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隨英回府,想起母後的期盼,又想起嫂嫂的勸慰,如果自己有後能讓母後睡得好一點,那他無論如何也會跟宣和公主生出孩子來。
母後為了在龍潭虎穴般的後宮護著他跟皇兄長大,不知道費了多少心血,當年程皇後執掌鳳印,對他們是不太待見的,畢竟朝廷程黨甘黨分派嚴明,導致後宮也不太和睦,只有他們兄弟知道,母後是怎麼從婕妤一步步爬到淑妃的位置,那時在程皇後的控制之下,又活得多憋屈。
他一定要好好孝順母後。
生孩子?容易,今日開始他便專心跟宣和公主制造孩子,三年抱兩,也許母後日後能夠一覺到天亮。
下了雙頭馬車,溫長史便迎上,「王爺辛苦了。」
「王妃呢?」
溫長史一怔,公孫茉都嫁進門快十天了,蕭隨英第一次問起她,叫他意外之余又暗罵自己沒準備,只好硬著頭皮說︰「下官立刻派人去問。」
蕭隨英揚起眉,表情不太滿意。
溫長史一抖,立刻下跪,「下官失職,請王爺懲罰。」
「看在你沒出過錯的分上,這次暫且記下,再有一次,就去守門那里領棍子。」
「是,謝王爺饒過這回。」
「起來吧。」
溫長史簌簌發抖著起來——前幾天他都有先打听好王妃在哪里的,後來見王爺對王妃不是很在意,這兩三日也就沒當一回事,沒想到會有轉折……幸好王爺沒追究,不然這可是大大的過錯。
蕭隨英大步流星的往起居間走,在他的想法里,王妃當然在起居間,昨日剛下過大雨,花園泥潭,沒什麼好逛,起居間有幾個書架,放了不少畫冊,她就算不愛讀書,看看畫冊也能打發時間,或者是繡花,下棋。
她給他繡的荷包還可以,碧綠色的池水,黑色的鴛鴛,適合夫妻相贈,比不上內造之物,但也挑不出錯,原本以為要娶個粗魯無文的夷人,現在看來還行,雖然沒有大家閨秀的風範,但也不會太失禮。
他的要求也不多——既然不能娶柳素馨,那娶誰都沒差了。
說來也是老天的玩笑,柳素馨入宮前,後位空懸,太子之位空懸,誰都可能登上鳳座,誰的兒子都可能成為儲君,她就想賭那一個機會,沒想到就在她入宮後一個月,父皇冊立了二哥為太子,母親理所當然成了皇後——柳素馨想要的東西,一下子都不可能實現了。
母後說起柳素馨,都說活該,如果她當年允了他,那麼便是親王妃了,偏偏要入宮,宮里上百個女子,要出頭哪這麼容易。
他不想說柳素馨的不是,但有時候也難免覺得造化弄人,如果前金聲侯夫人不那樣早過世,他們的命運都會不一樣,假設柳素馨能在被愛的環境下長大,她絕對不會那樣好強,那樣倔強,那樣用毀滅自己的方式來爭出頭……
蕭隨英一路行來,一路丫頭小廝行禮,直到他入了正院,進了花廳跟起居間,都沒看到人,他的四個大丫頭也都不見蹤影。
內心覺得奇怪,他轉頭問︰「來人,王妃呢?」
一個二等丫頭連忙上前屈膝,「王妃在廚房。」
他微覺奇怪,「在廚房做什麼?」
「听說王妃想家,所以要親自下廚做一些南蠻小點。」
「去傳話,本王……」他原本想叫公孫茉來見他,卻想起太子妃說的「她的家人只有你了」,叫他打住了話語。
柳素馨選擇入宮跟王妃一點關系都沒有,他不應該把自己的惆悵轉嫁到她身上。
好吧,王妃,本王就親自走一趟。
大廚房離得遠,蕭隨英走了一刻多鐘才到,遠遠的就聞到一股香味,有酸有咸——他不重口月復之欲,不過畢竟出身皇家,吃過的山珍海味著實不少,聞到這陌生香氣,不禁意外這天下還有他沒吃過的東西,想來就是丫頭口中說的南蠻小點了。
自己是不是該給王妃請個南蠻廚子?
想到這里,蕭隨英又覺得喜不喜歡一個人差真多,當年柳素馨喜歡荷花酥,他可是下令御廚做出咸甜滋味兩種,然後派人送去金聲侯府,每天都要吩咐御廚一次,直到柳素馨說她膩了,這才做罷。
王妃入府十天,他卻沒想過要給她找個南蠻廚子。
這叫他有點內疚——即使無情無愛,身為夫君,關懷妻子卻是責任,想她來自十萬人的小國家,即便身為皇族出嫁也沒辦法大肆張羅,堂堂一個嫡公主,居然只有一個嬤嬤跟著,說來也很可憐。
他不禁動了惻隱之心。
靠近大廚房,突然間里面傳出一陣爆笑,他對公孫茉的聲音不熟,但對春梅,春雪,春鴛,春鴛的聲音十分耳熟,這笑聲中就夾雜著她們的嗓音——什麼事情這麼樂?春鴛跟春鴛這麼內斂的人也會這樣大笑嗎?
大廚房的門是不關的,他就這樣走了進去,映入眼簾的是幾人嬉鬧的畫面。
「王妃,您做的這個南蠻小點可太好吃了,奴婢從來沒吃過,面皮上頭的醬料又香又稠的,面皮卻有嚼勁,老面饅頭都還輸一截呢。」年紀最小的春梅道,「這叫什麼?」
公孫茉說︰「叫披薩。」
眾人面面相覷,「披薩?」
公孫茉點點頭,「義大利披薩。這是一個廚師為了跟我們皇後致敬所做出來的,最早開始上面放的果物肉類,可以拼成國旗的顏色,後來傳到各地,可以加的東西就多了,只要能吃的都能往披薩上面加,這王府只有爐灶,等以後作了炭窯,那味道可更好了。」
春梅瞪大眼楮,「還能更好吃,這個羊女乃跟檸檬汁做出來的……的……」春梅歪著頭,卻是怎麼也想不起來王妃剛剛說了什麼。
公孫茉笑說︰「起司。」
「對對對,起司,可真太好吃了,奴婢喝了十幾年羊女乃,可沒想過羊女乃能拿來做起司,太香了。」
春鴛跟春鴛沉穩,可是喜歡吃東西是人的天性,任憑誰吃到新鮮的美食總是高興的,何況這十日跟王妃相處下來,已經被收服,便不再那樣拘謹。
眾人吃了披薩,又淨了手。
公孫茉一伸手,「來,地瓜給我。」
春鴛馬上從旁邊的籃子里拿出來,心里奇怪,這地瓜是給下人吃的,王妃要做什麼,她們雖然是丫頭,可不吃地瓜這種普通東西。
公孫茉洗干淨地瓜,削皮,切成長條,幾個丫頭見狀連忙幫忙起來,都是很簡單的工作,看一眼就學得會,不一會兒地瓜長條就堆成小山。
公孫茉又熱了一鍋油,把地瓜長條往油鍋里一扔,眾人就看到油鍋開出黃花似的,甜香四溢。
公孫茉拿起撈網把地瓜長條撈起,先在一個青花碗中盛了一點,剩下的全放在干淨的大盤中,稍微據涼,就用手捏起來吃了。
幾個丫頭見狀,這回不用招呼,紛紛自己動手——都沒想過這麼便宜,給下人飽月復的東西切條油炸後這麼香。
春鴛愛甜,十分驚艷,「王妃,南蠻的地瓜都是這樣吃的嗎?」
「是啊,等有空再做漢堡給你們,漢堡配薯條,絕配。」
「漢堡?」春梅瞪大眼楮,「那是什麼,听起來就好好吃,王妃行行好,今日一並做給奴婢們開開眼界吧,不然奴婢晚上睡覺,一定想著這個漢堡想得睡不著。」
「漢堡得做面包,可我手邊沒材料,也不知道京城有沒有,等我遣人去市集找找,找到原料再說。」
一大盤薯條一下子去了一半,幾個大丫頭平時都是很矜持的人,但現在王妃帶頭用手吃呢,突然間也體會一把用手吃東西的樂趣,幾人你推我,我擠你,嘻嘻哈哈。
蕭隨英看著這樣的畫面,等回過神來,這才發現自己居然在笑——奇怪,看人煮東西有什麼好玩,但他就是覺得心情真的很不錯。
瑜王妃暴虐之事他也略有耳聞,瑜王府短短幾年就死了二十幾個人,他可不希望他的府邸變成那樣的所在,因此對于自己的新婚妻子抱持著幾分審視的態度……如今一看,雖然用手吃東西有點不太好,但看她笑成那樣,莫名又討厭不起來。
突然間,公孫茉抬頭跟他四目交接——他是很坦然的,這是他的王府,他要在哪都可以,廚房門不關,可不是他偷看。
就見他的王妃拿起先盛起來的那個小碗走到他面前,「王爺,嘗嘗我做的南蠻小點,叫做薯條。」
蕭隨英低頭,他剛剛都看到了,就是地瓜,窮苦人吃的東西,他才不吃……但面對那樣笑意盎然的臉,他鬼使神差的也用手拿起了一根放入嘴中。
薯條還是熱的,散發著地瓜的甜香,而且經過油炸,不會干,吃起來脆脆的……他不重口月復之欲,但真的還不錯。
「王爺,怎麼樣?」
「還可以。」
「我還做了披薩,也給王爺留起來了,溫在鍋里。」
一旁,春鴛早就乖覺地取了披薩放在青瓷盤,雙手奉上。
蕭隨英當然也有看到她們怎麼吃披薩的,用手吃。
南蠻吃東西怎麼都用手?
心底雖然嘀咕,可是看著眼前努力跟自己分享美食的王妃,他不想澆她冷水。
溫熱的披薩一入口,他便覺得驚奇,這是什麼滋味,微酸微咸,還有上面這個牽絲的東西就是春梅說的起司嗎?
南蠻的食物怎麼味道這樣奇特?
很新鮮,很不一樣。
時近中午,他本來就餓了,也是看著王妃閃閃發光的眼神,他,敬王爺,就這樣站著用手解決了自己的午飯。
見王妃一副很需要夸獎的樣子,他點了點頭,「還行。」
然後他就看到他的王妃笑了——那個瞬間,彷佛看到芙蓉開花。
她那樣開心,好像他的「還行」對她來說是莫大的鼓勵,圓圓的眼楮寫滿了高興。
他看著他的王妃,忍不住微笑了。
對于蕭隨英怎麼想,公孫茉是完全狀況外的,只是當晚她照例摟著他的胳膊要睡覺,他突然掙月兌,讓她心涼一截,他膩了嗎?連應付都不打算應付她了嗎?
她腦子胡思亂想都是打擊,沒想到瞬間卻又有意外之喜——他解她衣服了。
公孫茉非常高興,是好狀況啊,他總算回應了。
一想到孩子有望,她努力配合起來,又跟大婚之夜一樣,到兩更多這才真的沐浴完畢在床上躺平。
公孫茉喜孜孜的,她一直有算日子的習慣,這幾日剛好危險期,要是幸運一點,她搞不好過年前就能當媽,哈。
「什麼事這麼高興?」
「回稟王爺……妾身……想要孩子。」
「哦。」
公孫茉是現代人,充滿現代思維,覺得年輕男子剛剛親熱了三頓,沒人會心情不好,于是說話也就不修飾了,「孩子多可愛,白白軟軟,會喊爹,會喊娘,會慢慢長大,跟自己貼心,妾身嫁到京城,只有王爺一個親人了,想再多幾個親人。」
蕭隨英頷首,「本王……也想有孩子。」
「那可好,王爺多跟妾身配合配合,孩子肯定很快就到,說不定過年時,我們就能有小娃兒呢。」
他被她的說法逗樂了,「你就這麼有把握?」
「女子容易懷孕的日期是可以算的,妾身這幾日剛好遇上好日子,王爺晚上多留點時間給我,保證幾個月內肯定有好消息。」
蕭隨英有點好笑,又有點錯愕,覺得她說話大膽,有時候自稱「妾身」,有時候又說「我」,但想想規矩不嚴,也不能算什麼大錯,每每想起殘暴的瑜王妃,他就覺得自己的王妃還是可以的。
公孫茉心里高興,大婚之夜與其說夫妻親熱,不如說是完成儀式,給甘皇後交代而已,今天才真的有做夫妻的感覺。
經過她十日不懈的示好,敬王總算又踫她了,而且還親了她臉頰——大婚之夜,他可沒親她。
她可以感覺得到,蕭隨英現在心情不錯,便大著膽子道︰「王爺叫什麼名字?跟我說說行不行?」
蕭隨英眼神閃過一絲詫異,很快又恢復如常,「你要嫁我,卻連我的名字都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