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艷福不淺 第一章 為己過贖罪(2)

「阿熾……」衛崇盡沉聲喃著。

「那年,你隨外祖進宮,公主對你一見傾心,從未變過,可是你迎娶的正妻竟是她……」夏熾瞪著從衛崇盡身後走出的女子。「就因為你蒙她所救,所以迎她為妻?那麼公主呢?她為你做了這麼多,你又為她做了什麼?」

他見過她,五年前的元宵夜,衛崇盡牽著她的手滿街跑,就只為了甩開公主的糾纏,後來他听大哥說起,衛崇盡遭親人追殺時是她出手相救的,那個承謹侯府的小姑娘。

「阿熾,感情無關先來後到,更不是誰付出比較多就能得到更多。」衛崇盡撫著額角,耐著性子跟他解釋。

他說的夏熾自然明白,可是一想到易珂短暫的一生都獻給了他,卻未能在他心底激起一絲漣漪……他為易珂痛,痛徹心扉。

「都是我的錯,要怪就怪我吧,是我沒能將公主護好。」齊墨幽站在衛崇盡面前,不讓夏熾把錯算在他頭上。

「墨幽,不關你的事。」衛崇盡一把將她拉到身後。

「可是……公主確實是為了救我而死。」她沉痛說著,口吻滿是不甘,要不是因為她太輕忽,公主也不會香消玉殞。

夏熾看著夫妻倆鶼鰈情深護著彼此的樣子,殷紅的眼不禁望向那口棺。

她獨自一人孤單地躺在棺里,生不由己,就連死都是為了旁人。

老天太不公平,對她太不公平!給了她尊貴的身分,卻沒有給她順遂的人生,這一生皆是為別人而活,死後卻連一丁點的憐愛都得不到!

「阿熾,我知道你與易珂向來交好,如今她走了你勢必傷心,可是你私自從邊境回京,得趕緊回去,否則要是被人發現,可是會以軍法論罪的。」衛崇盡走到他身旁,手才剛拍上他的肩就被一把撥開。

「我的事,你管得著嗎?」他沉聲問道。

衛崇盡頓了下,饒是遲鈍如他,這瞬間也明白原來他對易珂有情,張口想說什麼,卻什麼都說不出口。

「他管不著,我總管得著吧!」

夏熾高大的身形頓了下,回頭望去,就見他的兄長手持家法走來,二話不說朝他的背上抽去,他咬牙悶哼了聲,壓根沒有閃躲。

「你這混蛋竟敢私自離開邊境……難道你不知道順豐城還有其他部族虎視眈眈?」夏燁怒聲質問,每問一句就抽一下家法。「最新八百里加急的軍報上寫著你的副將代你出征,如今已戰死沙場……邊境亂成一團,險些讓答剌族踏進順豐城,百姓險些流離失所,你還有臉在這兒撒火!」

夏熾錯愕抬眼。「大哥……你說的都是真的?」

夏燁再抽了一記家法,將最新的軍情丟到他臉上。「你給我仔細地瞧,就因為你心志不堅,就因為你私自離開順豐城,結果遇上答剌族偷襲,燕成為了不讓你擅離邊境的事曝光,伙同你的隨從對外說你抱病,緊急領兵出擊,結果卻戰死,折損了近千名士兵,順豐城險些失守……你卻膚淺地困在兒女私情里,你對得起因你而死的副將和士兵?你對得起順豐城的百姓?」

夏燁越說越光火,一腳踹了過去,夏熾整個人趴跪在地,可是雙眼還是緊盯著軍情。

算算日子,豈不是在他離開的第二日……夏熾雙手微顫,不敢相信他才剛離開,答剌族竟發動攻勢,要不是燕成以命硬是擋住了,如今的順豐城會是怎生的腥風血雨……

「我一早收到八百里加急的軍情,上頭寫著你抱病就察覺不對勁,讓人守在城門,看看是不是你擅自離開邊境導致這場災厄,如今看來還真是如此!」夏燁硬是再踹了一腳,一點臉面都不給他。「我在信里寫得那般清楚,就是要你知輕重,可瞧瞧你到底干了什麼!身為邊境的巡防將軍竟擅離職守……我夏家怎會有你這種子孫,我怎會有你這種弟弟?我干脆打死你算了!」

一旁的衛崇盡見他真氣得不輕,趕忙拉開他,勸道︰「夏燁,既是八百里加急的軍情,你還打他做什麼?趕緊讓他回去就是。」

「讓他回去禍害邊境百姓嗎?」

「夏燁,易珂走了,阿熾必定難受,他回來看易珂一眼不過是情理之中……偏巧遇上答剌突襲,你讓他回去將功贖罪便是。」衛崇盡勸著,看了眼神色恍惚的夏熾,喊道︰「夏熾,還不趕緊起身!你犯了錯難道不該彌補嗎?易珂要是見你私自回京,她心里又是如何難受!」

提起易珂,他渙散的魅眸才緩緩凝出光來,驀地起身朝兄長作揖。「夏熾有錯,還請夏首輔給末將將功贖罪的機會。」

夏燁被他氣笑,拳頭握得死緊。「行,你給我馬上滾回去,一輩子都給我待在邊境,除非侵擾邊境的部族全都除盡,否則你就不要給我回京!」

夏熾抬眼看著甚少動怒的兄長,垂眸領命,臨走前再看了易珂的棺一眼,頂著春寒夜風,他頭也不回地策馬離去,一如縱馬來時,形單影只。

待夏熾一路快馬趕回順豐城,早已過了八日。

「二爺!」身為隨從的夏煬守在邊境樓外的一條隱密小徑上,一見他回來,喜出望外地喊道。「二爺,往這兒走,瞿羽和莊寧在前頭布了眼線,得避開他們才行。」

雖對外說二爺染了急病恐會傳染,但瞿羽和莊寧這兩位看二爺不順眼的副將壓根不買帳,刻意派人在進邊境樓的幾條路上守著,幸好二爺知道挑這條鮮為人知的小徑回來。

「情況如何?」他邊問邊跟著夏煬走進邊境樓,居高臨下看著樓外的戰況,這一看教他心頭一緊,不等夏煬答覆立刻回房整裝。

答剌族已經兵臨城下,顧不得疲憊和背上的傷,夏熾立即披掛上陣,像是不要命般地直入敵陣。

也許是因為夏熾的出現激起士兵的士氣,讓大涼軍氣勢如虹,竟然一鼓作氣將答剌族逼退近百里。

領兵回邊境樓後,夏熾幾乎累癱在地無法動彈。

「二爺,你背上怎會有傷?」夏煬替他洗漱和檢查傷勢時,瞥見了他背上竟有數條傷痕,口子都是裂開的,衣料沾黏在傷口上,他這一扯,血流如注。

夏熾側靠著牆面而坐,垂著長睫,沒回答他的問題,反倒問了其他事。「可有連系張平城的總兵?」

「有,可是至今沒有回應,軍情也報回京了,難道京城不派援軍嗎?」夏煬詫道。他以為二爺回京一趟多少會听聞一些消息,可如今問的是張平城會不會支援,豈不等于京城不派援軍?

「皇上駕崩,京城還亂著,不可能派援。」他嗓音沙啞地道。「你隨莊寧、翟羽兩位副將點兵,看折損多少,等我醒了……再跟我說……」

話落,他已經一歪,眼看要倒在地上,夏煬趕忙拉住他,無奈道︰「二爺,你就算要睡也要到床上睡,在地上睡著會凍病的。」

然而夏熾早已昏睡得沒有半點知覺,夏煬打量著他,瞧他滿下巴的青髭,連長發都打結了,不禁嘆口氣,只能死命地將他給拖上床。

然而夏熾這一睡,竟足足睡了兩個日夜。幸好本就對外說他抱病,如今躺個足足兩日夜,反倒令將士們更加佩服,畢竟他都抱病上陣了,暫無敵襲就讓他多休息些。

等到夏熾清醒,就見夏煬在旁,一副猶豫著要不要叫醒他、見到他醒來後松了一大口氣的模樣。

「二爺總算醒了。」真不是他要說,二爺睡得跟死尸一樣,他不知道探了幾次鼻息,非常擔心二爺在睡夢中就去了。

夏熾面無表情看了他一眼,疲憊起身。「什麼時候了?」一啟口,喉頭干得像是被火燒過般,嗓音低啞極了。

夏煬趕忙倒了杯茶過來。「已經是卯正,二爺足足睡了兩日夜,再不醒恐怕兩位副將就要帶軍醫闖進來了。」到時候要是被發現二爺裝病,真不知道要怎麼善後,畢竟那兩位副將也不是什麼善荏。

當初衛崇盡尚在邊關時,帶著二爺幾次奇襲致勝,讓二爺累積軍功,搏了個少年將軍頭餃,自然惹得一干人眼紅,恨不得二爺能出個破事,好讓他們有機會寫個軍情回京告狀。

夏熾一口飲盡了茶水問道︰「折損了多少兵馬?」

「點過兵了,折損一百二十一人,重傷七十八人,輕傷約三百一十六人,戰馬則損了八十五匹,算了算損失不大,畢竟也已經將答剌打出百里遠,想來短時間之內不會再傻得偷襲。」夏煬記性極好,幾乎是毫不停歇地回答。

夏熾輕點著頭,像是想到什麼,問道︰「燕成的尸首呢?」

問到了燕成,夏煬面有難色地道︰「戰場無情,那當頭咱們節節敗退,所以……」他想,燕成戰死這事二爺八成是回京時知曉的。

也虧燕成臨行前替二爺思慮那般周詳,說是二爺的病會傳染,否則那兩位副將早就闖進房里一探究竟了,可燕成這樣忠心耿耿無二心的人卻戰死沙場,二爺內心的愧疚肯定要烙上一輩子。

夏熾攏起了濃眉,半晌不吭聲。

夏煬從小就跟在他身旁,知道他心底肯定過意不去,又道︰「二爺,燕成有個女兒,前兩日我稍得閑讓人去探視,才知道燕成戰死的消息一傳出,他家里的下人竟然將細軟銀兩洗劫一空,丟下了只剩一口氣的燕小姑娘。」

夏熾驀地抬眼,清冷的眸燃著怒火,問道︰「小姑娘為何只剩一口氣?」燕成的妻子去世後,燕成干脆把女兒帶到邊境,在順豐城買了一幢三進的屋子,以及一些下人照料女兒,戰事平和時他就會回城里住,自己也曾經去過一回,自然是見過他女兒的,那時小姑娘雖然氣色不佳,但至少還好好的。

「听說本來身子骨就不好,一得知父親去了,跟著病了,下人們將燕家洗劫一空,只剩下一個小丫頭忠心照料著,可無糧又無銀錢,更別提找大夫醫治了,慶幸的是小姑娘挺過來了,我著人找了大夫醫治,小姑娘已經醒了。」

夏熾雖然微松口氣,可怒氣還燒著。「著人將燕成府里的下人找回,一個個都不準遺漏。」

「二爺放心,我已經著人去找了。」像那種背主的不忠不義之徒,豈能簡單放過?「只是,我在想燕小姑娘不知道該如何處置才好。」

听至此,夏熾神色凝重不語。

「我記得燕成說過,他父母早逝又無手足,所以才會年少從軍,而他的妻子似乎是京城的官宦千金……二爺要不要將燕小姑娘送回京?」在他看來,燕小姑娘還是要送回親人身邊照料較妥,畢竟她才剛喪父,邊境樓這里全都是大老粗,哪里知道怎麼照顧小姑娘,要是再找些下人照料,天曉得是不是會舊事重演。

「你可知道當初燕成為何要將她帶到邊境?」夏熾突問。

「不是說因為他妻子剛去世,他又適逢調往邊境,所以干脆將她帶來?」

「如果在京城能托付,他又怎會將女兒帶到邊境吃沙?」夏熾語氣極淡地道。

夏煬不禁輕呀了聲。「原來是這樣……這下子該怎麼辦才好?」他這下子真的愁了,不知道該怎麼處置小姑娘。

夏熾僵硬地起身,動了動還痛著的背部,想起大哥的盛怒,想起燕成的戰死,覺得自己挨的這些罰實在是太輕。

「一會先將邊境樓的事都處理好,咱們進城一趟。」夏熾道。

不管怎樣,燕成是因他而死,燕成的遺孤,他有義務照料。

順豐城,城南胡同的一幢三進屋子里,一個小姑娘張開眼,掃了掃四周,咂著嘴,病得蒼白又浮腫的臉上浮現不屬于她這年紀的神情。

「姑娘,你醒了。」

稚女敕的嗓音傳來,躺在床上的小姑娘側眼望去,無奈地嘆了口氣。

還是她,還是昨兒個瞧見的陌生小丫頭……一雙清秀的眸,緊抿的唇,看起來就是個老實木頭,似乎是她的丫鬟。

她這是怎麼了?不都已經死透了,為何一張開眼卻變成個小姑娘?更糟的是,她虛弱得連起身都辦不到,原想也許雙眼一閉,待她再張眼時便會身在黃泉,誰知道還在這里。

更糟的是,她覺得自己好像又要再死一次了,渾身無力說不出的難受,總覺得病得很重。老天是覺得她前世種下惡因,所以懲罰她困在這副軀體里?

也是,宮中出來的,哪個手上沒沾血?她又不是善類,得了天罰似乎合情合理,可既是要罰,不該是讓她下地獄?還是……活得身不由己才是最狠的懲罰?

疲憊間,她思緒轉了一圈,連糾結的力氣都沒,氣音般地問︰「丫頭,這兒是哪里?」好歹先弄清楚所在何處,等她養足精神再糾結其他。

「丫頭?叫我嗎?」

小姑娘虛弱地望去。「不然呢?」

在場不就她倆?瞧,她的眼光依舊毒辣,一眼就能看穿人性本質,小丫頭就是塊木頭。

「喔,這里是——」

話未盡,便听到外頭傳來交談聲和腳步聲。

「她昨日清醒時氣色就好上許多,只是大夫說她病得太久,怕是會落下病根,得要好生調養一段時日才成。」

小姑娘乏力地閉上眼,听著這陌生的女子聲音,不一會房門被推開,陽光跟著滑進屋內,襯出一抹高大的身形。

她不由微眯起眼,看著那人大步來到面前,哪怕微逆著光,哪怕看不清他的全貌,她已經月兌口道︰「小艷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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