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說的我一個字都不信。」她的心不是沒有波瀾,但是要她立刻相信這樣的片面之詞,感情和理智上她都沒法接受。
蘊月光不耐久站,她坐下來把孩子們拉到跟前,「娘和這位大爺有話要說,你和弟弟先去牛大娘家,一會兒娘再去接你們。」
「我不走,他要是再對娘動手動腳怎麼辦?」大王是娘控,從他懂事的那天起,保護娘親就是他賦予自己的重大責任。
「娘,他是我們的爹嗎?」樂樂咬著手指突然問道。
大王看了弟弟一眼,眼里有著震驚,他顯然沒往這上頭想。
蘊月光歉然一笑,「娘還不知道,我得確定他是不是你們的爹,所以王王和樂樂給娘一點時間,讓娘把事情理清楚了,可好?」
大王听他女乃女乃提過一嘴,說他娘最初是在河溝里給爺爺撿到,帶回家治病的,那時候他們還在娘的肚子里,還說連娘都不知道自己有了孩子。
他年紀雖小,卻也知道他娘和牛牛的娘是不一樣的,娘親忘了很多事,尤其是爹爹的事,總是一問三不知,被他們問煩了甚至會說爹死了。
大王如小大人般點了點頭,「好,我知道了,我會帶好弟弟,娘放心。」又看了晁寂一眼,「你要是敢欺負我娘,我會跟你拼命的!」
蘊月光听了又是感動又是難過,她居然還要一個孩子來保護她。
晁寂伸出三根指頭,對天發誓,「男子漢大丈夫說話算話,我這一生只會疼她、愛她、照顧她,把我所有的一切都給她,誰敢欺負她,不用你出手,我就會先收拾他。」
大王也很男子漢的點了頭,慎重其事地牽了弟弟的手出門去。
晁寂也不會想到自己這番話在大王的心里投下什麼樣的波瀾,他嘴上沒說,心里是希望這個像天那麼高大的男人能是他的爹的。
蘊月光把這一切收進眼里,孩子的心里應該十分渴望有個像城牆般雄偉的父親吧?
「月兒,你就算不想承認我,可那兩個孩子和我不像嗎?可以說是一個模子印出來的,你心里沒有數嗎?」
人和人的面貌也許會有些相似,但是像到一個模子印出來,別說父子還打了照面,小孩子是小,可心里會不知道嗎?會不震撼嗎?這不是她矢口不認就能抹過去的事。
蘊月光的手指卷著麻花,低頭不語,她覺得自己的腦子都快要不夠轉了,人家都說孩子不能偷生,可她偷生了,但沒人告訴她,當親爹找上門來的時候該怎麼辦?
「你到底是什麼人?」蘊月光又把話題轉到這上面。
晁寂知道,他要是不說清楚的話,她絕不會相信自己,于是他把自己如何來就藩,如何和徐凌雲杠上和盤托出——
「他是一顆毒瘤,我要在自己的封地立足就不能允許這樣的人存在,但我從沒想過他會把手伸到我的後院,買通趙蘭芝,也就是我的側妃,把你騙到崇真寺,他們想利用你來威脅我,可是你寧死不屈,跳下了萬丈懸崖……」
有更多的支離破碎畫面閃過她的腦中,她不受控制的往下墜落,然後有道身影義無反顧的跟著飛撲下來,他想救她……可當她努力想看清楚那畫面時,腦海里又是一片空白了。
她抱著頭,為什麼會想起這樣的畫面?她明明是個精怪,唯一的記憶就是天象異變時的渾沌和扭曲,可這個人把前因後果告訴了她,每一樣都餃接得上。
晁寂沒有放過她臉上的任何神色,「所以你不記得自己是怎麼從懸崖上掉下來的?」
「義父說,我可能是被崖下的激流給沖進了黑水河,又順著河勢往下漂,流到了石灘上,幸好那日我義父心血來潮去兜魚,要不然我大概就無聲無息的讓老天爺收回去了。」
她說得輕描淡寫,可晁寂哪能不知道其中的驚險,更何況那時候的她身上還帶著傷,只是都過了三年,難道那傷到現在都還沒治好?
「你的身子……」他的心懸了起來。毫無血色的唇,虛弱如蒲柳的身子,不用模都感覺得出來只剩下皮包骨,更何況,他剛剛才模過,她比一片羽毛還要輕。
「就女人家的毛病,氣血虛。」她自己的身子自己知道就好,也無意向晁寂賣慘。
這身子被折騰過了頭,需要長期吃補藥調養,穆家目前看著家境還可以,吃穿都應付得上,但那些貴死人的人參靈芝燕窩,她實在吃不起,就算吃了,只一帖兩帖的也無濟于事。
她的身子就是一個無底洞,往里面填什麼都沒有用。
老實說她也想過自己這身板能不能挨到宇兒和宙兒長大成人?午夜夢回,每每一想到心就慌,心越慌越徹夜不能眠,睡不好覺,本來就談不上好的身子也就更差了。
「可看了大夫?」晁寂從她的眼里看得出來她沒有說實話,一個勁的回避他,這女人不知道她一說謊就會抿嘴嗎?
他與她之間因為幾年的隔閔再無法坦然了嗎?還是有什麼讓她不安了,就因為她不記得和自己的過去?
晁寂蹙著眉,膠著的情況叫人無比心焦,這時穆嬸和穆叔回來了,兩人喜上眉梢,連頭發絲也帶著喜氣。
攤子的生意蒸蒸日上,大部分還是回頭客,穆叔按照蘊月光的意思,把面塑蛋糕的價錢往上提了提,以價制量,沒想到還是供不應求,不到兩個時辰就把蛋糕都搶光了。
穆家夫妻又喜又愁,高興的當然是產品受人歡迎,這手藝還是獨家的,別人想學還學不來,愁的卻是他只有一雙手,哪里應付得來那麼多生意?
「欸,家里有客人……」穆嬸不知道今天家里可是來了好幾撥人,一看是個大男人就數落起蘊月光,「你這孩子也真是的,家里多了個大男人也不讓你牛嬸過來陪著,這要是落入人家的嘴,那話可難听了。」
穆叔拉了她一把,他半輩子都在這鎮上打轉,眼界雖然不高,可看人的眼光還是有的,就拿那男人一身的衣著來說,看似簡單,可束發的玉冠是塊雪白的玉,衣服布料里的暗紋和條帶的玉佩,這是平常人家穿得上的?就連開綢緞莊的韓家也沒那底氣。
穆熔卻把手扯回來,不同意地看了他一眼,就因為男人看著不尋常,男女大防才更要遵守,要讓人看輕了去,書兒的名聲豈不是要壞光了?
蘊月光率先站了起來,「我先跟爹娘介紹一下,他說他可能是宇兒、宙兒的爹,也就是女兒的夫君。」
對于晁寂的出現,她實在不曉得要怎麼處理,也沒想過二老會這麼早就回來,讓她不知道該怎麼解釋。
夫妻倆張大了嘴,愣得一句話都說不出來,他們以為女兒的夫家這麼些年都沒找過來,是不是表示夫家那邊已經放棄尋她了,可沒想到人家突然間就找上了門。
蘊月光又向著晁寂介紹夫妻倆,「穆叔、穆嬸是我的救命恩人,承蒙他們不嫌棄,收我當了義女。」
晁寂肅然起身,朝著穆家夫妻一躬到底,「爹、娘,要不是兩位施加援手,恐怕我今日就見不著我的娘子和孩子了,你們的大恩大德,本王永志不忘!」
穆叔被晁寂的一聲爹喊懵了,趕緊跳開又連連揮手,「不敢不敢,這都是緣分!」
穆嬸雖然也有些雲里霧里,但是她知道要問,捅了捅閨女,悄悄壓低聲音,道︰「你們是夫妻?他說本王是什麼意思?」
蘊月光安撫的對著穆嬸道︰「他說霸州、微州、雍州都是他的封地,他就是玢王爺。」
聞言,穆家夫妻齊齊驚掉了下巴,接著咚地跪下,想給晁寂磕頭。
王爺是天上的人物,怎麼就落到他們這凡間來,還來到他們家,他們根本沒法想像。
「爹、娘,你們這是做什麼,快起來。」晁寂見狀,急忙上前想扶起二老。
穆家夫妻哪敢讓王爺扶自己,忙不迭的起來,穆叔雙腿直打擺子,穆嫡卻是打心眼里歡喜,這男人是王爺,那麼書兒是他的王妃嗎?不會是妾吧?
哎呀,她這是高興到糊涂了,人家不說娘子和孩子嗎?那書兒肯定是人家的正頭娘子,不會錯的。
「今天是大好的日子,喜事一樁樁,我去做飯,咱們一起吃個團圓飯啊。」
蘊月光連忙阻止,「娘,您別忙,他馬上要走。」這明顯是下逐客令了。
晁寂卻裝作听不懂,笑道︰「娘子,只要是你的事,我都有大把的時間。」
唉喲,這王爺的嘴甜啊,她喜歡。穆嬸的臉幾乎要笑出朵花來。
穆嬸喜孜孜的就往廚房走,「我去給王爺準備晚飯。」
穆叔伸了伸手,卻沒拉住妻子,只能說道︰「你別瞎攪和!」
穆嬸不知道丈夫怎麼了,正想說點什麼,卻見晁寂禮貌又不失客氣的頷首,「不要太麻煩,簡單些就好。」
穆嬸整個胸腔都被女婿上門的大喜事給佔滿了,「不麻煩、不麻煩,你別嫌棄就行。」
她還偷捏了把蘊月光的手心,悄聲說︰「進來幫我打個下手,讓你爹和他談談。」
蘊月光一個勁的想撞他出去,不知道現在還來不來得及?
可那個厚臉皮的男人已經帶著得逞的笑容,在堂屋內坐定了。
她嘆了口氣,只能跟著穆嬸進廚房。
來到廚房,穆嬸看見灶頭擱著覓菜還有雞蛋,幸好她回來的時候買了條大魚和蛤蜊,還能加個菜,她很快生好了火,又往火膛里加了把柴,轉頭就要去後院抓雞,這是姑爺第一次在這里吃飯,可不能含糊了。
「娘,他不是說了,簡單就好。」讓穆嬸別忙了是不可能的事,只能要求她精簡就好。
「老一輩的人都說,要抓住男人的心,就要先抓住他的胃。你們許久沒見,要先暖暖他的胃,晚上你再把他侍候好了,兩口子和和美美的過日子才是正理。」穆嬸完全沉浸在女兒女婿重逢的喜悅里。
娘,您怎麼就跑偏了呢?
「娘,您也知道我摔了腦子,以前很多事我都不記得了,連他我都沒什麼記憶。」
穆嬸卻是道︰「你這孩子,兩人慢慢處著,感覺就會回來,兩個人如果真心相愛,就算不記得過去的事情又有什麼關系,重要的是當下的日子,和往後長長歲月的相知相許。」
太深刻的道理穆嬸說不了,但是有一點她能確定,夫妻之間只有都把真心拿出來,那就沒有過不去的坎。
見穆嬸拿了盆子就要出去,蘊月光便知道這些話都白說了,只能放棄隨她去了,在心理安慰道︰反正也就一頓飯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