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完了飯,容媽媽帶著其他下人做事去了。郭菀央還未曾與姨娘回到自己房間,母子三人還在郭玥房間里說閑話。卻听見了桂華稟告的聲音︰「小姐,校尉大人派了軍士過來,為了魚的事向您道歉。現在正在樓下等著。」
道歉?郭菀央松了一口氣,肯道歉就好,這事情也該完結了。當下說道︰「我一個年幼未婚女子,面見軍士到底不妥。茱萸……哦,不,桂華,你與他說,此事本來就是一個誤會,請校尉大人不必在意了。另外我們也不是多嘴多舌的人,這事情就到此為止,定然也不會到處宣揚,也不會影響燕王殿下的聲譽,不會影響郭家對燕王殿下的忠誠。請校尉大人不必在意。」
茱萸听郭菀央先叫自己的名字,隨後卻改成了桂華的名字,不由狠狠剜了桂華一眼,頗有些嫉妒之意。郭菀央心中明白,當下含笑說道︰「茱萸,我也倦了,你趕緊給我去將床鋪鋪開罷……她們鋪的床,我總是有些不習慣。」剛才不叫茱萸出去干涉,那是因為茱萸乃是丟魚事件的當事人,生怕茱萸情緒激動,又惹出事端。
桂華去了,片刻又回來,說道︰「小姐,那軍士說,他們校尉誤吃了小姐的魚,心中有些歉疚。因為旅途之中,也沒有賠禮之物,所以就送來了一塊玉佩,請小姐收下。」
玉佩?郭菀央的頭登時就大了。說道︰「這樣貴重的東西,怎麼能收下,你千萬別收下來。」眼楮轉向身邊的水芸香,水芸香贊許的點頭。
桂華遲疑道︰「可是他說,不收就是不原諒他們軍士的過失……我趕緊去拒絕了。」蹬蹬蹬又下樓去了。
水芸香遲疑說道︰「現在收也不行,不收也不行……那校尉大人,怎麼……這麼不懂事呢?」
郭菀央忍不住莞爾一笑,這個校尉大人不是不懂事,他只是被自己擺了一道,所以想要報復,看自己手忙腳亂而已。
郭菀央豎起耳朵,隱隱約約听見樓下的聲音。卻是那個軍士見桂華不收,怎麼也不肯,就在那里糾纏。桂華之前還好好說,到了後來,實在受不住那個軍士了,又蹬蹬蹬上樓來,說道︰「小姐,他就不肯走!這樣的一個人杵在樓下,你說可是如何是好!」
水芸香皺眉說道︰「可是收下了他的玉佩,這事情就更加復雜說不明白了!」
桂華聲音里已經含著慍怒之意︰「奴婢還真沒有見過這樣纏雜不清的人!」
郭菀央苦笑說道︰「倒不是他纏雜不清,只怕就是那位校尉大人纏雜不清。再糾纏下去……」話卻沒有說下去。
一個軍士在樓下,糾纏著要一個未出閣的姑娘收下他家大人的玉佩。糾纏時間越長,這事情就越糟糕。自己的名聲,只怕要被這個該死的所謂的燕王世子(?)弄得一塌糊涂!
郭菀央眉頭皺了皺,說道︰「母親,咱們收拾的行李里,還有錦緞麼?」
水芸香說道︰「還有半匹……這倒是一個好主意。只是半匹拿不上擺不上台面。」
郭菀央賭氣說道︰「隨便它擺得上擺不上台面,咱們先拿出來將這事了結了再說。他以為這樣就能讓我好看麼?」當下就高聲吩咐隔壁房間︰「茱萸,過來,打開箱子,將錦緞找出來!」
箱子就擺在水芸香的房間里,茱萸馬上就找出來了。吩咐茱萸送下去,說道︰「你去代小姐將玉佩給收下來,順路將錦緞交給那軍士,告訴說,本來是不該收的,只是校尉大人一片赤誠,只能勉強收下。不過玉佩太未貴重,旅途之上又找不到合適的回禮,因此只能拿出半匹錦緞來,請他們家大人收下。如果不肯收下錦緞,那麼玉佩也不敢收了。」又對茱萸道︰「抓幾個銅子,請那軍士喝酒。」
茱萸得了吩咐,歡天喜地下去了。下了樓去,爽爽利利將事情說明白了,又與桂華兩個人上來。
那軍士與桂華糾纏不清不肯離開,不過是因為朱高煦的吩咐,不將東西交給郭家小姐,就不肯離開罷了。現在郭家小姐願意收了,他也就完成了任務,也不管郭小姐的還禮是什麼,當下就拿著錦緞離開了。將玉佩交給小姐,茱萸就笑道︰「小姐,咱們這門生意賺大了。一條魚也不過是十幾文錢,加上柴火做工,也不過三十幾文錢而已。半匹錦緞也不過一貫錢……」
郭菀央接過那玉佩,往空中拋了一拋,卻交給桂華,說道︰「等下交給容媽媽,入賬罷。」
茱萸不解。郭菀央含笑解釋道︰「那條魚是用公中的錢買的。既然是那條公中的魚惹出來的糾紛,就交給容媽媽入公賬罷。」
茱萸這才恍然大悟。水芸香也含笑說道︰「孩子做事老成,比母親強多了。」
郭玥不解,問道︰「姐姐,你不接玉佩,這是對的……可是後來還禮是什麼意思?」
水芸香笑著模了一下兒子的腦袋,說道︰「你問這個做什麼?緞者,斷也。你姐姐回了一匹錦緞,那就是告訴那位校尉大人,這事情就此了斷的意思。」當然還有一層意思,那就是了斷那個校尉與郭菀央之間的關系。
不管你送的是玉佩也好,荷包也好,咱就一匹錦緞,斷了!
這天晚上睡覺的時候,郭菀央是含著笑意的。嗯,不管怎麼說,讓那個面如冠玉的傲氣促狹小帥哥吃癟,總是一件很愜意的事情。
郭菀央含著笑意入眠的時候,朱高煦哭笑不得。
本來是想要看那小姑娘吃癟,可是鬧了後來,自己竟然白白丟了一塊上好的玉佩。那可值上數十貫錢呢。
收回來的,只是半匹不值啥錢的錦緞!
這事情還不能說出去,說出去,自己就要落一個輕薄魯莽不知規矩的名聲。
這叫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還是自作自受?
郭家的庶女啊……朱高煦笑著搖搖頭,很好玩的庶女,很聰明的庶女,可惜只是一個庶女。
得了,不去想罷。將這個念想丟開,郁悶之極,睡覺。
因為天氣還比較炎熱,所以這一路上來,都是早上起早,中午找地方歇息一個時辰,傍晚再走上幾十里。這天晚上還剛躺下,卻听見容媽媽向水芸香稟告︰明天早上讓大家多睡半個時辰,晚些再起身罷。寧可中午炎熱的時候多走一個時辰。
水芸香沉吟了片刻,說道︰「容媽媽考慮周到。明日就這樣罷。」
郭菀央想起明天要在最炎熱的時候走路,不免有些郁悶。可是容媽媽這樣安排也不是沒有道理。畢竟自己這一行人是往燕京方向走的,而前面住著的軍士,也是往燕京方向走。兩路人馬差不多時候從一個驛站起身,只怕路上又有什麼糾葛。傳揚出去,對郭菀央的名聲也不太好。不如錯開半個時辰,也就無話了。燕軍軍士是騎馬,郭家是乘車,馬速超過車速,次日就不會再在同一個驛站相逢了。
既然這樣安排了,一行人休息去,不提。只是容媽媽再也沒有想到,即便是這樣安排,避不開的還是避不開。
漸進山海關,一馬平川的地形也漸漸變成了山嶺連綿。在山谷之中行走,馬車有些顛簸,加上天氣炎熱,郭菀央也有些懨懨的。正靠著水芸香打瞌睡,卻听見兩邊山嶺之上,傳來了尖利的哨子聲!
郭菀央一個激靈,身子騰地坐直了。水芸香與茱萸二人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麼,茱萸只是問道︰「這什麼哨子聲,這麼尖利難听?」
容媽媽卻是有些江湖經驗的,當下從馬車里探出頭來,厲聲呵斥道︰「快,所有的護衛都圍過來,護著馬車,加速沖出去!沖出這道山谷,那就好了!」
其實也不用容媽媽吩咐,那些護衛,都是有經驗的,其中不少,都是跟隨著定國侯郭英混過沙場的。听見兩邊山谷上的聲音,都已經策馬圍過來,護著水芸香郭菀央郭玥幾個人乘坐的兩輛馬車,往前沖去。
就在這片刻之間,無數箭鏃石頭,已經從山上凌空而下。一塊巨大的石頭砸在馬車頂棚上,將頂棚砸裂了一個大洞。幸好頂棚還算堅固,那石頭就卡在破洞里不曾掉下來。听見外面的利箭聲音就像是急雨一般,車廂里的人,臉色都是一片青白。
水芸香一邊將郭菀央死死的抱在懷中,瑟縮在車廂的一個死角,疾聲哭道︰「玥兒,玥兒!」
郭菀央疾聲說道︰「娘親,弟弟在另一個車廂里,護衛會守著他!」
水芸香鎮定了一下,說道︰「這怎辦才好!」
郭菀央疾聲吩咐道︰「丟掉財貨!我听說,盜亦有道,只要丟掉財貨,盜賊也不願意與人結下死仇……吩咐後面的僕人,只管將財貨扔掉!」
她這樣疾聲吩咐,守在外面的護衛听到了,當下大聲將命令傳達下去。又厲聲喝道︰「前面攔截的是哪里的英雄?定國侯府願意將所有的財貨送上,只要求諸位英雄勿要傷人!」
話這樣傳上去,上面卻沒有任何回應。
郭菀央打開車簾,往外張望了一眼。隨即被水芸香拉了回來,說道︰「你好生大膽!萬一被流箭傷了……」
郭菀央嘆息說道︰「母親,今日這些盜賊……只怕不是尋常盜賊呢。」
水芸香說道︰「你如何得知?」
郭菀央說道︰「這條道路乃是要緊道路,又靠近燕京重地。燕王殿下鎮守燕京已有時日了,哪里容得自己燕京周圍有這麼一伙盜賊存在?」
水芸香臉色煞白,說道︰「難道是……難道說是……昨天事情惹出的禍端?這可怎生是好!」
郭菀央苦笑道︰「也有可能是南京家里來的禍端……嗯,也有可能是燕王殿下給我們帶來的禍端。」
听郭菀央這樣說話,水芸香卻是不大明白。當下說道︰「怎麼是燕王殿下給我們惹出的禍端?」
郭菀央苦笑了一下,說道︰「姨娘,一時半會說不明白。」
水芸香茱萸等人不明白,固守在車廂外面的一個護衛頭腦,名叫郭安的,卻是听明白了,恪于身份,不能接話,心中卻是暗自點頭。
听見前面的車夫大聲叫了一聲苦也,馬車卻驟然停下。郭菀央諸人準備不及,卻差點將整個額頭都磕在車廂前面的橫杠上。幸好水芸香死死護著,郭菀央頭沒有磕上,水芸香的胳膊卻不知被哪里的什麼東西扎傷了,一片血紅。
听見馬蹄齊嶄嶄停下的聲音,一群護衛齊齊勒住了馬匹,守在馬車的周圍。
水芸香問道︰「到底發生了何事?」
郭安的聲音響了起來︰「回姨娘,是前面道路,都被巨石擋住了!」
那邊馬車之上,容媽媽厲聲吩咐道︰「還不掉轉車頭?」
這樣的吩咐,卻是讓水芸香也不由苦笑,說道︰「容媽媽,這樣山路之上,馬車調頭,相當不易。」
郭菀央已經迅速理清了一個思路,說道︰「吩咐下去,原地排列陣勢。不要輕易還擊,只要固守。」抬眼看著路邊一塊巨石,說道︰「姨娘,弟弟,茱萸……我們都到那塊石頭後面去!不要成了拖累!」
容媽媽听得明白,厲聲說道︰「固守,固守,到時候一群人定然會被盜賊殺光!」
說話之間,山坡之上,數十道人影已經沖了下來。守在馬車外圍的護衛,手中的弓箭早已上弦,現在才開始還擊!
郭菀央拉是水芸香的手跳下馬車,郭玥也從另一輛馬車上跳下來。容媽媽茱萸桂華蘭葉也跟下來,容媽媽厲聲說道︰「躲在石頭後面,只怕也是遲早的問題!」
郭菀央沉聲說道︰「馬車調頭,正落入敵人的包圍圈,只怕一支香的時間也堅持不到!何況此處距離燕京很近,燕王殿下一定能及時得到信息!」
容媽媽厲聲說道︰「你一個小孩子,知道什麼?太太吩咐過,這一路之上,事情都由老婢做主!」
郭菀央听到了這句話,倒是笑了起來,說道︰「容媽媽,您是太太身邊得用的人,自然知道規矩。這邊的護衛大哥,都是跟著祖父父親多年的老人了,自然更知道規矩。」
郭菀央的話輕飄飄的,沒有一絲分量。但是那個輕飄飄的「規矩」兩個字,卻像是一座山一般,直接壓向容媽媽的心頭。看著面前的女孩子,十歲的年紀,稚女敕的臉上竟然是一片雲淡風輕。心不由再度略略觸了一下。片刻之後才說道︰「既然這樣,就听聞小姐的吩咐罷!也罷也罷,就是將命送在這里,也是命中注定!」
郭菀央輕輕一笑,說道︰「容媽媽不要太悲觀了。現在調頭跑路是死路一條,但是守在這里,等著援兵,卻不見得就只有死路呢。」
說話之間,一行人已經躲到了巨石之後。郭家護衛都是百練之兵,安排陣勢,以逸待勞,護著巨石,密不透風。
一行女眷雖然手忙腳亂,卻好在護衛得力,掩護住了大部分箭鏃。大家躲到石頭後面,只有桂華的胳膊上中了一箭,蘭葉的腳腕扭了一下,其他人都沒有大礙。
郭菀央瞧著桂華胳膊上的傷口,卻見鮮血湮濕了小半只袖子,還有往外蔓延的樣子。撕開衣袖看了一眼,卻見箭鏃之上開了血槽。這下就逼著要趕緊拔箭了。皺眉說道︰「忍著點,我幫你將箭拔出來,先止血再說。」
桂華嗓子已經干啞,哭道︰「小姐,您小心一點……」
郭菀央點頭,說道︰「我會慎重一點,會小心一點,玥弟,你身上帶著傷藥麼?先將傷藥準備好,蘭葉,衣服撕下半片來……桂華,你的手很白啊,比你的臉要白的多……」嘴巴上一邊嘮嘮叨叨說著閑話,手上卻猛然使勁,將箭鏃一下子拔了出來。
桂華听郭菀央在評論自己的手,不覺有幾分害羞。盡管郭菀央的聲音很輕,除了自己之外其他人也听不清楚,卻依然覺得這個小姐說話好生魯莽。害羞之際,似乎手上傷口也不如何痛楚了。根本沒有預料到郭菀央會這麼快就出手,驀然之間一陣痛楚,幾乎要大叫起來。郭菀央卻是不管她,接過蘭葉遞過來的布片,死死將傷口扎緊,嘴巴里依然嘮叨著︰「桂華,哦,看錯了,你連上的皮膚其實也是很白的,主要是平時你不太會保養……嗯,你小小年紀,就不要用脂粉了,即便用脂粉,也要用好的……」
桂華才覺得痛楚呢,卻又被郭菀央一番話拉過了注意力,不服氣說道︰「怎麼就不會保養了……」
郭菀央笑道︰「我看你平時用的都是鉛粉罷。鉛粉那是世界上最毒的東西,偏生還有那麼多人喜歡……咱們寧可不用,也不能用鉛粉。我與你說,有一個簡單的磨粉法子,比尋常的街面上買的鉛粉要好。用上好的糯米,弄上三兩,用水浸泡上兩天,而後用水磨法將米粉磨出來,將粉曬干,再弄一點胭脂花膏子……」竟然嘮嘮叨叨傳授起化妝秘訣來。說起來似乎還很有道理,一行人都不覺被她吸引了注意力,桂華也不覺得手臂上痛楚了。正听得有興味的時候,卻听郭菀央笑道︰「好了,這就好了……」
桂華奇道︰「這就好了?磨出粉來,這就好了?」
郭菀央含笑道︰「我是說,你胳膊上的傷口包扎好了。」丟開她的胳膊,撿起那拔出來的箭鏃看了起來。茱萸疾聲說道︰「小姐,髒兮兮的,不要髒了手……」
郭菀央眉頭皺緊,順手將那支箭遞給茱萸,自己踮起腳尖再看外面。
此行的護衛頭腦郭安,率著十余個護衛,已經早與敵人短兵相接。雖然是百戰精兵,然而敵人數量,卻著實有些多。幸好郭安防御得法,一時之間,巨石後面,還是安全所在。只是只有十余人,如何能支撐這麼多時間?
水芸香見女兒將腦袋探出來張望,疾聲叫道︰「央央,注意安全!」見有利箭飛來,慌忙撲上去,要將郭菀央的腦袋給摁下來。
卻不想郭菀央身手比水芸香利索很多,見有利箭飛來,立馬就將身子蹲下去了。水芸香將手伸過來要摁郭菀央的腦袋,卻不想正湊上了那支利箭。
也是不幸之中的萬幸,那支利箭正巧在水芸香的手背上擦過,擦出了老大的一條血痕,卻是沒有傷到重要位置。
郭菀央心軟軟的觸動了一下,托住了水芸香的手,說道︰「娘親!」
水芸香見女兒神態,慌忙笑道︰「無礙的,才擦破一點皮而已。」
郭菀央掏出手絹,對郭玥說道︰「你幫姨娘將傷口包上。」這才想起自己情急之下叫錯了稱謂,轉頭看了容媽媽一眼。後者正盯著外面,一臉惶急的神色,似乎根本沒有注意到自己方才的稱謂,這才放下了心。
沉默了片刻,突然說道︰「郭安,能否用三才陣?」
郭安一邊指揮著手下對敵,一邊回答︰「敢問小姐,何謂三才陣?」
郭菀央說道︰「天地人為三才,一人主防御,一個主長兵,一人主短刃。三人互相配合,現在除了您之外有十二人,有五面盾牌,又有六支長矛,八把短刀,正可組成四組三才陣……」
郭安是戰場之上打過無數次滾的人物,郭菀央才幾句話,就明白了郭菀央的意思。當下疾聲說道︰「配合起來,果然能發揮戰斗力!」當下就安排下去,一句廢話都沒有。吩咐完畢,也不回頭,只說道︰「小姐天資,真的不同尋常!」
容媽媽再度看了郭菀央一眼。郭菀央得了郭安一句表揚,臉上卻沒有絲毫得意之色,相反,卻是嘆了一口氣。所謂的三才陣,其實是從明朝中葉戚繼光的鴛鴦陣簡化而來。戚繼光的士兵利用鴛鴦陣大破倭寇,所向無敵,充分說明了這一陣勢的威力。只是畢竟,戚繼光的鴛鴦陣是經過千百次訓練磨合的。這些護衛領悟力或者非常,相互之間也熟悉非常,只是他們畢竟沒有經過配合訓練!
鴛鴦陣的威力,能發揮出三成,已經是異常強悍了。
三人配合,每人只專注一件事,長兵短刃又能互相交換兵刃歇息。雖然敵人沒有變化,但是每個人身上感覺到的壓力都是頓時減輕。郭安一人,卻充當機動力量,巡視周圍,看某人吃緊,就上去幫個忙。看某處可以立即解決一人,就上去湊把手。
一時之間,護衛們都是松了一口氣,郭安說道︰「有這等法子,至少能多堅持半個時辰!」
郭安一句話落下,容媽媽先是一喜,隨即就是臉色一沉,說道︰「只有半個時辰……半個時辰之後怎麼辦?」
郭菀央嘆了一口氣,說道︰「媽媽你說怎麼辦呢?」
容媽媽臉上表情擰了一下,說道︰「如果沖出去……或者現在已經逃出生天了。」
她還記得方才郭菀央駁回她,讓她丟面子的事情。
郭菀央淡淡一笑,說道︰「如果不回京師,或者現在我母女還在遼陽安然度日呢。只是我等也不敢埋怨媽媽而已。」回京師,那不是容媽媽的主意,那是太太的主意。郭菀央卻是硬生生將這個責任套到容媽媽的脖子上。
容媽媽臉色變了。卻也不能駁回,當下氣呼呼不語。郭菀央眼楮眨啊眨,眼楮里已經有了淚花︰「容媽媽,今天這主意,也是央央魯莽了。只是媽媽想,這樣慌忙掉轉馬車,往來時道路逃奔,誰知前面有沒有埋伏?慌張逃奔之際,必定不能相互照顧。萬一有失群的事情,又踫到盜賊,那就百死不能免除我家族之辱。如今固守此地,即便護衛不能堅持,我們也能從容定下主意,不至于讓家族蒙羞,媽媽說是也不是?」
水芸香茱萸等人,听郭菀央婉轉說來,都是怔住。水芸香萬萬想不到郭菀央竟然定下這樣剛烈的主意,當下緊緊抓住郭菀央的手,說道︰「我的好女兒!」
容媽媽也是臉上變色。驀然站直了身子,對郭菀央躬身下去︰「小姐,老婢方才無禮,小姐請勿怪責。」
郭菀央伸手將容媽媽攙起來,說道︰「媽媽切莫如此。媽媽為我郭家勞動了半生,今日又要媽媽擔此驚嚇,我郭家虧待媽媽多矣。媽媽再向我小輩如此行禮,我小輩真的要折壽了。」
容媽媽站了起來,臉上卻依然有些愧色。郭菀央轉頭,卻是掩飾了臉上的一絲極淡極淡的笑容。方才這些都是真話,不過最後一句「不讓家族蒙羞」,卻是純粹的謊話了。
霉女穿越俱樂部的穿越女,向來是不將生死放在心上的。不過為了所謂的貞潔問題而自殺,郭菀央卻是不肯。穿越一次費用不少,怎能輕易浪費?
而且,郭菀央也基本上可以斷定,只要能堅持上半個時辰,燕王軍隊必定能發現這里的情況。
畢竟,自己可是定國侯家眷呢。這一路上都沒有事,偏生上了燕王的地盤就出事了,這朱棣怎生說得過去?
更何況,昨天才與燕王手下發生過沖突,今天就遇到事情了……如果自己真的死在這里,那朱棣可就給了政敵一個好借口了。
朱棣不至于這麼無能,也不至于這麼呆傻。
只是自己必須這樣說。原因嘛……這樣說才真正符合這個世界的審美原則。能在這樣的關鍵時候表演一把,郭菀央很樂意。
穿越女嘛,一定要學會作秀,一定要學會裝逼。
轉頭,卻揚聲說道︰「郭安,有無暫時不派用場的刀劍,卻給我們一把?」
巨石後面說話,郭安也是听明白了。听得小姐定下這樣的烈性主意,饒是冷血漢子,也不由動容。他這樣刀頭上舐血的漢子,蔑視生死容易,可是面前的女子,卻是一個長在深閨之中的弱女,而且是一個只有十歲稚齡的弱女。當下說道︰「有剩余刀劍,小姐小心了。」掉轉了刀頭,扔了過來。郭菀央一把接住。
水水芸香失聲叫道︰「央央!」聲音里已經帶著哭腔。
郭菀央淡淡一笑,說道︰「容媽媽,我性子綿軟,不敢對自己下狠手……如果有萬一,就請媽媽先動手殺我母女如何?」將刀掉轉了一個頭,遞給容媽媽。
容媽媽手微微顫抖,卻是不敢接,說道︰「小姐……老婢性子也是綿軟的。」
郭菀央深深嘆了口氣,抓著刀,說道︰「誰……性子剛硬一些?」
一群女子,都不敢回話。
卻听見一個女敕女敕的聲音響了起來︰「姐姐,給我。」卻是郭玥的聲音。
郭菀央怔了片刻,才說道︰「好弟弟!」
郭玥鄭重接過刀,握在手里。
雖然知道今天情景,多半是有驚無險,但是看著郭玥的神色,郭菀央心中依然有些歉然。含笑說道︰「弟弟,不用太緊張。或者這些都不會發生的。」
郭玥點頭,咬著嘴唇,說道︰「我一定要盡力保護母親與姐姐,如果不行,也一定不會讓母親與姐姐受辱。」
郭菀央含笑,撫模著弟弟的頭,說道︰「玥弟是男子漢了呢!」
此時外面的形勢,已經再度吃緊。而那些敵人,也試圖繞過巨石,向石頭後面的一群婦孺攻擊。幸虧郭安發現得快,一聲厲喝,手上石頭砸出,將一個賊子硬生生砸死在當地。只是他這樣一動,卻是少了防守。被人一刀砍在胳膊上,鮮血迸濺。
石頭後面,一群女子齊齊驚呼。即便是心中篤定的郭菀央,也不由面上變色。如果真讓敵人這樣繞路撲過來……後果難以想象!
怕什麼來什麼。就在這當口,眾人這才發現,在郭安等人與人七八個盜賊,已經繞過巨石,往這邊沖過來!
距離這邊,已經不過三四丈路程。
郭安厲聲喝道︰「護著公子小姐!」
可是郭安身上已經受傷,而手下的十來個護衛,也全都被敵人糾纏住了。
想要趕過來,那……絕對來不及!
一瞬之間,郭菀央的臉色有些發白。郭玥聲音有些發顫,說道︰「姐姐!」
郭菀央笑了一下,想要說些什麼,卻猛然感到身上一緊。卻是那邊一個盜賊,飛了一個繩套過來,將郭菀央的身子牢牢套住!
郭菀央身子一晃,就被那盜賊套了過去。身子被牢牢拉著,就這樣被拖了過去。
郭菀央心一沉,厲聲喝道︰「玥弟!」
方才說的是客氣話,是作秀,可是真要做了這些盜賊的俘虜,情況肯定……很可怕!
郭玥的手在顫抖,之前說的很強悍,可是事到臨頭,卻依然卻拿不定主意。然而現在也容不得他遲疑,他沖上前去,揮劍,斬落!
揮劍,斬落。斬向的方位,是面前的那道繩索。
然而郭玥人小力弱,這一刀落了一個空。郭菀央努力想要掙扎,卻哪里掙扎得開。
被拉走的速度極快,一遲疑之間,那繩索就帶著郭菀央,越過了郭玥所在的方位。
听見那邊有尖利的大笑聲,那是得意的笑聲。
郭玥奔上前兩步,卻又有一個繩套,沖著郭玥飛來!
郭玥身子一閃,卻沒有避開,正被套在脖頸上,登時不能呼吸。但是他好在有利劍在手,當下死命一劈,到底將繩索劈斷了。
然而這樣一耽擱,水菀央卻是被扯遠了!
一時之間,心中一片絕望。水芸香撲上前,卻哪里來得及?
正當這時候,極遠的地方,響起了馬蹄聲!
很整齊的馬蹄聲,絕對不會出自馬賊的腳下!
馬蹄聲很快就近了。這下一群人都听明白了,一個一個都露出了喜色。郭玥振作起精神,向前沖去!
那邊郭安,跳過了巨石,往這邊沖殺過來。
听到了馬蹄聲,一群盜賊也是一聲呼嘯,也不顧地上的尸首,不顧受傷的同伴,轉身就往那邊山坡,四下里奔去。郭安一群人盯緊了郭菀央被擄走的方位,死命追去!
巨石後面的女子,這才慢慢回過神來,茱萸顫聲叫道︰「小姐!」與水芸香也追了過去。
那俘虜了郭菀央的賊子,見此情況,當下將手上的繩索一扔,也與同伴一起去了。郭菀央已經做好了最壞的思想準備,卻不想竟然憑空撿回了一條命,不由怔忡了片刻。
水芸香與茱萸上前,抱起了郭菀央,茱萸手忙腳亂解開繩套,水芸香抱著女兒。
轉瞬之間,馬蹄聲就到了近前。而後馬蹄聲速度轉緩慢,隨後就看見幾匹馬從山路的巨石阻礙上出現。
那馬上騎士,騎術端的高明,輕輕一縱,就從亂石上一躍而下。看見這邊的情景,急速奔來,領頭一人就厲聲問道︰「那邊是何人,到底發生了何事?」
容媽媽急忙叫道︰「我等是定國侯府家眷,在這條道路之上遇到了賊子!還請軍爺幫忙,逮住這些賊子!」
郭菀央抬眼,看見了那個騎士拎著馬韁,從亂石上一躍而下,姿勢極其優雅。馬背上的少年男子,依稀有些眼熟,原來……竟然是昨天晚上踫到過的那位校尉大人!
據說是燕王世子的校尉大人……不過既然是燕王世子,又怎麼只是一個校尉?明朝的官制很復雜,郭菀央一直沒有弄明白。
不過不管對方的身份,眼前的景象,卻正符合一句話,叫做不是冤家不聚頭。
那校尉大人看了面前的景象一眼,問道︰「定國侯府家眷可無礙?」
郭安沉聲說道︰「謝大人垂詢,因為大人來的及時,尚且無礙。」
那校尉又問了一聲︰「有多少賊子?」
郭安疾聲說道︰「一共六十七人,已經被我們留下了十二人!」
那校尉也沒有與郭安多說話。揮手,手下十余個士兵已經聚集在他周圍,齊齊舉起了馬鞍一側的弓箭。嗖嗖聲響,利箭就對著已經奔上半山腰的一群盜賊射去。只听見數聲慘叫,卻是幾個賊人被射殺,從山坡之上滾落下來。卻還有不少賊人,依然在逃竄之中。
那校尉沉聲喝道︰「追上去!全部都拿下!」那些士兵齊聲听令。下了馬,騰身躍起,就往山嶺之上追去。郭菀央遠遠看去,不覺目動神馳。這幾個士兵,莫非竟然是傳說之中的特種兵?
燕軍竟然有這樣強悍的戰斗力,難怪在後面的造反大業之中能獲勝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