煞神與福星 第九章 百里兮雲出佛堂(1)

驚天一聲響,地面為之震動,不少人因此站不穩跌坐在地,瞬間的搖擺後又歸于平靜。

被驚醒的百姓以為地動了,連忙帶著細軟和妻小逃出屋里,驚魂未定的詢問怎麼回事,只是沒人可以給他們一個答案。

墨府某處院子里,天上下起血雨,帶血的碎肉紛紛掉落,一旁還有一只血肉模糊的男人大腿。

月亮似乎也染上血色。

靜止的,是所有人的表情,或怔忡,或錯愕,或詫異,或不信,張大的嘴久久不能闔上,目瞪口呆的望著天。

太驚人了,簡直是誅天滅地。

「西極哥哥……」

小貓似的輕喚軟糯綿細,霍香涵一臉小心翼翼。

只是眾人的目光還停駐在落下的血肉上,沒人听見她細碎的聲音,她又不死心的喊了一聲。

「西極哥哥。」

這一次,有了回音。

「嗯!」

然後……

「我是不是做錯了什麼?」她問得很小聲。

「沒事。」唉!事態嚴重了。

咬著唇,她神色惶惶。「可是你們的表情很奇怪,明明是一件好事,該驚喜的,可我看到的只有驚,沒有喜,還有凝重,好像我做了一件錯誤的事。」

「沒什麼,只是他的元神跑了。」他說得輕描淡寫,但眉間的皺紋始終沒舒展,如座小山丘隆起。

「元神?」什麼東西?

「就是一個人的魂魄,修煉有成的修道人修出元神,意味著他比別人多出一條命,一遇到危急便可月兌離肉軀而去,等待機會復生或是找到宿主附身,厲害的修行人還能奪舍。」他的道行太淺了,至今連元神的影子都沒瞧見。

「奪舍是什麼意思?」听起來不是很好。

「殺掉一個人的三魂七魄,使其魂魄消亡,繼而以自身元神取代消失的靈魂,成為那個人活著。」從外觀看來和平常沒兩樣,唯一改變的是言行舉止和生活習慣。

霍香涵一听,難過的抱住他的手臂,垂著頭內疚。「那我不是害了另一個人?我不曉得人都死了還能奪舍。」

墨西極苦笑的輕拍她的背。「不是你的錯,你只是太心急了,用你所能用上的方法救人。」

說實在地,他該感謝她,若不是她,他可能爆體而亡,涌進身體的煞氣太多了,他沒辦法一下子吸收,沖擊他的筋脈和氣穴,使其漲大,他難受得想吐卻吐不出去。

「嗯!嗯!我當時看到了心好急,想著西極哥哥不能有事,就從懷里掏出一顆黑丸子丟出去,他不死,西極哥哥就……不會的,你會長命百歲,我陪你一起變老。」她緊捉著他的手,很怕他突然消失了。

「對修道者而言,長命百歲不是好話。」一旁的無垢低聲嘀咕著,百歲太短了,他還想修到與天齊壽呢!

胡立一千零六十八歲,因度劫緣故只剩下三百多年壽命,若勤加修煉,再添三百年也不是難事。

而借著活人修煉的阿奇也四百二十七歲了,只是人的壽命有限,而他的修行之法有了偏差,因此他最多活到五百歲便會因為壞事做太多而遭到天譴,身毀魂消,入不了輪回,化作天地一縷清風。

為了活下去,他找上魏雪梅,她是陰女天體,與她陰陽能使體內的陰氣滋長,他便有機會找到宿主。

而胡靈靈是意外之喜,他讓魏雪梅喝她的血,而他則取其最純淨的妖力,改變自己身為人的體質,使其妖化,之後再將沒有了妖力的胡靈靈煉成丹給魏雪梅服下,丹藥加上魏雪梅體內胡靈靈的血,她的身體也會產生變化,成為適合他的爐鼎。

听聞打斗聲沖過來的無垢一臉震驚,「什麼黑丸子?」他看著就像……

「轟天雷。」

果然。墨西極撫額苦笑。

「你們說毒藥可能沒效,毒不死人,我就想著什麼東西比毒藥威力更強大,而且一踫即死,我就想到這個了。」霍香涵說得無比愉快,想小心地藏起小小的得意,可歡喜的模樣還是藏不住,喜孜孜地,叫人感到好笑。

「轟天雷是誰給你的?」這玩意兒太危險了,一不小心就會把自己炸上天。

當時他以為自己死定了,便掏出身上的十張五雷轟頂符想與那巫覡同歸于盡,誰知符紙夾在指間尚未擲出,倏地一顆黑石從他身後掠身而過,與化身為黑箭的巫覡踫個正著,瞬間震耳欲聾的轟天巨響響徹雲霄。

他被爆開的氣流推開,體內驚人的煞氣也因爆炸的撞擊力從口撞飛出去,他才能稍做喘息,運行周身的內力將紊亂的煞氣壓制住。

「我姑姑,她說她只有一顆,是別人送她的,因听我要離堡游歷,就把轟天雷給我,讓我保命防身。」幸好派上用處了,她救了西極哥哥。

「又是誰送她的?」他覺得再往下問,會有令人預想不到的結果。

「姑姑說是一位白胡子道長,叫什麼清的,我也記不住……」撓著耳的霍香涵笑嘻嘻地望著墨西極,他沒事真好。

「一清道長。」他接著說。

「對對對,是一清道長,我記得是數字,姑姑說白胡子老爺爺說了一句很奇怪的話,什麼我徒弟就靠它救命了。」姑姑听了不以為然,當江湖趣事說給她听。

真相大白了。

轟天雷是大師姊做著玩的,原本有十顆,被幾個師弟當爆竹拿去炸山了,只剩下一顆被師父搶走,他一邊跳腳一邊罵他們暴殄天物,一窩子敗家子。

原來繞來繞去,還是自家人救了他,他這次的劫難算不算命中的最後一劫?

莫名地,墨西極心中有種感覺,他的死劫尚未過去,且此劫和遁去的邪物元神有關。

「一清道長是我們師父。」無垢抬起下顎十分神氣。

「啊!一清道長是師父呀!他一定很厲害。」霍香涵自動地把墨西極的師父當成自家師父,喊得親熱。

「我大師姊更厲害。」無人能出其右,道門中的第一人,他若有她一半的本事,什麼妖魔鬼怪都能手到擒來。

「真的?」她半信半疑。

「絕對不假,大師姊說往東,師父鐵定不會往西走,她布陣、卜算、畫符、煉丹樣樣精通,我們師門因為她聲名大噪,弟子上萬……」無垢雖然經歷過大師姊的「疼愛」,但對她還是有著近乎盲目的崇拜。

听他大力吹捧,霍香涵反而覺得不真實,他說的情形和她爹娘很相似,爹每次都讓著娘,娘說日頭是方的,爹肯定回道「方的真好看」,這是出自爹對娘的寵愛。

所以西極哥哥的師父也是如此,听說他師父只收十個徒弟,大師姊是唯一的女子,當然偏愛得很。

這麼認為的霍香涵一直當無垢夸大其實,直到有一天她真見到童玉貞了,才知道這位大師姊真的很厲害,強大到她都想五體投地了,童玉貞成了她心目中的神。

「你們在干什麼,不是說要布陣捉鬼嗎?鬼在哪里?倒是我們墨府要被你們毀了,瞧瞧這樹都倒了,屋頂破了個大洞,院子變池糖……」哼!捉個現成,看他們還怎麼狡辯。

眼露冷意的魏雪梅死命盯著胸前有血的墨西極,心里咒罵著他為什麼不去死,好生生的站在她面前。

爆炸聲把天罡地煞陣給炸了,大陣一破,其他小陣也跟著威力大減,魏雪梅便試著走出禁錮自己多日的院子,沒想到真讓她跨出院門了,迫不及待地趕往出事地點,她想親眼目睹墨家長子的尸體。

可惜她失望了,人還好好的活著,雖然全身是血一身狼狽,可沒死是對她的嘲諷,嘲笑她用盡心機還弄不死他,一次又一次的失手是她無能,眼看著狼崽子變強大。

「你說錯了,魏姨娘,是我的墨府,你一個姨娘還沒資格說我們。」墨西極神情冷漠,直接和魏雪梅對上,他看她的眼神如同在看一個死人,不帶絲毫情緒。

「什麼你的、我的,我可沒承認,在你回來前,墨府是我掌家,你一個道士還是去修行,看能不能修成神仙。」她言語中滿是譏誚,把姿態擺得很高,想把墨西極壓下去。

「你的承認?我看你病得不輕,待在屋里養病別出來了。在我墨家是我做主,沒你說話的余地,以下犯上三十大板。」她自個兒往槍頭上撞,就別怪他手下無情,先割下她一塊肉再說。

「你敢——」她怒視。

「想試試我敢不敢嗎?」一個妾室而已,誰給她的膽子敢對少主咆哮,仗著誰的勢。

想到母親這些年所受的委屈,墨西極很想將她凌遲至死,一片一片割她的肉足足一千片,讓她知道什麼叫刨骨割肉之苦。

「你……」看到他凌厲的眼射出刀一般的冷光,她的心口抽了一下,忍不住生出懼意。

她忘了他已經不是當年能任她拿捏的瘦弱孩子,就算給他冷飯冷菜也得咽下去,百般言語凌虐,只能縮著身子躲在牆角邊,不敢有任何反抗,即便賞他耳光也忍著不哭。

曾幾何時,在她手中的受傷小獸長大了,大到如凶猛的老虎能吃人,叫人望而生畏。

魏雪梅不承認怕了他,是避其鋒,以待後招,她還有很多手段沒使出來,等著侍候他。

「怎麼了?我听見好大的爆炸聲,一陣地動天搖,有沒有人受傷?謹之……」看到斷垣殘壁,滿目瘡痍,匆匆趕來的墨之默愣住了,這是機關術失敗嗎?

一顆轟天雷炸出牛鬼蛇神,墨家的幾個主子都出現了,墨書軒、墨書齊還有一臉驚慌的墨清音,自家找自家娘,很自覺的走向魏雪梅,和墨西極、霍香涵等人形成明顯的對立。

「老爺、老爺,梅兒好怕,你要為妾身做主,那小雜……大公子說要打我板子,我……嗚嗚……我細皮女敕肉哪禁得住,你得救救妾身,我不想挨打……」魏雪梅乳燕投林般投入夫君的懷中,瑟瑟顫抖惹人憐惜。

「你……」

墨之默還沒來得及發話,一道冷然的聲音先起。

「犯上不該打板子嗎?」

「呃!這個……」不能看他的面子少折騰嗎?都是一家人。墨之默不想壞了父子情,眼中透著希望家和人皆平安的意圖。

誰跟她是一家人,天真也該有個限度。「父親莫要忘了我是誰,墨家除了你之外便是我有資格開口說話,其余人等最好把嘴巴閉緊點,不要讓我看見你們一口白牙,我不介意把它們拔了。」

墨西極這話一出,有人不高興了,大聲喝斥。

「你憑什麼這麼蠻橫跋扈,墨家又不是你一個人的,爹還在,輪不到你在這里頤指氣使。」他當自己是誰呀!不過早出生一、兩年。

墨書軒忿忿不平,滿臉怒色,若他才是長子,哪能由著人張狂。

「娘,他就是大哥嗎?」好足的氣勢,強者的威儀,真叫人羨慕,他會保護他吧?

和墨書軒恰恰相反,墨書齊對長兄有股莫名的崇拜,覺得這才是一個真男人的氣度,頂天立地、不畏強權,目光堅定得彷佛沒有任何事情能將他擊倒,巨木參天般屹立不搖。

性情溫和的他從不與人爭,也不想像二哥那般盛氣凌人,凡事都要拔得頭籌,若不是第一便陰沉著臉一整天,好像所有人都得罪他似的,每個靠近他的人都會屏住呼吸不敢大聲談笑。

過了不久後,大哥出了意外,第一的名頭回到二哥手上,他粗略知曉是怎麼一回事,可他不能說,畢竟胳膊肘向內不向外,怎麼都得兄弟一條心,嚴守口風。

只是這樣的他很虛偽,他不喜歡,心里難受。

「噓!少說一句。」面對次子的詢問,魏雪梅不快的橫了他一眼,她不能忍受他口中的稱謂。

「大哥」只能有一個,那就是從她肚皮滑出去的大兒子,早就該死的墨西極是塊絆腳石,讓人見了扎心。

被母親一喝,墨書齊落寞地往後退了幾步,一向不為母親所喜的他十分識相,不該他出頭的事就得消失。

這般細微的動作引得墨西極注意,他眼角一瞟,多留了一份心,墨家不見得全是爛泥,還有好根苗。

「軒兒,閉嘴,不許和你兄長大呼小叫,他是墨家耆老認定的少主,等我老了,墨家要交到他手上,任何人不得有異議。」在大是大非面前,墨之默還是力挺長子,給他該有的尊嚴。

「為什麼是他?我不服,這些年都是我在為府里爭口氣,全西瀾城誰不知墨樓,誰不知清墨公子,我把墨家的名聲推到眾所皆知的高度,他卻回來摘果子,這對我何其不公!」墨書軒認為自己才是墨家的繼承人,少主非他莫屬。

手心背都是肉,他還能偏袒誰?看著兩個長大成人的兒子,墨之默黯然苦笑。

墨西極沉聲道︰「不為什麼,因為我是嫡子,我,就是墨家。」他一出生就代表其他子嗣沒有機會,世上沒有所謂的公平。

本就痛恨長兄存在的墨書軒一听這話,心中的不滿完全爆開。「嫡子又怎樣,不過是個名頭,墨家才沒有你這種見好就搶的土匪,憑什麼所有的好東西都是你的,你不配……」

「軒兒,你胡說什麼,快跟你長兄道歉……」墨之默不忍見兩兄弟反目成仇。

「天弓,給我打。」霍香涵發號施令的同時,自己也上前準備動手。

「是。」

一道身影飛快掠過,兩聲慘叫隨即響起。

「你……你敢打我兒!我……我跟你拼命……」一見兒子被打,魏雪梅臉色一變,不做小鳥依人了,發怒的沖向霍香涵,想打回來。

可惜她尚未近身就被一腳踢出去,落在丈夫腳邊。

墨西極收回腳,慢條斯理的輕拍衣袍上的塵土,嫌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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