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娘難為 第六章 登麓書院遭賊(1)

登麓書院的山長書房里,神情凝重的金文昊正在向蕭元燁稟告有人闖入一事,四周一片混亂,一看就知道是剛進了賊。

蕭元燁看了博古架後一個隱密的機關,啟動那個機關後牆會移動,在那面牆之後是一間密室,那是蕭元燁真正處理機要事務的地方,密室另有一個通往外界的密道,他的其他部屬會由密道進出,如此明面上能進這個書房的就只有他及金文昊。

「損失了什麼嗎?」

「屬下會命人來整理清點,不過若有損失也只會是財物上的損失,真正重要的東西不在這里。」

「如果把這里弄得這般凌亂是為了掩人耳目,怕是『那個人』已經察覺到有問題了。」

金文昊望向蕭元燁,神情凝重地點了頭。

蕭元燁靠回椅背,嘆了口氣,證據的收集越接近尾聲,果然動靜就會越大,那個人能爬到如今的地位,自然不是個無能的。

三年多前永業侯還在世時,朝中就有兩大勢力,一是以永業侯為首的改革派,二是以宰相許蒿賢為首的保守派。

皇帝年輕,自他登基後就一心要改革當前的腐敗朝政有所作為,但以許蒿賢為首的保守派官員長期把持著利益,改革意味著他們的利益將會受損,自然不希望改變現況,皇帝知道要拔除掉這幫保守派的貪官只拿掉一兩個是不夠的,要就得一鍋端。

許蒿賢的首要心月復就在秦西,可說是只要從他下手,就可以循線模清許蒿賢背後的整個貪腐結構,而永業侯的家鄉便是秦西。

本來這個差事皇帝就打算交給永業侯去辦,怎知永業侯卻急病而逝,這個差事就轉而落到了蕭元燁的頭上。

永業侯病逝,在翰林院任職的蕭元燁依例必須在丁憂期去職返鄉,皇帝便讓他借著這個時機轉入暗處,收集保守派官員的貪瀆證據,另一方面也可以讓改革派的官員明面上不再活動,避免引來保守派官員的忌憚進而對他們不利。

三年來,蕭元燁一直在私底下收集保守派官員的罪證,由底層開始一關關往上查,幾乎就要接近核心的許蒿賢了,他成親當日之所以會遲到,就是接到部屬密報,許蒿賢的心月復正要進行一場交易,而且是近年來最大宗的一場利益輸送。

收到線報的蕭元燁與部屬制定計劃,只要逮著人就可人贓俱獲,這樣為期三年的搜證就可告一段落了,為免事跡敗露,當夜的計劃只有蕭元燁及其參與行動的親信部屬知道,為避免打草驚蛇,他們甚至一身夜行裝行事,蕭元燁還以成親一事作為掩護,就為了不讓人懷疑他是否正在計劃著什麼。

而後,蕭元燁在宴席散去後裝醉回洞房,實際上卻是去了交易的現場。

怎奈對方防守嚴密,蕭元燁這邊的人不小心泄露了蹤跡,這才引發了一場械斗,蕭元燁這一方戰敗而歸,不少部屬都受了大小不一的傷,就連他自己也是勉強閃過一次殺招,側月復才留下那道劃傷。

此行不但失敗而回,也讓許蒿賢有了警惕,許蒿賢的心月復蔣建桓身處秦西,第一個想到破壞那場交易的人就是蕭元燁,于是隔日就以為其孫子開蒙的理由來了一趟登麓書院,為的就是探前一夜帶人前往交易現場的是不是蕭元燁,所幸敷衍過去了。

可如果這次盜賊入侵真不是一般盜賊的話,那真就是許蒿賢對他起疑心了。

此時,一名侍僮來敲門,打斷了蕭元燁及金文昊正在說的話,他們收起話題,讓侍僮進入。

「山長,您夫人正在堂里,說是要找您。」

「我夫人?」蕭元燁雖不解洛婧雪怎會突然來此,但還是吩咐道︰「你去帶路讓她過來吧。」

侍僮這才抬頭,看見書房里的凌亂時嚇了一跳,「山長,這是……」

「我書房進賊了,目前我傾向是書院外的人行竊,你回去之後傳達下去,看看有沒有人發現可疑人物。」

「是。」

金文昊接著說道︰「再找幾個人過來整理清點,看看是否有什麼損失。」

「是。」侍僮一一應是後,就退下去給洛婧雪帶路了。

「世子夫人怎麼會過來?」金文昊想不通,洛婧雪突然來書院是為了什麼?

「我也不清楚,稍後便知。」

這些天蕭元燁身子有些不適,晚上就寢前洛婧雪除了為他進行推拿理療,也會給他準備袪寒的姜茶,可說是極為悉心照料,因為蕭卓楓對讀書有了興趣,每天傍晚他們一家三口的研究討論也讓人感到愉快,當真讓蕭元燁有歲月靜好、夫復何求的感慨。

看來過去他真的太專注在自己的仕途,忽略了家庭也是需要花心思、用情感去維系的,這才會與元配相敬如賓,與兒子感情淡漠如斯。

或許是找許蒿賢及其同黨一事讓他看盡了官場險惡,蕭元燁覺得仕途于他似乎漸漸不再重要了,反而看著書院里懷抱理想的莘莘學子,倒給了他好好經營書院、作育英才的想法。

不但日子單純許多,身邊還有兒子、嬌妻陪伴,想到了這幾日與洛婧雪同床共枕,兩人雖然沒有更多親密的舉動,但洛婧雪入睡前總是害羞地縮在一側,入睡後便像小貓尋找溫暖

一般窩進他的懷中,煞是可愛。

金文昊侍立在一旁,卻突然在蕭元燁的臉上看到讓人驚奇的表情——世子居然笑了!

他跟在世子身邊十年,看見世子露出笑容,而且是這樣可說是蕩漾的笑容的次數,真的是一只手都數得出來。

似乎是發現金文昊在打量他,蕭元燁收起了笑容,冷下臉,「看什麼?有什麼好笑的?你在笑我?」

「屬下不敢。」

這時洛婧雪正好領著萱兒過來,就听到了金文昊這句話。

「什麼不敢?金護衛,你又惹世子生氣了?」

「屬下……」金文昊還想要反駁,但世子那眼神分明就是想要在他身上挖出兩個洞,他趕緊收回調侃的眼神及笑容,「屬下沒守護好書院的安全,世子正在責罰屬下。」

經金文昊一說,洛婧雪這才留意到書房里的凌亂。

「發生什麼事?遭賊了?」洛婧雪想了想,又急忙來到蕭元燁身邊,拉著他站起身,上下打量起來,「你沒事吧?有遇到盜賊嗎?有受傷嗎?上回……」

她突然想起上回蕭元燁受傷一事是不希望外傳的,立刻住了嘴。

蕭元燁看她著急的樣子,心里不知怎麼了覺得一陣陣發甜,便揚起了嘴角,那個幾乎不該出現在他臉上的笑容又重現了。

「你別擔心,我沒事,沒人踫上盜賊、沒人受傷,只是可能損失一些財物罷了。」

「東西丟了就丟了,人沒事就好。」

「你怎麼會來書院,有事嗎?」

「母親說你受了寒,讓我看著你別讓你太忙碌,我想著給你送午膳來,看著你午後休息一下再回去。」

金文昊看著兩人越來越甜蜜的模樣,誰能想到他們才剛成親一個多月,而且成親前都沒見過面呢?

看見金文昊一臉調侃,又看要整理書房的書院侍僮已經過來了,蕭元燁板起臉孔,對金文昊命令道︰「你光動動嘴,我的書房能恢復原狀嗎?」

「不報官嗎?就這麼饒了盜賊?」洛婧雪問道。

雖然古代沒有指紋驗證的技術,但總得保持現場報官等人勘驗吧?

金文昊模模鼻子,他們是接了密旨辦事的人,可比這秦西城的任何一個官都還大,如果是小盜賊他們不看在眼里,如果真是許蒿賢的人更不能打草驚蛇。

「我堂堂永業侯世子,要一個盜賊讓部屬去查就好了,還需要報官嗎?」蕭元燁說完牽起了洛婧雪的手,走到萱兒面前時又示意她把食盒交給他。

萱兒知道這是世子想跟世子夫人獨處的意思,便在原地停步,蕭元燁便提著食盒、牽著洛婧雪的手往書房里頭的一間小室走去,那里有套桌椅、一座軟榻,是他平日辦公若累了休息的地方。

金文昊只能認命的帶著侍僮整理起書房,萱兒不好閑在一旁,便也動手幫忙了。

只是他們的兩人世界沒能過太久,才剛用完午膳,洛婧雪正想催促蕭元燁歇息一會兒,就有書院的侍僮帶著一個人過來。

金文昊認出那是澄心紙寮的老板韓淨,平日里來送貨的都是伙計,今天卻是老板親自來,應該是收帳的日子吧!

只是平日里蕭元燁並不管帳,怎麼沒帶去帳房,反而帶到這里來了?

侍僮也沒等金文昊問,就主動解釋了,「韓老板說她在書院附近的竹林看見一個人躲躲藏藏行跡可疑,我想到剛才金護衛說了要留意有沒有可疑的人物,便想著可能有所關聯。」

「讓她進來吧!」小室里的蕭元燁听見了,出聲讓人把他們領進來,他就帶著洛婧雪走出了小室。

韓淨是一名長相清秀的女子,但別看她生得這般容貌又年輕就小瞧了她,她白手起家創立了澄心紙寮,加之她的創意豐富,登麓書院除了所有的紙制品都跟澄心紙寮訂購以外,蕭元燁日常慣用的紙箋也是跟她訂購的。

「韓老板,許久不見了。」

上回見到韓淨,是她拿著紙寮的新商品「四君子紙箋」來向他介紹的時候,蕭元燁愛竹,再加上紙箋設計得十分雅致,他便挑了竹款。

當然,只有四款紙箋不足以證明其特殊性,韓淨還會根據不同的訂購者在紙箋上添加小巧思,她會在制作紙箋的時候加入一些縴維細絲,讓即便同樣使用竹款的客人,他們拿出的紙箋也會看起來有所不同。

韓淨看見一名女子跟著蕭元燁由小室走出,既然兩人在小室獨處,自然不可能是一般的關系,「這位想必就是世子夫人了。」

見蕭元燁點頭,韓淨便上前福了身,「跟世子夫人請安。」

听到是紙寮老板,洛婧雪還以為是男人,沒想到出來一看竟是女子,而且還是姑娘發式,洛婧雪以為這個年代的女子都被關在家里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呢!

如果韓淨一個未婚女子都能經營一個紙寮,那麼她是否也可以走出侯府,不再整日關在大宅子里?

這個年代大概不會有什麼經紀人、宣傳之類的專業人員幫她打理了,但她是不是能開個畫廊或是畫室,既賣畫也教學生作畫?

蕭元燁在窗邊落坐也請韓淨入座,那里因為只有單純的一套桌椅,所以是唯一沒被盜賊弄亂的地方,韓淨看著書房的情況,想來這便是蕭元燁交代讓人留意可疑人物的原因了。

「韓老板在哪里見到的可疑人物?」

登麓書院位在城外,四周都是天然的景色,韓淨最近準備買下附近的一塊地,雖然是在郊區的地沒什麼價值,但因為那塊地上有座竹林,竹是她制紙的材料之一,直接買下這塊地,未來即便竹子砍伐光了,那塊地也還能有他用,又能降低她的生產成本,所以韓淨借著來書院收帳的機會,順便勘查一下那塊地。

「我本是到書院附近的竹林勘,卻正巧看見一個人由書院方向遁入竹林里,躲躲藏藏的,一看就不像好人的樣子。」

如果真是許蒿賢的人,那麼若韓淨被發現了怕是有危險,于是蕭元燁問道︰「那人可有看見你?」

「這倒沒有,我本來就在竹林里察看竹子品種,位處的地方並不明顯,而且對方不斷向後張望,怕是也沒有心思望向我這邊。」

如此便好,否則自己怕是還得派人保護她。

「你只看到人影,或是已把對方容貌看清了?」

「那人的容貌我看清了。」

「不知韓老板是否方便在此稍等,我命人去請畫師來,請韓老板口述,將盜賊的容貌畫下。」

「世子需要協助,我自當留下。」

蕭元燁向她道過謝後,便對金文昊吩咐,「文昊,你去請畫師,記得,得是我們信任的人。」

這是為了怕那盜賊真是許蒿賢的人,他們找畫師畫人像的事情若傳出去了,一是怕許蒿賢有了防備,二是怕韓淨被人滅口。

在一旁的洛婧雪听見了,忍不住呵呵笑了幾聲,「我就在這里,你們要找信任的畫師何必舍近求遠?」

「听描述來畫人像不比一般的人像畫,我相信你能畫,但這種畫你可以嗎?」蕭元燁慎重問道。

「你可別小看我。」洛婧雪說完,轉而向金文昊交代,「你去廚房幫我取塊炭,削成筆狀,不用太精致,我拿在手中好拿就好,另外再幫我拿半顆饅頭來,冷的就行了。」

听到洛婧雪要饅頭,萱兒不解,「世子夫人,您餓了嗎?方才準備的午膳不夠嗎?」

「我不是要吃,饅頭我另有用處。」

待洛婧雪開始作畫後,蕭元燁、金文昊及韓淨,甚至從小就跟著洛婧雪的萱兒都驚呆了。

他們皆沒有看過這種人像畫,只見洛婧雪拿炭作筆,依韓淨的描述先畫出臉部輪廓,接著慢慢一步步描繪出五官,等畫出初步的人像畫後,再依洛婧雪的記憶去做細部的修改,而洛婧雪方才要的饅頭竟然能抹去紙上由炭畫出來的痕跡。

最後,當人像畫完成,他們幾人都不由得驚嘆,怎麼會有一種畫技,能把人像畫得如此傳神?

「世子夫人,您的畫技當真令人感到驚奇。」韓淨看著那幅人像,與她記憶中的那名盜賊相去無幾,甚至比官府張貼在榜上的告示都畫得要像。

萱兒也很意外,她知道小姐未出嫁前就會作畫,但那都只是為了應和老爺的期待而學的畫技,從來就不是她自己喜歡畫。

嫁來侯府之後,小姐主動作畫送給少爺已經讓萱兒很驚訝了,沒想到竟還有這種她過去也沒見過的畫技

蕭元燁及金文昊卻沉默了,並不是因為他們不為這畫技感到驚訝,相反的,這畫太傳神了,傳神到他們兩個一眼就認出來這人是誰。

蕭元燁新婚那日他們去埋伏蔣建桓,這人也在現場,那日蕭元燁受傷之後,金文昊下令撤退,他還領著一幫人追殺他們,若不是他們早有應變計劃采取分散月兌逃,現在怕是早栽在許蒿賢的手里了。

「韓老板,關于看見這盜賊一事,我希望你就當作此事不曾發生過,這是為了你的安全著想。」

「這我明白。」

「文昊,幫我送送韓老板。」

「是。」金文昊做了個請的手勢,離開前他看見世子揉著眉心,又看了看世子夫人,便給萱兒做了個眼神。

萱兒本來還傻傻的要留在屋子里,直到金文昊幾乎算是瞪她了,她才發現自己站在這里有多不合時宜,便悄悄地跟著金文昊退了出去,還為他們帶上門。

金文昊看萱兒那傻愣的模樣,忍不住又提醒了她一句,「記住,世子夫人畫出人像畫的事一定要保密。」

「我知道,還用你提醒。」

金文昊倒不是不信任萱兒,反正多交代一次總不是壞事,點點頭就轉身去送韓淨了。屋子里,蕭元燁把畫卷起,忍不住呼了好大一口氣,低著頭繼續揉著眉心。

這名盜賊既然是蔣建桓的人,想來許蒿賢確實已經起疑了,未來的調查不但會更加困難,怕是許蒿賢也不可能坐以待斃,必會做出反擊。

洛婧雪見他這煩心的模樣,起身站到他的身後,雙手放在他的肩上為他按摩起來。

蕭元燁感覺到了,伸手撫上了她的手,以拇指輕搓著她的手背。

洛婧雪擔心著他,竟沒有感覺兩人這舉動有些過于親密。

「怎麼了?我畫的人像畫幫不上忙嗎?」

「不,你畫得太好了。」

「那你怎麼這麼不開心的樣子,像是無望抓到這個人了一樣?」

「沒有的事,我只是最近有些累。」

說到累,她才想起今天來這里是想督促他歇一歇、睡個午覺的。

「既然累,你歇一會兒吧,我先回去了。」

蕭元燁拉住了洛婧雪,沒讓她離開,「你陪陪我,黃昏後我們再一起回去可好?」

今天本就被婆母放了一天假,再加上出來也稟報過要來書院,洛婧雪倒沒有什麼不能留的,便點點頭答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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