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駒,別說了。」夏熾五味雜陳地阻止。
彷佛回到從前的時光,他依舊追在公主身後,看著公主追逐衛大哥的身影……他明明才擁有,卻覺得一直什麼都沒有。
「她也叫阿駒?和慶平的表字一樣。」衛崇盡突道。
「衛大哥也知道公主的表字?」夏熾詫道。
「知道,我覺得這個駒字有意思,所以喊過,還故意多喊幾次,她氣得要命,不讓人喊。」他那時只盼著能把易珂惹毛,省得老纏著他。
「是嗎?」夏熾不由看了易珂一眼,卻見她早已經別開臉。
衛崇盡見兩人互動,問︰「你跟她的關系是——」
「她是我的妻子燕翎。」
「……燕翎?」如果他沒記錯,應該是夏燁提過的燕成的女兒,他竟然決定娶她為妻?
彌補也不是這種做法吧。「我倒覺得沒必要非迎她為妻,你年紀還小,可以再等等。」
易珂橫眼瞪去,這家伙到底在說什麼?當年為救他妻子而死,他沒感謝就罷,如今還要壞她姻緣,她上上輩子是不是踩爛他的墳啊?
「並不是為了彌補。」夏熾淡道。
「當真?」衛崇盡壓根不信。
他當然不信,當初夏熾都能為了慶平的死陣前返京,依夏熾的性子,如果慶平不是他心尖上的人,他會做出如此荒唐之事?如今跟他說,他已經能將慶平放下,真心實意欲娶另一位姑娘為妻……他不是不信,而是信不了。
易珂翻了翻白眼,只能說時間真能改變一切,以往看衛崇盡怎麼看怎麼順眼,如今她就是怎麼看怎麼不順眼,夏燁都沒吭聲了,他還插嘴個什麼勁?
「難不成衛大人迎娶尊夫人也是為了彌補什麼來著?」最終她還是忍不住開口反譏了一句。「還是想遮掩什麼來著?听說當年衛大人和夏首輔常常在慶豐樓里,一待就是一整天一整晚,能做的事……可多了。」
如果沒記錯,當年他倆成親時,也曾因為夏燁那個假斷袖鬧得不可開交,可笑的是齊墨幽還真以為夏燁和衛崇盡在一塊,那時初知這事,她還樂了好久。
衛崇盡瞠圓眼直瞪著她不放,話從後牙槽磨出來。「小姑娘說話得當心點。」別害他連家門都進不了,他近來已經夠卑微了,看不出來他連冷汗都冒出來了,怕得根本不敢看親親娘子一眼。
齊墨幽臉色極沉,從未釋懷過的坊間流言再度擊中她的心頭。
「衛大人說話也得經心點。」壞人姻緣七世窮啊,小心點。
衛崇盡眨了眨眼,懷疑自己有點眼花,要不他怎會在一個小姑娘臉上瞧見這麼尋釁又可惡的笑?這種惡劣的笑容,他只在一個人身上瞧過而已。
「你到底是誰?」為何他覺得如此熟悉?
「我誰呢?」易珂笑眯眼,突地斂笑瞪著他。「你姑女乃女乃!」
「你!放肆!」
「你才放肆!」當初是誰救了他妻子,保他姻緣的?如今他打算壞她姻緣,難不成她還得笑笑承受?混帳!
「當初看似相知相惜,此情不渝,如今看來,不過爾爾。」
齊墨幽本是惱著自家相公的,听她這席話,再瞧她那神色姿態,那股傲人氣勢竟是恁地熟悉。
「阿駒。」夏熾輕聲制止著。
「不是說要去祭拜?要上哪祭拜?」易珂呿了聲,一臉意興闌珊地問著。快,她累了,懷里還有個孩子賴著,重死她了。
夏熾無奈又寵溺地嘆了口氣,回頭想詢問衛崇盡,卻見他若有所思地看著她,心不禁為之一沉。
衛家夫婦領著他倆來到祠堂,踏進里頭,易珂就瞧見白薇和白芷正在祠堂里灑掃,不禁皺起眉,瞪向衛崇盡。
這家伙……她臨死前,他承諾了要她下輩子當他妹妹,說會疼她,結果呢,竟是這樣對待她的宮女,難道他會不知道白薇和白芷是她最親近的人了?
「想不到衛大人竟是如此對待平妻的丫鬟們,將她倆發配到祠堂?」她忍不下這口氣,實在是不吐不快。
白薇和白芷是她的貼身大宮女,從來就沒做過什麼粗活,結果現在竟在祠堂這種地方灑掃……不能想了,她實在是越想越氣。
「你怎會知道她倆是我的平妻的丫鬟?」衛崇盡問著。易珂抿了抿唇,推了身邊的夏熾一把。「阿熾說的,對吧。」
夏熾睨她一眼,除了點頭,他還能如何?
衛崇盡微揚起眉,還沒開口,齊墨幽便搶白道︰「不是咱們將她倆發配到此,是她倆自願看守祠堂的。」
易珂眉頭微皺,看著她倆在里頭忙進忙出,最終將之前在慶平園剪下的月季插在花瓶里,擱在牌位前。
她的眼慢慢泛紅,看著她最親近的宮女的下半輩子竟是守著她的牌位……她希望她們好好的,而不是將年華浪費在蕭索的祠堂里。
「下個月是公主的冥誕,到時候你們可以到慶平園里去祭拜她。」齊墨幽上前點了香,再遞給他們。
「……她葬在慶平園?」易珂接過手,詫問著。
「本是要將她葬在衛家的祖墳,可是我想她應該更喜歡慶平園,那時便懇求了先皇準許。」齊墨幽說著,看著牌位悵然若失。
易珂拿著香,半晌說不出話。
「白薇和白芷早上會去慶平園陪公主說一會兒話,如果花開了,便剪一些花帶回來供在牌位前,入冬後月季花期已過,她們倆最終硬著頭皮來找我,想蓋間暖房種花,直到去年冬天,終于把月季花的花期延長,以後冬天,公主也能瞧見月季。」齊墨幽說著,嘴角餐著淺淺笑意。
易珂瞅著齊墨幽,想著她臨死前齊墨幽承諾過,下輩子當她姊姊,會保護她……
「你無端端地多了個平起平坐的姊妹,心里不厭惡嗎?」她月兌口問道。
齊墨幽抿了抿嘴,坦白道︰「不喜歡,可是公主這個人啊……真的是相見恨晚,如果可以早些年認識她,我與她定能成為好姊妹,也會有不同的結果。」
易珂不作此想,可是她的坦白讓她的心很暖。她瀟灑離開,卻沒想到留下的人還一直掛念著自己,真傻。
「不可能,慶平那個性子,不可能跟你成為好姊妹。」衛崇盡突地插了嘴。
齊墨幽不著痕跡地退上一步,把他當空氣,不回應也不瞧他一眼。
易珂眉心又攏了起來,不禁道︰「置氣也該有點限度,夫妻倆這樣鬧著,孩子心里豈不難受?你好歹也要替肚子里的這個著想。」真不是她錯覺,他倆還真的鬧開了,真虧他們那時還愛得死去活來。
「我們沒有孩子,我也沒有懷上孩子。」齊墨幽淡道。
「你們不是成親五年了?」
「是呀,可是就有人……哼,不提也罷。」
齊墨幽雖沒瞧衛崇盡一眼,但哼那一聲,就足夠讓他頭皮發麻,他不禁暗自月復誹,為何要邀阿熾他們到家中一敘,搞得往後日子更難過。
易珂看了他倆一眼,無奈調回目光,看著供桌上自己的牌位,她隨意祭拜後就把香交給夏熾。
「你們倆是好日子過多了是不是?」見齊墨幽半步都不肯退讓,易珂覺得很窩火。「想當年你是怎麼跟我說的?你會傾盡一切保護你的衛家哥哥,結果現在呢?雞毛蒜皮大的事也能置氣?就跟你說了,好歹替你肚子里的孩子著想,省得氣病了對孩子也不好。」
齊墨幽直瞪著她,像是听見多麼不可思議的事,想追問時便听她道︰「阿熾,拜好了沒?走了。」
話落,她一馬當先走在前頭,連招呼都省下,夏熾抱起方語跟兩人打過招呼才趕緊跟上她的腳步。
齊墨幽還愣愣地看著燕翎離去的背影,半晌說不出話來。
「墨幽,你跟她很熟嗎?」衛崇盡不解問著,實在是因為小姑娘說話的口氣太嗆辣,一般沒交情的人是不會如此說話的。
齊墨幽緩緩搖了搖頭,半晌才道︰「把府醫找來。」
回程路上,易珂還氣呼呼的,一聲不吭,回到院落里才對夏熾道︰「往後要是多點閑功夫,我會往衛家走走,行吧?」
夏熾看她一眼,「……可以。」
易珂本要帶著方語去洗漱,可一瞥見夏熾那小媳婦的神情,便將方語交給紫鵑,回頭走到他面前,「你心底有事?」
「沒有。」
易珂賞他個白眼,道︰「你以為我頭一天認識你?」
夏熾幾不可察地嘆了口氣。「你似乎對衛夫人很不滿。」
「是啊。」也許是因為她死過一次,也許是因為她很想要擁有的都得不到,所以當她看到齊墨幽在拗性子時就一肚子火。
「為什麼?」
「為什麼?」易珂疑惑反問。
「你待衛大哥的態度如往昔,卻對衛夫人很不滿,所以你是不是對衛……」
「你再說下去,我就拿馬鞭抽你。」易珂冷聲警告。
夏熾立刻閉上嘴,乖巧得無可挑剔。
她頭痛地按著額,努力壓下怒火,才道︰「你為什麼會以為我對衛崇盡余情未了?在你眼里,我是一個朝三暮四的人?」
「不是。」
「既然不是,為什麼你會以為我還喜歡他?」她的心很小,沒辦法一次裝進那麼多人!
「……只是覺得你對衛夫人特別有敵意。」
「我是氣她不懂珍惜!先前為了護住衛崇盡,她什麼委屈都肯受,如今也不知道為了什麼芝麻小事就鬧成這樣,我這個替她擋死的人能不氣嗎?」她當初救她,為她而死,就是為了讓他們夫妻倆這般不懂珍惜?她未免死得太微不足道了!
夏熾听到這兒,多少能理解她的不滿,只是——「既是如此,你又為何要常往衛家走?難道你想勸和他們夫妻倆?」
「我才沒閑功夫理他們,我是為了白芷和白薇,想到她們倆正值芳華卻埋葬在祠堂里,我心里難受。」她抿起嘴,眼眶有些泛紅。「先與她們相熟些,再替她們相看品性好的男人,我不能忍受她倆就這樣老去。」
夏熾赧然垂下臉,有點無臉見人。
「夏熾,再相信我一點,行嗎?」她沒好氣地瞪去。
「我沒有不相信你,我只是……」
「只是如何?」
夏熾有些欲言又止,終究還是在她的瞪視下說出口。「如果他發現了你的好,他想與你……」
話未竟,他的衣襟被狠扯著,嘴已被易珂強行封住,末了,還狠狠地咬了他的唇瓣一口。「你明明就是個精明的人,為什麼遇到這事就變蠢了?他要怎麼想是他的事,最要緊的是我對你的心思,我……這麼做,明白了沒?」
「……明白。」
易珂松開他的衣襟,順手推了他一把。「明白就好。」
也不知道是氣的還是羞的,話一說完,她滿臉通紅地轉身就跑。
夏熾還愣在原地,輕撫著被她咬得還有點發痛的唇,扯唇笑得有點傻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