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世瓶安 第八章 糊弄後妃們(1)

進永安宮之後,寧承遠半句話都沒說,只是笑得令人膽顫心驚。

貴妃看看皇後,淑妃望望賢妃,她們都期待對方給自己一個安慰的眼神,很可惜,每個人都需要被安慰,誰也顧不了誰。

皇上這是要……替瑜嬪討回公道?

皇上會怎麼罰她們?禁足、抄經同瑜嬪道歉,還是……也扒了她們的褲子、杖責三十,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

天吶,如果真被打了,她們的顏面要往哪里放?

這下子她們連死的心思都有了,坐立不安,額頭泌出冷汗。

皇後把腕間的蠲子轉過上百圈,貴妃不停把戒指拿下來、戴回去,淑妃手上的帕子都要摟出毛邊了,而賢妃下方的椅子已經撓出凹痕。

韋公公逐一看向四位娘娘,皇帝這是在精神凌遲啊,光是這麼笑著、啥都不做就讓人心驚膽顫,換了他,他寧願被揍一頓了事。

終于,精神凌虐告一段落。

寧承遠揮退韋公公,笑眼眯眯開口,「你們心里肯定都有疑問……」

疑問?四個女人心里一驚,對啊,沒錯啊,為什麼皇帝在長的龍精虎猛不在她們身上表現?是不是皇上有病……四個女人想到這兒,又一起把這大不敬的念頭壓下。

「沒有疑問。」賢妃把頭搖成波浪鼓,這種事要否認到底,終究皇上對她的「寵愛」,滿宮皆知。

「沒有。」貴妃打死都要否認。

「沒有。」皇後和淑妃異口同聲。

「怎麼可能沒有?打從你們進了福王府,朕都沒踫過你們……」

「誰說的!」貴妃反射性回答後愣住,感覺到另外三人同時望向她,牛皮吹破了的貴妃臉紅成熟蝦子,她僵硬地把頭轉向「不敢令皇上縱欲過度、傷了龍體」的賢妃身上。

然後皇後、淑妃跟著轉,再然後淑妃抿唇淺笑,多年壓在心底的抑郁,終于得到解放。

原來皇上一視同仁,並非只對她不感興趣,太好了,瑜嬪如何她不管,至少牌友們,夜里都和自己一樣,孤枕難眠……

淑妃的笑礙了賢妃的眼,惹得她怒瞪,皇後見狀,揚起眉毛,笑得很奸險。

寧承遠看著眼前女子們你來我往的較勁,淡淡笑開。

他討厭女人,這是從以前就知道的事兒,在北疆那幾年,同袍去青樓尋歡作樂,他覺得又髒又惡心,族兄不信邪,硬拉他去見識,誰知他很不給面子地吐了。

軍醫說他這是病,得治,兄長們不信邪,找來幾個女人往他床上塞,可光聞到她們身上的氣味,他就忍不住吐得天昏地暗。

後來兄長們消停了,只是看著他的眼神中,總有那麼幾分意味不明的同情,搞得他認真相信自己的病不輕。

好不容易返京,他尋上溫梓恆,誰知剛提起自己的病情……他想,這輩子他都不會忘記溫大夫那個強忍笑意的表情,他覺得自己深深被鄙視了,于是怒氣沖沖走出濟生堂,然後一只小章魚撞進懷里。

她很香、很甜,是第一個踫了他,卻沒讓他想吐的女人。

「有人踫過貴妃嗎?」寧承遠問。

似笑非笑的凌遲笑臉又出現,好討厭、好害怕哦……貴妃覺得自己快哭出來了。

皇帝沒踫卻有旁人踫過,這說起來就是讓皇帝戴綠帽啊,宮里興不興浸豬籠啊?身為皇帝的女人,如果真要浸豬籠,怕是浸她一個不夠,還得把尤氏上上下下幾百個人全綁成一串浸了。

貴妃哭喪著臉,輕聲啜泣,這下子她得慎重考慮,是要浸豬籠,還是承認自己吹牛皮。

寧承遠別開眼,決定放過她,對皇後道︰「你們都是跟在朕身邊多年的人,朕年紀已經不小,難道你們真的從來不曾懷疑,朕為什麼不與你們行夫妻之事?」

皇後道︰「臣妾不敢問,皇上行事自有考量,臣妾只能配合。」

這話說得多得體啊,果然是皇後,果然出身世家,就是與眾不同。

他滿意點頭,「朕在南方打仗時,被人下了毒。」

下毒?眾人倒抽一口氣。難怪皇上一踫到她們,就會吐得天昏地暗,難怪皇上夜里總是輾轉難眠,難怪成親多年……她們還是處子之身。

倘若皇上中毒而亡、新帝繼位,她們還沒跟皇上有夫妻之實就要變成太後、太妃?

她們眼里的恐懼太明顯,明顯到他想大笑,不過他凝肅了面容,鄭重道︰「放心,此毒于朕的性命無礙,卻對與朕行夫妻之事的女子有害,輕則纏綿病榻數月,重則喪命。」

喪命?這麼嚴重,淑妃掐著帕子,嚶嚶哭泣起來。

她就知道皇上有情有義,他這樣溫柔、這樣厚待姊妹們,若不是情非得已,怎會讓她們獨自面對漫漫長夜?

這時候,淑妃再想起每回皇上駕臨,自己就要換床鋪的事兒,不再感到委屈。

皇後迅速做出分析,「下這種毒手,是要令皇上無嗣啊,誰會做這種事?」

寧承遠對皇後更加滿意了,他非常喜歡她的猜測方向,有這樣的「賢內助」,他能少費許多唇舌。他故作嚴肅地道︰「隱約有些猜測,但是找不到證據。」

「難道是奪嫡失敗的益——」話說一半,皇後連忙吞回去,見皇上朝自己投來一個「皇後聰慧」的贊賞目光,讓她整顆心瞬間暖起。

果然是「那個人」,可惡!心腸如此惡毒,難怪先帝不讓他入主東宮。

見皇後誤會得這麼徹底,他笑得更無辜、更無奈,雖然「那個人」早被剪斷羽翼、再也無法撲騰,但偶爾背背黑鍋……也算是物盡其用。

皇後蹙眉問︰「難道沒有大夫可以治嗎?」

「朕遍尋名醫,終于找到一個隱士高人能為朕解毒。」

「真的嗎?太好了,皇上開始用藥沒?怎麼用、用什麼藥?」賢妃激動道。

「那位高人說道,必須尋找一名體質合適的女子,用藥喂養五年,之後與朕行夫妻之事,將朕身上的毒慢慢引到她身子里。」

「什麼樣才算體質合適?要怎麼找?」淑妃也問。

「已經找到了,也已經用藥喂養五年。」

「那快一點把人帶進宮……等等,那人便是瑜嬪?」貴妃大膽猜測。

寧承遠也送她一個「貴妃聰慧」的目光,一樣惹得她心暖、心發癢。

「沒錯。那年瑜嬪只有十歲,為了將她藏起來,不教對手知道她的存在,朕命人散播謠言,道她行盡惡事、遭到雷擊,令她名聲盡毀,被長輩送到偏遠的莊子上養病,之後開始以藥材喂之。」

淑妃眼底出現一抹不忍,登上龍椅這條路得犧牲多少人、灑多少血?當時瑜嬪還只是個十歲的小姑娘呀,卻為了成全皇上的帝王之路,得以身喂藥,還背負惡名,多麼心狠。賢妃點頭再點頭……難怪皇上拼了老命,一夜傳三次水,是心急吶。

貴妃搗嘴道︰「差一點點皇後娘娘就犯下大錯了,三十杖能把一個弱女子打死打殘,萬一……皇上五年心血就白廢了呀……」

皇後大翻白眼,這不是她們共同的決定嗎?怎麼事到臨頭,全推到她身上,她很黑嗎?

很適合潑髒水嗎?就說後宮無真情,牌友的交情也不過爾爾。

「為朝堂穩固,朕必須盡早生下子嗣,所以瑜嬪……」說完,他溫柔的目光掃向眾人,沒說清楚,但態度擺得很明顯,皇上希望她們能早點為自己開枝散葉。

「倘若皇上身子里的毒被引到瑜嬪身上,她會怎樣?」對章瑜婷最有善意的淑妃問。

「每個藥人情況都不同,有人生、有人死,運氣差的,未引完毒便身亡,到時還得另外尋人,運氣好的或許能生下子嗣,但機會不大,多數人會在引完毒後亡故。」

別說淑妃眼眶泛紅,臉皮最厚的貴妃,臉上也出現一抹疑似羞愧感的東西,她覺得自己很壞,不該嫉妒的,瑜嬪的存在是為了成全她們吶。

「不知道這毒得引多久?」

謊話扯了這麼大篇,寧承遠夸張地嘆口長氣,滿臉的無奈與委屈,「不曉得,但朕中毒時日已久,怕是沒有一、兩年,完不了事。」

瞧瞧,皇帝委屈上了,可以見得瑜嬪長得再美麗、身材再窈窕,也媚惑不了皇上。

就說吧,她們家皇上是千古明君,是以國事為重,不會被美色所惑的賢君,他要的是血統純正高貴的子嗣。

這麼一想,心終于安下,為彰顯自己的賢慧,賢妃道︰「皇上,要不,給瑜嬪升個位分吧。」

寧承遠沉吟片刻後搖頭,「瑜嬪出身低微,朕硬要一個名聲毀壞的女子進宮,已引人注目,若這麼快給她提位分,就怕有心人知曉,往莊子上細細一查,查出些許端倪。」賢妃低頭道︰「是臣妾考慮不周。」

「賢妃是好心,可往往好心會辦了壞事。」貴妃跳出來踩她一腳。賢妃也不跟貴妃爭執,含羞帶怯地望了皇上一眼,柔聲道︰「臣妾明白,往後行事會更深思熟慮。」

她不知道,這一眼,讓寧承遠又出現嘔吐感。

「皇上,要不要把瑜嬪從長移出來,那里太僻靜。」貴妃建議。

「此毒太過詭異,移轉到瑜嬪身上之後,也不知道會出現什麼癥狀,還是讓她在那里待著吧。」

貴妃還想再補上兩句,沒想到皇帝看著她的眼楮,笑得分外溫柔。

寧承遠本就俊逸不凡,這麼一笑,笑得貴妃神魂蕩漾,宛如身在雲端,然而下一句話,皇上直接把她從雲端射下來。

他笑著說︰「把小順子從長徹走吧。」

她瞠大雙眼望去,皇上知道了!要罰她了嗎?要禁足了嗎?要餓她了嗎?她沒法忍受最後一項,其他的……勉強可以接受。

敲打夠了,寧承遠再度把她送往雲端,「朕明白,你是擔心朕,但關心則亂,眼前長越沒人注意越安全。」

「臣妾謹尊聖諭。」四人同時起身、屈膝。

「都起來吧。」

皇後站直身子後,心想,連眼線這種事,皇上都能重拿輕放,那麼她做的事,皇上必也能原諒,于是她主動認錯,「皇上,臣妾命御膳房……」

「朕知曉,皇後做得好,往後繼續。」

什麼?做得好,皇上不會傻了吧?瑜嬪對皇上而言非常重要不是嗎?

見她怔愣,寧承遠解釋,「瑜嬪一入宮便得到寵愛,皇後卻對此滿不在乎,一碗水端平,那人會怎麼想?」

沒錯沒錯,就是這個樣子,皇上心思鎮密。

皇後笑道︰「請皇上放心,瑜嬪那里,臣妾會繼續不理不應,偶爾叫到跟前訓誡一番。」

「皇後深知朕意,非常好。」他點點頭、起身,走出大門時對候在旁邊的韋公公道︰「擺駕長。」

眼看著皇帝如此積極治病,幾個娘娘起身恭送。

皇帝離開,賢妃輕拍胸口道︰「差一點壞了皇上大事。」

皇後似笑非笑地朝她望去一眼,牛皮吹破還有這麼大的臉說話。

貴妃滿心慶幸,皇上沒有為小順子責難自己,就曉得皇上還是愛重自己。

「行了,都回去吧,往後長那里,誰也不許插手,就算嫉妒瑜嬪受寵,也都給本宮憋著,要記住今日的冷落,是為了明日能為皇上開枝散葉,繁衍後代。」

「是。」幾名妃子同時應聲,她們從來沒有這麼同心協力過。

淑妃心想,待皇後將瑜嬪叫來立規矩時,得偷偷給她塞兩件衣裳,頭面太張揚不好送。

貴妃心道,找個空兒把爹爹送來的補藥給瑜嬪送過去,但願她的身子能撐到引完毒。

賢妃想的最實際,倘若引完毒……皇上會不會更喜歡身材縴細的女子,那麼從現在起,她是不是得好好將身上一身肥肉給削了。

寧承遠得意洋洋地領了一隊人往長走,皇帝走到哪里,身後都會帶一堆人,沒啥了不起,但今天不同、他天還領上御膳房的人。

他想像,往後每回進長都帶上這麼一票人,那麼看見自己,小章魚都會感覺看到神仙降臨吧?畢竟民以食為天。

御膳房里專管甜點的大東,縮著腰、低著頭,滿面愁容,他悄悄地用手肘踫踫湯品大廚,「李老,皇後娘娘那邊下了死令,可皇上又這個樣兒,以後長要怎麼處理?」後宮娘娘斗法,哪次倒霉的不是奴才?

李老在宮里待一輩子了,他老神在在問︰「兩者有沖突嗎?」

「有啊,一邊要求薄待、一邊要求厚愛,御膳房夾在中間,豈不是左右為難?」

「你傻啊,平日里皇後娘娘怎麼交代,咱們便怎麼行事,這偌大的後宮,可是皇後娘娘管的。」

「那皇上呢?」

「若皇上有令得日日給長備膳,咱們就備下,但別備得太好,不把人餓死便成。」

大東明白,這是為著顧全皇後面子,「若皇上像今日這般下令呢?」

「咱們便把東西收一收,到長里把十八般武藝全使出來呀。」

「所以……兩邊不違抗?」大東給李老豎根大拇指,果然是人老成精。

大東抬頭挺胸,轉頭對著身後和自己一樣畏縮的手下道︰「把肩膀挺起來。」

他自信的模樣,帶動了整體氣氛,轉眼所有人都昂首闊步起來。

走了半晌,總算到了長,寧承遠還以為長里會是一片愁雲慘霧,還以為小章魚會引頸期盼,盼著自己的到來,沒想到……

沒修理好的兩扇門斜靠在牆邊、要倒不倒的,看起來很淒涼,但是從牆里傳出來的笑聲卻讓人備感歡樂。

他想生氣,卻又覺得好笑,這只笨章魚吶,才剛從棍棒下逃生,轉眼就能辦起烤肉大會,她的心到底有多大?

大樹底下,小章魚和宮女太監正在吃烤魚,這不打緊,餓慘了總得自立自強,但……背後說皇帝閑話算什麼?

寧承遠瞪一眼站在旁邊的留公公,也不管管?

留公公沒看到皇上駕臨,但他也苦啊,長這位主子就是個天不怕、地不怕的,把皇上的故事說得無比精彩生動,讓他……也好想听。

「我啊,那叫救了中山狼,不但把身上的好藥全喂給皇上,還挺身幫他把敵人誘開,好人做到這等程度,簡直是空前絕後、絕無僅有,你們瞧瞧天底下有這麼好心的人嗎?」

「沒有。」星兒,月兒異口同聲。

「是羅,我這麼好的人,老天爺應該予以厚報的,對不?」

「是。」小陽子、小辰子應和。

「可是你們看看,如今大恩人成了什麼樣兒,淪到此已經夠可憐,還沒得吃、沒得喝,要不是還有你們,我就真的啥都沒啦。」

她這是在鼓吹他們和自己站在同一條船上,沒有物資,她需要絕對的忠心。倘若到這等田地了,大家還不團結一心,日子……真的很難熬啊。

淪落?可憐?她只有他們……這話真令人發指,寧承遠都被氣笑了,只要她肯低頭求個兩聲,至于沒得吃喝?再不告兩聲狀也行,他自會替她主持公道。

可是,她不情願,寧願自己扛,看看她成什麼樣兒了,當自己是佔地的山大王嗎?

「主子放心,您有咱們,不會餓著的,我還有幾個小兄弟,明兒個我便找他們照看一下長。」小辰子拍胸脯道。

寧承遠眯起雙眼,朕的女人竟需要這群奴才照看,才不至于餓著?這話真讓人火大!

「是啊,主子別擔心,小陽子旁的不行,這抓魚本事可是一等一,若這池子的魚釣光了,奴才就趁夜去御花園釣,那里的魚可肥著呢。」

「主子,我知道哪里有果樹,明兒個就去摘一些回來裹月復。」星兒道。

「我可會挖筍了,腌筍子的本事可行啦。」月兒說。

這算是齊心了唄?章瑜婷一樂,伸開雙臂,把眾人抱進懷里。

留公公眼角余光總算瞄到氣勢洶洶入內的皇帝身影,他瞬間起身,準備下拜,動作俐落得不像個老人。

眾人見狀,順著他的目光望去,看見了故事的主角……

看他似笑非笑的樣子,章瑜婷覺得自己死定了!

她的表情僵住,下一刻,「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那句冒出來,再下一刻「不經一番寒徹骨,哪得梅花撲鼻香」也冒出來,再然後……

她沒骨氣地拋下香噴噴的烤魚,朝寧承遠拔腿狂奔。

這樣有沒有很熱情?有沒有很奔放?有沒有很證明,她對皇帝無比的上心與在意?

「皇上怎麼來了?我們正在烤魚,正打算給皇上送兩條過去呢。」她表忠心,說得無比順暢。

寧承遠瞄一眼地上那堆魚骨頭,以及那孤零零躺在盤子上,被啃得只剩一點小碎肉的魚,冷笑,兩條?

小陽子和月兒發現皇上的目光落定處,兩人沒約定,卻一起跪倒在皇帝跟前。

「主子嫌棄奴才釣的魚太小,奴才正準備釣兩只肥的……」小陽子道。

「主子嫌棄奴才魚烤得不好,正準備重新烤……」月兒說。

兩個人的話疊在一起,很明顯地都是在為章瑜婷說項。

寧承遠不得不承認,小章魚對于收攏人心很有一套啊。

難怪濟生堂那幾個、難怪莫延兄弟、難怪村民……連他派去的喜怒哀樂,一說起她,張嘴閉嘴全是好話。

「這東西能入朕的口?」

寧承遠剛發完話,韋公公立即拋去眼神,侍衛們迅速就定位守護,御廚飛快往小廚房走去,轉眼功夫,就把小廚房里缺的全給補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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