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第一美 第二章 小雪的異能(1)

半個月後,華惟深風塵僕僕地回到了侯府,才一踏進大門,府里的下人們便連軸動了起來。

燒水的燒水,備膳的備膳,在華惟深由大門行至房門的這一小段時間內,所有迎接他回府的雜務都需完成。幸虧中間他還會停留一會兒,模模前來迎接的銀狼,也算是變相替下人們爭取了片刻時間。

身為貼身侍婢的小雪自也忙得像顆陀螺,幸虧她這陣子學得勤奮,大多數的事都知道該怎麼做了,重新將床鋪了一遍,桌上擺果盤,備好華惟深的常服後點燃香爐,取來膳食……她做好一切準備,華惟深恰巧也踏進了房門。

小雪規規矩矩行了個禮,雙手遞上了干淨的濕布巾。

華惟深不動深色地拿來布巾抹了一把臉,轉身就往里間去,果然里面已經兌好一桶洗浴的溫水,一旁放置著皂角,干淨的布巾及全套中衣,空氣中隱隱約約飄著檀香的味道。

想不到他走了幾日,那丫頭還靈光了,沒他想像的傻。

很快地,他便將小丫頭的事扔到了一邊,疲憊地揉了揉眉心。

這陣子由大皇子福子淵提倡的稅制新政正如火如荼地推行,此政主要是解決長年來豪富兼並土地、剝削農民的問題,難得地被皇帝所支持,因此大皇子主張改革稅制,高田者收取高稅,還地于民,同時增加國庫收入。

新政的第一步便是重新丈量全國土地,如今業已由南方富庶的幾個魚米之鄉先開始清查,然而反對改革的保守派以內閣首輔趙忠為首,他是國丈爺,身後也有不小的勢力,宮中還有皇後趙氏親生的五皇子福子勝支持,與福子淵為首的改革派勢同水火,因此京城里里外外最近有些紛亂,身為錦衣衛指揮使的華惟深自然忙得不可開交。

像是想刷洗掉那些厘不清的雜事,華惟深把自己從頭到腳痛痛快快地洗了干淨,由于他討厭旁人的覬覦,洗浴時從來不讓人服侍,小雪聰明地候在了外頭。

待華惟深走出里間,馬上就有婆子進來整理浴桶及髒衣,剛洗浴完的他臉泛櫻紅,潮濕長發散落,更顯眉似墨眸似水,松松的中衣露出半片胸膛,肌膚細致如瓷,只消站在那里,風流韻致渾然天成,整個人像被一團淡淡的光澤籠罩,極具魅力。

可是小雪看他的目光仍是那般清澈,沒有半點被驚艷的樣子,華惟深很滿意她的反應,但不免心頭有些異樣。

看來他一直想錯了,以為找個丑丫頭才不會心大,其實就該找個比他還漂亮的,估計這丫頭習慣了她自己的美貌,看著他便連一點妄想也沒有。

他討厭那些貪他美色的惡心目光,現在來了個不貪的反倒失落了,看來一般男人的賤骨頭他也有。

不知主子只看了她一眼腦子已轉了百八十個圈,小雪專注在自己的工作上,有板有眼地替華惟深穿好了一襲道袍,動作嫻熟地彷佛做過了幾百次,而後取來篦子替他通了通濕漉漉的頭發。

這篦子是特制的象牙粗齒篦,在通發的同時也有按摩的效果,小雪的力道不重不輕,就這麼規律的梳著還挺舒服,華惟深慢慢閉上眼享受,待她擦干梳好了他的長發,巧手替他綰了個文士髻,插上一支檀木雲紋簪,他也張開了眼。

「不錯。」華惟深雖然冷淡了些,卻不是個苛刻凶厲的主子,做錯事的下人處罰不會輕,但該賞的下人也不吝于贊美,這麼短的時間已服侍得比他先前幾個換掉的貼身侍婢及小廝都好,他很滿意。

「謝謝爺!」小雪甜美地笑了起來,霎時彷佛周圍全失了光芒,讓人只想不錯眼地直直看著她。

華惟深不由眼楮一眯,開始有點理解旁人看他看呆了時的心情是如何。

「下去領賞。」他說。

小雪正在替他倒茶,聞言眼楮睜得大大地,閃著驚喜的光采。「爺要賞小雪,小雪可以自己選擇賞賜的東西嗎?」

「你要什麼?」華惟深眉一皺,難道他錯看她了,其實她骨子里是個順竿兒爬的貪婪家伙?

很快小雪就給了他答案,她輕快地跑到了桌上的果盤邊,熟門熟路地撈了一顆隻果。

「小雪要這個。」她開心地將隻果捧在了手里。

原還想著要舍出幾顆金元寶的華惟深一時啞然無語,果盤是她備的,他實在很難不懷疑她早就替自己準備好了,不禁揮了揮手,果盤里隨便她拿。

小雪也不貪心,只拿了懷里的那一顆隻果。

此時李總管來到門外恭敬地求見,小雪乖覺地抱著隻果離去,自知接下來的話不是她可以听的。

李總管一進門,先稟告了這半個月以來府里發生的大大小小事情,其實在他井井有條的管理之下,侯府並沒有出任何岔子,京里的人也知道華惟深不在,當然不會有訪客,三言兩語就講完了。

華惟深點了點頭,說道︰「辛苦你了,這陣子你忙里忙外做得不錯,待會兒自去領賞。還有教導小雪的那個嬤嬤也得發下賞賜,那傻丫頭都讓她教得開竅了……」

提到了小雪,李總管不由有些好笑。「小雪確實學得勤快,原本連侯爺的公服怎麼穿都不會,她竟搬了侯爺校場上的木人樁練習穿衣。還有她現在男子發髻結得這麼好,可是她一次次用銀狼的長毛練習而來的……」

一開始還听得有趣,到後來華惟深的笑意都僵了。

敢情自個兒頭頂上這文士髻,還是那丫頭在條狗身上學會的?他收回先前認為她靈光的話,她根本還是一樣的傻!

「不過她或許太勤快了,引起了府中其他婆子奴婢的妒嫉,這陣子她沒有少被人排擠。」李總管也不是替小雪抱不平,他只是平鋪直敘地說明了半個月以來在小雪身上發生的事。

華惟深面無表情地听完,說道︰「你說膳房前幾日只是克扣,還給她一點食物果月復,之後幾日連個饅頭都不給了,那她是吃什麼活到現在?」

李總管的表情頓時有些古怪。「說來奇特,小雪每回肚子餓,都是銀狼去替她取來膳食,府里的隻果都快被銀狼拿光了。」

銀狼一向高傲冷漠,對府中除了華惟深以外的人皆不假辭色,旁人想靠近它就會遭受無情的攻擊,偏偏它對小雪特別照顧,顯然已違反它平時的習性,這是為什麼?

華惟深沉吟著,想起了傻丫頭只拿了一顆隻果作賞賜時欣喜若狂的笑容。

「本侯倒要看看那傻丫頭是怎麼拐帶了我的愛寵……派人去宮中內務府再要些隻果,把膳房缺的補滿!」

華惟深回來之後,小雪服侍得不錯,還得了賞賜,膳房自然不敢再明目張膽的克扣她的膳食,婢女們也不敢大張旗鼓地與她作對,小雪的日子似乎好過了起來。

這其中,最不甘心的自然是劉媽及綠丹母女了,既然不能明著來,那就暗著來。

綠丹生得小家碧玉,在侯府一干姿色平庸的婢女中堪稱亮眼,也擁有幾個追求者,其中對她最殷勤的,就是替侯府後院花園修剪花草的長工。

綠丹施了個美人計,讓那長工注意小雪的行動,如果可以,就在眾人面前輕薄她,只要他得手了,綠丹就答應與他相好。

那長工原先還不肯答應,畢竟小雪是侯爺的貼身侍婢,雖然都是下人,在地位上卻是比他高一些的。

但綠丹知道這男人色欲薰心,特地帶他到膳房躲在柴堆旁等候小雪前來取膳,那長工一看到小雪的樣貌便驚呆了,好半晌都沒辦法回過神來。

老天爺啊!這世界上居然有這般美麗的少女,他作夢都夢不到啊!

當那長工一回神,已經答應了綠丹的要求,甚至這時候綠丹在他眼中已經連路上的泥土都不如了。

他滿心滿眼都是小雪,心忖如果豁出去輕薄她,她便不清白了,這輩子不就只能跟著他了嗎?就算侯爺為她出頭又如何?得到這樣的美人,被趕出府他都情願!

于是那長工縝密地規劃了一連串的陰謀,他每日清掃修枝的花園在小雪取膳的必經之路上,他算準了她會來的時辰,假意在旁修剪花草,待她離得近了便沖上去抱住她,然後任她尖叫得眾人皆知……

想是這麼想,他也準備好了,眼睜睜看著小雪穿著婢女靛青色的衣裙行來,他以前嫌棄死那顏色,覺得花一樣的少女穿了都顯老,但在小雪身上,他只看到了冰清玉潔,只看到了百花齊放。

當他算準了時機準備沖過去,才跑到一半,手都來不及張開,突然一旁榆樹上吱吱喳喳不休的山雀,居然群起飛向他,或是用尖嘴啄,或是用利爪抓。

若是一兩只他還不怕,偏偏樹上有上百只雀兒,只只沖著他來,毫不客氣,痛得他抱頭鼠竄,在地上翻來滾去,一旁的小雪都看傻了眼。

然而很快地,她由鳥鳴聲中知道了什麼,看向那長工的目光便帶了警戒,跑開了遠遠一大段距離。

這一幕不是沒有旁觀者,很快府里的人都知道是怎麼回事,也對這長工使壞卻遭受雀鳥攻擊的報應之事嘖嘖稱奇。

消息不待傳到華惟深那里,李總管就先處理了這名長工,用府規處置後發賣出去。

也就是說,綠丹的計劃失敗了。

可是她並沒有就此罷手,反而覺得是那長工太蠢,連個傻丫頭都搞不定,幸好他還算識相,沒有把自己也供出去。

這件事讓她提高了警覺心,像這等陰謀害人之事還是不要求別人,自己下暗手比較安全。

每個月丫鬟們都要到外書房的側間,也就是李總管平素理事之處領取月俸。李總管為了管理方便,要求丫鬟們要在每月初一的辰時之間前來領取,與侍衛及長工們的時間錯開,逾時不候。

所以每到那個時候前院就特別熱鬧,外書房通常也是華惟深接待普通客人之地,所以外頭景致不錯,假山流水曲徑石洞,還有一池清荷,楊柳垂岸。如今荷花正開得滿當,每個來領俸的丫鬟都會三三兩兩的聚集在池邊,只為多看那高潔的荷花一眼。

小雪自也不例外,她來到李總管處,得到人生第一筆月俸時笑得眉眼彎彎,退出屋外後也不落人後地找了個人較少的池畔站定,欣賞芙蓉出水。

就在她看得入迷時,綠丹等一行人經過她身後,也不知是誰伸出了手,就要往小雪背後一推,圍繞著荷花池畔的楊柳樹突然騷動起來,接著就看到不計其數的松鼠由樹梢鑽出,淒厲地叫了幾聲,居然撲向了綠丹一行人。

那準備使壞的手來不及踫到小雪,連忙縮回來護住自己的臉,幾名丫鬟就在眾目睽睽之下被松鼠追咬得狼狽不堪,甚至還有不少人落入荷花池中,掙扎著喊救命。

其中就包括了綠丹。

雖說池水約莫只有半人深,但驚恐之下在水中的幾人只知尖叫撲騰,其中綠丹叫得最大聲,哪里還會理智地在池子里站起來?

幸而婆子領月俸的時間與丫鬟們相同,幾個識水性的粗壯婆子下去救人,才沒有造成重大傷亡。

而險些成了被害者的小雪早就閃得老遠,肩上還站著一只吱吱叫不停的松鼠,看上去倒像在抱怨什麼似的。

當綠丹被送回住處時,劉媽早已心急如焚,看到自己女兒氣若游絲的慘烈模樣,不由心生火起。

綠丹明明是要推小雪落水的,怎麼弄到最後是自己掉了下去?難道是小雪出了什麼麼蛾子?

綠丹蒼白驚恐的神情幾乎燒融了劉媽的理智,她將這一切歸咎于小雪,為什麼受苦受難的不是她?一下子氣得沖到了膳房中,直接捧起一大鍋燒得滾燙的雞湯。

劉媽氣沖沖地直接走向華惟深的院子,她知道今日侯爺不在,恰好是報仇的好機會,一看到小雪回來,朝著花園行去,劉媽尖厲地嚎叫了一聲——

「賤丫頭給老娘站住!」

小雪並未理會這聲叫喚,繼續往前走,劉媽氣極,不管不顧地沖上前去,就要將手中滾燙的雞湯往小雪身上潑。

背對著她的小雪自然不知道發生什麼事,千鈞一發之際,劉媽眼前閃過了一道銀白色的影子,接著她欲潑出去的雞湯居然被撞得全倒在自己身上,燙得她連聲慘叫,倒在地上打滾。

小雪此時才納悶地回頭,低頭茫然問著不知從哪里冒出來的銀狼。

「這是怎麼回事?」

銀狠甩了甩尾巴,鼻頭嗤了一聲,像是頗為不屑,而後扭著高傲的身軀離開。

  

小雪怔了怔,不知道是不是懂了銀狼所要表達的,驚訝地望向了劉媽,隨即也轉頭隨著銀狼走了。

而听到劉媽慘叫的侍衛們這才匆匆行來,卻不明白為什麼來送雞湯的婆子會把熱湯倒在自己身上。

于是綠丹連作了幾日惡夢,驚嚇得不成人形,劉媽甚至燙得面目全非,以後都不知道能不能恢復過來。

母女倆自是將小雪恨到了極點,只覺發生在自己身上的種種悲劇都是小雪害的,她怎麼就不死呢!

「那丫頭太邪門了,怎麼運氣就那麼好,每次都逃過一劫!」劉媽氣得牙癢癢的,但在她詛咒小雪的同時,也牽動臉上燙傷的劇痛,眼眶都泛紅了。

「娘,我們該怎麼辦?」綠丹已經亂無章法,都不知道該怎麼對小雪出手了。

「那丫頭恐怕是個運氣好的,咱們就不能和她硬干,得拐個彎來算計。」

劉媽的神情越發猙獰,看得綠丹都忍不住縮了縮肩膀。

「拐……怎麼拐彎?」

劉媽陰惻惻地笑了。「別忘了你老娘管的是膳房,看來咱們不能自己下手,而是要讓侯爺來處置小雪那賤人。」

綠丹有些茫然。「我們該怎麼做?」

劉媽朝女兒招了招手,在她耳邊低聲說了幾句,果然綠丹听得眼神一亮。

母女兩人交換了一記會心的眼神,當下覺得心情大爽,眼神更加陰沉起來。

只要人在侯府中,華惟深用膳時間相當固定,一日三膳,中午那頓在錦衣衛衙門吃,早上點卯前會把便于攜帶的早膳帶走,晚膳則是下衙回府後隨即擺上,約莫在酉時左右。

所以每日到了申時,小雪就會先問膳房菜色,把不適合華惟深的膳食去掉,或者依據他今日身體的狀況和精神的狀態,要求廚娘增加某些菜色。

這原本該是極為了解主人且服侍多年的貼身侍婢才有辦法做到的事,小雪偏偏就做到了。

華惟深其實有些挑食,以往服侍的小廝或婢女取來的膳食總有他不愛吃的,但只要是小雪傳的膳,華惟深總能吃個七八成。

其實光憑這一點,小雪貼身侍婢的位置就固若金湯了,可惜有人仍然看不明白。

今日膳房備的晚膳有珍珠雞丁、鮮蘑菜心、紅燒牛柳、椒油銀耳、桂花豆腐及當歸老鴨湯,由于如今已是盛夏,小雪听了菜色後,將當歸老鴨湯換成了蓮子絲瓜老鴨湯,免得吃了易上火。

平時她要更換菜色,廚房里的劉媽都會冷言譏諷,今日倒是反常,乖覺地把小雪說了的菜色全換掉,等到華惟深回府,小雪已將裝著新菜色的食盒放到了桌上。

近來的天氣的確是熱,平素喜歡臥在花園吹風賞景的銀狼都避到了抱廈之內,被華惟深順便帶了進來,接著他便直接入了浴房,清洗渾身的黏膩不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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