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流女仵作 第三章 各懷心思(1)

威脅,絕對是威脅!這新來的知縣太卑鄙了,肚里藏奸,用單老七逼人就範,讓人在龍潭跟虎穴中擇一。

明知小仵作對上九品主簿無疑是雞蛋踫石頭,偏是人心黑如墨把她往火坑里扔,把她拖進新官和老吏角力的戰場,你扯一下,他拉一下,任人拉扯。

手握十萬兩白銀很棘手,是燙手山芋,她只想扔出去,誰要誰去撿,這根本不是行善積德,而是惹禍上身,包括陳家在內,不知多少雙眼楮盯著這塊肥肉,恨不得都來咬一口,半點肉末不分人。

知縣大人這一招太陰險,不僅拖她上他那艘賊船,還以她為餌分散眾人注意力,為的恐怕就是要借機掌管全縣,攻其不備樹立在民間的威望,讓萬民景仰,百姓贊許。

太黑了,真是太黑心了!比他們長官趙黑子還可怕,黑子是他的綽號,因為是公認的黑心魔,他也常笑著算計底下人,讓他們拼死拼活的加班,集體加入爆肝的英勇行列。

季亞襄氣極了,在心里狂打小人的同時,也忍不住磨著牙說卑鄙。

君無瑕耳朵尖,听到她含在嘴里的聲音,挑了挑眉,「你罵本官卑鄙?」向天借膽了,果然好膽色。

這人是兔子嗎?她磨著牙道︰「大人听錯了,民女說的是澄碧湖,風景宜人,山青水綠,適合泛舟、垂釣。」

君無瑕似笑非笑地說︰「嘖!我今日微服出巡,你就改口一聲君三爺,別把三爺我的身分暴露出去。」轉得真快,這腦子和他有得比,都是機伶樣,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睜眼說瞎話面不改色,有縱橫家的天分。

今日他並未身著官服,而是做尋常打扮暗訪民情,不過他自以為很樸素,在平民百姓眼中仍是裝束華貴的公子哥兒,游蕩街頭,把少爺派頭擺得十成十。

「是的,君三爺。」她從善如流,把大人當成前世黑心爛肺的長官,順著他就能少找些麻煩。

「你說的澄碧湖離此多遠,初來乍到,多走走看看。」秋高氣爽,游湖的好時節,湖水碧綠如洗,倒映著蔚藍晴空,湖波蕩漾催人眠。

「在城外,騎馬約一個半時辰。」她話中有話的暗示,大人你一身細皮女敕肉就別折騰了,磨破了大腿皮肉得有多疼,養得嬌貴的你可承受不起,不要往斷崖撲騰了。

瞧著她眼底的不滿輕蔑之意,君無瑕笑了,「我們走。」

看看誰才是那個嬌生慣養的人。

在君無瑕的強勢要求下,季亞襄不得不跟著他到了城外,緊接著先離開一步的顧寒衣帶著馬匹到來。

季亞襄勉強按捺著脾氣,委婉勸說︰「大人……君三爺不要逞強得好,到澄碧湖的道路顛簸,坑洞頗多,前些時日連日暴雨將路面沖得不平順,不好行走,至今沒有整修……」他真要自找苦吃,無視當地人的善意勸告?

「季姑娘怕了。」他一躍上馬,風姿颯灑。

季亞襄目光冷靜,不中他的激將法,「民女不會騎馬。」

這年頭的老百姓誰養得起馬,不會騎馬才正常。

拉車的是驢或驟或牛,家里就一輛驟車,父女倆誰出遠門誰用,若在縣城大多步行或坐車,城內有車馬行,遠近都載客。

但其實季亞襄的馬術精湛,她穿越前得過全國馬術競賽冠軍,她的二舅是馬場主人,從小在馬背上長大。

「無妨,三爺帶你。」一說完,他手臂打直將人拉上馬,置于身前。

「你……你干什麼,男女授受不親,你快放我下去。」她心一慌,身子扭動想跳下馬。

「季姑娘最好別亂動,男人很容易沖動的,別勾引我。」他俯在她耳畔低喃,嘴里說著輕佻話但面上坦蕩如常,一個表里不一的偽君子。

「誰勾引你了,我有自知之明,不會自比鳳凰攀梧桐。」她說得咬牙切齒。

「鳳樓梧桐……不妨試試。」

她勾起他的興趣,第一次有女人看他的眼神不是迷戀,讓他越發想要戲弄她,他覺得自己病了,若在京城定召太醫過府一瞧,被人厭惡著還暗喜不已,真是病得不輕。

「三爺,你此舉于禮不合,請放我下馬,我可以自行騎一匹馬。」她很快的鎮定下來,語氣軟化。

「你不會騎馬,不用勉強。」

他用她的理由回她,滿是調侃,讓她面含霜色,不再與他在口頭上爭鋒。

反正只是同騎一馬,她還不放在心上,果泳活動她都參加過,這算什麼!

看她不再掙扎,君無瑕雙腿一夾馬月復,馬兒就嗟嗟小跑起來,隨行的歐陽晉、寧煜、顧寒衣騎馬跟上。

四匹馬、五個人出城,一離縣城,路面開始高低不平,深一點的坑里還有半寸高的積水,鋪路的小石子被雨水沖走了一大半,露出黃褐色的泥土。

盡管如此,前進的方向仍然不變。

這份顛簸讓季亞襄心煩,覺得為什麼要自討苦吃?更煩的是,身後還有人騷擾。

她雖然不斷地在心里給自己喊話,做心理建設,可是馬一跑動難免有肢體上的踫觸,也不知是無心或有意,挺直的後背一直撞向身後人的胸膛,感覺他身上的熱度在攀升,連帶著她也熱起來。

入秋的天氣應該是涼爽的,清風徐徐,前些日子下過雨更清涼無比才是,可是秋老虎從不依季節而行,早晨起床感覺微涼還披了件薄襖,太陽一升起就熱了,太陽的熱力狂肆地張牙舞爪。

「很熱?」看她香汗淋灕,君無瑕輕笑出聲。

「不熱。」這點熱真的不算什麼,她在高溫鍋爐旁驗過尸。

「我看你汗流浹背,額頭都是汗……」他伸手輕觸她眉上薄汗,她頭一偏避開。

「三爺請自重。」她可以確定他在戲耍她。

「哎呀!日頭太烈,曬得我暈頭轉向,腦子也糊了,襄兒剛才說什麼,沒听清楚。」嗯!她身上有一股淡雅的香氣,非花、非香料,卻沁人心脾。

君無瑕微微傾靠向季亞襄,嗅到了人家身上的香氣,這一幕自然落在隨行眾人的眼里。

小舅太可恥了,居然佔人家姑娘便宜,瞧他手往哪擱,太不要臉了,他怎麼把京里的紈褲作風也帶過來了!

可憐的季姑娘真不幸,清清白白的一朵小白花遇上不是人的惡龍肆虐,她只能自求多福,求早日月兌離魔掌。

很想出手相助的顧寒衣一想到小舅昔日的種種惡行,剛成形的膽子就散了,為了自己的小命著想,他還是不敢多事,靜觀其變。

他再一看兩眼直視前方的歐陽晉,再看一眼面色如常的寧煜,突然汗顏,瞧他倆多沉穩,泰山崩于前面不改色,他的歷練還太淺了,得多學習學習。

殊不知歐陽晉心中正在咒罵,好個畜生,調戲良家婦女,最好來道雷當頭一劈,劈死這登徒子,而寧煜想著君三爺是餓了多久,饑不擇食,見到姿色不錯的小仵作也想撲,未免太不挑嘴了。

而季亞襄從來不寄望于旁人的幫忙,她面色冷凝,斥道︰「襄兒不是你叫的,還有你的頭太沉了,民女縴弱的細肩撐不住一顆豬頭……」他太得寸進尺!

她面色越來越冷,很想把某人踢下馬。

「豬頭?」自詡風度翩翩、清逸卓絕,有若謫仙的君無瑕瞧瞧自己,一雙勾人的墨瞳帶了三分邪氣。

「別壓我肩膀,沉了。」季亞襄冷著臉將靠在肩上的頭顱推開。

知道再鬧下去對方就真的要惱了,君無瑕沒再貼近,只是含笑道︰「三爺頭暈。」

「民女有一帖專治暈眩的偏方。」

「什麼偏方?」他沒想太多,順著她話語一應。

「那就是……」她忽地取出長針,身子一傾,往馬腿上一扎,馬兒吃痛仰起馬頭,前腿往前踢動,事出突然,坐在後頭的君無瑕幾乎要落馬。

季亞襄偏助他一臂之力,手肘往後一頂,大意失荊州的君無瑕雙目一睜,人後往翻掉下馬,雖然他及時一個後翻雙腳站立,但是仍灰頭土臉的吃了一嘴泥,頭發散亂臉發黑。

「哈哈哈——小舅,你好狼狽,太淒慘了……」

大快人心呀!蒼天終于開眼了,惡人有惡報,活該!誰叫他自負才智過人,天下無雙,調戲良家婦女,這回踢到鐵板了,看他日後還張狂什麼!

相較顧寒衣肆無忌憚的哈哈大笑,文人出身的寧煜笑得文雅,嘴角微微往上揚,看得出也心情甚佳,看到君無瑕陰溝里翻船他甚是歡喜,想著要不要過去補一腳。

唯一沒笑的歐陽晉忍得面頰漲紅,君無瑕秋後算帳的手段他知之甚詳,因此一忍再忍,忍得快憋出內傷。

君無瑕臉色黑如墨汁,傷了自尊,不禁惱羞,「閉嘴!」這小子沒被抽筋扒皮過,該讓他嘗嘗滋味。

「君三爺,頭還暈不暈?」坐在馬背上,季亞襄手握疆繩,姿態優美,居高臨下的俯視。

她是故意讓他吃癟,但沒想到經由此事,揭穿了他會武,而且功夫不錯的事。

「清醒了。」他不怒反笑,人生難得一次馬前失蹄,他不認為輸了,只是大意,把人小看了。

敢拿刀剖開死人尸體的女人確實不容小覷,她渾身是膽,忍讓只是不願招惹麻煩,卻不是沒有能耐沒有勇氣,在她驕傲的眼神里,他發現自己錯把猛虎當野貓,沒弄懂她是在靜待時機,吃了她的重重一擊。

「既然君三爺清心醒腦了,小女子先行一步,三爺慢行。」她熟稔的控馬,一踢馬月復揚長而去,讓風傳來她輕快的指示,「前方樹林往左拐,往前三里便是澄碧湖,小女子靜候各位……」

余音散去,四周很靜、很靜……除了風聲。

「啊,她會騎馬?」看傻眼的顧寒衣忽地大叫,後知後覺的面露驚訝。

「漂亮的女人最會騙人,切記切記。」歐陽晉語重心長的往他肩上一拍,同情小老弟少根筋。

「她騙我?」他真的相信她不會騎馬,沒想到騎術好到令人側目,風馳電掣的在眨眼間奔馳至遠處。

其實除了顧寒衣外,其他人都曉得季亞襄說反話,她只是不想當別人手中一顆珠子,任人搓來搓去,從上馬以來的妥協皆是為了靜待最好的反擊時機。

只不過他們不敢相信她真敢出手,又快又狠,毫不遲疑。

君無瑕笑了,「你們不覺得挺有趣嗎?人生在世缺的是對手。」她讓他熱血沸騰,整個人活了過來。

有人搖頭、有人嘆氣、有人嗤之以病。

「有病。」

「病入膏肓。」

「不,他是瘋了。」

君無瑕笑著答了一句,「人不痴狂枉少年。」

顧寒衣忍不住回嘴,「小舅,你都二十有四了,不小了。」他都不敢自稱少年,小舅哪來的臉痴狂。

君無瑕沉了臉,「下來。」

「什麼?」顧寒衣一怔,而不等他回神,人已經被拉下馬,一襲白衣的身影翻身而上,當他的面將馬騎走。

「小舅騎我的馬……」他還有些茫然。

歐陽晉往他後腦杓一拍,「你小舅鐵樹開花了,還不趕快上馬,遲了就追不上人了。」

小舅……鐵樹開花?顧寒衣驀地雙目發亮,八卦魂熊熊燃燒。

「歐陽大哥,快走快走,我們絕對不能錯過小舅的風流韻事,回京後我好說給太後姨母听,包管她笑到肚子疼……」

看他笑得嘴巴都要裂開了,互視一眼的寧煜、歐陽晉當是家族毛病發作了,舅舅瘋癲,外甥腦子壞了,甥舅都一個德性,無藥可救就別救了,免得瘋病傳染。

君無瑕幾人先後到了所謂一碧如洗的澄碧湖時,湖邊已搭起一座石灶,底下燒著干柴,紅紅的火光照著人面。

「你……」手腳倒是很快。

「捉魚去。」不讓人有開口的機會,季亞襄指向湖面,她煮飯不行,但野炊尚可,抹上調味料把肉烤熟就好。

雖然今天出門匆忙,她只帶了不離身的防身長針,沒帶野炊的東西,用野果的汁液也能湊合湊合調個味。

顧寒衣怪叫,「你讓我們捉魚?」她知不知道他們是誰,三品以下的官員看到他們都要繞路走,她張口就想使喚人。

「澄碧銀魚遠近馳名,肉質鮮美細膩帶著一股清甜,一抿便化開,刺少肉多,魚骨頭炸酥了還能當零嘴吃,傳說常吃銀魚老得慢,膚質細女敕……」

長不長壽、有沒有保養皮膚功效她不清楚,但肉不柴、滑女敕倒是真的,魚吃多了也會讓人變聰明,總有益處。

「真有你說的那麼好?」顧寒衣一臉懷疑。

「如若不然,單剝皮……單主簿怎會下禁捕令,不準百姓在湖里捉魚,可他自個兒倒是監守自盜,每月逢五必命人捕撈,高價賣給城里的逢春樓。」

逢春樓是縣城最大的酒樓,一般菜肴窮人吃不起,更別說這銀魚,一盤魚最少要價二十兩,全魚宴五百兩起跳。

「單剝皮?」君無瑕眼角一跳。

季亞襄若無其事的繼續升火,「想吃魚就去捉,民女也就沾沾各位的福,試試銀魚的滋味。」

聞言,君無瑕笑出聲,「你這狀告得時機正好,拿三爺我做大旗,當一回狐假虎威的狐狸了。」

她還真是會借力打力,知道他想要抓地頭蛇的七寸,不可能拒絕,三言兩語就把他拉進局里,讓官大的出頭,以勢壓人,把小官的貪婪壓得消弭于無形。

季亞襄也不狡辯,坦蕩蕩地說︰「澄碧湖是百姓的,不是某人的後花園,你是官,這事歸你管,不過還是要有限制,以免竭澤而漁。」

禁捕令一撤勢必多了不少漁夫,人一多一陣亂捕,魚很快就沒了,滅種。

「這事我會處理,師爺,傳令下去,澄碧湖收歸縣衙所有,以後由衙門管理,誰要魚先來衙門登記,依數目多寡擇日捕撈,若只是單桿垂釣不在此限。」

寧煜怔了好一會兒才想起自己的新身分,而後默然的點頭,表情有些悒郁。

新科狀元成了狗頭軍師,想想都糟心,太大材小用了,皇上對這位小舅太寬容了,金口一開文武狀元全上場,一文一武隨同在側,輔佐和保護嬌貴的小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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