紈褲的他並非真的浪蕩成性,她不問,是因為明白他不想被別人知道,也是他保護她的一種方式。
京城里不學無術的公子哥兒那麼多,為何獨獨他一身新傷舊傷,這不只是暗殺留下的傷痕,還有……面對對她好的翩翩少年,孫如意感觸良多,她視他為親人。
「你自個兒也留心點,別被你二叔、二嬸和破玉算計了,他們可不是什麼好東西。」司徒飄花不放心,偏又事情緊急,無法留京,雖然身上有傷也只能暫留數日。
二房那些人是什麼樣子孫如意再清楚不過,重生前的原主可是被他們害得不淺,一群貪心不足的毒蛇。
「對了,我四月底五月初想下一趟江南,你能陪我去嗎?」
「我?」他指著鼻頭,神情似笑非笑。
看出他眼底的調笑,她杏目含惱,「暗地的,誰讓你正大光明的陪同,我認識的人里會武的只有你一個。」
要不是十萬火急,她怎會找上他,尤其他的渾性子和敢于得罪人的臭脾氣是此行的最佳利器,指哪打哪,她做不了的事便推他出頭,恩國公府的名頭還是挺管用的。
孫如意從原主的重生記憶中得知,原本溫氏在孫玉豫出事時因受不了長子溺亡的打擊而滑胎,孫玉疏便是那個不足兩個月的胎兒,後來因為原主重生,及時提醒了孫至元,這才保下月復中幼子。
只是那時候的溫氏太過傷心,走不出大兒子死去的傷痛,沒法好好養胎,終因母弱子虛而早產,生下來的孩子全身發黑,差點活不了,溫氏也由于產後大出血幾乎命懸一線。
好在剛從宮里回府的孫申馮及時幫著扎針,溫氏這才止住了血,挽回一命,同時也緩和了和長房瀕臨破裂的父子情。
只是經此一事,溫氏的身體大不如前,加上勉強生產傷了身子,從此再也不能有其他的孩子。
原主在多年之後才知道母親生弟弟所遇凶險全是二房一手所為,他們在母親的養胎藥中加入大補藥材,虛不受補的她根本承受不住,又在催產的湯藥中添了活血的紅花,想要造成一尸兩命。
二房的用意是不讓長房有後,長房無子,二房便可順勢而起,成為孫府真正的當家人。
但是溫氏活下來了,孫玉疏也降生了,二房的毒計未能如願,原主才稍稍安心,繼續用那稚女敕的身軀守護母親和弟弟。
若是沒有原主的重生,溫氏會在孫玉豫過世後的第三年吐血而亡,而孫至元會在兩年後再娶,後娘與二夫人田氏聯手將原主推入萬劫不復之中,令她生不如死。
而他們敢明目張膽害人的原因只有一個,因為溫氏沒有娘家,她的親人在一次山洪暴發中全死絕了——就在不久後的六月中旬。
司徒飄花挑眉,面上微露輕佻之色。「孫府的人肯讓你遠行?你可是足不出戶的大家閨秀。」
「六月十二是我外祖父的六十大壽,我娘會讓我去的。」
溫氏已多年未見娘家人,那是她日盼夜盼的事。
「你倒是想得周全。」他嘖了一聲,像是取笑她的多智如妖。「不過你去江南做什麼?」
他不信單單只是祝壽這麼簡單,這丫頭這些年的變化他看在眼里,有時連他也看不透她的所思所想,如同一團迷霧。
「用不著你管。」她沒好臉色的道。
知道她要做什麼的人越少越好,她可不想像原主那般,認為重生便無所不能,以至于枉送了性命。
「這是你求人的態度?」司徒飄花雙手環胸,上身往後一斜,睨視尚未過河就想拆橋的如意妹子。
「傷口不痛?」她忽地冒出一句。
「痛。」他也是血肉之軀,怎麼可能毫無痛覺,只是在她面前強忍著,不露一絲神色。
「我有一種傷藥能使傷口更快癒合,三天內你就能像無事人一般上房翻梁。」比猴兒還靈活。
司徒飄花被她氣笑了。「你剛剛為何不上藥?」
「藥材取之不易。」意思是很貴。
聞言,他氣到想揍人,若非她是女子,早被他一拳打趴了。
「行呀!小如意,跟哥哥使心眼。」
「跟你學的。」三七分她可記著呢!
所謂的三七分是孫如意所能想到的一條生財之道,當時司徒飄花手上也沒什麼銀兩,但他需要一筆沒人知曉的銀子為他鋪路,于是兩人一拍即合,一個出錢,一個找門路,共創財路。
也是他們運氣好,正好有塊位于東城的淤塞地乏人問津,兩人用極低的價錢買下,司徒飄花「仗勢欺人」找來工部的人為他蓋房子,限時三個月完工,不得出一絲紕漏。
初建時大家以為不是茶樓便是酒樓,眼看假山流水建成,小院子一間連著一間,造景華美而大氣,有花有樹有小橋,池塘里還有珍貴的錦鯉游來游去。
最終鞭炮聲一響,上頭的紅布一扯,書著「飄香院」的匾額一露,眾人為之傻眼,原來是一間青樓!
不等人回神,一個個眉心、眼角畫上花妝的美麗女子魚貫而出,妖嬈多姿的身影令人迷醉,勾人的眼神撩人心扉,單薄到足以透視玉體的霓裳羽衣隨著扭動的舞姿飛起,眼楮看到發直的男人紛紛跟著舞動的身姿進入樓里。
從此以後,飄香樓成為京城最熱鬧的景點之一,客似雲來,大把大把的銀子像潮水般涌入。
有了第一間的飄香樓,便有第二間的合歡樓,第三間的杏花坊,第四間的紅袖招……短短幾年,兩人連開七間青樓,但不全在京城,有的在鄰近縣城。
吃喝嫖賭之錢最好賺,難怪孫如意不滿意,手握三萬兩銀票還嫌少,沒人比她更清楚青樓來錢有多快,日進斗金是預料中的事,她懷疑三七分的三成不止這個數,所以她索性以診療費來抵,從中找補。
「哥哥沒你壞呀!你這人心眼怎麼這麼多。」他徒呼負負,甘拜下風,這年頭老實人吃虧。
「心眼多好活命,多個心眼多條活路,你不也群狼環伺。」
她暗指恩國公府也在狂風暴雨中,比起她的處境有過之而無不及,至少她只要面對府里的妖邪,他則是內憂外患兼有,內有兄弟扯後腿,外有皇家施壓,幾位皇子日益成長,身為皇貴妃的娘家,只怕也得卷入皇權之爭。
心頭一動,司徒飄花眼露笑意,卻是心疼她的無奈。「此去十天半個月,最慢四月中回來,你先做好準備,不要倉促成行,江南多雨,四、五月的雨水最為豐沛,多帶幾件御寒衣物,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