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房內,靠牆立著偌大的書架,上頭陳列各式各樣的書本,屋子正中央有一張案桌,有個年約十七歲的少年提筆在紙上寫字,當他抬起頭之際,露出那張俊俏絕倫的臉龐。
袁音留意到,這人五官無一不神似樓君煥,只是比她印象中的他多了分青澀。
此時,他凝視著前方,掀起了唇——
「你在做什麼?」
「哇!」袁音尖叫一聲,從睡夢中醒了過來,她睜開雙眼瞧了瞧四周,心髒還撲通撲通跳著。
「為什麼會作這種夢……」她怎麼會夢到樓君煥?正確的說,她怎麼會夢到少年時期的他,真是怪異極了……
「音姨娘,您叫那麼大聲,是作噩夢了嗎?」冬兒剛好端來水盆要讓她漱洗,差點因這尖叫聲嚇得端不穩濺出水,她放下水盆後馬上來床前一問。
袁音用力點頭,「對,我作噩夢了!」見到那男人就倒楣,連作夢也是!「對了,早膳送來了嗎?」她現在需要吃東西來壓壓驚。
听她這麼問,冬兒欣喜道︰「剛送來,今天的菜色恢復往常的水準,奴婢今天到食堂也都能多吃一碗飯了,而且送菜來的人態度客氣多了,跟先前一比是天差地別。」
「真的嗎?」袁音听到菜色恢復了,迫不及待想下床。
難怪她好像有聞到好香的香味,她要看看今天吃什麼。
說到吃,音姨娘就很起勁!
冬兒無奈地搖了頭,擰了毛巾給她,「姨娘,先漱洗好再吃吧。」
袁音很快的拿起毛巾擦臉,又接過用馬鬃制成的牙刷和牙粉刷牙,漱完口,忙不迭穿上鞋,走到屏風旁的小廳。
冬兒走在背後忙道︰「姨娘,您瞧,侯爺還是有把您放在心上的,只要您再加把勁,他就會來您房里了。」
袁音看到桌上的四道菜,有魚有肉豐盛得很,還有一鍋煮得濃稠的碧粳米粥,心情都變好了,坐了下來,「我昨天有加把勁了,你不是看到我整個人都坐在他身上,死命勾引他嗎?我好不容易才讓他答應幫我的,要是操之過急,可會被他討厭的。」
袁音胡謅著昨天的事,就是要冬兒別一天到晚勸她努力去討好樓君煥,她听到耳朵都快長繭了。
冬兒想起昨天袁音大膽的行徑,臉略紅道︰「奴婢倒是覺得,姨娘首先要改掉愛吃這個毛病,您昨天把侯爺的飯菜都吃完了,侯爺肯定很生氣……」
袁音完全沒在听她說,她拿著勺子舀著熱騰騰的碧梗米粥,朝她喊道︰「坐下來一起吃吧,這麼一鍋粥我吃不完。」
冬兒受寵若驚,忙揮了揮手,「奴婢怎麼可以和主子平起平坐,而且奴婢已經吃飽,今天都吃兩碗粥了。」
「你吃兩碗真的夠嗎?」袁音朝她一問,問進她的心坎里。
冬兒真想流淚,她就是太會吃了,才會被爹娘賣來當婢女的。
「這里只有我們兩人,又沒有別人在,別扭扭捏捏的,快過來吃。」袁音說完後,舀了兩碗粥。
冬兒看看左方,又看看右方,見真的沒別人在,只有她和音姨娘,于是她默默的坐在袁音對面,小聲的喊了聲「謝謝音姨娘」,便一道吃了。
袁音過了幾天舒心的日子,因為有樓君煥的警告,廚房的人都知道他還是很重視袁音這個妾室,不敢再像先前那般在她的飯菜上偷工減料,而她吃得好,心情自然就好。
她真希望每天都能過著這麼愜意的日子,只可惜,有人見不得她過得好。
今天,她被老夫人叫去了。
孫氏坐在一張大紅檀木椅上,犀利的看著她,字字清冷道︰「听說侯爺為了你訓斥了廚房里一干人,你真是有大本事,是用了什麼法子,讓他為了你去教訓人?」
孫氏原本以為兒子是迷上袁音,才執意納她為妾,剛好她的命格可以破煞氣,更非她不成,後來才知道,兒子在洞房夜後就沒再踏進袁音的院子,她因而揣測出,兒子其實不是真的喜歡袁音,自始至終都是拿袁音擋煞氣才納她進門的。
也是,兒子眼高于頂,怎麼可能會真的看上個低俗的女人?
現在回想起來,洞房夜隔天兒子拿來那條沾血的喜帕,她總覺得有股腥味,她猜想兒子大概是用雞血來敷衍她,兩人並沒有真的圓房。
這麼一想,孫氏又疑心袁音本身不具有擋煞命格,而是兒子不想娶表妹才拿她來當擋箭牌,所以她私下派人問過那名法師,確定袁音真有破煞的命格這才終于松了口氣。
孫氏當然不知道,這是樓君煥逼那位德高望重的法師說謊的。
對孫氏來說,袁音只要真的能為兒子化解煞氣就好,就暫且忍耐她吧,反正等過個三年,就能為兒子找正妻。
而袁音在府里的情況,又怎會瞞得過她這個主母?只是袁音不過是個妾,又太惹她厭,所以她對下人的作為睜一只眼閉一只眼,誰教這女人想高攀侯府,連下人都瞧不起她,反正再糟就只是吃差了點,餓不死的。
所以听說兒子為了袁音去警告廚子切勿怠慢袁音時,她才會嚇了那麼一跳,召袁音來問清楚怎麼回事。
袁音怎麼可能笨到直說,她用每天吃光侯爺的飯菜來威脅,侯爺才妥協幫她的?
她姿態放軟,盡說樓君煥的好話,「老夫人,其實是因為我受到下人的欺凌,每天飯菜都遭到克扣,所以才向侯爺求助,侯爺憐惜我,不忍我挨餓,才幫我跟廚房說了幾句,侯爺真是個溫柔的好人。」
「溫柔」這字眼從不會出現在自家兒子身上,孫氏太明白兒子的個性,既然對她置之不理,又豈會待她溫柔?
孫氏懷疑其中有詐,「只是這樣嗎?」
「是的。」袁音低著頭,婉約道。
「你安分點,別耍什麼花招。」孫氏挑不出錯處,只能警告她。
「是,老夫人。」袁音乖順道。
孫氏听她乖巧地喊一聲老夫人都快起雞皮疙瘩了,厭煩道︰「好了,下去吧!」
袁音踏出房間,見在外面等待的冬兒一臉擔憂,但兩旁有守門的婆子在,不好說話,往前走了一段路後,她才朝冬兒眨了眨眼,笑道︰「安全上壘。」
「什麼……壘?」冬兒听不懂。
袁音拍了拍她的肩,「總之沒事,回去吧!」
袁音還想著回去睡午覺,中午剛吃飽就被喚來,現在她真的是昏昏欲睡,豈知她和冬兒才剛踏出老夫人的院落沒幾步,就被攔了下來。
那是樓月璇身邊的大丫鬟,她朝袁音道︰「音姨娘,大小姐有事找您,請您移步一趟。」
冬兒一臉驚措,知道樓月璇個性驕縱不好相處,有些為袁音擔心。
袁音倒是老神在在,揣測著樓大小姐找自己有什麼事,該不會是像她娘一樣來質問自己吧,也只有走一趟才知道了。
來到樓月璇住的院落,袁音被領進花廳里,她還有印象,這就是自己上回來做塔羅牌佔卜的那間花廳。
此時,樓月璇坐在舒適的軟榻上,閑適地拿了顆剝好皮的葡萄吃,見袁音來了,她將葡萄籽吐在丫鬟遞來的盤子上,眯起眼朝袁音問道︰「听說我娘差人去找你問話,你都進府那麼多天了,也沒見她有動靜,她今天叫你去是問了什麼?」
袁音真感到疑惑,為什麼她不自己去問她娘?就像老夫人不會去問自己的兒子一樣,都跑來問她干什麼?
她一五一十的把情況說了出來,又把對老夫人的解釋說了一遍,「……侯爺憐惜我,不忍我挨餓,才幫我跟廚房說了幾句,侯爺真是個溫柔的好人。」
樓月璇听了依舊有疑問,「真看不出來我那侯爺大哥還挺在意你的,但又不進你的院子,這是為什麼呢?」她想了想,才道︰「是覺得食之無味,棄之可惜嗎?」
樓月璇說話毫不留情面,這是她一貫的作風,冬兒心里為袁音感到生氣,袁音倒不以為意,就是隨她怎麼說,她高興就好。
樓月璇見袁音臉上平平淡淡的,沒什麼反應,有點失望,她最好露出委屈可憐的樣子才好玩。其實自己會差她來,問話是其次,最主要是想看看她那張深閨怨婦的臉,可惜沒看到……
對了!樓月璇腦中突然冒出一個主意,開口道︰「既然你都來了,就替我跑一趟廚房吧,問問我吩咐的芙蓉糕做好了沒,順便送過來,你那麼窮酸,一定沒吃過芙蓉糕吧,很好良妻轉
吃的,你幫我跑一趟,我就賞你吃吧!」
反正大哥也沒多把這姨娘放在心上,就稍微跟她玩玩吧,好打發一下這無聊的午後時光。
這分明是差遣姨娘跑腿,是在羞辱人啊!冬兒鼓起勇氣道︰「大小姐,這種事讓奴婢跑一趟就好。」
樓月璇不悅的瞪了她,「你一個奴才在插什麼嘴?」她朝袁音露出假意一笑,不容拒絕的道︰「音姨娘,我很想跟你一塊吃這芙蓉糕,順便和你培養感情,你願意吧?」
袁音同樣回以虛假的笑,「這當然是沒問題了。」
一踏出屋外,冬兒氣不過的朝袁音道︰「音姨娘,大小姐分明是把您當下人使喚,瞧不起人,您怎麼能……」
袁音聳肩道︰「不然能怎麼辦?我這妾室在府里的地位是萬萬比不上她這個嫡小姐的,跟她硬踫硬,對我沒有好處……」她捏捏冬兒氣鼓鼓的臉龐,「別生氣了,就當散散步,又有得吃,有什麼不好的?走吧!」
只要有得吃就可以了嗎?冬兒真搞不懂主子,凡事都悠悠哉哉的,從沒見過她緊張過,只有遇上吃才積極一點。
到了廚房,這里的下人對袁音現在都不敢得罪,客客氣氣的,但看她為大小姐跑腿,眼底都掩不住鄙夷。
等待了一會兒,樓月璇見袁音帶著芙蓉糕回來了,臉上沒有一絲不滿,還主動跟她討芙蓉糕吃,說得冠冕堂皇的,讓她看了就有氣,更想整治這人了,故意道︰「吃糕點怎麼可以不配茶呢,姨娘再跑一趟廚房,說要泡一壺本小姐平常喝的花茶,我們一塊喝。」
袁音又跑了一趟,心忖道,那個什麼花茶的好像不錯喝。
冬兒跟在後頭,滿臉哀怨,「音姨娘,大小姐太過分了,故意整我們……」
「就當減肥吧!」袁音樂觀的道。
接著,在袁音帶了壺花茶回來後,樓月璇又找理由要她跑腿,讓她去跟廚房吩咐要雪花杏仁糕。又一趟回來後,袁音還沒歇息,樓月璇又要她去拿荔枝。
「昨天有客人送名貴的荔枝來,各房都分了一點,我的份已經吃完,听說廚房里還有,你去跑一趟吧。」
袁音想到有荔枝吃也好,依然甘心走這一趟,反正有得吃,她就有動力走路。
冬兒已經支撐不住,喘息道︰「音姨娘,我不行了……」
袁音見她體力不支,也不勉強她跟去,「那邊有石椅,你坐著等我回來吧。」
冬兒馬上搖頭,「不,奴婢可以的!姨娘您坐下休息吧,奴婢一個人走就行了!」
袁音知道,無論她怎麼勸,冬兒都不可能丟下她在這里休息的,「那我們就一起坐著休息,再一起去吧。」
「姨娘……」冬兒知道袁音是為了陪她,暗暗感動。她也不敢耽擱太久,很快就說休息好了,和袁音一起去廚房。
然而,這次卻白跑一趟。
袁音回來對樓月璇轉告道︰「大小姐,廚子說老夫人已經囑咐過,要將剩下的荔枝做成荔枝酒給侯爺喝,說是侯爺公事繁忙,要給他健腦益智、補脾益肝。」
樓月璇臉色一變,將桌上沒吃完的糕點全都掃落一地,怒不可遏道︰「娘明知道我愛吃荔枝,怎麼不問我一聲還要不要,就全都留給大哥了,她總是這麼偏心!」
房里的丫鬟都嚇得白了臉,沒人敢吭一聲。
袁音才不會笨到去掃台風尾,朝冬兒使了眼色,閃人要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