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哇哇哇!」
「你可不可以不要再哇了,打從我們迎親的船停靠碼頭後,你就連續發出不下一百個哇聲,你煩不煩呀!」身著紅衣,抱把重劍的仇雷面色不快,眉間深鎖多道褶痕,很不耐煩。
「不能呀!老仇,我停不下來,你沒看到風家的船嗎?船身是我們王府兩倍大,帶上家什都能當家了。」上下共五層,下兩層放雜物和飲水,中兩層載物,最上一層有三十多間艙房,可住人。
仇雷更嫌棄了,「別再喊我老仇,你離我遠一點,我不想沾上你的傻氣。」
明明自幼在上京長大,三代人都是司徒家世僕,如今身兼郡王府的管事以及主子院落管事之職,卻表現得卻像是沒見過世面的土包子,見到哪樣都稀奇,大驚小怪。
靖王府的好東西還少嗎?值得他大驚小怪。
「老仇,睜開你的魚眼楮看看,那是嫁妝,滿滿二十艘大船的嫁妝吶!咱們郡王娶的可是金疙瘩,還會下金蛋呢!」看得人眼花撩亂,恨不得多長幾雙眼楮看個過癮。
「與你何干。」吃多了,撐著。
青渝興致沖沖的拉著仇雷不放。「怎麼會沒有關系,那些全是郡王妃之物,一旦入了王府,不也是郡王的?一整船紫檀木、花梨木、香楠做的家什,想想看值多少銀兩,我剛偷看到一只半人高的紫檀木花幾,你到上京的鋪子一問,沒一萬兩銀子是拿不下來。」
全是銀子呀,而且是有銀子也買不到的珍品,除非是深山老林中的千年古樹,否則制作不出那般油潤光亮的上品,遠遠就能聞到沁人心肺的古木暗香,幽遠而清逸。
不愧是江南首富之家,一出手便令人嘖嘖稱奇,拍死馬也追不上人家的萬分之一。
聞言,仇雷眼光一閃,「青渝,看在同為郡王辦差的分上奉勸你一句,不宜多想,風家雖非百年世家,可短短十數載積累出十世財富,他們會容你將算盤打到掌上明珠頭上。」若生妄念,便是自討苦吃。
「那可說不定,我青渝管的是郡王的財物,咱們的郡王妃是閨閣千金,搞不好連溫州城都沒跨出一步,如何懂得經濟學問,等到了上京,她那些陪嫁還不是得交給我代為打理。」
近年才到司徒風絕手下做事的青渝壓根不明白風家人的脾性和能耐,不僅自以為是,還犯了天下男子皆有的通病,認為女子只能守在後院一畝三分地,沒見過什麼大世面,只能依附丈夫,奉丈夫為天。
他渾然不知如今風家產業的版圖便是溫顏開拓的,有人的地方就有風家的鋪子,無孔不入,無處不在,網狀般密布四國。
風家富可敵國的事不僅僅只是一則民間傳言,據知國庫內有一半的稅收來自風家,兩夫妻聯手打造出不遜一國的財力,隨便一人抬腳跺地,國家為之動蕩不安。
「你忘了十三金鷹?」仇雷冷冷提醒,一個青渝還不夠金鷹衛當下酒菜。一听到十三金鷹,臉色一白的青渝縮了縮雙肩,小心翼翼的看看左右,又嘀咕起來,「哪有女子陪嫁陪的是十三個武藝高強的男人,還個個長得出色,不比上京的世家子弟差……」
好幾頂綠帽,不知哪一天郡王爺就戴上了,不解風情又死板的郡王爺哪敵得過人家朝夕相處,自小一起長大的情誼。
「青渝!」一聲清冷嗓音響起。
「是的,郡王,有何吩咐。」不知死活的青渝嘻皮笑臉的上前,拱手作揖,好不恭敬。
「敢再談論郡王妃,割舌。」他的妻子豈容他人評論,甚至惡意揣測?即便是最親近的人,他也不能容忍。
「郡王……」他倒吸了口氣,連忙雙手捂嘴。有這麼嚴重嗎?他不過隨口一說逗個樂子而已。
看出他眼中的不平,身著紅蟒服的司徒風絕冷冷一睨,「記住自己的身分。」
青渝不語,心想自個兒是郡王府管財務的,郡王府進出的每一筆銀子都得經他的手,他是郡王爺的心月復,誰不對他恭恭敬敬。
靖王府尚未分家,靖王所出的三個兒子仍住在靖王府里,吃同一鍋飯,但除了身為世子的長兄外,另外兩個兒子各有各的郡王府,只是不常入住。
司徒風絕受封璃郡王,他有戰功、有賞賜,還有封地,因此養得起人馬,將自己一干下屬安排進郡王府安置,不會武功的青渝因為擅長算數,精通人情往來,故而讓他當起管事,職位比帳房略高一些。
仇雷是郡王府侍衛長,正五品,但是主子並未搬出靖王府,郡王府還用不上他安排人力保護,因而他一直跟在司徒風絕身邊,當個鞍前馬後的貼身侍衛,保護他的安危。
「你以為跟在本郡王身側就手握大權了嗎?那是本郡王的府里還無人當家,一旦郡王妃入門,你手中的財權悉數交由郡王妃管理,由她來安排本郡王日常起居的大小瑣事。」
前院、後院得分清楚,不能再混為一談。
以前沒人管才由矮個子當中挑出高個子來搭把手,如今他都已經迎娶嬌妻了,哪還能內外不分,由一名僕人以下代上,主僕顛倒。
青渝心口一驚,「主子,那我呢!我要干什麼?」
「听郡王妃的吩咐。」她才是後宅之主。
「什麼,要我听一個女人的指使……」女人能做什麼,還不是添亂,郡王腦子糊涂了嗎?
啪地一聲,青渝左頰上一道巴掌印,不等沉下臉的司徒風絕出手,一旁的仇雷先給他一個耳刮子,冷聲警告,「那是我們的郡王妃,往後的女主子,地位僅次于郡王。」
這小子好日子過過頭了,不知輕重。
「那不過是一名商賈之女……」他很不服氣,自認為他是郡王府之人,雖無官職在身也高人一等。
所謂宰相門口七品官,被人吹捧慣了的青渝早忘了他是奴才。
「本郡王的岳父乃當今皇上義兄,他連皇上都敢打,而本郡王之父是他義弟,你說他只是一名商賈嗎?」司徒風絕真的嫌棄了,此人眼界狹窄,自大愚蠢,讓他當管事當真會得罪人。
「什……什麼,他……她……」青渝嚇白了臉,連脊椎骨都軟成一灘泥了。
眼高于頂的他向來瞧不起一身銅臭味的商人,也不會主動接觸,在他的想法中唯有皇室中人才有資格與靖王府比肩,官居二品以下的朝官只配走側門入府。
他不曉得狗眼看人低的作為是自個兒找死,朝廷官員不只京官,還有地方大員,駐守邊關要地的將領,他沒見過的何其多,如此口無遮攔的非議他人,只怕死期不遠。
「風家非尋常人也,不是你能議論的,從今日起把你的嘴巴閉緊,再讓本王听見一句不是,你就自個兒下去領罰,五十大板。」司徒風絕語聲冷冽,不好好收起妄自尊大的性子,遲早犯下大錯。
「五……五十大板……」他這身子哪禁得起,三十大板就小命休矣,去找他老祖宗了。
「今日先領十板子以示警戒,本郡王可以念在你這些時日的苦勞饒你,可郡王妃是本郡王的命,誰敢讓她受一絲絲的氣,別怪本郡王手下不留情。」他能吃苦受累,但犀兒不成,她是來享世間福氣的。
一提到心尖尖上的人兒,面對下屬有如冷面閻羅的司徒風絕臉色浮起一抹柔和,在他心光,在他心里,那是一道雨後彩虹,橫過心口,給他永恆和屹立不搖的信念。
在見到他近乎傻氣的神情後,青渝不自覺後退三步,時青時白的臉色彷佛見鬼了,主……主子被附身了,得找個得道高僧念經淨身,驅除邪穢。
「郡王、王爺,小的去廟里求個平安符,您戴在身上保平安。」抖著唇的青渝囁嚅道,想著哪間廟宇的菩薩較靈驗。
「平安符?」臉一黑的司徒風絕長腿一抬,朝一心為主的青渝踹了過去。「再加十板子。」
「什麼,又十板子?」不知錯在哪里的青渝眼前發黑,差點昏厥,這些年待在郡王府里養得身嬌體虛,養出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富貴病,比打雜的粗使丫頭還嬌弱。
「郡王爺,二十板子打下去管事怕會去掉半條命,看在他盡心盡力侍候您的分上,可否減輕責罰?」仇雷硬著頭皮求情。
俊顏蒙上一層霜色的司徒風絕冷然一視,「二十板子不可少,不過可以先打十板子,等到了京城再打完十板子。」
雖非在戰場,可他的話依然如同軍令,軍令如山,豈能隨意改變?他今日就要殺雞儆猴,叫璃郡王府所有人不敢小看犀兒,小看風家。
在天隆帝日漸加重的疑心中,司徒渡逐漸被削兵奪權,五十萬大軍如今只剩二十余萬眾,一般士兵分散到各地,與原先的軍隊再無干系,其余部將或貶職、或平調,甚至
去職。
無法挽回,也無法幫助部下,司徒渡心灰意冷,因此上書天子,稱多年的征伐已一身傷病,解甲歸田,故而將剩余兵馬移轉給小輩,讓年輕人拼博。
這幾年由司徒風絕接下父親的擔子,帶領靖字軍再戰沙場,雖然他並未正式接下帥印成為大元帥,但已有不少追隨者,再打幾場仗便是能執掌帥印的將領,只是上頭有人壓著,刻意不讓他展露頭角,暗中設局讓人犯下過錯,功過相抵,無功晉爵。
「謝王爺。」他可憐的細皮女敕肉……
青渝一臉苦兮兮地朝仇雷一使眼神,讓他的人打輕點,仇雷目不轉楮,直視前方,正氣凜然,但下顎微乎其微的輕點,表示不會下重手。
司徒風絕蹙眉問︰「王妃的嫁妝都搬上船了嗎?」
搬了一整天,由中午到晚上,如今都快過子時,大家都累了。
原本司徒風絕的打算是接了人便啟航,借著風勢在天黑前趕到烏岩渡口,一行人在船上過一夜,隔日再啟程。
他想避開河域湍急,常有水匪出入的猴兒山一帶河道,那里的山勢險峻,河的兩岸有亂石堆積,山的高處容易躲人,從上而下亂箭齊發,底下的人與船很難避得開。
之前已有好些船遇難,船毀人亡,貨物搶劫一空,下手之凶殘慘絕人寰,令人發指。
「還有兩船,碼頭上的工人漏夜搬運,天亮前應該能完成,稍做檢查有否遺漏便可開船。」看到叫人驚心的嫁妝,仇雷十分憂心,二十艘大船的妝奩等同一筆很大的財富,誰能不眼紅。
司徒風絕默不做聲的思忖一會兒。「你再多調派五百人隨後跟上。一有情況立即支援。」
他也沒料到風家會給這麼龐大的嫁妝,他本來安排五艘空船,載人載貨綽綽有余,船只少好上路,不引人注意。
哪知風家也安排了船只,嫁妝超過盤算好的數量,拖延開船時辰,還不藏富的讓溫州城百姓都曉得風靈犀富嫁,那些價值連城的陪嫁品一件難求,足以抵萬金的高貴。
這是在招賊,明明白白的告訴各地匪首,快來搶,這里有金山、銀山、瑪瑙美玉,各色寶石、珠寶首飾裝滿箱,還有藥材、字畫、古玩、獸皮、海外精品……琳瑯滿目,要什麼有什麼,絕對不虛此行。
坑呀!肯定是坑,岳父大人到底在想什麼,是想考驗他的應變能力還是要玩死他,方便把女兒再接回家,太陰險了。
司徒風絕覺得自己就是待宰的肥羊,脖子洗洗好就戮。
「再調五百人?」仇雷遲疑了一下。「人數太多,怕會引來多方人馬,王爺最好再考慮考慮。」此次迎親隊伍已從靖王府府兵抽調三百名,又加上虎髏營二百弓箭手,足足五百人,再加五百,皇上那邊不太好交代。
靖王府有五千府兵,但兵部不給銀子,發不出軍餉,故而縮減成三千,由靖王府出銀子養著,且朝廷特意為靖王府眾人設了限制,每次最多只能帶五百名府兵出城,余下必須留在靖王府,不得擅自出府,以防不時之需。
什麼叫不時之需?就是有人造反還是逼宮,或是敵人兵臨城下,需要各府兵將上城頭支援,共御大敵。
但實際上,根本是懷疑靖王府的人會仗著三千府兵,違法亂紀或者危害皇權,想要利用靖王府,卻又害怕他們,就如同養著猛犬看家,卻擔心反噬,為猛犬帶上枷鎖。
這種心態惹人笑話,這個限制卻是真有其事,雖然不是皇上親口御令,以皇權凌辱,但是他的不作為便是默許,代為出頭施壓的人不在少數,他們就是想打落水狗,落井下石,巴望著從中分點好處。
「你盡管調人來,這事我會親自上書,皇上會體諒我的難處。」岳父的作為換成真龍天子也會眉頭深鎖,大嘆不厚道。
不過司徒風絕的岳父要是听見他的心里話,可不會這麼想。
什麼厚不厚道,老子銀子多想讓閨女蓋間金屋不成嗎?本朝律令可沒禁止老子不能給女兒金山、銀山,老子有錢,要怎麼花干卿底事!他用金磚銀瓦砸人,滿地珍珠當石子玩。
守得住是本事,守不住叫庸才,他送得起一城嫁妝怎樣,眼紅、嫉妒,咬牙切齒,
不怕死就來搶呀。
猜想小女婿已經面對第一重難題的風震惡得意洋洋地仰天長笑,他一箭多鵰,不只陰了自家女婿一把,還能把暗處的耗子引出來,一舉剖滅,讓他們偷雞不成蝕把米,反
而暴露自身,給對手有機可乘。
狗咬狗,一嘴毛,溫州城會平靜一段時日。
「是,屬下這就去辦。」既然主子心有成算,仇雷毫無異議,因為他知道風家這次辦得嫁妝太張揚,眾所皆知,四面八方的盜匪已起賊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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