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大誤會啊!
樂鳴秀猛地回過神,連忙從他背上跳下來,干笑兩聲才想開口,面前男人在此時朝她轉正,二話不說就出手。
「……呃。」她雙頰被他掐了,如同她方才掐金玉磊小臉蛋那樣,亦如同金玉磊回掐她的那樣。
什麼狀況?金大爺想威逼她嗎?
她的驚疑立時得到解答,金玄霄很快道︰「你最好別拐了孩子又傷了孩子。」
他掐她頰肉的力道略沉了些,是還不至于令她感到疼痛,但禁錮感十足,語氣雖輕,卻字字迫人。
他口中的「孩子」指的是誰,樂鳴秀當然心知肚明,他的話說白一些就是——她樂鳴秀不能在跟孩子親近親愛之後,又讓孩子小小心靈受傷害,她要敢那樣干,他大爺一準要她好看。
她被男人威脅了,心卻暖意泛濫,唇角控制不住直往上翹。
管他的呢,她以其人之道還治其身,看招!
金玄霄等著她答話,等到的竟是自己的兩頰也被掐了,「互掐」的場景重現,只不過姑娘家的對手從小只換成大只,從男孩換成男人。
「金大爺,原來你真的是個好阿叔呢!擔憂全藏在心底,就怕可愛佷兒被人拐了去,有你這樣的叔叔明里暗里地照看,我心甚慰啊甚慰。」他的肉好硬,掐起來沒有孩子那種能療癒人心的手感,但她還是捧場地掐掐捏捏揉揉,笑得見牙不見眼。
金玄霄說不出是錯愕抑或覺得威勢受辱,腦中有短暫空白。
近在咫尺的圓圓小臉被他捏到微微變形,那雙杏眸依舊明亮如星,星星點點的輝芒淘氣躍動,流淌著旺盛的生命力……
他知曉她今夜來此的目的,木靈族的靈能在于守護、強在療癒,她白日為族人耗掉不少精氣神,自當汲取再補足。
見她小臉在月夜中容光煥發、熠熠生輝,看來已把自個兒「養好養滿」,無須誰掛心,然後「飽滿」的她渾身上下散發出某種近乎肥美豐碩的氣味,就是那種足令人唾液泛濫、垂涎三尺的香氣……
牙關咬得生疼,渴望汲取,痛痛快快地汲取,欲將她拆吃入月復,吞得連根骨頭都不剩,但,時候未到。
這一會兒換樂鳴秀小小錯愕,怎麼她才掐上他的臉,他表情頓了頓,之後竟干脆撤了手放開她的頰,接著……他的手就改而去揉自己的大耳朵。
唔……好吧。
禮尚往來,人敬她一尺,她還人一丈,見他都不掐人了,她兩手自然也就跟著放開。
他沉靜不語,目光幽深,樂鳴秀心音略響,禁不住又道——
「我算是初來乍到,對磊兒而言,確實還是個陌生人,知道你為孩子憂心,我也就直接挑明,不管金大爺信與不信,我對孩子絕對是真心實意,此話一出,敢以我命起誓。」她微微一笑,眉間舒朗。「所以咱們握手言和,別互掐了,可好?」這話說得有些一語雙關。
一只白女敕可口的柔黃大方地伸到他面前,金玄霄峻目微眯,鼻孔彷佛都要不屑地哼出聲來,下一瞬卻頗出人意表地也伸出手,與她相握。
「對孩子絕對是真心實意,都敢拿命起誓了,所謂昭昭然日月可監嘛。」淡淡的嘲弄表情回籠,似還夾著幾分輕愉。「就不知秀秀對待孩子以外的人,是否也是絕對的真心實意、日月昭昭,甚至亦敢以命起誓?」
樂鳴秀心中微凜,感覺他收攏五指將她握得更緊,注視那張輪廓分明的峻龐好一會兒,她終于答道——
「若那人以真心相待,我必也以真心回報,有福自當同享,有難相互扶持,甚至為這樣的『真心人』丟掉小命,我想,那也是值得的,而命都能為其而拋,以命起誓又有何不可?金大爺以為呢?」
她一時間瞧不出他有何神情變化。
老實說,這位大爺最常掛在臉上的表情除了嘲弄還是嘲弄,她看了這麼多天也看慣了,沒打算多探究,更沒指望他回答她什麼,但……他手是不是該松開了?一直握著不放想怎樣?
金玄霄嗓聲輕沉。「本大爺以為……夜深,該回去了。走吧。」
「啥?咦?」樂鳴秀尚未反應過來,人已被牽著走。
月光相隨,將兩人的影子拉得微長,一前一後,一個高大一個嬌小,手牽著手緩步徐行,像是一對相約黃昏後的男女,在一塊兒度過美好時光,然後夜已深沉,男子不得不將女子送回,于是兩人的步伐便這般緩著、悠著,留連著彼此指尖與手心中的溫暖。
噢!樂鳴秀你清醒些,別又胡思亂想!
但捫心自問,她好像……似乎……沒那麼想抽回手了。
男人的手好大好厚實,有些粗糙,但很有溫度,她不覺排斥,更無絲毫隱忍,就是一顆心跳得有點快,皮膚底下好似有小火細細燒著。
她暗自調息,本以為兩人會一路無話,金玄霄卻突然道——
「吾家兄嫂……磊兒的爹娘,他們夫妻兩人命喪北蠻子刀下時,磊兒才滿四歲。」語調中那股輕沉猶在,像來了閑聊的興致,也就隨口提及。
樂鳴秀心跳再加快,下意識便問︰「那時你在何處?」
他腳步一頓,側目望她,那眼神像在問——你以為呢?
她一下子明白過來,螓首微頷表示想到了。「原來……你那時還在那座蒼野詭域里打轉,靈能逆行,神識瀕臨獸化,無法真正清醒。」
她是在三年多前蒙金大爺出手搭救,而金玉磊如今八歲,也就是說孩子的雙親已故去四個年頭,四年前,在她遇見金大爺前,他大爺就在那座蒼野詭域里游蕩許久。
他再次拾步緩行,這一次她很自然地任他牽著,跟上他的腳步。
金玄霄道︰「當時我的狀況時好時差,好的時候能如尋常人一般生活,差的時候……嗯,就是你撞見的那模樣,那一大片山林雖被稱為詭域,對靈能異變、神識不受控制的我而言,卻是個極好的地方。」
樂鳴秀明了般點點頭。「那片蒼野山林擁有無數場域,含有無數的靈蘊,定然有某種靈蘊與你是相通的,一旦對上了,體內靈能自會呼應,實能令神識紊亂的你抓緊一絲清明。」
落後他半步的她,沒察覺到他嘴角贊賞般翹起。
他幽沉又道︰「然後是你陰錯陽差將我『喚醒』,過程雖是一場場劇痛,但到底熬過來了,等重返我獵狼族,才知親人與族眾在敵人手中吃了極大苦頭,死傷不計其數。」
驀然間覺得……金大爺與她的心路歷程頗有相似之處。
他是「被喚醒」,她則是「重生」,兩人各自為著自己的親人和族人奮力向前,她不計代價、不顧尊嚴只想替大伙兒求一個安居之所,他卻是一肩擔起養孩子、殺蠻子、統整各部族來壯大實力的重擔。
他清醒不過短短三年多,已在北蠻和北陵之間生生闖出一片天地,逼得北蠻子不敢輕易南下,北陵任他自由來去,還拿他莫可奈何,實力已不容小覷。
「如今得以頂天立地站穩,金大爺,你辛苦了。」她真誠道。
男人勾唇又笑,再次斜睨她一眼。「你不是來到本大爺身邊了嗎?往後多了個賢內助,什麼辛苦活兒自有秀秀幫我扛著,辛苦的是你,本大爺不苦。」
樂鳴秀才覺有些憐惜他,瞬間又想揮他幾下。
「唔……」一時無語,抬起沒被握住的那手拿拿巧鼻。
她被動地跟著他走,腦中想著——
其實金大爺的脾性感覺挺護短,自己人被欺負了,就絕對帶頭欺負回去,他護短也護雛,木靈族往後依附他過活,遲早要被他視為自己人,那真的就能在他這棵大樹底下好好乘涼、安居樂業……
而他們的孩子有他這樣的阿爹,應該挺好,他定然會愛護孩子、疼惜稚幼……等等!噢,她天馬行空又想到哪兒去了?
拿著鼻子的小手改而揄拳輕敲腦袋瓜幾記,偷偷敲了敲,她重新拿穩心緒,然思緒福至心靈般又飄了——
是說金大爺他既然護短護雛,怎麼沒讓磊兒寶貝好好待在安全之處,卻是任孩子追隨在他身側,跟著一起混進北陵?
其中似乎有其緣故,緣何如此?
突然——
「啊!」腦中電光石火一閃,她驟然頓悟。
金玄霄因她突如其來的訝呼再次頓下腳步,濃眉挑高。「何事?」
她眨眨眼,再眨眨眼,思緒厘清了,用力反握他的大掌,聲略緊道︰「金大爺,當天在北陵昊極宮大殿上所發生的事還有我當時說的那些話,我知道你是如何得知的了!」男人嘴角亦挑。「是嗎?」
「你,你帶著狗子和孩子暗中進到北陵,而孩子有他的小雀兒,那只小紫雀飛飛飛、飛進北陵後宮,時不時就會出現在我的住處,跟我討谷子吃……」
樂鳴秀細細回想,越想越通透。
「紫雀兒听到北陵後宮的事,便能一一傳達給孩子,那、那孩子敬你崇拜你依戀你,自然什麼都願相告……我想,那日昊極宮大殿上的宴席亦是那樣的,紫雀兒隱在某處將眾人的話听取了去,再以最快之速傳遞到你耳里,所以你來得從容又及時,一現身便掌握一切,游刃有余。」
她胸脯微微起伏,眼神明亮。「金大爺,我可有說錯?」
這一次,她清楚看到他目中贊賞的輝芒,但金大爺依舊大爺得很,不正面給回應,僅笑得好生耐人尋味。
「你說什麼就什麼吧,反正北陵王廷本大爺闖進又闖出,生生從他蕭陽旭嘴邊奪了食,勝負既定,一切皆無所謂。」
他毫無辯駁,即意味著她說的全是真實。樂鳴秀心窩掀起陣陣奇異的暖熱,人再次被他牽著走。
她望著他偉岸的寬背,令她感到安心的、強大如堡壘的寬背,低幽輕語——
「金大爺,你把孩子帶著,把紫雀兒安插在我身邊,其實很早之前就留意著我,是嗎?」略頓後又問︰「你到底留意了我多久?是純粹為了我木靈族的靈能供養,抑或是……抑或是我倆之間當年……當年那樣,我陰錯陽差喚醒你,也算是……有些情誼?」
鼓勇問出這話,樂鳴秀心弦顫顫,只覺兩人相握的手心熱到發燙,但她沒想掙月兌,反倒有種走啊走吧、就隨他走遍五湖四海、走到天涯海角也甘之如飴的感覺……
難堪的是,金玄霄對她的提問是一句……不,是半字都未回應,僅牽著她一步步緩行。奇妙的是,金大爺的一雙大耳朵連同硬邦邦的後頸全都泛紅,他遂單手一抬,用力揉著大紅耳,但拉著她邁步的動作未變。
好眼熟啊……樂鳴秀覺得似乎已見過無數次。
再再落入她眸底,對男人那揉耳之舉,她越發感到熟悉。
對了!那年僅八歲的孩子也會仿照他家阿叔這樣,時不時抬手揉揉耳朵、抓抓耳朵,才讓她對這樣的舉措不知不覺間留了心、在腦海中烙了印。
只是那孩子的心緒易猜,就算裝出一副老成模樣,還是會靦腆不已、害羞至極,孩子紅了雙耳,眼神飄啊飄的,揉耳抓耳全是下意識的動作。
所以……金大爺他呢?
他大爺揉耳又抓耳,把漂亮厚實的耳朵揉得紅上加紅,莫非……難道……
「啊!」樂鳴秀因醍醐灌頂般的頓悟再一次驚呼。
「又是何事?」金玄霄再次止步,一雙濃眉飛挑。
樂鳴秀剛剛想到,適才與金大爺互掐臉頰時,掐到最後是他率先撤手,有沒有一種可能……在那當下,他內心實是靦腆害羞了,只因為她突如其來的稱贊,說他當真是孩子的好阿叔?
他被稱贊了,不習慣,害羞到耳朵發燙,才會憑本能地騰出手去揉?
是嗎?事實會是她所以為的那樣嗎?每每害羞、難以克制了,才會揉耳朵抓耳朵,是這樣嗎?
樂鳴秀察覺到這個「重大秘密」自然不會馬上說破,凡事還得慢慢觀察、徐徐印證,見男人等著她答話,她垂下眉眼支吾了聲,道——
「我突然想到,有一套用得頗順手的弓箭留在北陵後宮沒來得及帶走,有些可惜……我雖然不會使刀使劍,但彎弓射箭還是有些準頭,往後隨在你身邊,多少是能有些用處。」
「就你那點力氣,有什麼用處?」笑哼。
「多少能保護你啊,至少……至少能保護一下下。」說不定這「一下下」就能扭轉乾坤。
他眼神變得古古怪怪,氣息略促,拉著她的手調頭又走,岩壁谷地的入口已在眼前,才听他微啞出聲——
「北陵後宮里那些破玩意兒還是別帶出來礙我的眼,一套弓箭罷了有何可惜?本大爺的庫房里多的是好弓好箭,總能讓你挑到襯手的,再不行,我親手制一把適合女子使用的弓給你,就不信你使不慣。」
走在他身後,望著他顏色略深的大耳,又見他抬手揉了揉,樂鳴秀臉紅心跳,偷偷抿唇一笑。
「那秀秀就多謝金大爺的慷慨了。」
「哼……嗯。」模糊應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