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第一美 第三章 大皇子的委托(2)

當華惟深穿著紅色蟒袍上朝,差點沒閃瞎一干臣子的眼。年輕的鳳翔侯是個美人眾所皆知,不過他以前行事甚為低調,也從不穿紅著綠,今日只是換身衣服的顏色,還是正正經經的朝服,竟讓大家驚艷了一次,連幾個老成持重的臣子在朝會時都忍不住多瞥了鳳翔侯一眼。

你們說人與人的差距怎麼能這麼大?紅色朝服在華惟深身上就是一個龍章鳳姿,但在他們這些臣子身上,當下被比成了歪瓜劣棗,豈能讓人想了不心頭別扭?

要知道紅色朝服可是四品官以上才能穿,這會兒穿在身上的朝服彷佛破了個洞,那些高官老臣一個比一個不自在起來。

這股風潮甚至延燒到了後宮,嬪妃們是不可能跑出來看,但公主們可以啊!其中最被皇帝寵愛的嘉善公主,自她母親榮嬪死後便養在皇後趙氏膝下,一向眼高于頂,覺得自己是公主中最尊榮的,過去她只是懵懵懂懂的听人提過鳳翔侯長得好,今日這麼多宮女在討論,著實也引起了她的好奇心。

所以她偷偷跑出後宮,躲在臣子們下朝必經的翼門旁偷偷看著,當宮女興奮地指著那一身紅衣氣宇不凡、眉宇間精致得猶如謫仙一般的男人時,嘉善公主不由迷醉了。

「這個鳳翔侯,本宮要了!」嘉善公主美眸中浮現了堅決。

引她來的宮女瑟縮了一下,小心翼翼地道︰「啟稟公主,那鳳翔侯可是錦衣衛指揮使,怕陛下不會輕易放人的……」

本朝男子若尚了公主,便只能掛著個無關緊要的虛餃,因為駙馬終身不得為官。那鳳翔侯可是大才大能之人,皇帝豈可能放著他的才能不用,讓他尚公主?

嘉善公主听到錦衣衛指揮使時心涼了一下,不過華惟深是她這輩子唯一看上的男人,她知道自己再也不會有這般心動的時候,不試試必會後悔莫及。

不知自己已被人盯上的華惟深,在下朝之後出了皇宮,又由東華門繞了進來,由于這里是通向內閣最近的宮門,他身為錦衣衛指揮使,自不會有不識相的守衛質問他,于是他轉了好幾個彎,相當低調地進了大皇子福子淵所住的擷芳殿。

福子淵見到華惟深,先是忍不住多看了他身上的大紅蟒袍一眼,在心中贊嘆一下華惟深的好相貌,隨即也不提這事,直接將人領入了書房。

華惟深一入書房,都還沒落坐,福子淵已向他長揖一拜。

「日前蔣侍郎已向子淵說過侯爺對于新政推行的觀點,一語猶如暮鼓晨鐘,發聾振饋。近日子淵確實太過焦躁,在此謝過侯爺提點。」

華惟深讓過這一拜,淡然回以一揖。「下官並非為了大殿下,此禮實受之有愧。」

福子淵自然明白華惟深需避嫌,也沒有再糾纏,畢竟聰明人一點就通,若需要人一說再說,自己卻一點方法都想不到,那就是庸才了。

他請了華惟深入座,讓太監奉上茶點,才幽幽說起請他專程來一趟的用意。

「子淵此次相請侯爺,是有一事所求。」福子淵身為皇子,應時時維持波瀾不驚,大部分時間他都可以做到,但今日這事著實令他的憂愁掩都掩不住。「子淵出宮不易,想請侯爺幫忙尋找舍妹樂平公主,她于幾個月前的春游時失蹤了。」

「樂平公主?」華惟深有些詫異,這個公主的名號他似乎听過,但仔細回想起來,腦中竟沒有任何關于她的印象,對于一個錦衣衛來說,這簡直是大大的失職!

福子淵卻很能明白華惟深的納悶,這世上能記得樂平公主這號人物的,不出一手之數。他只得苦笑解釋道︰「樂平公主便是端敏皇後的幼女,當年母後就是生她時難產而亡的。」

被這麼一說,華惟深也想起來了,但這是他所知樂平公主的全部了。

算起來樂平公主今年該及笄了,能夠在皇宮這麼深沉的地方默默無聞生活這麼多年,華惟深都不知道應該算她厲害還是算她可憐。

畢竟樂平公主的情況特殊,福子淵便多解釋了一句,「樂平出生導致母後身亡,所以從小就被父皇不喜,扔到了景陽宮,要不是母後留下遺旨,說不定樂平連個公主封號都不會有。

「樂平獨自在冷宮生活了十幾年從不露面,也不參與任何活動,就像宮里壓根沒這個人一樣。礙于父皇及如今趙皇後對她的成見及厭惡,我即使有意照拂她,也只能私底下偷偷來,以及讓母後留下的教養嬤嬤親自過去照顧她,已經是我能做到的最多的。」

這番話很清楚地解釋了為什麼樂平公主的名號為世人所遺忘。華惟深沉吟了一下,問道︰「既然不問世事,那樂平公主又怎麼會失蹤了?」

「這也是子淵百思不解的地方。」福子淵臉色有些沉,原本溫文儒雅的氣質多了一絲陰翳。「樂平離群索居,其實頗為自得其樂,性子也善良單純,然而今年的春游卻不知為什麼被人想起來,添進了隨行的名單。在春游之時,我還特地托了相識的宮女太監多加護持,想不到她竟在途中消失無蹤。

「我因此去詢問過內務府,甚至是坤寧宮,結果被陛下叫去吃了一頓排頭,認為新政推行在即,我卻為了一個無關緊要的人荒廢政事。但……但那是我親妹妹,這世上唯一同父同母的手足啊!她甚至還是個公主,就這麼消失得無聲無息,事後居然沒有任何追究,叫我如何能接受?」

福子淵說得有些激動,足見他對樂平公主的疼愛是真實無偽的,為了一個棄女不怕去觸踫皇帝的逆鱗,華惟深在心中又對他多了點認同,福子淵算是皇子之中,少數還有真情實性的。

「這件事,下官接下了。」沖著對福子淵的欣賞,還有對那樂平公主的一絲同情,華惟深應下了這事。「不過若如大殿下所說,公主單純善良,毫無心機,如今獨自流落在外,只怕凶多吉少……」

福子淵雖也有了這種心理準備,聞言仍是心頭一涼。「沒……沒關系的!橫豎活要見人,死要見尸,母後生前留給我一枚高僧賜予的救命仙丹,只要樂平找到時還有一口氣在,無論如何總能救得回來。

「能得侯爺相助已是萬幸,無論結果如何,子淵一力承擔。」福子淵又是直身而起,深深一揖。

這一揖,華惟深卻是受了。

「敢問樂平公主芳名為何?」他問。

「舍妹名為……福瑞雪。」

華惟深身為錦衣衛指揮使,自有相當多能人得用,除此之外,鳳翔侯府還有七名暗衛,其中的天樞在錦衣衛領有官職,在華惟深離開時可代為指揮。

這七名暗衛以北斗七星為名,各有不同專長,比如上次不小心被小雪發現的開陽便是苴八中之一,以輕功見長,專職監視侯府內的動靜。

既然答應了福子淵的請托,華惟深離宮後便沒有再進錦衣衛衙門,反而回到侯府中,將七名暗衛召來,先讓他們回報最近交付的工作,之後說起樂平公主的事,問起他們誰願意出這項任務。

「天權領命。」七暗衛中排行第二的天權站了出來。

此人精于密林追蹤及隱跡,樂平公主便是消失在石景山,事隔多月就算留有什麼蛛絲馬跡,只怕也破壞得差不多了,天權本領非凡,恰好適合,華惟深便將此事交給了他。

天權領命後,七名暗衛同時匿跡而去。

忙了一整天,華惟深著實有些餓了,離晚膳時間尚早,他便讓候在書房外的小雪送些茶點過來。

小雪在門外乖巧應了聲,不多時便提著食盒進來,將茶水及點心擺在了茶幾上,不過她拿來的分量著實有點多,讓華惟深微微揚起了眉。

「你也餓了?」他以為她也要吃,只是就算帶上她,這茶點仍是太多。

小雪搖了搖頭,指了指天上。「侯爺的書房內外躲了七個人,是暗衛吧?小雪想著侯爺議事議了這麼久,大家應該都餓了……」

華惟深臉色一沉。「你怎麼知道?」

暗衛是他最大的秘密,做得全是見不得光的事,上次開陽被她發現,到華惟深面前認錯已被訓了一頓,今天七個都被發現,是想一網打盡全體開罰?

他放出的氣勢有些驚人,小雪雖不害怕,當下也覺得自己是不是做錯了什麼。「那個……是銀狼告訴我的,暗衛……是不是就應該躲在暗處不能說?所以,是小雪多事了?」

自從因發生在她身上的怪事與她交談後,華惟深已開始有點相信她與動物之間那種奇特的感應,現在她這麼一說,他又更相信了幾分。

因為暗衛隱身的能力非比尋常,就算是他都不一定能發現的了,小雪手無縛雞之力,若非有外力幫忙,他絕不相信她能探知暗衛的存在,還那麼明確地說出是七個。

而這個傻丫頭居然呆呆的把這件事說出來,不管是暗衛還是她對動物的感應,都是足以致命的秘密,要是換了個主子,她該被滅口了千八百次吧?她明明學習上挺聰明的,怎麼待人處事卻這樣傻氣?

華惟深不是沒發現她不善交際,說話總是有所保留,與府里任何人都不特別往來,因為這對他來說是一件好事,所以也不強求。但長久看下來,她唯一沒有保留的,是他,什麼傻話都一股腦兒的敢跟他說,足見這傻丫頭是掏心掏肺地信任著他。

想到這里,當下對她的懷疑及戒心消除了大半,華惟深直視著她,看入了她清澈眼眸中的無偽,他的眼光不禁也放柔了下來。

「出來拿。」他突然莫名其妙地道。

空氣似乎沉凝了一下,接著上次小雪看過的開陽由窗外跳了進來,朝華惟深及小雪弓身一拜。

  

小雪大眼兒眨巴眨巴地看著華惟深,直到後者微微點頭,她才笑著由食盒里取出了三個大盤子。「紅豆糕、豌豆黃、芸豆卷,一色七個,統統給你們了。」

「謝侯爺,謝小雪姑娘。」只見開陽拿起盤子直接扔向窗外,也不知他怎麼扔的,沒有听到盤子破碎的聲音,也沒有掉出去任何一個,彷佛點心就這麼消失了。

而後開陽像變戲法似的由窗邊接住拋回的三個空盤,放回了食盒之中,接著又躍出窗外,好像從來沒出現過。

小雪都看呆了,快步跑到窗邊伸出頭左看右看,她知道那七個人已經走了,但這身手未免太快,令她好生羨慕,若她也能跑得這麼快,躲得無聲無息,應該不怕被人追殺了吧?

華惟深被她純真的反應逗得有些想笑,不過他忍住笑意,仍是一臉板正,口中卻開起了玩笑,「看來本侯要時常把你擺在身邊,有你那身本事,什麼趣魅趙甌都別想接近。」

可是小雪不覺得他在開玩笑,在她心中的華惟深,剛直不阿,正經八百,自然身邊也是不容一點差錯。

她又回到華惟深身旁站定,認真地用力點點頭。「小雪一定會好好保護爺,對爺有惡意的人,小雪一個都不會放過。」

華惟深的笑意忍不住了,從那深遂的鳳眼中微微泄露出來。「你也不必這麼緊張,在這鳳翔侯府,還不至于有人敢心懷惡意……」

然而,他說的話第一次被小雪打斷了——

「有的有的,咱們侯府里還是有壞人的。」她睜大眼,信誓旦旦地道。華惟深頓時目光一凝,那打趣似的語氣也帶上幾分認真。「哦?是誰?」

「是……」小雪不知道該怎麼說,索性取來筆架上的蘭竹狼毫小楷,沾了點墨,就著華惟深桌面上的宣紙作起畫來。

先不說她拿筆姿勢之媒熟優雅,看著她用工筆畫人像,寥寥幾筆便畫得栩栩如生,代表她在畫藝上也有一定程度,華惟深不急著看她畫的是誰,反而對她的來歷益發好奇。

她的背景他讓暗衛查過,但人牙子那里傳回來的話說她是被拐賣來的,而那名拐子早已意外身亡,等于她的過去仍然無跡可尋。

她琴彈得好,畫畫極佳又飽讀詩書,想必四藝精通,兼之容貌過人,渾身上下沒有一點下人卑微的氣質,反而帶著一種渾然天成的貴氣,這樣的女子又怎會被拐賣來做一個婢女?

小雪這一畫,就畫出了五個人,華惟深將心神收回來,放在畫上,赫然發現她畫的幾人不是馬夫就是長工,都是一些不重要的下人,就算這些人是奸細,也接觸不到什麼侯府內部的事情。

只是千里之堤潰于蟻穴,他也不能放任不管,要不是她如此精細地一個個替他挑出來,他確實不會注意到這般微末之人。

華惟深默默將畫收了起來,若有所思地盯著她笑得甜美的臉蛋,彷佛為能幫上他這一點忙,單純地欣喜著。

「小雪……」他的聲音微沉,「你究竟是誰?」

沒料到突然被問了這個問題,小雪一愣,那歡快的笑容隨即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垂眸逃避他的直視,「我……我就是小雪啊,是爺的貼身侍婢……」

「我問的是你進侯府前的身分,你琴棋書畫精通,說著一口道地的官話,舉手投足頗有大家之風,不可能只是一名奴婢。」他直接指出她違和之處。

小雪不語,就這麼低著頭,良久良久。

當華惟深想著是不是再逼她一句,卻見滴滴水珠由她低垂的臉蛋落了下來,將桌面濺出了幾個揪心的圈。

「你……」華惟深傻眼了,當下有些無措。「你……你哭什麼?」

也不是沒有人在他面前哭過,不管是對他求愛不成的大家閨秀,或者是爬床失敗的奴婢小廝,他都能無動于衷地將人趕出去,對于那些哭聲他只覺得厭煩嫌惡。

可是小雪不同,她只是這麼靜靜地站著流淚,也沒有大聲哭嚎,就像拿針扎了他的心似的讓他無法忍受,感覺自己似是干下什麼滔天大罪。可是他也不好伸手替她拭淚,更不知道怎麼安撫她,大手伸出至她面前,又遲疑地懸在那兒。

這個姿勢看起來就像他對她展開懷抱似的,小雪毫不遲疑地撲進他懷里大哭起來,那種毫不掩飾的悲慘勁兒,讓華惟深震驚得忘了將她推開。

「嗚嗚嗚……你不要把我趕出去,我不當奴婢就沒地方去了,又要餓肚子挖樹根吃,在泥土里打滾讓自己變丑……」

「本侯什麼時候要趕你出去了?」華惟深被她哭得腦仁有點疼,心口更疼,她的哭聲對他來說就是個大殺器,明明知道她話里諸多保留,對他可能極為不利,但他就是不想再問了。

因為他舍不得她這樣哭,那簡直要了他的命。

他必須承認,不管她究竟隱瞞了什麼,這個傻丫頭在他心中,是不同的。

「好了,別哭了……」他無奈地低頭看著她烏壓壓的腦袋,終是伸手在她頭頂輕輕揉了揉,就像他平常模銀狼那樣。

「嗚嗚……我不要被趕出去,我沒有做壞事……」

「好好好,我不會趕你。」華惟深當真不知道怎麼哄一個小姑娘,正著急時余光瞥到食盒里的隻果,眼楮一亮,伸長了手構來一個,塞進她小手中。

「這個給你,別哭了。」如果這還不行,他真的沒轍了。

小雪拿到隻果當真就不哭了,這陣子所受的委屈和磨難著實太痛苦,她方才也是一時沒忍住,現在發泄一頓之後已經覺得好多了。

華惟深看著她一邊抽噎一邊捧著隻果小口小口地啃著,眼淚倒是收起來了,雖沒有再貼著他,卻還依戀地賴在他背彎的範圍里,一向冷硬的他,內心也不由一片柔軟,化成溶溶月色。

罷了,就這樣吧,他決定盲目地相信一次自己的直覺,可以用一個隻果就哄好的單純丫頭不可能害他的,就算他查出了她的底細又如何?她已經賣身給他,就是他的人,既然如此,她究竟是誰,就沒那麼重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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