逍遙和離婦 第四章 下江南出意外(2)

袁朝陽心里突突跳著,進入花廳,袁家幾個主事的人都在了。

袁老爺臉色不太好看,袁太太更是淚流不已,哭泣的樣子已經失去一個當家太太的體面。

袁朝陽往前一步,「爹,娘,是怎麼了?」

杜太君眼楮紅紅的,顯然是哭過了,「大豐身邊的阿好回來說,他們在江南馬匹發瘋,撞傷了不少路人後翻車,大豐也因為直接被馬車甩下,摔斷了腿……」

袁朝陽一凜,「有出人命嗎?」

「人命倒是沒有……」

沒有就好。袁朝陽稍稍安心,只要不出人命,一切都還好商量,「那大豐的腿……」

杜太君流淚道︰「我們袁家在當地根基不深,跟官戶沒交情,阿好說有幾個好大夫,但有錢也請不來,現在他們的銀子先賠了幾個傷得比較重的,另外需要一筆銀子賠攤商跟輕傷路人,還有,我剛跟你爹商量了,想讓你去求永樂公主賜個手諭,好上太醫院找太醫同行……祖母知道你不喜歡求公主,也沒求過公主,但這回不同,大豐是我們袁家的嫡長子,腿可不能廢了……阿好說,江南大夫不行……大豐雖然沒有外傷,卻天天高燒……」

杜太君說到這邊嗚咽起來,袁太太的眼淚流得更凶。

一向信奉求人不如求己的袁老爺,也用企盼萬分的眼光看著自己女兒。

袁朝陽皺眉,可公主不在京城……

永樂公主前幾日約她上西郊避暑,她當時忙著岑貴妃的輕紗,所以回絕了,現在算來,公主還在西郊的避暑院子。

她可以進公主府,但她進不了避暑院子。啊,對了,她有蕭圖南的手諭——很多年前他給的。

她很確定自己沒扔。

「祖母,爹,娘,請太醫女兒有辦法,下午讓莊嬤嬤給女兒整理箱籠,爹去官府辦理路引,女兒明天一早出發。」

袁大富道︰「怎麼能讓姊姊去,我去。」

袁朝陽堅持,「不行,我去。」

「我去,我好歹是個男子漢。」

袁朝陽把袁大富拉到一邊,小聲說︰「去江南要經過鄭州,福州,你知道那里有什麼?有土匪,怎麼能讓你冒險。」

十六歲的袁大富不服,「那姊姊就能冒險了?」

「大富,姊姊老實跟你說,這外傷發燒……姊姊有經驗,小時候發痘燒了兩個月,雖然沒死,但也壞了身子,從此無子。大豐腿斷高燒,姊姊覺得不樂觀,萬一你大哥有什麼,還得有人扛起這個家。

「爹膝下還有大有,再不濟還有一個在山上的大心,可是娘呢?娘只有我們了,萬一你在途中被匪人劫走,你沒了,大富也癘了,說腐運氣都好了,更可能等不到好大夫,活活病死,到時候你讓娘怎麼辦?」

袁大富不語了,他只想著不能讓姊姊一個女子冒險,沒想過那麼多,萬一……萬一……他不能讓娘晚年只有自己一個人。

袁家眾人只看到姊弟一陣悄悄話,袁大富就被說服了。

要請太醫同行,袁家勢必有人一起才顯得禮貌,袁老爺不能南行,因為袁家得有人當家,而袁大富又是嫡子,不宜冒險,袁大有還小,最合適的人選的確是袁朝陽。

袁朝陽拿著從床下樟木箱子找出來的手諭,直奔太醫院。

這手諭是有點舊了,但是秦王府的紙箋跟羽豐縣子的印章卻還是清晰可辨,配上袁家的金銀,應該可以請動擅長外科的太醫跟她南行。

袁老爺已經去官衙辦理路引了,袁朝陽看著裝著手諭的荷包,心想,大豐,你可得撐著點,姊姊這就去救你。

又想,高燒奪了她的健康,改變了她的命運,可萬萬不能再奪走大豐的人生,大豐才二十四歲,他應該有完美的一生才對。焦慮中也不知道過了多久,馬車終于停下來。

前面傳來車夫的聲音,「大小姐,太醫院到了。」

郝嬤嬤拿出小階梯,扶著袁朝陽下馬車。

太醫院的守門人馬上出來趕,語氣粗魯,「走開走開,這里可是太醫院,不是閑雜人可以來的地方。」

袁朝陽是伴讀出身,看慣了皇宮的陣仗,自然不會把太醫院門口的幾個人放在眼中。

她拿出荷包內的手諭,「我要見外科院監。」

郝嬤嬤塞了個荷包給守門人,那守門人看到手諭,又拿到荷包,一下子改了態度,哈起腰來,「小姐先到偏廳等著,小人先去通報一下。」

袁朝陽點頭,「勞煩——」

「哎,這不是朝陽嗎?」一個略微粗獺的聲音傳來。

袁朝陽回頭,卻見得安平郡王跟……蕭圖南。

她一下僵硬起來,她還拿著蕭圖南昔日給的手諭騙通行,結果他本人來了。

安平郡王大搖大擺的過來,「你怎麼來太醫院了?」

「弟弟腿傷,得找個外科大夫。」

「哪個弟弟?」

「大弟。」

「你要誰跟我說一聲,不用自己跑啊。」安平郡王粗中有細,知道以袁家商戶的身分,肯定是走了其他路子才能來請太醫,袁朝陽這樣光明正大的站在這里沒被趕走,袁家都不知道付出了多少銀兩。

蕭圖南也走近了。

袁朝陽屈膝,「民女見過羽豐郡王。」

蕭圖南莫名就有點不悅,她沒跟安平郡王行禮,兩人說話如常就像朋友,跟他就得行禮,什麼意思?

就在這時候,那個先去通報的守門人來了,他不認得袁朝陽,卻是認得羽豐郡王跟安平郡王,郡王可是正二品。

守門人連忙過去,「小的見過羽豐郡王,見過安平郡王,請羽豐郡王放心,這位姑娘有您的手諭,小的已經派人去通報外科院監了。」

蕭圖南挑起眉,「這位姑娘拿著我的手諭?」

「是。」

「拿來我看看。」

守門人連忙把剛剛拿到的手諭遞上,他可沒說謊,秦王府紙箋,羽豐縣子的印章。蕭圖南看了袁朝陽一眼,袁朝陽丟臉得想鑽地,但又想到,有什麼好不好意思的,那確確實實是他給的啊,她又不偷不搶,只不過東西有點舊而已……

安平郡王湊過來,「羽豐……縣子?縣子?」然後不可思議的看了袁朝陽一眼,「這麼舊的東西你還留著?」

袁朝陽對著蕭圖南會尷尬,對安平郡王卻不尷尬,「能救命的東西我干麼丟?」

蕭圖南心情倒是好了起來,這手諭是他十四歲那年給的,等同他的令牌,只要有這手諭,縣子以下都得听令辦事。

秦王妃後來知道,說他輕率,可當時他就是想送給袁朝陽一個特別的東西,最好別人都不會送的,所以他以正五品縣子的身分寫了手諭,蓋了印章,這是他能想到最慎重的承諾。

而今他是郡王,手諭只會更好用。

只不過沒想到她還留著,不管基于什麼心理,他都挺高興知道這件事情,總覺得贏了她一回。

她送的東西,他可是每一樣都扔了,扔得干干淨淨。

感覺真爽快。

安平郡王問道︰「朝陽,你弟弟是受了多大的傷,城南沒好大夫嗎?讓你特別跑一趟太醫院?」

袁朝陽神色一暗,「他人在江南,從馬車上摔下來,下人說當地好大夫請不動,沒有傷口卻是天天發燒,我想保我弟弟的腿,想保我弟弟的命。」

安平郡王一點就通,「你是想用這手諭帶太醫到江南?」

「是。」

「我們也要去江南,奉公南下,也是因為來回日程久,怕有個萬一,所以來挑同行太醫的,原本照說是讓院判推薦,可是圖南說院判最愛結黨營私,肯定不是推薦醫術好的,而是推薦自己親厚的,所以自己走一趟親眼看比較準。」

袁朝陽一凜,蕭圖南要去江南,奉公?那不就可以走官道?

奉公南下一定是走官道,日日下榻驛站,然後隔日換馬趕路,她南下得走商道,那得翻山越嶺,而且進出各城都得重新申請路引,花的時間至少是一倍以上。

如果可以跟蕭圖南同行,七八天就能到江南了。

出門前,一直沒說話直哭泣的弟妹柳氏拉住了她,什麼也沒說,就跟她磕了頭。還有祖母,人老惜孫,她可不能沒有大豐這個出色的孫子。

娘也需耍他,他們袁家都需要他。

一向愛面子的袁朝陽想起弟弟,想也不想就對蕭圖南跪下,「民女弟弟有難,還請郡王允許民女同行。」

她這一跪,不要說安平郡王這種容易吃驚的性子,就連一向八風吹不動的蕭圖南都挑起眉。

郝嬤嬤一陣心疼,「大小姐……」

當初秦王府跟太常少卿府翻臉,兩家發誓互不往來,小姐現在為了大少爺的腿,不惜下跪……大小姐被嬌養了一輩子,哪里跟人下跪過了,還在人潮來往的大街。

雖然是夏日中午,但城中熱鬧,來往的路人還是有的。

蕭圖南卻沒有很爽的感覺,「起來說話。」

「羽豐郡王答應過民女,什麼事情都會為民女完成,民女當年沒提,現在想請郡王實現承諾,民女要跟郡王一同下江南。」

蕭圖南怔了怔,這才想起他確實說過。

那年皇帝為了寵愛的甘貴人,令人急搜京城的桂花,一夜之間把甘貴人住的琴福宮變成了桂花園,花香三里,京圈哪位夫人少夫人不羨慕,也讓老爺少爺挨了不少埋怨——皇上日理萬機都知道要博甘貴人一笑,你們這些老爺少爺有皇帝忙嗎?為什麼不能做點事情讓我們開心?

當時還是少年的蕭圖南小心翼翼的對袁朝陽說︰「我也幫你做一件事情好不好?」

袁朝陽害羞,「可我現在想不到有什麼事情。」

蕭圖南見她的模樣,心里就歡喜,听她說話更是整個人都暖起來,于是小聲說︰「沒關系,你記起來,以後什麼時候想到了就跟我說。」

袁朝陽一直沒說,然後經過了幾年,蕭圖南也忘了,沒想到她會在這時候提起。

他是該高興他說過的話她還記得,還是該不爽自己不能對她的要求說不?

他可以耍賴不記得,但他可是堂堂正二品郡王,耍賴不是他的風格。

面對在赤熱烈陽下跟自己下跪的袁朝陽,蕭圖南道︰「三件事情,第一件,站起來說話。」

袁朝陽跟他從小認識,听語氣就知道他是同意了,心下大喜,在郝嬤嬤的攪扶下站了起來,郝嬤嬤連忙給她揉膝蓋。

「第二件,我是因公南下,事情辦好就回京,一路急行,可不會因為你弟弟斷腿便放慢速度,捱不住也得捱。」

袁朝陽喜笑顏開,「是。」

「第三件——我還沒想到,等我想到了再告訴你。」

袁朝陽心想,這是報仇來了,因為他當年答應了她,現在才無法拒絕,所以他現在也要一個承諾,將來他有什麼要求,她也不能拒絕。

無妨,蕭圖南大概也只圖個一時爽快,這天下大概沒有他辦不到而她辦得到的事情。

想到自己可以把路程縮短一半,心情忍不住高興,「民女多謝羽豐郡王,此事完結後,定當日日抄經為郡王祈福。」

蕭圖南想起她不信神佛的性子,「你有這麼好心?」

「若日後回來沒有日日抄經,叫民女天打雷劈。」

「倒也不用發誓。」

旁邊,安平郡王忍不住笑出來,有袁朝陽在的時候,蕭圖南可愛多了,像個人,不然平常都是冷冰冰的木頭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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